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蚩进京也就这三个月的事,应当不至于影响到年关。”皇后安抚着,“再者,是小五主理,他办事陛下该放心。”
“他做事,朕没有不放心的,是你教得好。”
皇后有意无意道,“臣妾妇道人家并不懂什么,小五自小听臣妾的话,但想来应当也是惦记他生母的。”
皇帝下石阶的脚步微微停住,看着繁密树林,“宸妃入长明寺已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一年。”
皇帝许久没出声,而后回身,“朕去留仙台瞧瞧。”
皇后心下一喜,正陪着皇帝往留仙台的方向走。
长明寺一扫地僧拦住了他们,“静宸师太说她在闭关,不便见客。”
皇帝眉头紧锁,“她年年闭关,偏挑朕来的时候。怎么,她做了那些事,还记恨上朕了?”
“不知换了旁人,都死多少次了,朕还只是让她在这里思过……”皇帝张了张嘴,话说到一半觉得自己说得太多,“罢了,是朕来得不巧。”
皇帝话落,转身离开。
皇后左右看了看,只能万般无奈道,“她怎么还是这个倔脾气。”
“等等,”僧人叫住了皇后,当着皇帝的面,给皇后递了一块平安扣,“这是静宸师太命贫僧交给皇后娘娘您的。”
皇后愣了愣,接过平安扣。
皇帝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看僧人。
见僧人迟迟没有给他递东西,说明确实没有。
皇帝愈发气闷,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气得拂袖离开。
皇后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索性就没管皇帝,叫僧人带了两句话,“告诉她,我很好,小五也都好,不必担心。就是她不在宫里,本宫孤单了些。”
“她要什么时候想回来,说两句软话给陛下又有何妨。”皇后清楚,宸妃只要一句话,她回宫根本不是问题。
连跟她几分像的祯贵妃没孩子都能一路封到贵妃之位,做什么皇帝都由着她。
宸妃当年要是不那么执拗,如今该位同副后,哪里有那祯贵妃什么事。
可皇后也清楚,她要不这么固执,皇帝也不会惦记她这么多年。
天子朱砂痣,他喜欢的就是这个性子。
留仙台中,静宸懒散的听完了僧人带的话。
等他离开才开口,“宫里有什么好的,我倒是想把她带出来。”
其实她在这宫外,并没有多老实,想去游山玩水留个眼线说闭关就成了。
在宫里想出门,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到底皇后娘娘要协理六宫,太子与五殿下还在,她不可能走的开。”侍女劝慰着,“好在,皇后娘娘把五殿下照顾得很好,瞧着陛下对五殿下也还行,也不枉您在这里'思过'多年。”
静宸在座位上坐了许久,“希望那不是她的负累。”
她话音刚落,屋外传来有些阴沉的脚步声。
“那我是你的负累吗?”
灰色衣衫迎风从门口晃过,踏进房中。
侍女看见萧楚沉微微一怔,似有些慌张的看向他身后,确定没有宫里的人看见,才匆匆忙忙上前关上门窗。
静宸淡淡道,“你来了。”
萧楚沉嗓音很轻,但夹杂着莫名的阴寒气,“不希望我来,希望哥哥来吗?”
静宸撑着额角,“阿沉怎么又吃醋了。”
萧楚沉坐在了女人对面,旁边侍女紧张的给他送茶,听他冰寒的声音还是打了个寒战,“母亲前阵子处理掉了一批人,应当知道那是我的暗线。”
女人敛起神色,别有深意的看着他,“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养些帮手玩具可以,但你的暗线是拿来做什么的?”
萧楚沉许久没有说话,“我答应过你,不动哥哥。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已经动到了你哥哥的。你为什么一定觉得,你的东西就该在皇宫里。”
“我不觉得,”萧楚沉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那张和萧楚淮一模一样的脸,“可我为了他牺牲了太多,而你永远只在乎他。”
他将面具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不然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带着面具活二十余年。”
面具砸在地上发出一阵尖锐声响,瞬间四分五裂。
“我不是他萧彻的影子,我凭什么永远只能活在黑暗里见不了光。”
“又为什么他可以在京城万人敬仰,我却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生怕被人看见。”
“你不觉得这对我不公平吗?”
静宸看着眼前萧楚沉。
侍女实在是没忍住,“公子,您不该这么怪娘娘,其实当年……”
“你闭嘴。”
侍女吓得噤声。
静宸深吸一口气,这个儿子,实在是跟她太像了,“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那些不想让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从这个世界消失。觉得我不该存在的人,都该死。”
“我生来本应拥有的一切,终将属于我。不属于我的一切,也必将在我掌控之下!”
萧楚沉牢牢的看着她,“如果你们不想让哥哥也消失,就别再拦我。”
“否则我就让他也尝一尝,我这二十几年是怎么过下来的。”
萧楚沉说完,压根没有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
侍女见状无比焦急的追了两步,却也不敢上前。
只心惊胆战的看向静宸,“娘娘,公子没戴面具出去,这要是被发现了……”
静宸屏气凝神,轻闭了闭眼睛,有些头疼,她教出来的孩子她了解,“不能拦。”
越拦他越疯。
这大概是她前半生任性妄为的报应。
今日长明寺里外都是前来祭拜的朝官,洛笙原是想着既然来了,就去看看静宸师太。
走到门口就听说静宸师太闭关,今日不见客。
洛笙失落不已,一面看着留仙台的方向,一面下石阶,一个不小心被急匆匆上来的香客撞了个正着。
整个人往石阶上摔了过去。
洛笙惊叫一声,绝望的闭了闭眼睛,手臂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扶住,顺势揽过她不堪盈握的腰身。
但洛笙摔倒的惯性还是太强,左脚崴了一下,撞在男人身上。
洛笙扯住身边人的衣衫,忙不迭的道歉,“抱歉。”
她一抬头,蓦的愣住。
在某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结果定睛一看,果真是萧楚淮,“你……”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离京去接月蚩王室了吗?
这是……偷跑回来了?
萧楚沉见是她,方才阴沉的面容才稍稍和缓,嗓音仍是冷的,“没事吧。”
洛笙很想说没事,但是脚踝处尖锐的疼痛让她根本说不出口,疼痛得吸气,“我脚好像崴了。”
萧楚沉的视线挪到了她堪堪露出来的粉色鞋尖上,“先上来。”
他大概是想要将人扶上去。
洛笙一只脚根本使不上力气,也跟不上他的速度,可怜巴巴的叫停,“慢慢,慢点,我上不去。”
萧楚沉停顿片刻,干脆俯身。
洛笙只突然感觉到一股失重感,接着整个人被卷进了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中。
她茫然的看着眼前人,耳边是男人隆隆心跳声。
洛笙确认了一番,才发觉确实是萧楚淮。
除了同样的面冷。
萧楚沉很熟悉这边路线,将她抱进了一处偏僻寂静的禅房院子里。
也不会有前来祭拜的香客过来。
他将人放在院子庭廊座椅上,一言不发的蹲在她面前,径直捏住了她脚踝,“这个?”
“不不,”洛笙脚踝被滚烫的掌心一捏,顿时身体一麻,“不用,我回家再……”
“回家就肿了。”
萧楚沉嗓音很淡,似是还有刚才发过火的寒凉。
洛笙听来心颤,也没敢拒绝。
萧楚沉拆她鞋袜的动作停了停,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你要是介意,可以把我的眼睛蒙起来。”
洛笙没那么多礼教规矩,也觉得没必要,小声道,“不用了。”
“冒犯了。”萧楚沉话也不多,拆她鞋袜的动作也干脆利落。
滚烫手指熨帖着少女冰凉的肌肤,并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只是在帮她正骨。
洛笙看他单膝跪在自己面前,这般认真又仔细的动作,还有些不真实感。
她这才得空轻声问着,“你怎么在这里呀?”
萧楚沉眉眼微动,并没有回答。
洛笙只觉得周围气氛怪怪的,好像他有些不高兴,“我就是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会有点疼。”萧楚沉跳过了她的话题,“疼就喊出来。”
“没事,我……嗯!”
极具刺激感的疼痛骤然从脚踝处蔓延开,洛笙毫无准备,疼出了泪花,尾音却绵绵悠扬。
洛笙羞赧不已,觉得丢脸,偷偷看眼前男人却没有反应,才松了一口气。
萧楚沉低着头,遮住了眼底的暗色,她足踝纤细,一只手就能圈过来。
被他捏出了一圈红痕。
他鬼使神差的……又捏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萧楚沉眉头紧锁,立马松了手,问她,“是不是好点了。”
洛笙勉强活动了下,是没有那么疼了,细弱的应了一声,“嗯。”
萧楚沉闷不吭声的给她穿鞋袜。
“谢谢你啊。”洛笙想着,萧楚淮偷跑回京,应当是有什么要紧事,这样他还能抽空帮自己,“你真的挺好的。”
萧楚沉给她系鞋袜的动作一顿,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好。
他眸底暗流涌动,“我不好。”
洛笙坚持,“你很好。”
“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也明白道理,你要是不好,那为什么帮我。”
萧楚沉嗓音很低,“我这个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没有人信任我没有人喜欢我,也没人想要见到我,你还觉得我好?”
洛笙听这说辞,还以为他偷听到了自己说他坏话,心虚的补救,“那是不了解你才会有人这么觉得,我不是一直都喜欢你吗。”
萧楚沉抬眼看她。
洛笙觉得他是不是听旁人说了什么, “你不要听外面的人瞎说,也不要自己瞎想。你就是嘴硬罢了,我觉得你还挺好的。”
萧楚沉维持着单膝撑地的姿势, 眸光深沉的看了她一会儿。
“你不要觉得, 谁帮你就是好。”他慢慢站起来,准备离开, “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你这性子最容易被骗。”
洛笙不知道萧楚淮今天是怎么了。
先前刚刚被她从心里否定的母亲那些说辞, 莫名又浮现出来。
她隐约感觉, 眼下氛围, 竟然与母亲从前的描述有些相似。
“我是容易被骗, ”洛笙轻攥了攥裙摆, 不安的看着他离开, 不由得扶着围栏起身, “那我可以相信你的吧,你真的会伤害我吗?”
萧楚沉往外走了几步, 微微停了停。
气音极轻, “是你的话,应当不会。”
洛笙站在原地, 看着他离开。
洛笙细眉轻蹙,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萧楚淮这是怎么了, 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洛笙觉得她应该去问一问,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早已不见了萧楚淮人影。
含双找见她, “姑娘你刚刚去哪了,这里人太多, 我被挤开就看不见你人了。”
洛笙扶着她的手臂,活动了一下脚踝,果真不疼了,“我刚刚看见萧楚淮了。”
“五殿下现在不应该是在接月蚩王室的路上吗?”含双很是疑惑,“怎么可能在京城,姑娘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能啊,那么活生生一个人呢。”洛笙想着,“兴许是他临时有什么事,赶回来一趟,我瞧着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含双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她扶着洛笙下石阶,“五殿下太忙了,一时烦心也是有的。”
洛笙仍然心下不安。
她还是有点害怕,这感觉真的很像是母亲所说。
萧楚淮本来好好,因为一些变故,性情大变。
可眼下她应当也做不了什么。
最关键的事情可能就是她先把她这不争气的身子治好。
洛笙摸了摸萧楚淮先前给的药瓶,也不知道能不能叫郎中把这药丸里的方子弄出来。
且不说萧楚淮那边,就是万一她手上药没了,那岂不是任人宰割。
但她总觉得希望渺茫,毕竟她是吃了多年秘药,那些东西在她身体里早就浸透骨血。
彻底根治并不太可能。
洛笙有点死马当做活马医意思。
她回家叫了郎中来帮她看着这药丸的成分,家里的郎中左看右看都没什么进展。
过两天看诊时说,“这方子着实古怪,我得去找找医书。”
洛笙见状询问着,“我房里还有些医书,不知能不能用。”
郎中摆手,“这怕不是寻常医书就有用的,我得去文渊阁看看。”
洛笙隐约记得文渊阁是京城一家私人藏书楼,规模庞大,百年前是丞相张远所建,在大江南北搜罗了许多图书,一部分藏于宫中,另一部分留在民间。
张远过世后,后辈家道中落,不得已将文渊阁转卖出去,不知被谁买了下来,但规制并没有变。
前院部分是允许京城百姓进去买书的。
毕竟听沉翦说,那是一位医术高超的游医因着萧楚淮生母,才给他留下的。
萧楚淮随身带的东西,多半也不会是寻常郎中就能研制出来的。
洛笙想来自己干坐着也没有什么用处,“您不然也告诉我需要什么书,我也去看看。”
郎中列了一个书单,其中大部分都是正经医书他自己去翻,另外一些更偏向于民间野方子交给洛笙,“姑娘有空去找找看也成。”
洛笙大概看了看书本名字,那些野方子就像是民间小故事。
也是她能看懂的东西。
洛笙选了个好天气,准备出门。
走到院门口,正好撞见休沐的洛清晏带着聚福轩的食盒进来,“阿兄。”
“今日起这么早。”洛清晏将食盒交给旁边的下人,“我还给你和诗怡带了聚福轩的早膳。”
“我打算去文渊阁找点书看呢。”
“什么书,兴许我有。”
洛笙觉得看书这个事没必要瞒着洛清晏,“是医书。”
“怎么突然要看医书了。”
“我不是小时候吃了太多不好的药吗,”洛笙声音低了些,“现在断断续续的也不怎么好,就想去看看。”
洛清晏接过话来,“那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不用的。”
“文渊阁我常去,熟悉里面的环境,”洛清晏从食盒里拿出来些吃的,“你冷不丁一进去容易迷路。”
那倒也是。
洛笙觉得洛清晏陪她肯定能省不少事,“可你今天好容易休息。”
“闲逛也是休息。”洛清晏并没有说太多,直接将挑出来的早膳差人送上马车,走在了洛笙前面,“走吧。”
夏日的早晨还很是凉爽,洛笙正好早膳只垫了两口,坐在马车上一面吃一面看着清晨早市的烟火气,有一股说不上的舒服。
她正要倒水,发觉手边已经放了一杯甜豆浆。
洛清晏坐在她对面,把一切都收拾得很是妥帖。
洛笙记得,从她进家门起,洛清晏就这样照顾她。
“阿兄我自己来就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洛清晏弯唇,“举手之劳罢了。”
洛笙看了他一会儿,冷不防开口,“那看来日后嫂嫂能被阿兄照顾得很好。”
洛清晏唇角笑容凝固片刻。
洛笙并没有注意到洛清晏的异常,还继续问着,“母亲前两日还跟我说呢,阿兄你若是有心意的姑娘了,趁着你登科去提亲,肯定一说一个准。”
其实洛笙最近出门,偶尔还能听见京中姑娘议论洛清晏。
这般温润气度,又才识过人、前途无量的公子,最是受人追捧。
在洛清晏登科后,家里也有不少门客,是打着这样的心思来的,但是洛笙好像也没有听到什么后续的进展。
但洛笙不用想都知道,若是兄长娶亲。
他一定是一个无微不至,磕着碰着都要着急担心,把人当金玉养的夫婿。
洛清晏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蜷曲了一下,只道,“不急。”
洛笙觉得亲事的确不能急,“也是。”
马车停在文渊阁前,洛清晏扶着洛笙下车,门口小厮恭敬的上前,请他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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