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均安一顿,看他,“给我的?”
徐让欢没说话,表示默认。
傅幼珍在一边捂嘴笑,“安安,你别放在心上,这孩子从小就嘴笨,不懂怎么讨女孩子欢心的。”
徐让欢?
薛均安接过荔枝,笑笑没说话。
老天都不敢将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徐让欢可精明着呢,和“嘴笨”那可是八竿子打不着。
这般想着,薛均安剥开一颗荔枝丢进嘴巴里。
皇后周婵、五公主、还有那个东渊国师鹤丹……她们可是个个都被徐让欢迷得鬼迷心窍,为了徐让欢,命都能豁出去。
这段心理活动傅幼珍不得而知,女人欣慰的看着二人,“如今看见你们如此恩爱,我这做母亲的便也放心了。”
她看着薛均安,“安安啊。小欢他虽然看着冷淡,可若是真对一人心动,只怕是一颗真心全部奉上,任人鱼肉。”
“我还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安安你是第一个。”傅幼珍说。
她这么说了,薛均安也不好反驳,顺从的点点头。
心中却只把傅幼珍的话当作信口雌黄。
薛均安想,傅氏大抵是太久没见儿子了,这才被徐让欢的假象迷惑不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薛均安不曾动摇,相反,徐让欢有些动摇。
他拧了下眉。
心动是何种滋味呢?
他不懂情爱,特意去御书房里听了许多关于爱情的书。
聚精会神一下午,直到母亲来找,“看什么呢?”
他才将书藏起,“没什么。”
傅幼珍瞄了一眼他身后,叹息,“国家大事固然重要,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是。母亲。”徐让欢回答,“母亲特来此处,可有何事想吩咐儿臣去办?”
“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傅幼珍沉默了一会儿,笑,“为娘想去看看喜年。你可知她的坟墓在何处?”
傅喜年被杀那年,年纪尚浅,凶残的侍卫将她剁成碎片,丢进山谷喂养豺狼野豹,至今下落不明。
可是,他又怎会扫母亲的兴,叫母亲伤心难过呢?
思虑良久,徐让欢淡淡开口,“自然。”
他带傅氏来到一处墓地,不过祭拜的不是傅喜年,而是多年前一直在冷宫中护着徐让欢的老宫女。
她是母亲离世后,唯一一个站在他这边的人。
老宫女死后,徐让欢将她尸身完好保存,埋入地下。每年都会来祭拜。
二人就这样站在墓碑前,什么话都没有说。
很久之后,傅幼珍抹去脸颊上不自觉流下的两行泪,幽幽说,“为娘如今,是真的没什么好留恋了。”
初听时,徐让欢只当她是在和过去告别。
谁知,下一秒,傅幼珍口中突然冒出一句叫人匪夷所思的话,“小欢,皇宫之中最大的水池在何处?”
“可是在那迭古桥下面?”傅幼珍问。
徐让欢一顿,“正是。”
迭古桥又叫美人桥。
薛均安不喜美人桥。
因为那里亡灵怨气最深,曾有女鬼想拖她下去做陪葬。
不过,傅幼珍倒是对那地方喜欢的紧,隔三岔五便会去那儿观景谈天。
她是凭空出现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年轻女子,没人敢制止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各自暗自揣测她是否会威胁太子妃的地位,成为太子殿下的新宠。
这想法倒是不难理解,傅幼珍的容貌确实称得上是花容月貌,比平平无奇的薛家三小姐好看得多。
可惜这位女子虽然容貌美丽,但言行举止却不如太子妃那样能拉拢人心。
她有点疯,最爱做的事便是在美人桥下的水里,照耀自己的绝色容颜。
有人说,曾看见她和水中倒映聊天,笑容花枝乱颤,令人恶寒。
他们怀疑她是疯子。
不过她毫不在乎,反而像是完成一项大事般,来到徐让欢身边,“小欢。”
她温温柔柔唤他姓名。
“母亲。”徐让欢回答。
傅幼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你可记得曾经说过,要让为娘看看徐胜的惨状?”
徐让欢一顿,点头,“记得。”
她笑得更欢,一字一顿,“今日阳光明媚,正是见他的好日子。”
可是,顺着女人视线望去。
窗户外面分明是雷电交加,大雨倾盆。
石门缓缓移动,漏进来一些雨水。
女人身穿玄紫色斗篷,用面纱遮住整张脸后,缓步跟在徐让欢后面。
一进门,浓稠的血腥味刺鼻得很,傅幼珍下意识拧了下眉,抬眼,便看见徐胜凄惨的境遇。
只见,男人长发全散,乱蓬蓬的垂在脸边,手腕因长期被拴在铁链上,勒出绀紫和虾青色,下/身满是被小蛇撕咬的痕迹。
境遇之惨不免让傅幼珍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门打开了,徐胜头都没抬,冷笑一声,“又来看老子洋相?”
这密室,除了每日送餐一次的侍卫,也只有徐让欢会来。
徐让欢先顾了顾傅幼珍的感受,而后才冷冷看着徐胜。
他没说话,只是朝段尧淡淡点头,示意他将徐胜放回岸上。
整个过程中,徐让欢面无表情,“父皇误会了。”
“今日不是我来找你。”
“呵。”徐胜冷哼一声,任由旁人将自己摆弄来摆弄去,丝毫没注意到徐让欢身后的无名小卒。
直到徐胜被放回岸上,段尧在他的手腕上拷上镣铐后,徐胜这才注意到徐让欢身后之人,“那还有谁要找我?”
徐胜眯了眯眼,试图看清那神秘人的脸。
傅幼珍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摘下自己脸上的面纱。
轻薄的面纱被女人一把扯掉,随风徐徐落下,最终掉入血池中。
女人抬眸,姣好面容在徐胜眼前展露无遗。
徐胜的瞳孔瞬间放大,一脸难以置信,“幼、幼珍?”
他迟疑的喊出她的名字。
她微微一笑,“陛下,是我呀。”
“我来寻陛下了。”
徐胜双目瞪大,愣愣的望着傅幼珍,好久之后才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在此之前,傅幼珍曾幻想过无数次和徐胜重逢的样子。
他会不会欣喜若狂?
会不会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跟她说,他错了,其实这几年来,他一直很想她?
又或者,他会跪地抱住她,求她原谅?
都没有。
啊……原来他对她,只有怕和厌。
女人轻笑一声,自嘲她的可悲,“陛下这话是何意?妾身是人是鬼,陛下不应该最是清楚吗?”
她死在了最爱他的那一年,容貌也至此定格在绝色巅峰。
徐胜被吓得不轻,赶紧躲到段尧身后,大喊大叫道,“鬼!有鬼啊!有鬼!”
届时,徐胜的嗓子已然哑的不行,这不禁让他的尖叫听起来有种撕心裂肺的灼烈感,凄厉的很。
“陛下这是说什么呢?”傅幼珍“啧”了声,纤纤玉手抚上自己的脸庞,笑,“妾身当然是人了。”
徐胜狐疑的看着她,“你、你是人?不!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吗?”
“啊。忘记了。”傅幼珍靠近些,慢条斯理说,“忘记陛下将我的头斩下来了。”
说罢,女人食指挑下脖上的布条,露出一寸白皙的肌肤,以及,白皙的肌肤上面,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高台之上,徐胜左拥右抱,一声令下,笑眯眯将傅幼珍斩首示众。
往日的画面重新浮现在眼前。
陡然间,徐胜一口气没提上来,随即白眼一翻,笔直向后倒下去,重重昏倒在地上。
气氛就此安静。
三人冷眼看了徐胜几秒,徐让欢领着段尧离开。
临行之际不忘回头看着傅幼珍,“望母亲今日过得愉快。”
“那是自然。”傅幼珍也朝他笑笑。
石门打开又被无情关上。
傅幼珍俯身,蹲在徐胜身边,一手撑着脑袋,喃喃自语道,“啊呀,这游戏还没开始,陛下怎的忽而就晕倒了呢?”
她看着男人苍老的脸颊,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这可真是个……能将陛下五马分尸的好机会呢。”
尾音落下,徐胜睁开眼睛,踉跄着起身,一头撞倒傅幼珍后,撒腿往外跑。
原来,他刚刚是在装死。
被撞倒在地的傅幼珍先是吃痛的低叫了声,而后温吞的抬起手来。
鲜红的血液掺杂着小石块和泥沙,落在她娇嫩的手掌心。
他曾说过,他最喜欢的,便是她这双柔软的手了。
青丝垂落,遮住面容,没人能看见傅幼珍现在的表情。
徐胜趴在门上敲,边敲边回头提防傅氏,近乎哀求的嚎叫着,“来人,快来人,来人啊!”
“快来人救救我!你们的皇帝在地牢里边!”
“别叫了。”傅幼珍阴冷的看着他。
徐胜动作一停,而后拍打石门的速度变得更加急切,“有没有人听得到孤说话啊?快来人!快点给孤来人!”
“我让你别叫了!”傅幼珍不耐烦的打断他,大步流星走到他身后。
感觉到压迫,徐胜反身,背靠在门上,颤颤巍巍的舔了舔嘴唇,看着傅幼珍的眼睛,“你、你、你想怎么样?”
女人一身黑袍,俨然像是异域巫女,手中还拿着一颗巨大的、波光闪耀的琉璃球。
“昔日陛下不是很爱我吗?怎么如今怕我怕成这个样子?”
说罢,女人伸手,手背划过徐胜的脸庞,眼神从温柔转为唾弃,“老不死的东西。”
“岁月对你可真是无情啊,十年未见,你已然成了一位沧桑的老人。”
徐胜不敢反驳。
因为在此刻的她眼中,他看不到一丝温情和爱意,只能看到满满的仇恨和杀意。
女人恶狠狠的望着他,伸手掐住他的颈骨,且还没发力,“滴啦滴啦”,恍然间,有股异臭出现在空气中。
女人拧了下眉,视线随着徐胜的脸往下滑。
男人双腿之间竟滴满污黄的液体。
傅幼珍缄默一瞬,松开他的脖子,捏住鼻子,“陛下的胆识可真是大。”
她鼓起掌来,“妾身真是佩服。佩服。”
“我、我我、我知道,我知道之前是我负了你。”徐胜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傅幼珍的双腿,乞求能唤醒她内心深处对他的爱。
“我知道错了,你让徐让欢把我放出去,好不好?”
“然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嗯?我以后一定只爱你一个!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好不好?”
他像一只狗一样,隔着薄薄一层衣料,用脸去蹭傅幼珍的小腿。
傅幼珍心下犯恶心,索性一脚踹开他,居高临下道,“小欢的全名,也是你配叫的?”
她这一脚过来,徐胜也不再装了。
“臭女人!你别不识好歹了!”
他起身,面目狰狞的靠近她,“就算我的手被拷上了又怎样?对付你,足够了!”
说完,他朝傅幼珍扑过来,企图将她推进血池中,接受蛇口的洗礼。
昔日的爱人变成此刻的敌人。
傅幼珍冷笑一声,举手过头顶,奋力下掷,砸碎手中的琉璃球。
顷刻间,无数冤魂从里面荡出来,轻飘飘围住徐胜。
天公作美,恰逢此时,响起一道惊雷,透过铁窗,照亮徐胜惊恐的表情。
“百鬼夜行”。
面对眼前这幅人世间绝无仅有的震撼画面,徐胜一时间被震住,吓得跌坐在地上。
傅幼珍站在她们中间,淡淡开口,“迭古桥,又名‘美人桥’。因为几年前,皇帝徐胜后宫佳丽三千,时常与美人们在桥上嬉戏,故得此别名。世人皆知这段往事,却不曾知晓它背后的故事。”
“这故事,可要我讲给你听?”傅幼珍睥着徐胜。
徐胜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脸色“噌”一下煞白。
傅幼珍继续说,“贺历六年,当朝太子徐礼则仁厚谦逊,深受百姓爱戴。”
“也正是那年,陛下谎称自己就是当朝太子,并以此为机,数次远赴他乡,糟蹋清白人家的女娘,诬陷诟病徐礼则,告他无权再当太子。”
“苦心废掉太子后,陛下顺理成章成为太子,而后又将身为一代明君的父亲残忍杀戮,当上皇帝……可皇帝的美事您桩桩都享,皇帝应尽之责您却悉数抛诸脑后。终日以‘强抢民女’,‘糟蹋抛弃’和‘杀人灭口’为乐。”傅幼珍说。
“而被您侮/辱的那些女娘也因此化身为桥下女鬼。”
“看呐。”傅幼珍兴奋的张开双臂,“妾身身后都是被您凌/辱过的女娘,陛下今日一见,就没什么话要对她们说吗?”
伴随着傅幼珍的话,女鬼们开始靠近他。
-男人一步步退后,直到退无可退,无力的蹲在地上。
逼仄的空气叫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万分。
“孤……”徐胜满头大汗,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孤……”
等了又等,傅幼珍挠挠耳后,微笑,“陛下日后休怪妾身没给您机会。”
“妾身给了您无数次机会,只怪您自己不中用呀。”女人后退半步,下令道,“大家想干什么,便动手吧?”
一个两个,
女鬼们这才露出青面獠牙的真面目,撕咬徐胜的脖子。
一口一口,血花四溅,徐胜爆发出尖锐的爆鸣。
很快,头颅和身体分离不说,徐胜身上的每块皮肉都被女鬼扯下来,丢进血池。
门外,徐让欢和段尧守在那里,相视无言。
雷声渐停,雨势依旧很大。
待到里面毫无声响之后,徐让欢才转动机关,推门进去。
意料之内,徐胜身首异处,死状惨烈,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副白骨。
意料之外,傅幼珍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胸口插着一把短刀。
愣了不到半秒,徐让欢大步上前,作势抱起傅幼珍。
却被傅幼珍制止,“小欢。”
女人虚弱的唤他姓名,“你不必再救我了。”
闻言,徐让欢手指一顿,皱眉,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母、母亲?”
傅幼珍笑着,“对不起啊,小欢,为娘骗了你。”
他跪在地上,将女人的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紧紧握住她的手。
“对不起,小欢。”傅幼珍看着他,“我还是忘不掉徐胜对我的欺骗,我恨他毁掉我的一生,我恨他让我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被万人唾弃。”
“洒脱……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洒脱,对不起,为娘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为娘实在是无法控制心中的怨念。”
她颤抖着摸摸徐让欢的脸,“小欢,为娘能报此深仇便此生无憾了。你莫要再寻我,也莫再煞费苦心将为娘复活……更莫要像为娘一样走上这条不归路。”
“不。”徐让欢眉头紧锁,“不行!我这就带您去太医院!”
“已经晚了。”傅幼珍摇摇头,“为娘只想和你说完最后的话。”
“你连为娘临死前的心愿都不愿顺从吗?”
男人不再说话。
傅幼珍继续说,“谢谢你复活我,小欢。”
“但为娘心意已决,不愿再活。”
“从此之后你也别再活在仇恨里。要做个好皇帝。做个好丈夫。忘掉过去,和安安幸福的活下去。”
“答应为娘,好吗?”傅幼珍缓慢的眨眼。
徐让欢咬紧牙关,看着她,没说话,一对精致的眼眶红得不像话。
可惜,还没得到肯定的答复,傅幼珍便已无力支撑,安然闭上了双眼。
她手刃自己,一刀插/入心脏要害,能够坚持到现在,已是很不容易。
徐让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仍旧不甘心的唤她,“母、母亲?”
“母亲……”
徐让欢落寞的垂下眼帘,将傅幼珍抱在怀中。
鼻尖通红,男人脸上早已满是泪痕。
那时,是他头一遭产生动摇。
或许……他是不是真的应该放下仇恨,就像内心世界里那般,幸福平淡的过完这一生呢?
第43章 新帝(一)
男人半跪在地上,乌黑长发随意的垂着,如流云泻地,口中喃喃,“您当真、当真要对我如此狠心吗?”
这已是您第二次弃我而去了……
空洞的眼神深不见底,段尧拧了下眉,欲上前安慰,却不知所词,只得又退回来,站在原地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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