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前,裴清岐曾刻意嘱咐过自己,不要过于失礼,可真当他看见妧妧要另嫁他人之时,裴清岐怎么都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裴清岐一字一顿,简直要咬碎自己的后槽牙,“我看今天的婚礼,谁敢继续。”
对于妧妧来说,这声音简直不要太熟悉。以至于她一听到,整个人就不自觉震住。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裴清岐来了。
隔着红盖头,她都能隐隐感觉到来人的杀气。且那股杀气还直直逼近,大步流星停在她的面前。
一把推开裴泠,横在二人之间,裴清岐没有掀开妧妧的盖头,只是居高临下,淡淡望着她,“薛均安。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
一开口,便是众仙未曾设想过的话语。
可分明是质问的话语,语气中却寻不到一丝质问的影子。
男人低头垂眼,眸中悄无声息闪过一丝落寞,他抿抿嘴,“看着我狼狈不堪、四处找你的样子,你应该觉得很好玩吧?”
“觉得耍我好玩也就算了……如今,你还要和别的男人成亲?”裴清岐自嘲的笑了笑,“薛均安,我真是小看了你。”
“如果不是别人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打算瞒我一辈子?”
阴沉的眸光紧盯住她,裴清岐皱眉,“说话!”
可对面的女子还是不说话。
见此情形,裴清岐低垂的脑袋不禁垂得更低,声音也跟着变小,“其实你从未爱过我……对吗?”
原本,妧妧是打算开口回答他这个问题的。
她不爱他,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以为他早就知道的。
裴清岐确实早就知道。
可他不甘心接受,所以一直欺骗自己、麻痹自己,他告诉自己,妧妧是爱他的,而且很爱很爱,像他爱她那样爱。
预料到妧妧会矢口否认自己是薛均安,抑或是说她不爱他,裴清岐索性没给她机会开口,继续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知道是我负了你。但请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所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嫁给他……和我走,和我走!好不好?”
妧妧只是站在那里,一字未说,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对面的裴清岐已然接受不了,宛如精神分裂一般,上一秒卑微质问,下一秒低贱哀求。
这还是众仙们头一次看见高高在上的仙君低声下气祈求的模样,仙君语出惊人,众天官禁不住面面相觑,瞠目结舌,眼神交流询问这婚事到底是办是不办。
说完,裴清岐像初次相遇那般,顶着谪仙般的容貌,温柔着向她伸手,“跟我走。”
“妧妧。跟我走。”裴清岐重复。
盖头下,妧妧看着男人的手,脑中又冒出奇怪的想法——
无所谓,他们谁娶你都无所谓,反正,你只是想利用他们而已,不是吗?既然裴清岐那样执着,你便嫁给他好了,嫁给他,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将所有酷刑都在他身上试个遍,将他折磨的不成人形,骨肉模糊。
这般想着,妧妧鬼迷心窍般缓慢朝他伸出手,可就在即将触及男人掌心的那一秒,妧妧拦住自己的左手,奋力摇头,清空心中杂念。
不行。
不行!
她没法儿嫁给裴清岐。她对他没有爱,只有恨!
女人一把掀开自己的盖头,仰头,看着裴清岐的眼睛,四目相对,她表现得好像一个第一次和他见面的陌生人,言辞语调都格外生分,“仙君说笑了,今日是我和阿泠的大喜之日,还请仙君不要妨碍才是。”
“你觉得我在妨碍你?”裴清岐看着她的眼睛,一顿,苦笑,“你觉得我在妨碍你。”
木讷的说完这两句话,裴清岐突然失心疯般大笑起来。
那笑容癫狂至极,尖锐刺耳又阴沉可怖。
这一秒,乌浩宫内无一人敢说话。
待到裴清岐笑够了,他又换上一副阴冷的神情,众目睽睽之下,男人一步一顿,登上本该由天帝坐的主位。
裴清岐漫不经心翘起腿,一瞬不瞬盯着妧妧的眼睛,“本仙君今日便在这里,我看谁敢继续婚礼。”
四目相对,妧妧沉默。
一时间,婚事就此陷入僵局。无论清汀或其他什么人来劝都无济于事。
最终,婚礼并未顺利进行到结尾,而是以闹剧收场。
这件事沸沸扬扬,闹得不算小,很快便传到玉清宫中。
听到消息的时候,云曦恰巧在为自己束发,闻言后的第一反应先是吃惊,而后是愤怒。
她一把将梳子砸在地上,从梳妆镜前起身,咬牙切齿指着丫鬟的鼻子,“你说什么?”
“回、回仙子的话,奴婢也是听说……听说仙君大闹裴泠和妧妧的婚礼,还去抢亲了……”
一阵天旋地转,云曦重重坐回椅子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陡然间笑了,笑得眉飞色舞,令人不适。
好啊,区区一个黄毛丫鬟竟敢将我耍得团团转?
如此甚好。
我倒要让你看看,究竟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婚事一朝被搅黄,妧妧收拾完惨剧,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玉清宫。
她回去已是傍晚,预料到玉清宫内无人等她吃晚饭,却怎么也没预料到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回来。
夕阳将落未落,泛起黄紫交杂的颜色,绚烂无比。
妧妧一步一顿玉清宫门口,方才被天际之美晃神,现如今是被眼前之景吓到。
只见,从门口进去的那条路上密密麻麻,铺满了零碎的玻璃渣子。
玻璃渣的两边站满守卫,个个面无表情,被烛光照得阴森怪异。
而顺着玻璃渣和守卫们的尽头望去,云曦就坐在里屋正对的地方,等候已久。
看着眼前架势,妧妧心中“咯噔”一声,不难猜出云曦想对她做什么。
不过,云曦怕她装傻,见她来了,还是忍不住贴心叮嘱,“哟,”
云曦放下手中的茶杯,温柔的笑看她,“这不是……在凡间悄然夺走仙君芳心的女子吗?像以前那样偷偷躲在仙君身后享福便是了,这么晚了还特意光临我玉清宫作甚?”
她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倒是和裴清岐如出一辙。妧妧默默想。
“回云曦仙子的话,奴婢并非有意隐瞒,还请云曦仙子责罚。”妧妧低下头。
“你还真乖呀。”云曦眯了眯眼睛,“在凡间,你就是靠着装乖勾/引仙君的吧?”
妧妧没说话。
云曦也没打算听她说话,“过来。”
云曦朝她招招手,“过来呀。”
妧妧抬起头,对上云曦的眼睛。
“你不是要我责罚你吗?”云曦撑住脑袋,歪头,笑得灿烂,“你把鞋脱了,光脚从门口走到我跟前,本仙子便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
从门口到云曦的闺房,少说也有十米之远,若是走过十米的玻璃渣,她的脚底恐怕……
妧妧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作为玉清宫的丫鬟,她又有什么资格违背主子的意思?
况且,云曦还是青帝的幺女,是裴清岐未来的夫人,权力之大,不是她妧妧一个来路不明的贱种可以与之抗衡的。
望着地上剔透的玻璃渣,妧妧咽了口唾液,缄默一瞬,顺从的脱掉鞋袜。
最难熬的,是踏出第一步的时候。
尖锐的玻璃渣刺入肌肤,似是要扎入骨髓,顺着血液往上,与她融为一体,伺机而动割断她的动脉。
那东西又小又硬,可威力却是巨大的。
很快,女人的脚底就血肉模糊,痛的直冒冷汗。
待到后面,她走得倒是轻快了几分,因为她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妧妧身子骨渐弱,看起来随时都有昏厥的可能性,这时候的云曦兴致盎然,“脚踩玻璃渣的滋味,很好吧?”
妧妧无力回答,只觉眼前冒起一片片重影,像一个个要来将她带去冥界的使者。
云曦的话,仿佛说不完似的,嘴巴一张一合,一直在动。
妧妧只听到两句。
“你勾引仙君,欺瞒主子……呵,不过我告诉你,仙君是我的,没人能将他从我身边抢走!”云曦气愤至极。
妧妧深呼吸了好几下,声音轻飘飘的,如要断气,“我、我、我没有要抢。”
此话一出,云曦更是恼火,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情绪激动指着妧妧的鼻子,“还敢顶嘴?”
“来人呐!快来人!给我鞭笞这贱女五十大板!杀杀她的锐气!一个丫鬟竟敢跟我顶嘴?传出去真是丢我玉清宫的脸面!”云曦说。
“是。”守卫回答。
接着,守卫便大摇大摆的靠近妧妧。
手起板落,就在板子马上就要落在妧妧背上,叫她整个人倒在玻璃渣中时。
“我看谁敢动我凌霄殿的人。”裴清岐面无表情出现在玉清宫门外。
“仙君?”望见来人,云曦顿了顿,“仙君您怎么来了?”
云曦绕开中间的玻璃渣,笑着,小跑来到裴清岐身边,“仙君可是来寻云曦的?仙君可是改变想法、愿意和云曦成婚了?”
想象和现实总是有些出入。
云曦想多了。
裴清岐从未转变心意。
看着裴清岐的眸光一动不动钉在妧妧身上时,云曦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她看看妧妧,又看看裴清岐,沉下脸来,“仙君这是什么意思?妧妧是我玉清宫之人。我教训我玉清宫的人,何时需要仙君插嘴?”
裴清岐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云曦,看也没看她一眼。
他拦腰抱起妧妧,看向妧妧时,眸底是掩藏不住的心疼,“对不起我来晚了。”
语调温柔,像极了她爱过的那位少年将军。
妧妧听到了他的话,却没回话,只是奄奄一息靠在他肩,微弱的喘/息着。
白皙的脚底已然血淋淋一片,惨不忍睹,而方才被烛光照耀得闪闪发光的玻璃渣上,也再无闪耀的痕迹,只剩鲜红血液覆盖。
毫无疑问,裴清岐最爱的人,被云曦伤了。
竭力抑制住胸中怒火,裴清岐整个人止不住的颤,路过云曦之时,留下一句,“这事没完。”
云曦不死心,又一次拽住裴清岐的衣袖,“仙君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公然挑衅青帝吗?”
裴清岐丝毫不在意云曦的话,“哦?那又如何?”
故意拖长的尾音叫人不寒而栗。
云曦咬咬牙,“就算不把青帝放在眼里,那天帝呢?难道您连天帝的话都不听吗?”
裴清岐睨她一眼,讥笑出声,“你若是想告状,就去吧。做你最擅长的事,没人会拦你。”
说完,男人抱着妧妧,扬长而去。
望着怀中毫无血色的女人,裴清岐强忍住泪,削瘦下颌在女人发顶厮磨,挤出一抹笑,“妧妧,我们回家。”
第71章 娶我可好(三)
妧妧被裴清岐抱上床,双目紧闭,双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有气无力的呼吸着,似乎即刻就要香消玉殒。
裴清岐侧坐在床边看她,拧了下眉。
下一秒,不知那位大名鼎鼎的仙君是从何处弄来灵丹妙药,强制将指腹伸入女人的薄唇内。
准确来说,他的手指撬开了她的嘴唇、贝齿,有些莽撞和突兀的横跨于她整个口腔。
男人的手指很长,几乎要深入她的喉间。
药的苦涩同男人手指上的味道裹挟在一起,惹得妧妧不自觉呜咽几声。
十几又或者是几十秒后,妧妧有了意识。
她感觉到裴清岐的手指缓慢离开她的唇,缠绕着女子唾液的指腹不知下落何处;感觉到身体的痛早已不复存在,唯独脚下伤口还残存着些许痛感;还感觉到……
感觉到裴清岐此刻正用一种灼灼的目光凝视着她。
她该睁眼吗?
长睫毛微微动了两下,妧妧躺在裴清岐床上,一动不动。
从未有哪一刻,让她如此想要逃、却又逃不掉的。
她安静的躺在裴清岐床上,安静的宛若一具尸体,马上就要腐烂发臭。
这让裴清岐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心下焦躁,却又不想强迫她正眼、与他对视。
是的,垂仙丸的药效极快。
他知道,她已经醒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选择很有耐心的守在床边,没有打搅她的伪装。
裴清岐温柔的看着妧妧的脸颊,自嘲似的苦笑。
她不想与他说话便罢了,
他只要能够陪在她身边,便也无憾了。
她尽心尽责扮演好一个“昏迷女子”的形象。
与此同时,裴清岐亦是真的想要做好一个保护她、爱护她的温柔丈夫的形象。
他取来纱布、镊子和药,安安静静守护在她身边。
不过,在近距离看见她脚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后,他的心,还是骤停了一瞬。
明明发过誓,要握紧爱妻的手,不让她受一点伤,这话还是被他辜负了。
被玻璃渣划得鲜血淋漓的脚底便是他失职的最好证据。
男人轻柔的将她的脚踝放在自己腿上,而后又颤抖着拿起镊子,一块一块,非常耐心的将玻璃渣取出。
擦拭完血液,他再给她上药。
哪怕他再怎么小心,上药的过程无疑是剧痛无比的。
所以上药期间,他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女人的面部表情,生怕弄疼了她。
可不知怎的,妧妧愣是一个眉头都没皱一下。
是他的手法轻柔,叫她感觉不到痛?
裴清岐落寞的低下头。
不可能的。
无非是她在忍,即使忍着剧痛也不愿意睁眼瞧他一下。
想着,裴清岐有些无奈的垂眼,乌黑长发散落下来,叫他显得更加可悲。
他像一个爱而不得的人,在知道了对方不爱他,甚至说是恨他的情况下,还是宛如一条丧家犬一般,摇着尾巴,悲怜祈求主人的垂爱。
上完药,包扎好伤,裴清岐看了看妧妧无动于衷的模样,又垂眼看了看女人被裹上的脚。
缄默一瞬,他还是情难自矜,低头,温柔的亲吻了一下她的脚背。
他吻的认真,似是在亲吻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实在太爱、太在乎这件珍宝了,以至于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亲吻她的嘴唇都是不堪。
此刻的他,只配亲吻她的脚背,又或者,他越界了,连脚背他都没有资格去亲吻。
隔着纱布,被亲吻的她也能感觉到,隐隐约约,有一些东西在涌动。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流逝着,途中经历了几段小插曲。
比如,云曦派手下来探仙君是否还在照顾那个女人,被裴清岐怒斥下去;
比如,天帝有要事要与仙君商讨,被裴清岐一口回绝,说自己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再比如,门外叽叽喳喳的宫女乱了分寸,围绕殿前想一睹仙君抱回床上的女子是何绝世芳容,裴清岐招来侍卫,让他将众多爱慕自己已久的女人全部赶走。
此事过后,几道脚步声离去,关上房门,四野重归于静。
裴清岐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妧妧屏住呼吸,立刻睁开眼,想要逃出生天。
不过,就在她手忙脚乱想从床上下来的那一秒,她无法避免看到了坐在床边一角的裴清岐。
四目相对,妧妧愣在原位。
男人的眉眼,一如既往,阴柔俊美,哪怕是不含笑的,也足以勾的人心乱如麻。
可偏偏,她对他,从始至终,竟是毫无男女之事的想法,更不会被他的皮囊再骗第二次。
四目相对,该如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呢?
错愕、惶恐、不敢面对、甚至还有一丝害怕。以至于即将落地的脚尖不自觉又往回缩了缩。
裴清岐注意到她的动作,视线缓慢下滑,最终悬停在那双由他亲自包扎的脚上。
他不稀罕戳穿她,更多的是不想戳穿她,声音低沉的问她,“你醒了?”
妧妧双脚将落未落,双手撑在床边,见状,也迅速低下头,“回禀仙君,奴婢醒了。”
她讨厌这种上下位的称呼,可他又何尝不是?
语毕,裴清岐明显顿了一下。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她的脚出神。
良久以后,他才自言自语似的问,“很疼吧?”
鬼使神差,妧妧突然被点燃了某根神经,有些炸毛似的问,“仙君指的是什么?是奴婢的脚,还是奴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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