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徽茵点点头,而后恍然道:“对对对,我这就拿来。”说完就出了房门,毕忠良笑道:“我们女棋圣这是要大开杀戒了呀。”
朱徽茵拿来象棋,跟柳美娜一起玩,李小男在旁边看着心里也痒痒,吵着要试试看。会议室里男的打牌,女的下棋,打发时间熬过漫长的夜晚。
唐山海的心里却并不平静,他手里动作很娴熟,时不时还能胡一两把,但是没人知道他一心二用的痛苦。
徐碧城现在在哪里,回到家了没有?
有没有出事,出事了有没有受伤?
特高科今晚究竟有没有暗杀计划?
都怪他住院太久,一心想要撇清劫走于曼丽的嫌疑,却没注意76号里面动静,毕忠良和陈深都在76号里面,应该不是76号任务,应该是日本特务或者宪兵队,把人聚在这里应该是怕走漏风声,说不准还是和中储券推行不顺利有关系。
唐山海心里盘算着,外面又一声爆响,他摸牌的手停在半道上,陈深搂了他一眼,朝窗外吼道:“扁头,你他妈小声一些,拿远点,一辈子没玩过炮是吧!”
扁头那边没有动静,过一会他开门到会议室来赔不是,说行动处那几个小子没眼力见,闲得无聊在墙根底下放炮惊到了两位处长。
扁头哈腰解释,毕忠良却阴了一张脸,猛地站起来,唐山海紧接着站起来,问:“怎么了?毕处?”
毕忠良嗅出不对劲来,“是枪声!”
“没有啊...”扁头还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真是我们在点二踢脚,我们....”
陈深扯了一把扁头,给他使了个眼色,毕忠良还是摇头,打开会议室大门,头一个扑了出去。
象棋也下不成了,朱徽茵和柳美娜跟在毕忠良后面,唐山海和陈深走在最前面,整栋楼的灯都点亮了。
陈深走得快,先到了一楼秘书室,敲门把钱秘书喊出来,原本叫了一声就要走,却没想里面半天没动静。他伸出手拍了三下,还是没声音。
“怎么回事!”毕忠良和唐山海往这边走来,陈深拧了拧门把手,对他两喊道:“反锁了,人还在里面,就是不说话!”
毕忠良指着陈深,喊道:“撞开,给我撞开!”
其他的人散在各处,唐山海几步并作一步,赶到陈深面前,道:“陈队长,我来帮你!”
陈深看了他一眼,肩膀靠在木门上借力,手上拧着把手,跟唐山海撞了好几下,才把门撞开。这时毕忠良已经带着人赶过来了,柳美娜和朱徽茵在人群后面,从缝隙中看到里面的场景,柳美娜不禁失声尖叫。
秘书室正对着门有一套沙发,钱秘书就躺在那张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把枪,子弹从嘴里穿过,穿透后脑勺,条纹沙发靠背上都是溅出的血浆。
围观的男男女女都被这场景吓住了,陈深头一个反应过来,走过来双指盖在钱秘书的脖颈处,听了会儿,转过来对毕忠良说:“还是热的,刚死不久。”
后面的人炸开了锅,院子里的人也纷纷跑来看热闹,看的害怕了又捏着鼻子,啧啧躲开。一人低声说:都知道钱秘书胆子小,但怎么就自杀了呢。
另一个人悄声说:你不知道啊,他包养的那个舞女失踪了,到处找不到人,保不准就是共党分子啊,于曼丽的事情就是她透露出去的。
毕忠良双眼瞪圆,讲不出个所以然,一股怒气盘旋在胸口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发作。他转身再次确认了一遍门锁,真是反锁的。
门是反锁的,枪在死人自己手里,不是自杀还能是什么?可毕忠良就是不相信,哪怕钱秘书确实有重大嫌疑,可一个平日里胆小怕事的人,怎么敢开枪自杀呢。
他盯着钱秘书,尸体睁着眼睛,似乎还想说话,他突然厉声问道:“药呢,他吃的药呢!”
朱徽茵离办公桌最近,她的眼睛在桌面上扫了一遍,又蹲下身去检查抽屉,终于在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发现了药盒子,她双手递给毕忠良。
“看起来是普通的感冒药。”唐山海站在一旁说,毕忠良抓起药,扔了一颗到嘴巴里面,众人都吓了一跳,陈深扑过来把药夺下,道:“老毕,你疯了!”
毕忠良额头的褶子愈发明显,他嚼着白色的药,啐一口全吐在地上:“真是感冒药!”
毕忠良发怒了,怒在不知道如何是好,钱秘书看似畏罪自杀,于曼丽的事件可以尘埃落定,可他就是不安心,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毕忠良不动窝,其他的人也不敢动,僵持了一会儿,唐山海张嘴打了个哈欠,毕忠良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夜晚十一点了,他招招手把陈深叫过来,一字一句的吩咐:“把钱秘书的尸体弄到停尸房去,然后,”他指着柳美娜道:“你把于曼丽的案子写个结案报告,明天下午送到特工委员会宋勉先生那儿。”
柳美娜捂着嘴巴,还在恶心呢,她怪叫一声,“我怎么写啊!?”
以前这些结案报告都是钱秘书写的,毕忠良已经走出房门,听到柳美娜的抱怨,回头瞪了他一眼,“是不是还要我教你怎么写?”
柳美娜终于闭了嘴,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就在这时刘二宝从走廊尽头跑过来,神色匆匆,在毕忠良耳边低语了几句。毕忠良眉头紧锁,跟着刘二宝离开,陈深留下来处理钱秘书的尸体,唐山海双手插兜居高临下,望着陈深忙前忙后,朱徽茵还站在一旁,他心里有了几分清明,他唤了一声朱徽茵。
“怎么了处长?”
唐山海说:“你帮陈队长处理一下后面的事情吧,我回办公室休息一下。”
朱徽茵微微一愣,随后立正点头,送走唐山海。
唐山海慢慢踱步回到自己办公室,打开落地灯,点上了一根烟,在香烟雾缭中靠在椅子上,一点一滴的回想今天他看到的所有事情。
钱秘书肯定不是自杀,他这样的没有胆量自杀。而是有人营造了一个封闭的密室,制造了自杀的假象。楼里面有两拨人,一拨在院里面,都能彼此作证,还有一拨在二楼会议室里面,没有人离开。
等等,唐山海从沙发上坐起来,并不是没有人离开会议室。朱徽茵不是回自己办公室拿过象棋嘛!可是她出去的时间极短,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怎么可能去一楼杀完人又回到二楼会议室。
忽然,他的房门再次被人叩响,唐山海打开门,毕忠良站在门外,唐山海埋怨说:“毕处长,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毕忠良压低声音道:“唐处长,恐怕是睡不了了。”
“怎么说?”
“发生枪击案,现在乱的很,刚刚宋勉先生打电话过来了,说是宪兵队控制不了,叫我们76号过去!”
“得,怕什么来什么!”唐山海哈欠连天,边穿外套边说。
“可不是嘛!”毕忠良正说着,刘二宝跑来汇报:“毕处长,唐处长,车子备好了,马上可以去黄浦路!”
唐山海系扣子的手一顿,抬头问:“什么地方?!”
毕忠良转头回答,“黄浦路。”
唐山海僵住了,如果他没有记错,徐碧城吃饭的浦江饭店就在黄浦路。
☆、无能
浦江饭店今天晚上有个报界的文化沙龙,胡博带着蓝胭脂和徐碧城来参加,其他宾客打趣两人是中华日报的两只花,把蓝胭脂逗得咯咯直笑,她舞跳得好极喜欢热闹,自然成了沙龙的焦点,用餐过后胡博作为东家,邀请大家滑进舞池,蓝胭脂更是春风得意。
文人绅士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似乎也卸下了白天家国情仇,轻松地翩翩起舞,挥洒骨子里所剩不多的浪漫。
邀请徐碧城跳舞的人也不少,可是她却不敢走远,她要保证那个带着黑色礼帽,穿着灰色大衣的男子一直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胡博端着酒杯走近金华庭,“金老弟,不去跳一支舞吗?在日本留学的时候,你可是最讨女孩子喜欢的。”
金华庭抬起头来,他带着金丝边眼睛,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耷拉着眼皮,显得温柔儒雅,他穿着三件套西装外面套着灰色大衣,就算在室内也要带着帽子,他对胡博说:“就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搬了两次家,接到了八封威胁信,都是威胁我要刊登推广中储券的。”
胡博说:“老弟,放轻松些,这里都是同仁,没有特务的。”
金华庭还是不喝酒,问女招待要了一杯茶水,微微夹了一口,拿起手包,道:“老胡,多谢你邀请我,我得走了。我夫人女儿单独在家,我不放心。”
胡博放下酒杯拉住金华庭,“忙什么,这才十点不到。再坐坐,待会我找车送你回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