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徐碧城问。
唐山海忙摆手,“没什么。”
徐碧城把电台打开,调好频率十点整的时候白头翁的数字播报准时响起。几分钟后,唐山海译好了电文。
“什么内容?”徐碧城问。
“两个事情,第一”唐山海看了她一眼,道:“刺杀名单上批准了两个人,一个是毕忠良,另一个是胡博。”
前世徐碧城听闻金华庭就是因为被人出卖,暴露了行踪才让日本特务刺杀,却没想到这个人就是胡博。
凡是做政府的最怕两种人,一是学生,二是记者。前者代表新生,极容易被煽动,后者代表话语权,极容易煽动别人。金华庭死了,重庆在上海甚至在整个沦陷区的舆论界失了一个摇旗呐喊的人。这时是急需刺杀一位日伪高官来鼓舞士气的。胡博这位新政府宣传部副部长,和毕忠良这个76号头号人物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唐山海说:“第二件事有点奇怪,白头翁通报了一个情况,有人写了份匿名信通过特殊途径直接报到戴老板那儿。”
“信?什么信?”
“是封告状信。”
“告状信?”徐碧城更加不解了。
唐山海说:“信上讲上海站站长曾树和苏三省有重大通日嫌疑。”
“有这种事情!”徐碧城叫道,唐山海竖起一根手指,徐碧城降低声音问道:“那要查吗?”
“查啊,当然要查。”唐山海说:“若是一般的贪污受贿,戴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通日这可是要命的事啊。”
“那派谁来查?”徐碧城问。
“不知道。”唐山海说:“特派员的身份是高级机密,白头翁没有说,他只是提醒我们,这段时日如果有上海站的任何情况,都要认真辨别,以防是诈。”
“我知道了。”徐碧城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打算什么刺杀毕忠良和胡博?”
唐山海低头冥思,徐碧城靠近了些,说:“下个月是李默群的生日,那时候人多比较好动手。”
“不行。”唐山海当下否决了,“等到下个月,他们还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再不还击,他们还真以为党国无人。”
徐碧城问:“那你想什么时候动手。”
唐山海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张纸,递给徐碧城,道:“这时李默群的工作安排。我今天偷偷在宋勉那里拷贝来的。他除夕之前会在华懋饭店举行新春舞会,宾客名单就有两百多人,胡博也在里面。”
“你想那时候动手?”
唐山海道:“绝好的机会。”
徐碧城看着他,唐山海的眼中映着书房昏黄的落地灯倒影,灯光闪烁,他的眼睛也在发亮。忽然男人目光一转,捉到徐碧城的偷看,唐山海疑惑:“怎么了?”
徐碧城忙直起身子,把桌上的密码纸烧掉,扔在烟灰缸里面,说:“没事,你要没事的话,我回房间了。”
“等一下。”唐山海站起来,徐碧城转身望着他,细细的眉眼如烟如暮,让唐山海一时不知道该说还什么。
“啊对了。”徐碧城忽然想起来,“今晚还没跟外公道晚安。”说着拎着睡裙跑到一楼,唐山海给她在客厅做了个香案,上面挂了一张李儒德的肖像,下面是两方蜡烛和一个香炉,专门给徐碧城点香缅怀用的。她点燃一根檀香,双手合十在外公的遗像前默念了几句,回过头来看到茶几上放了个盒子。
“这是什么?”徐碧城问,唐山海快步从二楼走下来,摸了摸鼻子,道:“那个,再过几天不是你的生日嘛。”
“生日?”唐山海把包装拆开来,里面是一个小小的蛋糕,白色的奶油上面攒着两颗草莓,轻巧可爱。他说:“好久没有买蛋糕给你吃了,在伦敦的时候你总喜欢吃点甜的。”
唐山海自说自话,从厨房里面拿了碗筷,忙进忙出,小心翼翼地徐碧城切了一块推到她面前。
徐碧城看着那块粉白的点心,大晚上的竟然酸了鼻子,她伸手拿出叉子撬了一块塞进嘴巴里,唐山海矮着头偷瞄,徐碧城全部看在眼里,“好吃。”她眯着眼睛笑。唐山海仿佛真的松了一口气,哪知徐碧城接着说:“山海,你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吧。”又说:“我档案的生日是农历的。还早着呢。”
唐山海怔住了,徐碧城趁这个机会沾了一点奶油,糊在他的鼻尖,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早吃晚吃都是一样的。”她挡住唐山海要还击的手,求饶道:“别别,多谢了,多谢你,山海。”
☆、漩涡
唐山海在准备新年会上的刺杀的事情,徐碧城提醒了另一件事,他们假装投诚时送给76号那份大礼,六个军统小组里面还有漏网之鱼。本来为了保密,他们的家人或者亲密之人都被遣往内地或者在军统的监视中,可现下有一个叫刘三木的找不到人影。
这个刘三木的哥哥刘三金正是军统六人小组中的一员,刘三木常混迹于黑帮和码头,熟人多路子广,以前就经常给军统走私牵线搭桥,刘三金没有被捕之前,就住在刘三木家里。现在他人不见了,就是一颗极其不安分的定时炸弹。
徐碧城能想到的,唐山海不会想不到,陶大春来上海之后唐山海跟他通气,这时唐山海才知道刘三木竟然也是军统,倒不是登记在册的卧底,而是原先上海站情报处的一个线人。戴笠做情报网向来爱打擦边球,选人做事并不这么的泾渭分明,什么香的臭的只要是可以利用的都能拉进来,好事坏事只要对他有利他都能干,所以在军统走私贪污不算是稀奇事。
刘三木就是这样的人,唐山海担心他知道刘三金被捕的真相或者其他要命的信息,勒令陶大春不惜一切代价要找到刘三木。可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一样,怎么找到摸不到尾巴。徐碧城更加担心了,刘三木是市井小混混,他不出来怎么有钱吃喝,唯一的解释是他听到风声了,躲了起来,要么找出路逃出上海,要么就是寻机会到特高科或者76号告一状。
“你放心吧。”唐山海套上西装外套说,“今晚先解决了毕忠良和胡博。”
徐碧城给他系上领带时,电话铃声响了,唐山海比徐碧城还要快,整个人扑过去接电话,话没说一句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徐碧城问。
唐山海说:“陶大春本来得到线报,刘三木和一个叫吴龙的人常在吴淞口码头见面,他过去之后解决了吴龙,刘三木却逃走了。”
“你说什么?”徐碧城又问,“刘三木要是被逼急了,他搞不好真的会找特高科或者76号啊。”
“我知道,我知道。”唐山海坐下来,腕表上的钟点已经走到五点了,晚会进场的时间是六点,“陶大春说他派人去找刘三木了。晚上的计划要继续进行。”
徐碧城惴惴不安,原本在生日会上的刺杀计划提前到了今晚,刘三木的事情依旧没有解决,若真的如前世一般在今夜发酵,那她和唐山海的辛苦真的就白费了。
徐碧城跟着唐山海坐上前往华懋饭店的车,仍旧是唐山海开车,徐碧城在副驾驶的位置紧闭着眼睛,思索着能有什么办法补救。唐山海看到徐碧城紧张的神情,他说:“不要紧张,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
陶大春的斤两徐碧城还是掂的出来的,他本来是就不是一线特工出身,个人能力是很强,但带队伍实在一般,不然不会总出纰漏。
“要不,”徐碧城说:“我们跟陈深说一下吧。”
呲!紧急刹车,车轮擦地。
徐碧城猛地向前,险些撞在挡风玻璃上。
“抱歉,红灯。”唐山海这话说的冷冰冰,徐碧城听得出来,但她还是要建议,“他如果真的是共党,在上海扎根的时间比我们长,眼线也比我们多,要找一个人应该不是大问题。”
“如果他不是共党呢。”唐山海反问,“如果他不是共党,你冒险试探,就是自寻死路。”
“他明里暗里帮我们几次,上次朱徽茵杀钱秘书你不也替他遮掩过去了嘛。”
唐山海望着徐碧城,“你怎么知道钱秘书是朱徽茵杀的。”
徐碧城说:“你说了扁头当晚放鞭炮,是因为白天陈深端了一家明里造鞭炮,实则倒卖黑火的作坊。而钱秘书白天跟朱徽茵也有肢体接触。我猜,我猜,朱徽茵应该是把钱秘书的感冒药换成了安眠药。等钱秘书睡熟之后,趁拿象棋的时候,用放鞭炮的声音掩盖住枪声,用消音枪杀人。但是毕忠良多疑,在这个节骨眼上,听到鞭炮声,必然会联想到枪声。一定会去查看房间,然后就会发现钱秘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