“你说宋先生心里有别人?”
“他原是订了亲了你晓得伐?”
徐碧城道:“听说过的。”
蓝胭脂晃着酒杯,杯中的酒杯她荡起细细的泡沫,“那个原来的未婚妻叫林天沐,跟我也是同学。”
若是旁人就罢了,偏偏是认识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你跟林天沐要是碰面了,不尴尬吗?”徐碧城问。
“这便是造孽的地方。”蓝胭脂说:“天沐去世了。”
徐碧城又是一惊,问:“什么时候的事?”
“快四年了。”蓝胭脂说:“我昨天在宋叔叔的钱包里面翻到了天沐的照片,还是我们读高中时照的。”
此时此情,徐碧城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跟蓝胭脂趴在吧台上,一只手扶在蓝胭脂的后背,细细的摩挲她的脖颈,让她能放松一些。徐碧城轻声道:“胭脂,你冷不冷?我房间里面有件外套。”
蓝胭脂猛地仰脸,盯着徐碧城,“我有披肩。”她说。
徐碧城眼睛瞄着她的手臂,道:“披肩不保暖吧。”
蓝胭脂也是聪明人,忽然好像就明白了什么,便答应了,徐碧城给了她房间钥匙,说:“你休息一会,等宋先生回来,我跟他说。”
听到徐碧城这样说,蓝胭脂眼底的那丝疲惫爬到了明面上,她确实是想休息了,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她接过徐碧城的钥匙,道了句多谢就拥着披肩上楼了。
蓝胭脂刚上去,舞厅穹顶上的水晶灯突然闪了一下,徐碧城待在墙角处,盯着唐山海的身影在另一端的地方,不远也不近。只有一瞬,水晶灯从房顶直直落下来,砸个粉碎。
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如潮水一般汹涌涨开,整个舞厅陷入黑暗,徐碧城继续往后退,紧紧贴着墙壁,有人不断撞到她,拉扯着她的裙子,有男人有女人,徐碧城仍旧按照计划,死死的靠在角落,绝不踏出一步。
人群中有人在喊:“警卫队!保护李主任!”
“先把电闸打开!”
“有没有备用灯!”
“别乱跑!”
“谁再乱跑!我开枪了。”
徐碧城听出来这句话是毕忠良喊得,后面还有几个日本人也在怒吼。
这时,黑暗中先有一道火光亮起来,而后马上一声枪响,紧接着是一群女人的哭喊声。
“谁!”这是李默群的声音。
“谁中枪了!?”这是陈深的声音。
“主任,快撤去楼上吧!”这竟然是唐山海的声音。
“有人?!”不知道这是谁大喊了一声:“有人往天台楼梯那边跑了!”
“妈的,给我追!”陈深挎着枪,子弹上膛,抓到满头乱串的扁头,道:“派一个兄弟去把宋先生找回来,你跟我去天台!”
“诶!”扁头说着又被人踩了一脚,他抱着头找来两个手下,冲出大厅去找宋勉,自己跟则跟着陈深往楼上冲。
李默群被人护送着回到二楼的房间,众人才发现,不光是一楼的舞厅没有灯了,整栋楼都没有光,伸手不见五指。
胡博和其他的要员各由护卫拥着回到了房间,饭店暂时恢复了安全和宁静。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房门又被人叩响,同在房间里面的一个日本宪兵当下就拿出了枪。
“莫,莫开门。”胡博连忙吩咐,话也难说得利索。
砰砰砰!
敲门声不大,但一声一声敲着,惹得胡博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这时候还讲究仪态,掏出手绢来哆哆嗦嗦地擦汗,靠在沙发上问道:“是谁?”
门外的人静了一会儿,回答道:“胡主编,我是唐山海。”
胡博给了宪兵使了个眼色,后者收起枪来去开门,胡博说:“唐先生,是不是接我们的车到了,从侧门走还是后...”
话音未落,那个日本宪兵被人扭断了脖子,倒在房间地毯上,闷闷的一声。
胡博浑身抖如筛糠,手绢还在擦汗,他头发也乱了,眼珠子瞪得老大,唐山海把门关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胡博的面门。
“你,你,你”胡博此时语无伦次,竟问道:“为何杀我?”
唐山海在心底冷笑,懒得跟他多话,只轻声说:“金先生,我们给你报仇了。”
说完,胡博便瞪着眼睛倒地了,额头上多了个血洞。
唐山海从胡博手里抽出手绢,擦了擦他的枪,然后拉开窗帘,用力一甩,把手枪从房间里扔出窗外。
手枪撞碎五彩琉璃窗户,飞过酒店的小花园,飞向外面那条小道。唐山海迅速打开门,趁着黑暗往楼下跑,但却没有真的下楼,而是跑到一半又折回往上跑,刚好和从三楼上下来的扁头他们遇上了。
“谁?!”
“唐处是我,扁头!”
“怎么回事!?”
“哪里窗户破了!我听到了!”扁头大喊。
“陈队长呢?”唐山海问。
“还在天台,刚看到一个黑影顺着绳子下去了!”扁头正说着,有一个手下大喊:“头儿,是这儿!胡部长被刺杀了,人打碎玻璃跑了。”
凌晨,唐山海和徐碧城才往回走,到家时挂钟刚好敲响四点。徐碧城把院门房门一重重关好,才到唐山海跟前,问他有没有事。
“我们刚刚经过的那个胡同口,有片凃广告的墙你还记得吗?”
徐碧城点头:“我知道。”
“你明天八点去看看,如果贴了一张霞飞路客房招租的启示,那就是大春他们安全了。”
徐碧城点头记下了,又问:“那你呢?你有没有事?”
唐山海伸出左手,道:“灯掉下来的时候,我站的太近,划到了 。”
果然,他手背上几道伤口,红红的,倒也不深。徐碧城二话不说从厨房搬来医药箱,抓着唐山海的手给他上药。
唐山海坐在卧房的床上,徐碧城就跪坐在地毯上,给他一点点的清洗伤口,他低下头便能看到徐碧城额上细细绒发,光洁的额头,微红的耳朵。
刚刚杀人的时候他不怕,这时候反而后怕,怕那时徐碧城被人拉倒了怎么办,被人撞伤了怎么办。
也在想,倘若自己有天失手了,剩下徐碧城一个人怎么办。
这时徐碧城说:“还好,伤口不深。”说罢贴好最后一条胶布,捧着他的手吹了口气,唐山海的心如春江水般荡起了圈圈涟漪。
他伸出手将徐碧城扶起来,让她与自己面对面,他说:“碧城...”
唐山海的手握着徐碧城的双肩,却仿佛握着她的心一般,揪着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两人静静对望,唐山海吞了口唾沫,道:“碧城,我今晚,冒犯了你,实属无奈。”
原来是说这个,徐碧城低下头去,道:“不碍事的,刚好有人,要不是你,我也差点说漏嘴了。”
徐碧城一低头,倒是多了平日没有的娇羞,如凉风再次吹皱唐山海心中的那汪池水。他又舔了舔唇,话语出口,已是气声,“碧城,我有话跟你说....”
徐碧城抬起眼睛,目光盈盈,她等着唐山海说话。
却不想这时候,电话机响了。
两人皆是一惊,唐山海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捞起电话机应声回答。
约莫几分钟后,唐山海讲完了电话,徐碧城还是那般姿势坐在原地,扬起脸等着他。
唐山海却咬牙道:“毕忠良命真大,竟然没被砸死!”
这个消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虽然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与前世不一样了,但徐碧城仍感觉毕忠良没有这么简单就死了。
果然,刚刚医院打电话来报,毕忠良伤势严重,但救治及时,捡回一条命。
唐山海立在灯下,抬起头闭着眼睛重重叹了口气,徐碧城起身来,央求着喊了他一声,“山海,我...”
唐山海揉揉眉骨,转身道:“碧城,早些休息吧。”说完便低头走出了房间。
房门被带上的那一刻,砰地一声,活像把一只八音盒,本来唱得好好的,却突然被人合上了盖子。
徐碧城站在原地,也没有开灯,唯有点点星星从夜云投来亮光,透过蕾丝缀花窗帘,洒进房间里,淡淡的惆怅在房间里蔓延开来,徐碧城的心莫名生出许多伤感。
我果真是爱他的。
徐碧城想。
所以我才如此,怅然若失。
☆、过年
第二天徐碧城趁着买早餐的空档去看了那一块墙,果然有人贴出了霞飞路招租的告示,这表明陶大春他们已经脱险了,而按照惯例进行完一次刺杀之后,飓风队就会换一个据点,并且安分一段时间,也是为了防止日本特务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