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无所回应,清汀重新低下头,“老魔君不计前嫌,希望那男子能够休了现在的结发妻子,重新迎娶圣女为妻,并许诺荣华富贵一生。”
“男子答应了。”清汀说。
陡然间,清汀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魔君兴高采烈回魔族,意欲为圣女筹备一场盛大婚事,可那男子竟在转头之间将此消息传到天君耳中,以表忠心。”
“至此,那一年,天君才会在整个魔界最轻敌之时率众军攻得魔君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一把真火点燃了整个魔界,”清汀看着妧妧,似乎想起什么,神色不由得柔了几分,“而你的母亲,也就是圣女,也正是在大火燃尽整个魔族的最后一秒,将你托付给了我。”
“因为她知道,自古位高权重者都阴狠狡诈,天君作为最高统帅,更不可能让魔界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故事到这里,结束大半。
气氛就此安静下来。
妧妧没有说话。
清汀自嘲的笑了笑,“说来惭愧,我为何对此事如此熟悉呢?”
“因为当年那个负心汉,是我的哥哥。”他垂下眼,“现在你可相信我的话了?”
妧妧红着眼睛瞪他,一字一顿,“不、信。”
“还是不信?”清汀叹了口气,“无妨。那你便去魔族看看吧。”
“你是魔族圣女。多少年来,魔族一直在找的皇室血脉。那里的人是绝不会欺你的。”
说完,妧妧真的转身,朝水域外走去,而至于她是否真的顺从前往魔族,这点清汀不得而知。
望着妧妧的背影,清汀自言自语般嗫嚅道,“走吧,走吧,快些走吧。再晚些,怕是连裴清岐也护不住你了……”
在他的注视下,女子缓慢向前。
明明是一条不远的路途,不知怎的,竟这样难走。
妧妧脑中一遍遍回忆着清汀所说的细节,一边回忆一边向外走。
整个人处于明暗交界处之时,她好似突然被点了穴,一瞬间血流上涌,头颅被安插/进零零碎碎的尘封回忆。
长发竖起,被忽起的妖风吹散,显得阴森可怖。
血脉觉醒的这一秒,妧妧突然知道为何这段时日以来,身体里总有另外一个女人在同她说话。
原来,那才是她的魔魂。在叫嚣,在呐喊,在撕裂她的躯壳。
多亏了清汀的提醒,现在,她全都想起来了。
妧妧笑着回头,看向清汀,“谢清汀道长。”
现在,她身体里的两个灵魂,合二为一了。
体内魔魂觉醒,进入魔界领域就不再是难事。
不费吹灰之力,妧妧腾云驾雾,打破结界,只身一人闯入当今魔王的地盘。
不过,和她想象中乌烟瘴气的泥泞之地不同,这里金碧辉煌。
且刚闯入结界,最夺目要数直冲云霄的那座参天楼,肉眼数不清楼层,殿外错落绵延不绝的壁画,刻画着各路妖鬼蛇神。
各种细节来看,此处似乎将荒诞和美丽推崇到了极致。
人也因此被分为上中下若干等。
其中,相貌丑恶或连人形都不存在的,属最下等人;
具人形行低等劳动且面目可憎者,属下等;
形似布衣凡人者为中等人;
魔君的忠实信徒、穿着华丽且面容姣好者属上等;
而只有魔君亲信、外貌极其美艳者,才属是最上等。
也难怪,这就解释了为何精美绝伦的参天楼门外,镇守的是两个长相怪异丑陋者。因为他们还不够格进入参天楼内。
只见那两个怪物,人脸羊身,四只眼睛,其中两只长在手背,两边额头上各长着一对长犄角,身后尾巴巨长无比,尾端似能喷火,此刻他们正拿着三叉戟,佝偻着背,镇守在结界处来回踱步。
许是心理作用,妧妧闯入结界后,顿感此处气息与自己相投,于是上前,点名道姓要见魔王。两妖鬼面面相觑,问其缘由,妧妧自报家门为当今圣女。
不料话音落下,看守的两个怪物相视一秒,忽而捧腹大笑,“圣女?”
难听的嗓音连同污言秽语一齐从嘴巴里冒了出来,“我看是妓/女还差不多?”
另外一个帮着附和道,“莫非魔君看我俩兄弟日夜操劳,特意找来滋润我俩的?”
说罢,两人视线不约而同,上下打量起妧妧。
女人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白衣白袍,周身无任何多余装饰。可还是轻易牵动异性的心。
“陪我们两兄弟春宵一刻便罢,还圣女?”两个妖怪笑着说。
这已是今年第六个敢来假意冒充圣女,行招摇撞骗之事的了。加之妧妧生得美艳,不免联想到一些龌龊事。
这话却激怒了她,女人面无表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袖中取出两根毒针,瞬间从衣袖中飞出,刺入二人眉心。
毒针上沾着黑色的血液,威力巨大,很快便逐渐蔓延,蚕食掉人的整颗头颅。
妧妧淡漠的看着他们灰飞烟灭在眼前,只是低语,“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所以……现在可能告诉我,魔君身在何处了?”
这一边,魔君的地理位置刚刚暴露,那一头,消息就已然传到了魔君的耳朵里。
参天楼第21层内,灯光幽暗,迟浸月此刻正漫不经心躺在魔君之位上。
这人亦是古怪,左腿屈起,另一只大剌剌垂在上,姿势桀骜不驯,可偏偏手中把玩着一件精美的紫水晶,眼眸中虔诚不已,似是在睹物思人。
只见他薄唇微张,唤着某位女子的小名。
未叫人听清那女子名讳,“不好了魔君!大事不好了!”
下一秒,手下踉踉跄跄闯入诫心殿内。
迟浸月淡淡回眸,映入眼帘是被剜去一只眼珠,鲜血不止的奴仆。
半红半黑的血液在迟浸月眼中看来,肮脏不已,顺着华美的衣袍落下,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玷污。
“啧,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迟浸月慢条斯理把玩着手中水晶,仅一秒便不再去看那人的惨状,“好歹穿着华丽,属上等人,怎的鲜血淋漓、落魄成这般模样?”
他语速极慢,语调中充斥着不屑和鄙夷,却独独没有体恤,仿似奴仆对他来说,就是毫无感情的工具,是死是活抑或是伤,都无伤大雅。
闻言,掌管参天楼门禁的保灿一惊,赶忙做出一副下跪求饶的姿态,“魔、魔君您有所不知,今日有一魔女私自闯入参天楼内,那女子妖术极怪,不光是凭一己之力将楼外的弟兄打了个半残,楼内的也是一样……”
说着说着,保灿的脑袋埋得更低。
作为掌管此处门禁的统领,他是发自内心惧怕迟浸月找他问责。
然迟浸月好似并不在意,“又是冒充圣女的?”
保灿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这下,迟浸月才收起那块来历不明的水晶,双腿落地,双肘撑在膝盖骨上,笑,“本座养了你们这么久,你们竟连一个小女子都打不过?”
他那语气委实阴森可怖,叫保灿听了不禁冒出好几层冷汗,“是属下失职。”
“真是废物。”迟浸月面无表情,并不打算去见那位素未谋面的“妖女”,“区区凡人,还用不着本座亲自动手。”
此话一出,保灿倒是急了,他猛地抬头,对上迟浸月的眼睛,“魔君可还记得上次那个凡人单枪匹马闯入大殿,今日之事一如那日,属下怕……”
“怕什么?”迟浸月反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到徐让欢。
迟浸月整个人身子一僵,缓慢偏头看他,“依你的意思,整个魔界只有我能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是?”
“属、属下不敢!”保灿吓得连连低头,“属下这便派手下去将那妖女生擒。”
迟浸月眯了眯眼,就这么看着保灿,看了几秒抑或是十几秒后,这才缓慢起身。
罢了,徐让欢那日的惨状,他迟浸月还不想这么快再经历一遍。
迟浸月手下的这群喽啰还不至于毫无用处,至少,他们耗费了妧妧不少精力。
迟浸月到的时候,女人一袭白衣白袍,脏兮兮单膝跪地,她手中持一长剑,插/入脚下泥土之中。
散落的长发随风飘荡,宛如一位战损的公主。
起初,迟浸月只觉面前女子远抵不上那日忽闯入魔界的男子来得杀气腾腾。
只见那女子气息微喘,半跪在地,如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花。
就在那朵白花抬眼,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
迟浸月早前准备好的狠话,一字都未能从唇中吐出。
胸口猛然剧烈跳动起来,迟浸月瞪大眼睛,左手不自觉抚上胸口。
“扑通扑通。”
不仅仅是他的心脏,怀揣在胸膛的那块紫水晶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逐渐发热、发烫。
“你……”迟浸月一时间语塞。
实在是太像了。
她死之后,他头一次遇见与她这般相像的女子。
每一个表情,一个皱眉……一举一动都好似故人重归。
“什么人?”妧妧看着眼前陌生人,语气不善。
就连顶撞他的语气都如出一辙,迟浸月嘴角抽动,心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彻底愣在原地。
是她……
是他那个不听话的妹妹回来了。
那个与天界相恋不得善终的妹妹……回来了!
第76章 肠断歌(三)
“你……”望着妧妧那张似曾相识的旧人脸,迟浸月全身不自觉颤抖起来,“你、你是我的……”
他们现在身处参天楼三楼,此处原本充斥着各类“上层人”的叫嚣声,他们尽情挥洒腰包中的钱币,给二楼那些苦不堪言自相残杀的“兽类们”打赏。
这里就是为满足“上层人”□□而打造的斗兽场,不过他们斗的不是兽,而是下层人。
他们冷眼看着下层人互相屠杀,只为博得他们一笑,极大程度满足了他们身为“高位者”的自尊心。
原本喧嚣不已的楼台上,在迟浸月现身的这一秒,瞬间静的不像话。
众目睽睽盯着那位鲜少现身的魔君和一位美丽女子,不自觉屏住呼吸,开始猜疑二者的关系非同一般。
顺着无数道目光看去,只见迟浸月低头垂眼,以一种难得一见的温柔之态与妧妧对视。
四目相对,男人的双瞳不自觉颤动。
只可惜还未等迟浸月顶着那张不善言辞的嘴唇说些煽情的话语,就被妧妧抢先一步,打断施法,“……我?”
她微弓着背,缓慢的从地上站起,将手中断剑横起,对着迟浸月的脖颈,“我什么我?”
女人眉目淡淡,淡到几乎蔑视这里的一切,包括迟浸月。
看到女人如此无礼的行为,守在一边的侍卫们纷纷拔刀相向,作势要将她生擒,千钧一发之际,被迟浸月呵斥,“滚下去!”
闻言,手下们动作一顿。
奈何一个刚来不久的毛头小子不识时务,硬朝着妧妧扑了过去。
随即,一道刀光划破,女人直接挑出那人的眼珠。
鲜红的血液溅在妧妧白皙的脸上,叫她看起来像一尊十恶不赦的恶鬼,女人冷笑着抹去嘴角鲜血,“一群有眼无珠的废物。”
“既不相信我是你们魔族的圣女,就别怪我血洗你们整个魔界!”妧妧勾唇。
而就在她准备大打出手的前一秒,迟浸月毫不反驳,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信。”
“什么?”妧妧皱眉。
迟浸月重复道,“我信。”
就凭她这张与家妹十分相似的脸,她说什么,他都信。
生性多疑的迟浸月一反常态,竟毫不怀疑的将一个外来女子带回大殿,这事传出去,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好在二人血脉相通,都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
大殿内,妧妧淡漠的坐在迟浸月身边的位置上,面无表情任由其手下们的肆意又怯懦的打量。
直到迟浸月发话,“都下去吧。”他们才倏忽低下头,做出一副不敢看观音的模样。
这其中,只有与迟浸月来往密切的保灿敢提出疑问。
保灿跪在迟浸月脚下,磕头在地,俯首称臣道,“魔君,您与这外来者独处一室,属下恐您安危有……”
未等保灿说完,迟浸月冷下脸,“怎么?如今本座说的话……可是不管用了?”
“自、自然不是……”保灿连连将头埋得更低,“属、属下只是……”
迟浸月盯着保灿的头颅,皮笑肉不笑。
吓得保灿不再说话,“属下遵命。”
说完,便率领手下们迅速离开大殿。
一阵喧嚣过后,大殿瞬间只剩二人,缄默一瞬,迟浸月率先打破僵局,“像,实在是像。”
他看向妧妧的神情,仿佛在端详一件艺术品。
“真是……真是太像我家碧柔了。”迟浸月眉眼温柔,抬手欲用手背轻抚妧妧的脸庞,不料被妧妧躲过,妧妧看着迟浸月,皱了下眉,“你口中那‘碧柔’……”
她抿抿唇,“可是我生母的名字?”
迟浸月不假思索的点头,“是。”
“迟碧柔。”迟浸月缓慢垂下手腕,朝她笑笑,“她既是你的生母,亦是我的亲妹妹。”
说到心中柔软之处,迟浸月脸上不自觉闪过一丝落寞。
妧妧沉默半晌,“当年的事情。”可否详细说明?
迟浸月看着她的眼睛,而后又收回目光,看向远处,陷入回忆,“……也好。”
“家妹碧柔……是一个非常温柔美丽的女子……”
诚然,作为魔界圣女,迟碧柔纯洁善良,只是善良过头,不像魔女,倒像是仙女。
她从不靠魅术俘获人心,只凭那副绝佳的骨相和皮囊便已然引得推崇者无数。
偏偏,她在这群人中挑选了最烂的那一个。
那人与众不同的气质很快叫年岁尚浅的迟碧柔陷入爱河,她开始对魔族之事不管不顾,终日同那男子外出郊游。
他自然是与众不同的,与这魔族内所有男子都截然不同的。因为他本就不是魔族,而是仙族。因在天界犯了些事儿,不得已逃到此处,他亦未曾想到,自己竟能与圣女染上关系。
那是她第一次尝到爱情的滋味,她觉得她遇到了那个懂她、爱她、可以护她一世周全的男人。
她平坦的小腹微微隆起,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她开心极了,迫不及待告诉父亲,欲要与那外来男子成婚。
也不知父亲是怎么了,闻此消息,暴跳如雷,要他们滚出魔族。
风头躲过去了,那负心汉见没有好处可捞,便抛妻弃子,拍拍屁/股回到天族去了。
那一年,迟碧柔第一次尝到爱情的甜和苦,这种极致的对冲叫她有种从高空坠入悬崖的感觉,一度叫她精神失常,苦不堪言。
被抛弃的她最终被自己的亲哥哥——迟浸月捡了回去。
瞒着父亲,迟浸月悄悄将她藏在自己殿内。
不久后,迟非妧降生。
只可惜,终日呆在清冷殿内的她的母亲迟碧柔早已变成一个神情木讷、不愿说话的疯子。
她确实疯,
疯到不肯死心,非要执着于那个天界男人。
即使她心里也清楚,他不会再回来了。他已经抛弃她了。
女人清醒的望着自己一步步沉沦,却无力自救。
孩子出世后的两个月,迟浸月殿内总传出婴儿啼哭的声音。
迟浸月知道,此事定是瞒不住了。
很快,魔君洞悉这一切。
迟碧柔原以为她那位高高在上的、看不惯天族作风的父亲会再次大发雷霆,扬言要将她们母女二人赶出魔界。
没成想,一贯爱惜自己颜面的魔君竟亲自去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领了回来。而至于魔君使了什么手段,是威逼还是利诱,这点不得而知。
看到心爱之人,迟碧柔开心极了,迫不及待与他大婚。
可,这如梦般的美妙当真能持续一世吗?莫非是黄粱一梦,空欢喜?
就是大梦一场。
连一天也无法持续。
大婚当日,那可恶的天族男子丢下新娘子,与天族将士们里应外合,在魔界放了一把熊熊大火。
后面的事情,妧妧都知道了。
魔族损失惨重,迟碧柔无奈将未曾疼爱过一天的孩子送予他人。
清汀没有骗人,迟浸月所说的一切,都和清汀所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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