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均安问,“是太子殿下亲口说的?”
“不是,”春桃摇摇头,双颊不自觉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是阿尧哥哥说的,他是太子殿下最信赖的人。”
“你说的阿尧是谁?”
“就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段尧。”
薛均安想起水牢里那个动作粗暴的侍卫,若有所思。
春桃又说,“薛小姐,事到如今,春桃也不瞒你了。”
“其实,那些消失的女眷都是太子殿下私自送出宫的。”
“虽说太子殿下这个举动越轨,但太子殿下毕竟也是好意呀!您可千万别向陛下告状。”
多虑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借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而且那皇帝老儿多半也是个傀儡,她薛均安就是告状了,只怕对徐让欢也掀不起半分波澜。
这点她推测的没错。
就在此时,大殿里的皇帝正被对面气定神闲的少年威胁。
“父皇若是想繁衍子嗣,儿臣自然赞同。”
徐让欢慢条斯理将茶叶送入茶壶,沏好茶后送给徐胜,柔情的笑眼似有似无盯着徐胜,里面藏着徐胜看不懂的野心。
“可是您的子嗣是否能顺利出生,乃至顺利长大,就不得而知了。”
徐胜接过茶杯,没有喝。
徐让欢继续说,“若是父皇不信,大可以去后院的树林里瞧瞧,”
“弟弟们的人头啊……”少年轻笑出声,“还在树上挂着呢。”
薛均安愣了愣神。
没得到回应的春桃有些尴尬,轻咳两声,“薛小姐还没告诉春桃,为什么会出现在春桃屋里?”
“家中出了点变故,太子殿下好心收留,让我同你住在一起,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薛均安说。
“好呀好呀,”春桃看起来很高兴,“之前春桃都是一个人住,孤单极了。有薛小姐陪着,以后的冬天应该就没这么冷了吧。”
“哦对了,薛小姐家里出了什么事?很严重吗?”春桃问。
“不必担心,没什么大事。”薛均安说,“以后也不必叫我薛小姐,听着生分,就叫我均安吧。”
“好!均安!”春桃笑弯了眼睛。
她领薛均安在木桌前坐下,递过来一碗粥,“均安,尝尝春桃亲手做的白蔻莲子羹,刚做的,可新鲜呢。”
白蔻……
薛均安接过碗筷,视线定格在瓷碗内的豆蔻上。
良久,似乎想起什么,薛均安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春桃,多谢。”
薛均安曾在古书中见过一种药,无色无味,银针验不出毒性,却内含剧毒,普通人服下五个时辰后必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而这味药的主要原料不是别的,正是白蔻。
住进宫中之后,老皇帝还在物色新的新娘,徐让欢也是一次都不失手,后来的新娘也一个个被送入水牢,有去无回。
结果就是徐让欢反噬严重,于是隔三岔五就会问薛均安寻药。
只不过,他还是不信任她,每次都先让薛均安吃下去,确保无毒后,自己才会吃。
所以,要想让徐让欢乖乖服下毒药,薛均安就需要自己先服下毒药,并且在接下来的五个时辰内服下解药。
机会总是自己争取来的。
终于,在某次徐让欢来找薛均安取药时,薛均安鼓足勇气,“太子殿下,奴婢有一事相求。”
徐让欢居高临下睨她一眼,“薛姑娘但说无妨。”
春桃不在,房内只有薛均安一人,也不知道徐让欢这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是在装给谁瞧。
“奴婢想要获得自由出入太医院的权力,不知太子殿下能否批准?”
从水牢出来之后,她就被徐让欢关在春桃的房间里,平日里不得踏出屋子半步,就连食物和药材也都是侍卫捎来给她。
说到底就是不信她。
果然,徐让欢的眸色暗了暗,“薛姑娘去那儿作甚?”
薛均安心里打起鼓,“太子殿下的反噬愈发严重,奴婢想着若是能加强药效,或是找到其他效果更好的药物,能助太子殿下更好的修炼内力。”
少年就这般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良久后慢慢走到她身后,吐出一句话,“薛姑娘应该知道这宫中戒备森严,连只蚊子进来了,都插翅难飞。”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那是自然,太子殿下的话奴婢一直铭记于心,不曾忘记。奴婢只是想更好的在太子殿下身边,为太子殿下分忧。”
薛均安头一遭觉得自己如此虚伪,如此巧言令色。
“我不怕你逃。”徐让欢温柔的笑着,大手从后面伸出来,动作轻柔的抚摸薛均安的小腹,没等薛均安作何反应,他又用力,死死往下摁。
薛均安吃痛的叫了一声。
徐让欢冷声道,“还记得我喂了你什么吧?”
他松开她,依旧嫌恶的用帕子擦手,“还有三日,若是拿不到解药,啧。”
徐让欢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
徐让欢只是暂时没有杀她。
“暂时”而已。
气氛就这么安静下来,就在薛均安以为无果之时,徐让欢缓缓开口,“太医院的事,准。”
然而现实却没有薛均安想象中那般顺畅。
进入太医院后,薛均安先后支走了无关紧要的人,独自在太医院里摸索。
可惜,白蔻没找到,竟是找出一大堆不需要的东西。
薛均安看着满地狼藉,自言自语起来,“如此寻常的药材,太医院怎会没有?”
“哈——”突然,身后传来打哈欠的声音。
薛均安猛地转身,这才注意到对面厢房内走出一个人。
少年穿着一身玄色长袍,和薛均安一般高,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
徐惊冬看见薛均安,兴致勃勃,“新面孔。”
走近些,他笑得吊儿郎当,“你是新进宫的丫鬟?”
薛均安看见他腰上的令牌,行礼后说道,“是的。奴婢均安。”
徐惊冬摸摸后脑勺,没说出真名,“你叫我小顺子就行,我……是个太监。”
薛均安看他一眼。
年纪轻轻就被阉了,惨。
“小安子,你是在找东西吗?”徐惊冬伸了个懒腰,撞见薛均安疑惑的目光,随即解释道,“我们太监都这么叫人,你不会介意吧?”
薛均安没多说什么,“奉太子殿下之命来寻几味药材。”
“太子殿下病了?”徐惊冬问。
薛均安抿了抿唇,“只是几味安神的药材。”
“哦——那你找到了吗?”徐惊冬意味深长的眯起眼睛。
“找到了。”薛均安说。
“切,骗人,我刚都听见了,你说找不到啥啥啥的。”徐惊冬一副“我早就看穿你了”的表情,接着非常自然的牵起薛均安的手,“走,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那里或许有你想要的药。”
寒冬腊月,夜里落了雪,漆黑一片的城内,唯有一处依旧灯火通明,璀璨亮人。
冷风拂过,薛均安紧了紧身上厚厚的狐裘,深觉错信了眼前之人,“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嗯!”徐惊冬一脸自豪,支着脖子瞧那眼前花楼,“不错吧?小安子。”
薛均安冷眼上下扫视他,视线最终停在某个部位,冷笑一声,“你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徐惊冬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哎呀,小安子,你想什么呢?”
他故作派头,“咱家只是偶尔来这里喝喝酒,放松一下。整日呆在阴沉的皇宫里多吓人呐!来来来,跟咱家进来。”
徐惊冬很喜欢牵她的手。
薛均安没有拒绝。
花楼的老板娘热情招呼二人在二楼落座,“哎呀,徐公子来啦?”
注意到薛均安时,老板娘一愣,给二人斟酒,“还带了朋友?这大冷天的,快趁热喝壶热酒,暖和暖和。”
“徐公子”三个字一落,徐惊冬立刻对老板娘使了个眼色,似乎在隐瞒什么,“这位是咱家的朋友,均安姑娘。”
薛均安和老板娘点头示意。
徐惊冬继续道,“老板娘,咱家今日来找你,是想问问你可知这几味药。”
薛均安接下话茬,“川乌、木香、辛夷、白蔻……”
她说的都是补药,而非毒药,想必不会招来怀疑。
老板娘说,“姑娘稍等,我去给您瞧瞧。”
等老板娘的功夫,徐惊冬倒是没闲着,见一楼有青楼女子在跳舞,两只眼睛下意识就盯了上去。
薛均安不免摇头,“想不到男人就算净了身,也一样贪图美色。”
徐惊冬头也没抬,继续盯着舞女,“你懂什么?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少年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把玩着太监总管的令牌,这动作越看越熟悉。
“我倒觉得美丽并非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皇宫里的女子来说。”薛均安浅抿一口酒,淡淡然说。
徐惊冬不理解她的话,“你真是不解风情,亏你还是个女子,深宫之中,咱家就没见过你这么木讷的女子。”
须臾,徐惊冬转过头来,坏笑着看她,“喂,小安子,你有喜欢的男子吗?”
薛均安没说话。
“哦——”徐惊冬身体后靠,拖长尾音,“咱们小安子不会还是白纸一张,没喜欢过别人吧?”
“二位久等了。”没等薛均安回答,老板娘捎着一大包药材折返,“这是您吩咐的药材。”
薛均安接过药材,道谢,“多谢老板娘。”
“小事儿,徐公子的吩咐,我可不敢不从。”老板娘笑着说。
二人一来一回说的好生客套,对面的徐惊冬等得不耐烦,用手敲了两下桌子,“说真的,小安子……”
他眼珠子一转,坏心思全写在脸上,“你要不要做咱家的对食?”
边说着,他期待着面前的女子被吓得脸红娇羞,大叫“不要”。
岂料薛均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非常淡定的喝完面前的热酒,笑,“总管大人,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切,没劲。”
还以为她会被吓坏呢。
徐惊冬将手中令牌一丢,双手抱胸,“你自己先回去吧,咱家还没玩够。”
徐惊冬耍起小孩子脾气。
薛均安没理会,不客气的把令牌揣进口袋,“总管大人将令牌给奴婢,自己要如何回宫呢?”
本应担心的话里寻不到一丝担心的影子。
“少管咱家。”徐惊冬看她一眼,不爽的说。
“那奴婢这就告退。”薛均安起身,准备离开。
“哎!”
身后,徐惊冬又想叫住她,又不想叫住她,一副憋坏了的表情站在原处。
薛均安不管不顾走到楼梯,恰巧迎面走上来两位公子,侧身离开的瞬间,有人叫住她,“安安?”
迟疑的,欣喜的,不敢相信的。
檀棠生几乎是被雷打了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心上人真的履行诺言,回来找他了。
薛均安抬眸望过去。
是檀棠生和薛川。
“安安,你还活着!”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檀棠生大手握住她的胳膊,泪水像是下一秒就要抑制不住往下落。
薛均安静了静,挣脱开,“嗯,我没死。”
然而,和檀棠生的狂喜不同,薛川脸色大变。
“安安,那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很好。”
“……是该改口叫你安妃了吗?”
“我没有嫁给陛下。”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阻挡在络绎不绝人来人往的楼梯。
老板娘好不容易插/进来,“二位原来认识啊?好说好说,那都在徐公子那桌坐下吧。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客人爆满,委屈二位。”
“来来来,这边请。”老板娘说。
重回酒桌,徐惊冬不拿正眼瞧人,鼻孔冷哼一声,“哟,老相好?”
“咱家就说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原来早已有了相好。”徐惊冬滔滔不绝。
薛均安看他一眼。
徐惊冬双手举起,“行行行,不打扰你们,咱家先去别处逛逛。”
“这位是?”檀棠生好奇的望着徐惊冬。
“这位是总管大人。”薛均安顿了顿,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徐惊冬的名字,“这位是总管大人,徐顺。”
徐惊冬并不反驳,“叫我小顺子就行。”
“安安,你怎么会和总管大人……”
“事情比较复杂,简而言之,我现在是太子殿下的宫女,住在宫里,一切都好。其他的你就不要多过问了。有时间我会回家看看的。”薛均安把他可能问的问题都回答了一遍。
不等檀棠生再问什么,徐惊冬突然发现盲点,“不对啊,小安子,你的老相好背着你来青楼啊?”
闻言,檀棠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连摆手,“不是的安安,不是的。”
檀棠生竖起三根手指,言辞认真,“我檀某对天发誓,此生非薛均安不娶,绝不会做对不起安安之事。”
“这次来青楼是薛兄见我日夜忧愁,才带我来借酒浇愁,如有其他想法,我檀某天打五雷轰,不得善终。”
见薛均安脸上并未展现出愠色,檀棠生这才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说,“太好了,太好了,安安,太子殿下那么明事理,日后你随时想回家一定都可以。”
话音落下,薛均安和徐惊冬二人不约而同笑了。
明事理?
好一个“明事理”。
“一定是老天保佑,”檀棠生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还请老天爷日后继续保佑安安。”
檀棠生说着说着,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青白的手腕。
许是看见什么,薛川立马将他的手拽到跟前,露出紧张的神色,“伤口还没好吗?”
薛川皱了下眉,将他的手拉到嘴边吹气。
檀棠生不自在的收回手,下意识去看薛均安的表情,“我没事。”
檀棠生低下头,用衣袖藏好伤口。
他不想让薛均安知道,他为她割了腕。
“春桃?”薛均安扒着门缝,在门外低声唤她,“春桃,你睡了吗?春桃?”
没多久,她听见“春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接着“嘎吱”一声,陈旧的木门被打开。
“春桃,你今天怎么锁门了……”薛均安松了口气,然而在看清面前的人之后,这口气又重新提了上来。
门开了。
可是门内的人却不是春桃。
徐让欢一袭白裘,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恍然间,那双天使般干净纯粹的柔情眼里透着幽幽绿意,在漆深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薛均安不自觉屏住呼吸,就这样呆呆的愣在原地。
四目相对,徐让欢笑意不减,“我刚刚看见有人从宫外回来,薛姑娘可知那人是谁?”
事情败露,薛均安脸色大变,马上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恕罪,奴婢罪该万死。”
“认错倒是认的挺快。”徐让欢冷哼一声,缓慢俯下/身,食指挑起薛均安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倒是很好奇,薛姑娘是如何出宫的?”
少年的眸子里寻不见一丝情绪,薛均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思来想去,还是没把徐惊冬卖了,答非所问说,“太医院没有太子殿下所需的药材,奴婢这才斗胆出宫一寻。”
话音落下,徐让欢嗤笑一声,将她的脸摔向一侧,“还挺重情重义。”
“可是……薛姑娘有没有想过,或许总管大人早就把你出卖了呢?”
下一秒,薛均安眼前一黑,被人从身后重击,昏倒在地上。
薛均安是被刺鼻的血腥味熏醒的。
一睁眼,满目熟悉的光景。
她又被徐让欢关押在水牢。
两只手被麻绳高高挂起,整个人悬在巨大的血潭上空。
徐让欢则是面无表情靠在岸边,一双眼睛紧盯住她的脖子。
他等这一刻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薛均安刚刚挣扎两下,一记飞镖不知从何出现,直击麻绳,薛均安“噗通”一声,重重跌进血海。
水蛇饿了好几天,嗅见食物的味道,如饿虎扑食般拥上去。
刚被呛了一大口血水的薛均安只觉全身被水蛇缠绕,无穷无尽的撕咬令她痛彻心扉。
最后,靠着求生的本能,她拼命游到岸边。
这时,一只白皙好看的手出现在她眼前,血水模糊了视线,薛均安不知道徐让欢做何居心,一边让她生不如死,一边对她伸出援手。
容颜昳丽的少年将她抱回岸上。
血水染红她的衣衫,湿漉漉贴在肌肤上,冷风从窗口荡进来,叫人忍不住打寒颤。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上她的衣领,薛均安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抓住徐让欢的手,“你要干什么?”
现在连太子殿下都不叫了?
徐让欢挑了下眉,视线扫过女人贴在脸边还滴着血的发丝,最终停在薛均安苍白的小脸上,笑,“薛姑娘能自己上药吗?”
他晃了晃手中的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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