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浸月回头,妧妧还冲他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算了,大夫也是如实禀告。”
“妧妧,”迟浸月缄默一瞬,又重新坐下,软下声来,“兹事体大,你可以不要这个孩子,但若是叫你同这孩子共赴黄泉,舅舅我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你我二人失散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团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将你我二人至亲分离。”
血浓于水,这词妧妧时至今日才切身体悟到。
她觉得自己真是苦得太久太深了,以至于三言两语裹了蜜枣的话,就叫她心中一片柔软,神情也随之动容几分。
迟浸月默默看着她脸色的变化,转而又看向她的小腹,叹了口气,“既然是条生命……便留下吧。我魔族从不是冷血无情之辈。”
“这偌大魔界,凄凄冷冷,添了子嗣,也不失为一桩幸事。”迟浸月说。
尾音落下,屋内霎时间安静的不像话,耳畔只闻屋外雷鼓声渐弱。
一直安静待在一边的小梅鼓起勇气,插嘴问,“魔君,那圣女的婚期是否应加紧些……否则这肚子大了,岂不落得旁人见笑话。”
迟浸月想了一会儿,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摇摇头,看着迟非妧,“也罢,若是宋家来问,就说是本座定的,婚事取消。”
“舅舅此话当真?”妧妧有些惊奇的望着迟浸月。
迟浸月点点头,“本座知妧妧不心悦于那宋家长子,也罢,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太急着为妧妧找个能为你遮风挡雨的庇护了,”
“妧妧若是不想嫁,便在此安心养胎,其他事情,皆由本座出面替你摆平罢了。”迟浸月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魔君信守诺言,当真将前来胡搅蛮缠的宋家遣了回去。
这一桩桩的烦心事也再未传入妧妧耳中,她只需负责吃好喝好便是。
得知妧妧怀有身孕后,迟浸月又唤了几个丫鬟来妧妧身边贴身伺候着,生怕照顾不周。
于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妧妧原本纤细瘦弱的身子骨也禁不住每日滋补,圆润了不少,如那饱满剔透的晴水珠子,剔透的叫人移不开眼。
春去秋来,还有三个月,妧妧就要生了。
无奈,一丫鬟不慎将瓶瓶罐罐打碎,扎破了妧妧的手指。
这下可好,那喜怒无常的魔君怕是又要来跟前痛斥一遭。
妧妧房内,郎中把脉,“圣女脉象平稳,无大碍,只需静候新生到来即可。”
迟浸月如释重负,嘴上不饶人,对着那不小心的丫鬟便是一通责骂,“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办事的?瞧不见圣女怀着身孕吗?小心本座将你们的眼珠都剜了去!”
“魔君恕罪。”丫鬟们纷纷跪下。
这般凶神恶煞的神情,妧妧在他脸上见过的少之又少。
“可有事?”迟浸月转过头来,关切的问。
取而代之,她在他脸上总能瞧见这般紧张的神色。
妧妧笑了笑,“不打紧,只是希望舅舅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恐怖的言语才好。”
“是是是,是本座思虑不周。”迟浸月说,转而又想起什么,迟浸月问,“这大夫也说了,小魔君也快出世了,妧妧可有为其取名?”
“小魔君?”妧妧重复。
迟浸月哈哈大笑,“虽不是本座的骨肉,但既是本座亲侄女所诞下的子嗣,日后定是要坐上魔君之位的。妧妧若是觉得这称呼不妥,本座不再说便是。”
妧妧摇摇头,“舅舅对我和孩子爱护有加,妧妧并非此意,只是好奇舅舅为何认为我腹中一定会是男孩呢?”
“莫非魔君重男轻女?”妧妧问。
“只是希望罢了。”迟浸月说。
“好吧。”妧妧摸了摸自己逐渐大起来的肚子,“若我所生是女孩,便唤她南枝,若我所生是男孩,便唤他和霖,舅舅意下如何?”
“嗯……”迟浸月缓慢的点头,“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政通人和,沛雨甘霖。”迟浸月微笑道,“如此一来,甚好,甚好。”
犯了事的丫鬟被迟浸月罚去思过了,所有贴身伺候妧妧的也都被叫了去,说是杀鸡儆猴。
陡然间,似是有人蓄意为之,虽算不上热闹的房内突然变得冷冷清清。
妧妧一个人靠在床上,久违的,这成了她和孩子唯一独处的时间。
盯着隆起的肚皮出神,妧妧慢慢伸手,轻抚起里面的小生命,微微笑,小小声,“小南枝,能听到娘的声音吗?”
对面自然是没有应答的。
可即使是一人的自言自语,也让妧妧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爱意。
她又抚摸起来,可这次,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金秋晌午,逆光顺着门缝倾斜而下,恍惚间,她瞧见一个人影,“圣女腹中胎儿名唤南枝?”
那声音纵使是不看脸,也能想起是谁。
妧妧脸上笑意顿无,“又是你。”
她预感到什么,言语中满是敌意,“我的丫鬟们也都是你使诈唤走的吧?”
“你到底是何人?”迟非妧瞪着他。
“圣女当真不记得我?”踏着逆光,裴清岐一步步逼近她眼前。
妧妧不自觉靠紧了墙壁,“记得。”
她对上他的眼睛,“徐家公子,徐让。”
四目相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见到他眼中浮出一抹靛蓝,下一秒,推翻她的谎,“你撒谎!”
“你的眼睛分明在告诉我,你在撒谎。”说着,裴清岐又靠近些。
他整个人坐在床边,双手横在女人身侧,将她笼在自己身下,一双锋锐的眼死死盯住她的眸。
竟……没能逃过他的法眼。
妧妧想起那日在幽兰谷的情形。
她跳了,
确实是一跃而下,跳入那山谷之内。
只是临到谷内之前,被山崖之上腾空悬起的一只粗树干拉了回去。
她想,或许是福是祸,皆为命数,于是她反悔了,愿此生与他一道,在痛苦中度过。
既然裴清岐已将她里里外外瞧了个仔细,妧妧便也不装了。
她将那副楚楚可怜的小白兔模样悉数收起,漠然对上裴清岐的眼睛,“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仙君的眼睛。”
“为何要骗我!”裴清岐问,“就因为不想同我回去?”
妧妧就这样看着裴清岐的眼睛,好几秒后才深吸一口气,“裴清岐,我们回不去了。”
“无论是哪,我们都回不去了。”妧妧说。
“不。怎么会回不去呢?”裴清岐否认道。
男人眼尾猩红,眼眶中似有泪珠欲坠,我见犹怜,随即又大笑不止,胸腔剧烈起伏。
他这副样子不禁让她想到徐让欢那个疯子。
她决不会,也决不能再踏上那条路。
“你我立场不同,既然我知道本族过往,就无法将天界所作所为弃之不顾,我们是敌人,所以我们,回不去。”妧妧一字一顿盯着他的眼睛。
“那你腹中的胎儿呢?若是你与敌人所……”裴清岐的语调近乎癫狂。
只是未等话说完,妧妧便微愠看他,“谁说这是仙君的孩子?”
“我魔界翩翩少年郎不比你们天族那群人面兽心之人差!为何你偏偏认为我腹中怀的是你的胎儿!”妧妧反问。
依照裴清岐的性子,是要发火的,可对面之人是心上人,他又不舍得凶她,只能红着眼眶看她,颇有几分委屈巴巴的味道在,“圣女说不是,自然就不是。”
在名为“爱”的这一局里,她占尽上风。
“还有,我知仙君一直处心积虑留在魔界,”妧妧撇开脸,不再看他,“不过,仙君不必多此一举,魔界是我的家,这里有的是人爱我敬我,不需要你一个外族人来插手。”
她知道的。
她都知道的。
黏腻腻的花胶粥后清清爽爽的蔬果;摇摇欲坠险些跌下台阶时,不知从何而来的援手;多少个燥热的夜里,有人替她盖上被子……
她知道的。
她都知道的。
可她没理由点破,现如今他倒给了她点破的由头,索性一股脑儿悉数抖出。
混入魔界成为奴仆,日日守在妧妧身边,护她周全,想不到在她眼中,竟是惺惺作态。
如此一想,裴清岐嘴角苦笑。
妧妧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她定定看着裴清岐逐渐垂下去的脑袋,“我不想见到仙君,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想见到你。”
妧妧淡淡道,“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请仙君自重。”
原来她竟是如此厌恶他。
裴清岐僵硬的肩头微微颤了几下,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是。谨遵圣女教诲。”
他失魂落魄的离开。
这时候,被遣去不知何处的丫鬟们才回来,看着圣女望着远处出神,不禁问道,“圣女,您没事吧?”
妧妧看着远处逐渐消失的背影,良久,才缓缓开口,“无妨。”
那日之后,裴清岐再未出现过。
只是,那双无形的大手还在,她的补品中依旧会多出自己喜爱的食物,她不小心摔倒时依旧会被神秘人救下……
种种迹象无一不在表明,他还守在她身边,以自己的方式护她周全。
无奈产期将至,她便也懒得追究了。
很快,生产那日便真的到了。
产期比那郎中预测足足提前了半月有余。
子时,房内,焦头烂额。
女人惨白的脸颊在那幽幽烛光之中显得更外狰狞。
妧妧眉头紧缩,痛苦的闭着眼睛,白皙的额头上浸满咸涩的汗液。
“用力啊圣女!用力!”
在产婆的声声大叫下,女人的双腿被无情扯得更开,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的双手也随之愈发卖力。
简直是叫那床平铺到没有一丝纹理的床单在顷刻间漾上密密麻麻的波涛。
同时,亦在女人心里激起一道道涟漪。
房外,随之而来是一道道惨绝人寰的叫声,不禁叫人内心也随之一颤。
迟浸月率领一众手下守在屋外,生怕出一丁点儿的岔子。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魔君这般心急如焚的模样。
只见那男人背着手,好像干这也不是干那也不是,颇有几分不知所措的在门外踟蹰,满脸大写的忧心忡忡。
这盛夏时节本就潮湿粘热,又撞上着急上火,叫迟浸月更是急出了一头汗。
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手下,壮着胆子上前安慰,“魔君不必担忧,圣女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顺利诞下男婴。”
尾音落下,众人便替他捏了把汗。
要知道,迟浸月这人喜怒无常,在如此迫在眉睫的时刻说这样的话,想来也是要被狠狠训一顿的。
果然,话音刚落,迟浸月如刀刃般的视线便投了过来。
可这一次,迟浸月破天荒没有责骂任何人,只是潜心祷告,希望屋内二人母子平安。
好在,还真如那手下所言,几个时辰之后,屋内依稀传来孩童啼哭的声音。
哇哇坠地的那一秒,迟浸月像是被点了什么穴位。
他再也等不了一秒,一脚踹开房门,破门而入。
那一脚来的又快又狠,产婆转头,惊愕的看过去。
还没看清迟浸月的脸,他已经从产婆手中接过婴儿。
迟浸月喉结滚动,垂眼看着新生儿粉扑扑的小脸蛋。
产婆连忙跪地恭贺,“恭喜魔君,圣女生了个男丁,母子平安。”
男丁……
还,还真是男丁。
天助我也。
真乃天助我也!
不知是想到什么,迟浸月开心极了。
他将孩子抱在手中,胸膛激烈起伏着,好似开心到极致,连气息都变得焦灼。
妧妧奄奄一息望向欣喜若狂的男人,小小声说,“舅舅,给我也……看看孩子。”
迟浸月这才注意到他的侄女。
他那位像极了家妹的侄女,此刻正有气无力躺在床榻上。
被血染红的白床单格外触目惊心,仿佛床上躺着的并非一位且刚孕育新生命的母亲,而是一个触发族规,受尽鞭笞折磨的死刑犯。
迟浸月看了看她,又看看手中的孩童,十几秒抑或是几十秒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他吩咐下人们悉数退下,并嘱咐,无论屋内有什么动静,都不准进来,定要做到只留他和妧妧共处一间房。
而后,他缓慢坐在她身边,笑眯眯看着她,“那是自然,妧妧的孩子,自然是要让妧妧第一个看的。”
“是本座这个做舅舅的……太心急了,”他徐徐将怀中的孩子靠近妧妧脸边,“喏,妧妧要看,就看个清楚。”
话是这样说,可迟浸月心中却全无让妧妧看孩子的念头。
女人吃力的转动脑袋,想要看清孩子的容颜,可就在看清孩子的脸之前,迟浸月又反了悔。
他飞速将孩子重新抱到自己身前,瞪大眼睛,诡异的笑起来,“要看孩子?做梦!”
“本座告诉你,”迟浸月面上的纹理开始变得高耸扭曲,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愈发尖锐,“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的孩子了。”
对视的那一秒,妧妧不明所以。
她全然不知迟浸月的话是什么意思,更是对舅舅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摸不着头脑。
没等她开口问些什么,迟浸月重新垂下眼帘。
他慢条斯理举起左手食指,轻轻触上男婴的鼻尖,又顺着鼻尖的弧度慢慢下滑,最终落在和霖娇滴滴的唇瓣上。
出于婴儿的本能,和霖双手握住迟浸月的拇指,贪婪的将其吮入口中。
静静瞧着和霖的动作,迟浸月缓缓挑了下眉,偏了下头,“啧,如此可爱的小魔君,也不知道尝起来,是何种别样的滋味。”
说罢,迟浸月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因兴奋而干燥的嘴唇。
以前从没发现,他的舌头是那样那样的长,长到仿佛可以将和霖的身体全部卷起来,缠绕几圈都不尽兴。
妧妧怔怔的看着二人,身体比大脑先一步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于是,她强撑着撑起身体,可这个举动不仅无济于事,还让她将接下来发生的情形看得更加真切了几分。
映入眼帘,是迟浸月双手掐住和霖的脖子的场面。
男人青面獠牙,长长的血红的舌头直直朝和霖的脸颊伸过去。
他慢慢舔/舐掉男孩脸上那层温热的蒸汽和盐分,紧接着,才露出獠牙,狠狠咬住和霖的脸,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
“不……不要!”妧妧被眼前一幕吓坏了。
她全身发抖,用尽全力想从床上站起来,阻止迟浸月。
可她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纵使万般挣扎,最终也都是无果的努力。
且刚出世的男婴还闭着眼,就撞上一股巨大的疼痛于顷刻间如排山倒海般倾泻而来。
“哇!”和霖松手,张嘴,哭得撕心裂肺。
这叫方才享用了一口美食的迟浸月感到厌烦,干脆托住和霖的躯干,伸出舌头在和霖脖子上缠绕了好几圈,接着用力,再用力,活活将和霖缠绕致死,没了气息。
可这又怎能满足迟浸月变/态的内心呢?
他既是真心享受新生儿的美味,同时,又是真的享受妧妧丧子的痛楚。
两相结合,简直叫他的愉悦几近到达顶峰。
仿似父债女偿,天经地义,多年前迟非妧父亲欠下的债,而今,他迟浸月终于在迟非妧身上得到了偿还。
想着想着,男人啃食的动作不禁加快了些,他无意识将和霖的脖子啃掉了一个大洞,接着啃食再啃食,直至将孩子的整颗脑袋吞入腹中,才停下了嘴。
再抬头,那个亲眼看着骨肉离世的女人,早已流干了泪,惊吓过度,挣扎着昏迷在了床榻与地面之间。
迟非妧因惊吓过度晕倒,醒来的时候,人被关在地牢里。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更不知道被迟浸月派人用水泼脸了多少次。
最终,她在一个意识不清的日子睁眼,第一个看见的,便是杀害,哦不,是生吞她腹中胎儿的舅舅。
长睫毛颤了几下,迟非妧一秒都没犹豫,几乎是立刻就想上前,亲手解决了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可正要往前之时,她惊奇的发现,迟浸月比那裴清岐还不懂得怜香惜玉,竟要对一个刚刚生产过的产妇行刑,用无数道铁链拴紧她的双手双脚,颇有严刑拷打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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