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唐山海站起身来,欲要继续整理东西,刚低下头去,又听徐碧城说:“我再向他打听一下76号的事情。”
“不可以!”唐山海出声制止,把徐碧城吓了一跳。
唐山海看了徐碧城一眼,把房门关上,站到徐碧城跟前低声吩咐:“你不能太靠近他,他现在是汪伪政府的特务,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你也在76号任职,我从侧面打探一下你的工作环境,就当为了一个女人的安全感,这也没什么吧。”
“不太妥。”唐山海摇头,“你们这一次约见,理清旧事就好。不要冒险谈其他,76号的情况,我进去了自然会了解。”
“那,好吧。”徐碧城答应得勉强,唐山海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犹豫,发问:“你是不是还喜欢着他?”
“没有。”徐碧城立马否认。
这是实话,老实讲重活一次的徐碧城对于小情小爱都抛到了脑后,对陈深再无半点遐想,可就算没了爱情。陈深也是她的战友、老师,更是她走向共产主义的领路人,这份情是怎么也不会变的。
“我,我觉得,可以看看,”徐碧城小声说:“看看他有没有可能被策反。”
“还说你不爱他!”
“我真没有!”
太纠结了,徐碧城比前世更加纠结,前世她是相信陈深不是坏人,唐山海批评她冒失。这一世徐碧城是确定陈深是战友,可是该怎么对唐山海说这一切。
“那好,就算没有。”
“本来就没有!”徐碧城平常看起来云淡风轻的,但戳到痛处也是个急脾气,她是真怕唐山海会误会。
唐山海矮下身子,耐心跟她解释:“你要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我们身处的地方杀机重重,随时都有暴露的风险。你也说了很久没见过陈深,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变节?说不定他就是李默群和毕忠良找来刺探你的呢?就像我假装失意刺探肖茗一样,一个道理。如果你先动,就露出马脚了。”
“我知道了。”徐碧城盯着唐山海的眼睛,有点不耐烦了。对于现在情况没有比她更明白的人,“我听你的就是了。”
唐山海直起身子双手插兜,终于放过徐碧城,他说:“去收拾一下,陈深说下人没有卧房和书房的钥匙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我会在门口洒层薄香灰,有没有人进来应该可以看出来。”
“很好。你....”唐山海还在说话,徐碧城就转身去书房了,唐山海憋得难受,把领带接下来扔在床上,这才深深喘了口气。
晚上八点,唐山海和徐碧城预约而至,没过几分钟李默群和孟珂也到了,毕忠良的夫人刘兰芝想是见过孟珂的,两卫夫人拉着手就说不停话。刘兰芝埋怨毕忠良下午去接站也没有带着自己一起去,毕忠良对这个老婆倒是百依百顺,扶着她往饭厅走,哄说现在世道不安全,少出去为妙,想聚以后约到家里来打牌也是一样的。
说道打牌刘兰芝和孟珂起了兴致,连带着也问徐碧城会不会打。
“在家陪外公和太太打过的,就是打得不好。”徐碧城笑着落座,唐山海给她推了椅子自己方才坐下。两个人还在赌气,偏又是陈深开车来接,为了防止陈深看出什么来,他们在车上还得没话找话,好不自在。饭局上人多起来了,徐碧城便懒得管唐山海,自己应付女眷那一方去了。
没一会儿菜就上来了,一水儿的上海菜,草头圈子、葱烤鲫鱼、虾子大乌参,仔细一看还有几道川菜,辣子放的红红的。
荤素得当,浓淡相宜。李默群直夸毕忠良会点菜,他虽然吃清淡的习惯了,但辣子毕竟下饭,有时候还是会怀念起这一口。
“主任,这可不是我点的。”毕忠良把陈深推出来,“都是这个小子点的,他别的没有,吃吃喝喝最在行。”
陈深白了一眼毕忠良,“老毕,你再这么说,哪天主任要是把我开了,我上你家吃饭去。”
刘兰芝笑着打圆场。她身体不好,人瘦成了一个竹竿,修身的旗袍穿起来偶空荡荡的,一笑眼角就堆起了褶子,好在她是个漂亮的人,更有一种病美人的味道。毕忠良和陈深混在一起,她早就把陈深当做自己的弟弟一般。时不时的还要训骂毕忠良没有良心,只顾自己升官发财,也不管陈深成家生子。
她跟孟珂说起这些往事,又提到了前段时间频频发生的刺杀案,小报满天飞她足不出户也知道一二,人一生病就容易想东想西,说起这个刘兰芝差点落泪。
“好生生的讲个做什么?”毕忠良拍拍她的手,李默群面色不好,暗示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适才招待把热菜都搬下去了,上来一个清汤火锅,放了些时令鲜蔬,唐山海问徐碧城要不要涮点菜吃,刮一刮油。
徐碧城点点头,“吃点吧。”
唐山海就近捡了两颗嫩得出水的上海青放下去。刘兰芝把眼泪擦干净,跟孟珂说:“唐处长对唐太太可真好。”
说是对孟珂说的,但桌上一杆子人都听到了,李默群说:“他们两个啊,自由恋爱,原本我二叔还不同意,搞得两家是剑拔弩张。后来好了,也结了,安生过日子了。”
孟珂说:“你快别说了,见人就说。碧城脸都红了。”
这话原是打趣,可众人都望向徐碧城,她的脸就真的红了,低顺着眉眼,在热气腾腾的水汽里若隐若现。
“碧城,就不要去工作了,在家呆着多好。”孟珂说。
徐碧城说:“家里待不住,我从伦敦退学结婚已经很不乐意了,叫我待在家里非得闷坏了。”
“退学嘛是要结婚的呀。”刘兰芝看着唐山海说,“是吧,唐处长。”
唐山海笑了,“刚到香港就听舅舅说起碧城来,我去伦敦一打听,她在学校追求者还不少,我怕晚了就轮不到我了。回家就赶紧商量结婚的事了。”
孟珂就坐在徐碧城旁边,拐了怪她的手,“听听,我牙都酸倒了。”
徐碧城摸着脸低下头去,复而转头看了一眼唐山海,嗔怪道:“你可别说了。大家都笑话我。”
唐山海手放在徐碧城的椅子上,眼睛望向陈深。
“碧城去哪里工作啊?”刘兰芝问。
毕忠良这时说:“要不来76号吧,就去总务科,活也轻松。”
徐碧城刚要拒绝,唐山海在背后拍了她一下,李默群这时开口,“76号?她看不上我们这活。”
李默群说:“碧城可是留洋欧洲回来的,顶时尚的,学的又是艺术,我可舍不得让她去76号打打杀杀。”
“也是,女孩子不要去那种地方的。”刘兰芝附和,“那主任安排唐太太去哪里高就啊?”
李默群把涮好的青菜放进孟珂碗里面,说:“我跟中华日报的胡主编打过招呼了,去他那儿。写写算算,既清闲又体面。”
徐碧城松了口气,原本她前世在76号就有诸多不便,她与唐山海都在毕忠良的眼皮子地下不是件好事,幸好她在南京跟李默群说起过这件事,吹了几天的风,李默群总算给她安排做个报社编辑,接触人多时间又自由,是个好工作。
唐山海和徐碧城举杯感谢李默群的鼎力相助,李默群又说还得提前谢谢毕忠良和陈队长,众人推杯换盏,酒不知道过了几巡,话题又绕会时政来。
说起上半年的76号的腥风血雨,军统的人也是不要命的,连续葬送了三四个绝命特工硬是完成了死间计划。
毕忠良这时问唐山海,知不知道毒蜂这个代号。
“听说过,两年前是上海站站长,只是从没见过他的档案,也不知道他真实姓名。”唐山海回答。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毕忠良说,“人死都死了,我也不妨直说,也就当跟李主任做个报告。那个毒蜂,真名叫王天风,手底下有个副官叫做郭骑云。”
轰!
唐山海和徐碧城脑中皆是一声巨响,黄汤下肚的混沌一扫而光,脑中就如闪电劈过黑夜般清明如白昼。
怎么也没想到,再次听到这两个名字,竟然是别人口中的死人,特高科桌上的一份报告。往日岁月皆化作烟云,惊心动魄他们二人还未参与就已经消散。
“王天风?”唐山海抬手动了动领带,“名字有点陌生,郭骑云也不是熟人。”
“还有更绝的,那个毒蝎真名叫明台,是我们上海有头有脸的公子哥,他大哥明楼是新政府财政部首席经济顾问,谁会想到他弟弟明台也是军统。”
“他人呢?”唐山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