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深接着他的话茬,“你这话说的,人李主任和唐处还以为我真是一无是处呢。”说罢又惹得众人一阵调侃。
陈深善于自嘲也没架子,在江西剿匪的时候跟毕忠良一处混,有一次毕忠良受了伤,是陈深扑在身上给他挡子弹,两人捡回一条命,之后毕忠良就把陈深当弟弟看,有他一口吃的就有陈深一口,连做汉奸都带着他。在行动处陈深是第二把交椅,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毕忠良又介绍了一下其他人,完了之后就带着李默群往出站口走。李默群瞅见陈深脸上有两块白纱布,问他是被哪个女人挠的。
陈深摸摸自己的脸颊,说:“主任,想挠我的女人有很多,但这个是特别的。”
李默群哦了一声,看了眼身旁的唐山海,两个人都饶有兴致,听陈深继续讲下去,“这是个女□□挠的。”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李默群和唐山海的笑容,毕忠良低声喝退陈深,自己跟李默群解释:“主任,这事我已经呈上报告了,估计还没流转到您那儿。是这样,三天前,在米梅高我们接到线报围捕一个代号为宰相的女□□。交火了,陈深那时受的伤。”
“人呢?”
毕忠良看了看四周,只对李默群和唐山海说:“属下没用,宰相当场就自杀了。”
李默群看了毕忠良一眼,毕忠良便往旁边站,低着头不说话,陈深和他手底下那帮弟兄也都不说话了。
孟轲和徐碧城走在一道,见到这阵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唐山海为李默群打开车门,毕忠良坐到驾驶员的位置,亲自为李默群开车。
唐山海和徐碧城上了另外一辆车,是陈深开的车,后面的人各自上了各自的车子,没有人多话。
陈深把车子发动了,和李默群的车子分开来走,他才开口道:“唐处不是第一次来上海吧。”
唐山海和徐碧城靠在一起坐,他倚向靠背,说得漫不经心。“来过几次,没有久住过。”
“那日后唐处有什么想去的想玩的,尽管吩咐,上海这地儿我还是挺熟的。”陈深旋转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着徐碧城,又说:“唐太太有什么想买的想吃的玩意儿,我也可以效劳。”
徐碧城手一抖,眼光和陈深在后视镜里猛地交汇,又惶然错开,说:“那就麻烦陈队长了。”
“客气了。”正说着,前面有宪兵和警察拉着跟红线和路障放在正中央,陈深踩了个急刹车,唐山海连忙扶住徐碧城的肩头。
“对不住啊。”陈深转了个方向往另外一条路走,“最近不太平,动不动就封路,有时候是警察局,有时候是宪兵队,我们也没办法,换条路走就是远些。”
唐山海让徐碧城靠近了些坐,手虚扶着她,问道:“是抓共/产/党吗?”
“不一定,”陈深说:“乱着呢,学生今天还游/行来着。前两天死的那个宰相...”
陈深在说话,可徐碧城脑子转的飞快,万万没想到宰相竟然在她到上海之前就牺牲了。在前世陈深作为潜伏的地下党曾经好几次想要营救宰相来着,可这次宰相竟当下就自杀了。这事件的发展全然不是她经历过的了。
徐碧城在后视镜中观察陈深,他还在绘声绘色地唐山海讲述那次失败的抓捕,仿佛死掉的那个人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可徐碧城知道宰相是陈深的亲人,她牺牲了陈深比谁都要难过。
越是难过,越装冷漠,越是心痛。
陈深把两个人拉倒上海的住处,这是一栋两层是小洋楼,周围都是洋楼别墅,法国梧桐在人行道两边栽着,环境清幽又干净。
“唐处真会挑地方。”陈深把一串钥匙交给唐山海。唐山海一抬手,陈深会意,转而把钥匙交给了徐碧城。
“我太太挑的。”唐山海说。
陈深帮二人拿箱子,说:“太太好眼光,这里是英租界,治安一向很好,而且周围的都是有钱人,讲礼仪有文化,很好相处的。”
徐碧城冲陈深笑了笑,从他手里拿过一个包,“我来拿一些吧。”
其实选房子也是一个巧合,前世唐山海是第二行动队队长,职位有限,租了个日租界的公寓,还是在老城区里。弄堂多,地形复杂,说是隐蔽吧,但也容易被人监视。
这一世好了,他是情报处处长,上面的款子拨的多了,再照顾李默群的面子住一栋洋楼不算什么。而且又是在英租界,日夜都有英国警察巡逻,房子周围有院子和高大的梧桐,想要监视就没这么简单了。哪怕只有两个人住铺张了些,也符合唐山海这个公子哥出身的干部身份。
“对了,还有件事。”陈深推开客厅房门,擦擦额上的汗水,说:“按照李主任的吩咐,雇了个下人煮饭打扫房间。”
唐山海听了直皱眉,陈深立马解释:“下人是本地人,不在房子里过夜,她只做一日三餐,晚饭过后就走。早上再来打扫客厅厨房厕所,卧房和书房她没有钥匙,也不会进去。”
唐山海微微点头,“多谢陈队长,考虑得这么周到。”
“哪里哪里。”陈深用皮衣扇风,交代了晚上七点半再过来接他们去华懋饭店吃饭,毕忠良攒了个局,要给李默群和唐山海洗尘,说罢就要走了。
唐山海叫他等等,徐碧城会意到了,她把一个箱子打开来,里面有两瓶红酒和一条烟,徐碧城毫不犹豫把香烟递给了陈深,“陈队长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他接过香烟转身离开,徐碧城突然问道:“那个下人是个老妈子?”
“不是,”陈深看了看在她身后的唐山海,扯着脸皮直笑:“是个小姑娘。”
徐碧城的嘴角立马就放下来了。
“小姑娘?!”徐碧城等陈深走后,跟唐山海强调。
唐山海左肩上有伤拿不了重东西,徐碧城帮着他把箱子拿到二楼主卧,两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安装窃听器后,唐山海开始整理东西,徐碧城又说了句:“是小姑娘!”
唐山海笑了,徐碧城板着问,“你笑什么,这肯定是毕忠良的眼线。”
“我晓得。”唐山海继续放衣服,“我会找个机会把她开了的。”
徐碧城抱着手臂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忙解释道:“我这是为了工作,为了安全着想。”
唐山海终于放下手中的活计,对徐碧城说:“是,我知道了。”
徐碧城这才放心,去检查其他的房间,她后脚还没迈出门,唐山海突然问:“你是不是认识陈深?”
“啊?"徐碧城身影一颤,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认识陈深?”唐山海重复了一遍问题。
“....."徐碧城已经很自觉地避免跟陈深接触了,她想不出来唐山海是怎么看出来的。
“烟是法国货,价格又高,只有一条,按道理是要给毕忠良的。你怎么拿给了陈深?”唐山海靠在衣柜边,问徐碧城:“你怎么知道陈深不喝酒?”
☆、夜宴
“他是,”徐碧城说,“他是我的恋人。”
唐山海正在找个小沙发坐下来,听到这句话差点没从沙发上出溜下去。
“什么?!”唐山海低吼。
“他是我曾经的恋人。”徐碧城补充道。
“你没跟我说过。”
“你也没问过我,再说我也不知道他在上海。”徐碧城不打算瞒着他,毕竟她和陈深的往事,唐山海肯定会去调查的。一对搭档最怕彼此生了嫌隙,为了避免以后像前世那边猜来猜去,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唐山海靠着窗户,整张脸埋没在阴影里,徐碧城看不出他的神色,她站在门口双手紧握,说:“在黄埔十六期的时候,他是我的老师。教了我一年的通讯发报。”
“一个剃头匠,是老师?”唐山海问出口之后,意识到这样不礼貌,忙说道:“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他是没上过几年学,就在家里的店帮工,但参军之后他去了通讯连。那时候我们的电讯课老师临时调走了,学校就从驻当地的通讯连找了一个拔尖的...”
徐碧城迎着夕阳站在门口,面色惨白,身上的外套都还没来的换,紧握的双手代表她有点紧张,唐山海揉了揉额头,拍拍另外一张沙发,“碧城,过来。”
“做什么?”
“坐下说,我又不吃了你。”
徐碧城坐在唐山海的左手边,继续说:“我私自参加黄埔培训班的事,被我外公知道了,他很生气,连续拍了好几封电报催我回家。培训班结束我回了重庆,然后就被立马送到国外。”
她说:“我发誓,毕业之后我就没有了陈深的消息。”
唐山海说:“你别紧张,我不是以一个丈夫的身份在盘问妻子。只是你们两的关系李默群和毕忠良必然会知道。你们白天的相见不相识就很奇怪...”
“我知道,我过两天会私底下约见一次陈深。跟他说,之所以不相认,是因为我怕你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