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迟浸月说。
妧妧没有看他的眼睛。
因为这人实在奇怪的厉害,看她的眼神过于炙热,仿似重获珍宝。
作为舅舅,迟浸月确实对她很好,在她重回魔界后立刻为她加冕,为她打造了一座极为华丽的宫殿,作为休息之用。
“太好了,这世上,我也有亲人了。”迟浸月痛哭流涕,与他高大的形象形成了极致反差。
他领她来高台,向所有魔族人说明她是新一任的圣女,任何人不得对她无礼,甚至众目睽睽之下斩杀了言语戏弄妧妧的那两个看守人。
迟浸月对她好,不求回报的好。
与此同时,他亦会给她亲人角度的建议。
比如——
“妧妧,你来魔族也有些时日了。”迟浸月踏入她的房间,于梳妆镜前的女子身后站定,缓缓铺垫道。
“本座听闻一些风声,说你曾与仙君有染……可有此事?”
不怒自威,迟浸月天生的气质。
妧妧眼也没抬,不置可否,“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
迟浸月继续说,“既然如此,何不斩断情丝,消除和天族的记忆,潜心留在魔界与本座共同打理事务,可好?”
提及那段旧情,提及裴清岐这个人,迟非妧心中难免“咯噔”一声。
她缄默一瞬,抬头看他,抿抿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好。”
第77章 新生(一)
听了这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之人的话,迟非妧于夜里独自前往幽兰谷,没人知道她望着那一弯皎洁的明月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
世人只知回到迟浸月眼前时,女人眼中的戾气全无,想来是将天族那群无情无义之人全部忘了个干净。
大殿之上,迟浸月半撑着头,微眯着眼看她。
看她一步步走到他跟前,朝他行礼,“参见魔君。”
迟浸月这才懒洋洋抬了下手,示意依偎在他怀中服侍之人退下,待到那妓子离开,迟浸月才正襟危坐唤妧妧起身。
他温柔的看着她,“妧妧既已消除了那些不好的记忆,本座以为,娶亲之事,也该提上日程。”
毫无铺垫的平铺直叙。
着实没想到迟浸月开口竟是这个话题,话音落下,妧妧先是一顿,而后产生一种本能的抗拒。
她仰起头,对上迟浸月眼神之时,煞白的面上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四目相对,迟浸月看见妧妧的薄唇微张了张,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转念一想又碍于情面,只好又生吞回腹中,将视线落在身边的臣子身上。
迟浸月看穿了她的心思,身子后仰,双手拢于身前,大拇指互相缠绕划圈,眼神也随之落在拇指的那枚做工精美的玉扳指上,“本座知你想问什么。”
他看着她,手中动作一停,“妧妧可是想问,且刚回族没多久,本座为何如此着急将你嫁出去?”
“魔界战事颇多,每年伤员激增,可拥有魔族纯正血统的人却少之又少,大敌当前,舅舅恐是怕后继无人,叫旁的部下夺了位子。”妧妧回答。
“聪明。”迟浸月笑,“不愧是我魔族后人。”
“可这生儿育女的担子为何落在你一个女儿郎身上呢?”迟浸月自问自答,“其实本是不用的。”
忆起一些往事,迟浸月脸上难掩失落,“只可惜本座早已心有所属,恐不能为魔界繁衍后代了……”
点到为止,妧妧没再细问,恭敬的行礼后,便转身离开大殿,“能为舅舅排忧解难,乃妧妧之幸。”
一直到出了大殿的门,门口候着的丫鬟才小步跟在妧妧后面,一边琢磨着主子的心思,一边小心翼翼的问,“圣女可是……不想嫁人?”
“怎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迟浸月的速度很快,翌日,大殿门内门外便招揽了一众青年才俊,只怕是当今圣上选妃也没这架势。
妧妧姗姗来迟,急匆匆抵达大殿的时候,恰逢各家少爷公子争奇斗艳。
为首的少年一袭玄衣,腰间佩一抹碧色,正双手抱拳,朝台上的迟浸月自我介绍,“魔君,在下乃宋氏一族长子,宋莫闲,家父宋迟与魔君出生入死,曾立下战功屡屡。”
“切,谁人不知那宋迟久病卧床,还在这炫耀昔日光辉呢。魔君!在下乃西陈家次子陈卿,自长兄镇守魔族边界以来,鲜有外族侵扰。”
“早闻圣女花容月貌,魔君又对其爱护有加,现谁人不想攀亲?”
台下七嘴八舌说个不停,令人闻风丧胆的迟浸月如今也不禁有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之势。
男人颇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正愁如何叫台下之人闭嘴,打眼扫过去,恰好在茫茫人海中瞧见妧妧。
女子身着一身淡雅素衣,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气质。
迟浸月看见她,仿佛瞧见救世主般,连忙起身招手,叫她同坐,“妧妧,你终于来了!”
仿似这婚事是她央求着推进的似的。
听了魔君的话,众少年纷纷顺着迟浸月的眼神看去,而后不由分说,自动为妧妧让出一条道。
妧妧点头道谢,直上大殿,径直走到迟浸月身旁,还没待她坐稳,迟浸月就火急火燎递来一叠画像,好像择婿一事方才开始,他就已经想结束了。
“妧妧,你瞧瞧,这些都是我魔族仪表堂堂的公子哥,你看看是否有眼缘的?”迟浸月问。
妧妧垂眼,只看一眼画像上的人,便将画像束起,淡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妧妧从不以外表为衡量夫婿的唯一准绳。”
“好!”正愁着如何叫台下之人闭嘴,迟浸月当即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各家公子请安静些,今日择婿与昔日不同。”
迟浸月看了眼妧妧,又重新看向台下,“共分三场比试。”
语毕,台下窃窃私语起来。
“肃静!”被迟浸月的手下打断。
迟浸月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第一局,狩猎。”
“我魔族密林妖气恒生,三柱香的时间,谁猎到的猎物最上乘,谁便能夺得圣女芳心。”
“众才子可有异议?”迟浸月问。
台下顿时森然一片。
众所周知,魔界密林乃无人管辖之地,曾有传言不少生灵在此处丧命,乃穷凶极恶之地。
异议不敢提,不过此话一出倒是赶走不少胆小鬼。
三柱香的时间过后,各家公子开始汇报自己的战果。
其中,数宋家战果最为丰厚,“回禀魔君,臣子猎到一头野熊,三只鹿及两条毒蟒。”
迟浸月点点头,“陈家呢?”
“回魔君的话,臣子猎到野猪两只,猎豹一头,兔子无数。”陈卿说。
“也不错。”迟浸月回答,说罢,朝台下大呵道,“可还有哪家公子战果更佳?”
“我。”
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娓娓动听,又漠然傲骨,妧妧不自觉抬头,想看看那人的脸。
只见,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流星,直直上前,从下往上看去,男人步履急促,衣角染上几缕鲜红的血迹,腰间佩戴的玉器似曾相识。
她缓慢的眨眼,徐徐往上看去,掠过男子宽厚的胸膛,突出的喉结,薄薄的嘴唇,最终,落在他冷漠的眉眼。
那是一个极为古怪的男子,就在妧妧看向他眉眼的瞬间,他也一瞬不瞬盯住妧妧的脸,眼中野心丝毫不掩,好像在说着,她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是他的人,永远也逃不掉。
可她,分明从未见过此人。
四目相对,心口隐隐作痛,纤纤玉手捂住心口,妧妧抢先一步,撇开视线。
不仅迟非妧没见过他,就算是统率全军的迟浸月亦没见过眼前的男子。
迟浸月睨他一眼,漫不经心,“你是何人?”
裴清岐俯首称臣,“回魔君,我乃徐家三少,徐让。”
徐家?没听说过。
迟浸月挑了挑眉,又扫了扫他的装束。
怕是小门小户前来攀权附贵的庶子。
迟浸月嗤笑徐让的自视清高,毫不在意的问,“你猎到什么?”
“臣子猎到三只老虎,两头棕熊,五只猎豹。”裴清岐说。
“只用了三柱香的时间?”迟浸月一愣。
“不到三柱香的时间。”裴清岐回答。
气氛就这样寂了寂,迟浸月清咳了声,“徐家可谓人才辈出,一骑绝尘,取得首局胜利。”
“谢魔君。”裴清岐说。
第二局是对联。
妧妧心有余悸,没心思听下去,而迟浸月也心事重重的观察着局势。
那名叫徐让的男子又是出类拔萃,若是他再赢得这第二局……
事到如今,迟浸月有些急了,他可不想叫自己千辛万苦找回的侄女叫一个不入流的野小子娶了去。
这般想着,迟浸月朝手下招了招手,俯身,在其耳边秘密说了什么,不到两三秒,手下便离开了。
迟浸月也作势换上一副笑脸,“这时候也不早了,本座吩咐手下为各位公子准备了一些茶食,不如稍作休整,再进行第二局和第三局的比武,如何?”
“徐公子,这是圣女亲自做的龙井茶糕,您不妨吃些,也好垫垫肚子。”
他叫保灿,迟浸月的亲信之一,此刻正一脸谄笑望着裴清岐。
“多谢。”裴清岐看了眼瓷盘,心下了然。
他知道,自己一个无名小卒即将进入最后一轮,怕是要乱了迟浸月的计划,迟浸月定是要从中作梗,为妧妧觅得如意郎君。
也罢,裴清岐拿起一块龙井糕,嗅了嗅。
里面只是放了迷魂散,叫人昏迷却不足以致命。
反正此次易容前来,目的也并非是夺得榜首。
望着高台之上女人姣好的面庞,裴清岐眯了眯眼,将龙井糕丢入口中。
裴清岐假装昏迷,被人抬到了后院。迟浸月的手下见他睡得死,便忘了主子的命令,偷溜到前面去看比试。
几人前脚刚走,裴清岐立刻睁了眼,偷偷潜入迟非妧的闺房。
外面热闹非凡,屋内却是冷清一片。
他就坐在里边,安安静静等着她回到他身边。
直到夜已渐深,迟非妧才从大殿归来。
“想不到那宋公子还真是有几把刷子,后面两局都是他赢了。”丫鬟小梅如一只欢脱的雀,“圣女嫁她,日后定不会受人欺负。”
似是忽而想到什么,小梅问,“不过,第一局赢的那个徐公子,怎的后头突然消失了?若是他在,三局都拿下也说不定。”
妧妧没说话。
小梅继续叽叽喳喳,“不过话说回来,见过急的,但也没见过魔君这么急的,哪有今日刚择完婿,三日后就要嫁过去的?”
妧妧说,“魔界尚无子嗣,舅舅如此着急,恐有祸事将近,怕自己无力保护亲人。”
“圣女的话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深奥。”丫鬟喃喃自语。
妧妧只是笑,“冥冥之中,或许早就自有天意。”
消瘦的手指推上门,半开一条缝,妧妧忽觉手腕一紧,被里面的人一把拉了进去。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不忍闭上眼睛,倒在那人怀中,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跟我回家。”
是刚才那个徐让。
下一秒,被关在门外的丫鬟连忙大叫起来,“圣女!圣女你可有事?可是遇见了歹人?”
妧妧如梦初醒,顿了顿,转眼朝着屋外,“小梅,我没事。你先下去。”
屋外这才消停下来,“是。”
四野安静,静到只剩下心跳,妧妧推开裴清岐,故意不去看他的脸,“徐公子还请自重,您并未拔得头筹,非我良人。”
“你闹够了没有?”裴清岐缄默一瞬,红着眼睛看她,一字一顿重复,“跟我回家。”
迟非妧费力挣脱他的手,后退一步,“妧妧不知公子何意,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如今已与宋家有婚约,婚期就定在三日之后,徐公子如今在此委实不妥。”说完,迟非妧朝屋外道,“来人。送这位……”
“送徐公子出……去。”妧妧打开门,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她摇摇头,努力挣大眼睛,最终无济于事,重重倒在一个怀里。
迟浸月赶到的时候,裴清岐和前来把脉的郎中正一同守在妧妧床边。
见了裴清岐,迟浸月立刻甩开裴清岐握着妧妧的手,出言不逊,“徐公子三更半夜出现在女子闺房,这是何意?”
显然,迟浸月一腔怒火,红了眼睛,像是要大开杀戒。
一旁的小梅连忙解围道,“回禀魔君,是这位徐公子发现的圣女昏迷。”
迟浸月轻扫小梅一眼,“呵”了声,“哦?这么说,本座还应该谢谢徐家三公子了?”
裴清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妧妧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紧抿嘴唇。
见状,迟浸月大怒,“马上给本座滚下去!”
“听到没有!我家妧妧已有婚约,你马上给我滚!”迟浸月说。
这时,裴清岐敏锐的观察到妧妧的眉毛动了两下,他这才如释重负,朝迟浸月行礼,“是。”
裴清岐走后,迟浸月坐上裴清岐的位置,关切的问,“大夫,我侄女这是怎么了?”
“回禀魔君,圣女她……”可对面却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迟浸月有些不耐烦,“有话快说。”
郎中沉默几秒,深吸一口气,“圣女她……已有身孕。”
“圣女腹中胎儿已足六月有余,不想竟毫无觉察?”郎中问。
这是妧妧昏迷醒来后听见的第一句话,同时,也是最后一句。
因为此话一出,她再无心将旁的话语听进耳中。
……什么?
她竟已有身孕?
若真如郎中所言,
半年前,
那这腹中胎儿岂不正是她当初一头扎进幽兰谷欲要忘却的男子所种下的祸根?
如此想着,妧妧盯着天花板出神的双眼猛然间闪过一丝惊恐。
既是如此,这孩子定不能留。
削瘦的手指攥紧盖在腹上的被褥,她缓慢张开那双毫无血色的嘴唇,声音中略带着几分颤抖,“舅舅。”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狼狈,尽可能维护自己作为圣女的最后一丝体面。
“我在。”迟浸月快步略过郎中,坐在她身边,粗糙的大手覆盖住她瘦瘪惨白的手背。
妧妧深吸一口气,与他对视,“舅舅您也知,六月前恰逢我与那负心汉恩爱有加的日子,这孩子恐怕亦是我与那男子苟且之时怀上的骨肉。”
说着,她看了一眼微微隆起的小腹。
“况且我与宋家的婚事迫在眉睫,”她徐徐抬眼,空洞的看向迟浸月的眼睛,言辞中却多了几分斩钉截铁,“故而,这孩子,绝不能留!”
届时,窗外一道惊雷乍现,“轰隆”一声,照亮屋内四人的脸。
四人齐刷刷望向屋外,唯独妧妧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她忍着眩晕,将目光投向替她把脉的郎中,“大夫,还请您为我滑胎。”
都说这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现如今,这娘亲倒是不念半分儿女之情,反倒是血缘关系全无的郎中犹豫了。
只见他捋捋白须,皱眉望向迟浸月,吞吞吐吐道,“魔君,圣女腹中胎儿早已成型,若是执意要滑,恐对圣女的身子损伤巨大……一尸两命也是常有之事。”
越说到后面,他声音越小,似是怕迟浸月问责。
事实证明,郎中并非多虑。
迟浸月果然急了,“废物!”
迟浸月从床上站起,怒目圆瞪似要将其生吞活剥,“本座养你多年何用之有?竟胆敢拿圣女的身子开玩笑!就不怕本座直接剜去你的狼心狗肺?”
“魔、魔君饶命。”年迈的郎中急忙跪地求饶,五体投地的背影透着惊悚和惧怕,“小、小的只是实话实说,小的也是怕伤了圣女的身子啊!”
“哦?你的意思是,本座误解你了?”迟浸月这般怒气冲冲,已经怒气冲冲到了无理取闹的地步。
这倒显得妧妧冷静极了,仿佛这具躯体不是她的,所以一点儿也不爱惜,“舅舅,无妨。”
她伸手拽住迟浸月的衣袖,阻止迟浸月欲劈在郎中背上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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