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情报处抓的,怎么会是行动处去询问啊?”
朱徽茵回答:“汪处长死了之后,就是毕处长接手76号,他要审讯,我们也没办法。”
唐山海拿起外套,说:“走,带我去看看。”
朱徽茵为唐山海拉开门,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后院牢房。大院里面站着几个人在抽烟,见唐山海走过来,赶忙把烟踩灭了跟他招呼。
“谁在里面问话。”
穿着背带裤的那个年轻人说是钱秘书。
“扁头,今天不是陈队长啊?”朱徽茵问。
扁头明显有点怕朱徽茵,毕恭毕敬地回答:“头儿中午出去了。”
唐山海知道陈深去哪里了,按计划这会儿他应该在赴徐碧城的约。
扁头和朱徽茵带着唐山海走进低矮的牢房,刚走进去一股血腥味和臭味扑面而来,唐山海拿出手绢捂在鼻前,扁头看到了赔笑道:“还好,早上还打扫过的。”
唐山海冷哼一声,不打扫还好,打扫了反而更显得冰冷。水没有扫干净,跟血渍融在一起,一滩一滩堆在牢里和走道上更加让人恶心。
“到了.”朱徽茵提醒唐山海,唐山海拐过那个转角,刚好碰到钱秘书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他注意到钱秘书在提着裤子,还在穿腰带,唐山海心里一紧,眼睛凛冽,“钱秘书,你干什么?”
钱秘书抬头望见唐山海三个人,特别是朱徽茵这个女人,他竟然面上一热,慌忙解释道:“于曼丽那块硬骨头,我只不过照例询问而已啊,她,她踢了我一脚。”
朱徽茵没管钱秘书,她让开一条道对唐山海说:“于曼丽在里面。”
唐山海瞪了钱秘书一眼,头也不回往牢狱深处走,钱秘书讨了没趣就要回办公楼,扁头趁他走了,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
唐山海低头走进牢房,于曼丽就挂在两根木头坐成的刑架上,身上的衣服满是血污,人瘦的脱了像,暴露在外的手臂全是骨头。朱徽茵咳嗽一声道:“于曼丽,这是新来的情报处处长。”
过了好久,于曼丽才慢慢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从乱发中望向唐山海,看了一眼而后又垂下去,冷冷道:“汉奸。”
☆、枪决
徐碧城三点到了中华日报报社,胡主编亲自接待她,搞得一众人都在猜测,这又是哪一路的神仙。胡博跟徐碧城说他和李默群在日本就是同学,后来一起到了新政府,一个做了特工总部的负责人,一个做了新政府宣传部副部长,兼中华日报社长主编,那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胡博这个人留洋回来却是一派旧式打扮,青布长衫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徐碧城听两句就晕头了,又想到中华日报是汪伪政府的喉舌,便没精神再与胡成周旋。
胡博知道徐碧城是个小姐,又嫁了新式军官,是个阔少奶,自然不喜欢跟老人讲话,寒暄了两句就带她到办公室去了。
在走廊上胡博跟她说:“你就是跑政治口,说白了就是跟跟各部委的新闻,有消息了他们会开新闻发布会,记者把稿子交给你了,你就改一改也没什么难的。只有一点...”胡博推了推眼镜,颇有些为难,“跟你搭档的那个记者,是个难缠的。已经被他气走了三个编辑了。”
徐碧城说:“是哪位先生这么难缠?”
“不是位男士,是位密斯。”胡博说罢敲开办公室的门,里面几张办公桌都没有人,估计都出去采访了。唯独靠窗那一张桌子上放了个白色小包,胡博说:“诶!人呢?说好了等着的。”
刚说完,里屋响起哒哒哒地高跟鞋声,一个姿态曼妙的身影从书柜后面走出来,挽着头发带着礼帽,穿了件红色的连衣裙,圆圆的俏脸上一双杏眼透着灵动,好生新潮的官家小姐,就是不像个记者。
“胭脂,你又要干什么?”胡成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蓝胭脂还在笑呢,“抱歉啊主编,我晚上有个舞会。”
“这还没下班呢,你就打扮上了?!”
“四点半下班嘛,我还得去接人。”蓝胭脂撑着桌边,越过胡博看到了徐碧城,冲她点头:“碧城是吧?还是个学生?”
“哪儿!”胡博说,“人家已经结婚了,想寻摸一份安稳差事,你可别又把别人气跑了。”
“怎么会。”蓝胭脂说,“我就是不喜欢别人乱改我的文章罢了。”
胡博转头跟徐碧城介绍:“金信银行行长蓝长明先生的千金,蓝胭脂小姐。她这个人啊,聪明,自负。”
“我可都听到了,主编大人。”蓝胭脂说。
“我就是说给你听的。”胡博直拍桌子。
蓝胭脂耸肩,“那我就全当您夸我了。”
“夸你?”胡博一甩袖子离开了,抛下一句,“我倒想夸夸你。”
蓝胭脂招呼徐碧城坐下,问:“我看过你的档案,是伦敦大学毕业的是吧?”
徐碧城点头,“美术系。”
“校友啊。”
徐碧城眉头一挑,问:“你也是?”
蓝胭脂伸出手和徐碧城握了握,说:“我学的是戏剧,民国二十五年回来上海。打仗了还差一年毕业,我父亲说什么都不放我出去了。”
徐碧城说:“你比我好,我只读了一个学期就退学嫁人了。”
“各有各的好。”蓝胭脂看了看钟点,“快到点了,我们走吧,我送你走。”
“不必了,我先生会来接我的。”
“外面下雨呢,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我送你回家,叫他别来了。”
“这...”徐碧城有点为难,“他那儿的电话不好打。”
蓝胭脂电话机都拿起来了,放在耳边说:“有什么不好打的。”
徐碧城说:“他在76号情报处上班。”
本以为这个特务机构能让上海大多数人的谈之色变,可蓝胭脂静却满不在意,直接拿着包走出房门,“我当是哪儿呢,不就是76号吗,刚好我也去那儿,我送你过去。”
徐碧城上了蓝胭脂的车,这位小姐上下班都有司机接送,尽管下着大雨,可一双雪白高跟鞋完全沾不到水汽,出了大门就直接进了福特车里。
在车上蓝胭脂跟徐碧城又聊起了在伦敦大学的往事,她比徐碧城大了四五岁,但生了一张苹果脸,两颊红红鼓鼓的,看起来显小。倒是徐碧城沉静稳重,话不多说,感觉年纪更大。
车子到了76号,大门口有守卫递给他令条,也不让车子进去。蓝胭脂和徐碧城只好下车,司机先下来从后备箱找出一个黑色打伞,蓝胭脂嫌难看,司机又翻出来一把浅蓝色的,蓝胭脂这才下车跟徐碧城走进办公大楼。
刚进一楼看到一堆人从二楼走下来,毕忠良和唐山海在前面领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在两人中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尖尖的下巴眼睛炯炯有神,精致的西装三件套,皮鞋锃亮,若不是个子低了些,也是个美男子的。
蓝胭脂站在进门处,跟那人对望,隔着老远大声说:“说好了你来接我,结果还得我来接你!”
那人刚在听人汇报,还没注意到是谁在讲话,又低下头去跟毕忠良唐山海二人交代事情。
蓝胭脂仰着头说:“宋叔叔!你听到没有!”
众人这才发觉两位女士站在走廊墙边,宋勉向毕忠良和唐山海道了句抱歉,走到蓝胭脂跟前,“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李主任叫我过来布置一下工作。”
“我不管。”蓝胭脂看着宋勉身后的十来个人,带着几分顽皮和挑衅说道:“今天是我父亲和母亲请客,你总不好让他二老等吧。”
“我真是服了你了。”
徐碧城就站在蓝胭脂旁边,清楚看到了宋勉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神情。他转头跟众人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些急事,工作都安排下去了,有情况再汇报吧。”
毕忠良和唐山海带头向宋勉微微鞠躬,蓝胭脂朝徐碧城眨眼睛,挽着宋勉的手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之后唐山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问徐碧城:“你怎么认识宋先生的未婚妻?”
“未婚妻?”徐碧城道:“蓝胭脂可叫他叔叔啊?那宋先生看起来可比蓝小姐大了起码十岁啊。”
唐山海笑了一下,接着说说:“开战之前宋先生是救国会的,之后来了新政府,在舅舅手底下做特工总部办公室主任。听说原来是说了亲事的。不知怎地,又和蓝小姐好上了。”
徐碧城帮唐山海穿上外套,道:“这一天你倒是听了不少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