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脚底抹油,逃似的夺门而出。
梁璟无奈地闭目轻笑,他发现虞悦的欲擒故纵简直浑然天成,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心吊得不上不下的。
不过,她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惦记着正事啊喂!
*****
说服陈鉴并不容易,绕是伶牙俐齿的摇光都费上了些时日,可算是说动了,在梁璟的安排下进了太史局做一个小小的天文博士。
终于得了空的虞悦倚在榻上,小桌上摆着一个盛着红色泥状物的小碗和一沓树叶,绣鸢坐在榻边一个稍矮的小杌子上,用小勺将红泥堆在她的指甲上,再用树叶缠住。
隐约听着门外有声响,紧接着是行礼问安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梁璟来了。
梁璟进门没有说话,看看她,一直盯着绣鸢手上的动作,看了一会儿才对绣鸢道:“你去厨房看看午膳吃什么。”
明显是支走她的意思。绣鸢看了眼虞悦,得了她的意才离开。
梁璟走近她,撩袍坐到刚刚绣鸢坐的,还不及他小腿一半高的小杌子上。用两指捏住她的指尖,另一只手拿起小勺,从小碗里剜了一块花泥堆在她的指甲上,再用树叶包住,但包的松松散散,歪歪扭扭。
“你还会涂蔻丹?”虞悦举起手摆在眼前看了看,结果松松散散的树叶摇摇欲坠,她赶紧摆平手指。
“刚刚看绣鸢弄,现学的。”梁璟试了几次,树叶都和花泥打滑包不好,汁液都流到皮肤上了。
虞悦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解救出来,“你支开绣鸢,是有什么秘辛要说与我?”
梁璟拿过桌上的帕子,从水盆里蘸了点水,握住她的手腕一点点把流下的汁液拭去,“没有秘辛,就是想跟你单独呆会儿。”
最近他不仅要忙陈鉴的事。宣文帝的寿宴快到了,周边列国前来恭贺的使者众多,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两人一天里只有晚膳时能说上几句话,甚至有时连晚膳都见不到。
“你今日怎么得空在府上,鸿胪寺那边都安排好了?”虞悦稀奇道。
“你连我的休沐日都不记得?”梁璟一脸受伤地抬眼看她,“亏我一心想着外面多了许多新鲜玩意儿,带你出门散散心。”
“你不早说!”虞悦听到出去玩眼睛亮晶晶的,惊呼起来,“你若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就不涂蔻丹了,白白浪费半天功夫。”
梁璟抬手点点她的眉心:“与我呆在家里怎么能算浪费功夫。”
虞悦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昨日黄金屋可是出了风流先生的新作,你买到了吗?”
“最近事情太多,忙忘了。”梁璟面上浮现懊恼之色。
“你看那是什么?”虞悦神神秘秘笑了一下,顶着树叶的纤纤玉指向不远处桌子上一指,笑容得瑟起来。
那可是风流先生本尊亲自差人送来的。
梁璟会意后勾勾唇角,起身拿上桌上的书坐到榻边,一手撑在榻上凑在她面前,露出特别感动的表情:“怎么办?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大可不必,”虞悦屈膝抬起,顶住他想要靠前的身子,一时嘴快脱口而出,“你先治好了再说吧。”
“治什么?”梁璟疑惑道。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虞悦脸色大变,立刻噤了声,紧咬下唇连连摇头:“没什么。”
他都说不出口的隐疾,她就更不能主动提了。毕竟事关男人的尊严,哪怕自信如他,被戳破肯定也会受到打击的,等她找到大夫再说吧。
梁璟一眼识破她的心虚,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笑意不再:“把话说清楚,你以为我有什么病要治?”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治”这个音很难圆啊,置?致?掷?……想到了!
“我说的是,值,等王爷当值结束了再说,呵呵。”虞悦弱弱地挤出一个笑脸,笑得心虚又谄媚。
“连王爷都叫上了,你心虚得不是一丁半点啊,虞恬恬。”梁璟一手握住她顶住他那条腿的脚腕,危险地眯起眼睛,“不老实交代的话,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第47章 圣寿节 虞悦袭来的爪子正顺……
虞悦面露纠结迟疑半晌,眼神闪烁,最后心一横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没事的,我已经打听过了,郊外有个治疗隐疾很厉害的名医,过两天我悄悄把他请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梁璟听的眉头越皱越深,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什么隐疾?”
“会好的,不必太过忧心,”虞悦用指腹轻点几下他的手背以表安慰,表情中却透露出几分难以形容的怜色,“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深知不是什么好话,梁璟被她藏着掖着没头没脑的话绕得失去两分耐心,握着她脚腕的手加重了些力道,“直说就是。”
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脚腕上紧箍的感觉让虞悦心里不断打鼓,斟酌措辞时眼神止不住地朝他身下飘。
梁璟没有说话,一瞬不瞬地紧盯她,只见她意味深长地目移到他身下,瞬间明白过来她为何如此吞吞吐吐。
他气得头上要冒烟了,后槽牙咬得嘎吱嘎吱响,猛地欺身向前,两只手臂撑在虞悦身侧,近到两人的鼻尖几乎要挨上。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到底能不能人道,今晚就证明给你看。”
温热的呼吸尽数洒在脸上,虞悦的身体瞬间僵直住,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的怒气足以证明他不是在嘴硬。
那么……
突然她笑了,眼波流转,明眸桃靥,微微偏头,故意学着他刚刚的口气说话,吐息拂过他的耳畔:“好啊,晚上我在忘忧堂等你哦。”
“你……”梁璟的喉结上下剧烈滚动,有些怔愣地侧眸偏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此刻,看着他耳根泛起的绯红蔓延至脖颈,她在心底了然地“哦”了一声。
原来是个纸老虎,只会耍耍嘴皮子功夫。
“我,我突然想起来晚上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梁璟收起动作退回原位,眼神闪躲,语气故作镇定,然而遮掩不住的绯红还是出卖了他。
虞悦忍不住笑出了声,找的借口也太过蹩脚了些,大晚上有什么公务可处理。
到嘴边的鸭子飞了,那就让他再飞一会儿吧。
她状作惋惜似的咂舌,眼睛中却满是戏谑的神采:“那真是太可惜了。”
*****
皇帝的生辰称“圣寿节”,十年一大庆,一年一小庆,放假三天,大摆宴席,朝野同欢。这一月内禁止杀戮,并大赦天下。
今年恰是宣文帝的五十大寿,生辰礼仪规模盛大前所未有。不止皇宫,连京城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早一个月就打扫得干干净净,各处张灯结彩,装饰一新。
虞悦推开梁璟书房的门,桌案后没人,桌案上的书码得整整齐齐,砚台是干的,不像有人的样子,可是千吉在门口候着,他应该是在里面的。
“找我有事?”
身后传来梁璟的声音,她转过身,这才发现屋内格局变动,竟是多了一张雕花软榻。梁璟一手撑在矮几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
她惊讶地快速眨动几下眼睛,走过去坐在另一边试了试,很是舒服,问道:“怎么突然想着在书房内新摆张榻?”
公务再繁忙,走到寝房的距离也不远,没必要在这凑合吧。
梁璟慢条斯理地提壶给她倒了杯热茶,再把桌上的枣泥酥推到她面前,继续看手中的书,云淡风轻道:“我看你总喜欢卧在榻上,怕你坐不惯书房的椅子,就在书房放了一张,你可以随时过来。”
虞悦捏起一块儿枣泥酥送到嘴边,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皮和软糯可口的枣泥混合的口感很特别,甜度也刚刚好,一吃就是她常买的城南那家糕点铺子。她发出满足的长“嗯”声,身子前倾,笑得两眼弯弯。
“原来是想让我常来呀,”她装作苦恼的样子,“可是我常来做什么呢,你处理公务又涉及机密,我还是不打扰你为好。”
自从上次发现他是个纯情的纸老虎,虞悦玩心大起,时不时总想着逗逗他。
“我对你哪有机密可言,那些密保不都给你看了?”梁璟伸长手臂探过矮几去捏她的脸轻晃了几下,“小没良心的。”
“哦,看我心情吧。”她任由他捏着,歪过头,狡黠地朝他眨眨眼。
梁璟收手前状似无意地用指腹拂过她的嘴角,带走一点黄色的酥皮。虞悦点点自己的唇角,之后立刻拿出帕子递给他,示意他擦手。
他接过帕子摸了摸角上绣的精美牡丹,“你喜欢牡丹?”
“怎么,很俗?”虞悦瞪他一眼。
他掸去指腹上的酥皮,把帕子小心地折好放到手边,“牡丹富贵,明艳大气,与你多像,一点也不俗。”
虞悦这才满意地又笑起来,问他:“陛下的寿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每年都是那些,翻不出什么花来。”
无非就是有灵芝、蟠桃、八仙、龙凤呈祥、万寿这些寓意吉祥纹样的碗、盘、瓶、杯等瓷器。
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们为了博得宣文帝欢心,争相网罗奇珍异宝献上。金银珠宝之类的贺礼是最低级的,精美瓷器、名人字画、精细绣品也是稀松平常之物,皇帝收到的贺礼,没有最贵只有更贵。
对皇子们来说,送寿礼不只是献孝心,更是权力的博弈。
虞悦满心好奇:“是什么呀?能先让我看看吗?”
梁璟招呼千吉去府库拿,她说道:“我听说淮王花了血本找来一件万寿鼎,样式极为精美。”
淮王拿准宣文帝好奢靡的喜好,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往年都是他更能博得宣文帝欢心。
梁璟不甚在意道:“嗯,他送的越贵越好,反正没两年就要易主了。”
他这副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还淡定极了的模样把虞悦逗笑了,赞同道:“反正兜兜转转都会回来,那我们随便从库里淘淘不就好了,若是府库里淘不到,我私库里还有不好好东西呢。”
“不用,我已经都备好了,面子上还是要做足的。”
不一会儿,千吉拿着礼单和一个锦盒走进来,轻轻放到桌案上。梁璟上前把盖子打开,赫然一个闪着金光,富贵至极的碗出现在眼前,“就这个特别些,其余的你若想看我们去府库看。”
碗整体是红釉瓷,红色釉极其稀有,因其烧制非常困难,被喻为千窑一宝十窑九不成之说,所以更显珍贵。中间“富贵长春”四字,碗内外四面绘以牡丹描金,既富且贵。
礼单上罗列着十几件物品名称,虞悦一个个看下去,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是叫‘富贵长春描金碗’吗?”
富贵长春天地久,四季平安寿为高。好寓意。
“没错。”梁璟点头。
虞悦现在更加期待圣寿节的宫宴了,那时不只有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献上寿礼,还有周边列国的使臣带来各国的珍稀物件作为寿礼献上,能见到不少好东西呢。
*****
十月十五,宣文帝的寿辰,虞悦起了个大早,准备繁复的发髻和穿宫装要花上几个时辰。
还好宣文帝的生辰不在夏日,不然里三层外三层的宫装都能将人热晕过去。
虞悦顶着一整套的华丽头面,珠翠环绕,分外雍容华贵。就是脖子一动不敢动,一动脑袋就歪了,上一次顶着这么沉的东西还是在成婚那日。
她长叹了口气,头不动,只有眼珠转动看向绣鸢,犹豫问道:“要不别用整套的了,这套钗环太多了,我感觉脖子都快断了。”
“怎么了?”梁璟一踏进门就看到镜子里的她愁眉苦脸的。
虞悦僵着脖子慢慢移动身子转过,对梁璟指指头上,苦着脸道:“太沉了,这一会儿我都顶不住,若是一整天肯定坚持不住。”
今日她的妆容比往日要艳丽得多,口脂也红得浓郁,更衬得明艳动人。梁璟脚下一顿,想到一会儿其他人看她的眼神,胸口憋闷,生出几分不爽来。
他站到她身后,把她转回铜镜前,俯下身来凑在她脑袋旁,先是仔细端详铜镜中的两个人,最后满意地将视线转到她的头面上,伸手取下最重的那根镶着巨大鸽血红宝石的发钗,“那就不戴这么多,宫宴要一直持续到晚上,没必要强撑。”
虞悦看着镜子里缺了一块儿的发髻,拆拆剩剩怕是不妥,沉吟片刻,认命道:“可是这样就不好看了,我还是撑一撑吧。”
梁璟略作思索,看了看她身上和自己相仿,只是颜色更浅些紫色宫装,道:“我库里有一套头面很适合你,是我母后的,没有这套重,我让人去拿。”
“啊,秦皇后的我戴不合适吧。”虞悦忐忑不安,若是逾矩惹得宣文帝大怒就不好了。
“是我母亲的嫁妆,没有戴过,不是宫里的东西。你是她儿媳,没什么不合适的。”梁璟一边帮绣鸢给她卸头面一边说。
很快,一套鎏金头面被送来,样式多为镂空工艺,钗头花样灵动精巧,主钗是珠光宝气的凤凰展翅,同样华贵但重量轻了一大半。
虞悦扶正鬓边的钗环,抬头看看梁璟,盈盈一笑:“好看吗?”
梁璟俯下身子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从前看史书,不理解金屋藏娇,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把人禁锢起来,不应该骄傲得展示给外人看吗?现在我好像有点理解了。”
“想都别想,”虞悦一把推开在耳边喷热气的脑袋,“人不能没有自由。”
梁璟垂下眸子轻轻“嗯”了一声,那样的话和他父皇又有什么分别呢。
虞悦站起身,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面前像一只花孔雀般的男人,再次感慨他身形的完美,宽肩窄腰长腿,本就尊贵的气质在华丽宫装的映衬下更是贵气逼.人,让天底下穿紫色的人看了都要自惭形秽。
隐隐看着他宫装下的身材没有她想象的瘦弱,不然是撑不起来的,她这样想着,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抬起放在了他的胸口上。
梁璟:……?
他缓缓低头看向袭来的爪子,正顺着他的胸口往下滑,目光移向一脸虔诚的虞悦,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你在做什么?”
“啊?”虞悦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爪子搭在了他的小腹上,手指似被火燎了一般瞬间收回,紧张地眨眨眼为自己辩解道:“我,我看你的宫装料子很好,摸摸手感……”
梁璟一脸“我信你就有鬼了”的样子,挑了挑眉:“真的是摸料子?”
第48章 齐国二皇子怎么还当众催生……
“啊呀,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进宫吧。”虞悦装模作样地看看窗外的天色,提着裙摆溜之大吉。
望着她心虚的背影,梁璟抬手整理整理衣服,目不斜视地问千吉:“配吗?”
千吉被他没头没尾的两个字问懵了,二丈摸不着头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看看他整理衣服的样子,好像大概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了,连连点头:“配,太配了。”
“有眼光,”梁璟赞赏地拍拍千吉的肩膀,“这个月月俸翻倍。”
千吉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喜笑颜开地跟上他的脚步,“多谢王爷!”
马车上,虞悦一直心猿意马。
即使是隔着厚厚的宫装,手下的起伏也能感受到健硕的男性躯体。不是那种寻常武将练就的五大三粗的身材,也不是文弱书生的平板身材,是介于二者中间,正正好的那种漂亮身材。
如果她没摸错的话。
奇怪,梁璟平时也不锻炼,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材?
“太热了?”梁璟的问话打断她的进一步幻想。
“啊,”虞悦被吓了一跳,“没有啊。”
“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虞悦用手背贴了贴脸颊,确实传来一阵热意,早知道把珍珠粉敷厚一点就看不出来了,改口道:“是有点热,宫装太多层了。”
梁璟狐疑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这时随着马车稳稳停住,千吉的声音传入马车:“王爷,王妃,到了。”
虞悦得救一般先一步下了马车。他们来得还算早,宫门口聚集的马车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了,可见宫宴规模之大,邀请人数之多。
今日太阳格外耀眼,金光洒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飞檐翘角上的脊兽反射出神圣的光芒,与深红宫墙相互映衬,处处透露出皇家的庄重与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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