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均安软弱无力的靠在他脖间,耳垂恰巧落在男人凸出的喉结。就在此处,她几乎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顺着胸膛往上,慢慢传来的,强有力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一颗心砰砰直跳。
薛均安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她要将那颗心剜出来,千刀万剐,剁成肉泥。
男人不曾觉察到她的杀意,修长手指捻住勺子,细腻的吹散热气后,慢慢送入女人朱唇中。
一口一口,他今夜倒是难得一见的好耐性,竟舍得浪费大好时光做戏。
只是寻常他与她假装恩爱,是做戏给旁人看。
今夜倒不知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是在做戏给谁看了,整个东宫中分明只二人而已。
慢条斯理喂完粥,他并没有放她躺下的打算,就这么抱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一瞬,大手掀开她的衣袖,男人的指腹顿了一下,接着一下一下轻触她的手腕。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似乎在提醒着男人,他曾经对她犯下的罪过。
徐让欢静静看着新旧不齐的刀口,抿唇。
指腹缓慢摩挲她手腕上的伤口,徐让欢抬起女人的手腕,轻轻在上面落下一吻。
酥麻的感觉从手腕处传来,薛均安强忍住挣扎的冲动,安安静静待在他怀里。
后来,徐让欢什么都没做,就这样默默守着她,守了一夜。
期间,郑太医送来汤药,他也亲自一勺勺喂薛均安服下。
整夜,徐让欢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安静的坐在床边,双手握住薛均安的手腕,宛若对待一件珍宝似的,将它靠在脸边。
半梦半醒时分,薛均安似乎听到男人在喃喃自语。
“都依你。”
“只要你醒过来,什么都依你。”
可是睡意正浓,至于男人后面说了什么,薛均安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一夜未眠,次日段尧便带来好消息。
姑且算得上是好消息。
以薛均安为代价,老道士成功召回了另外一名女子的魂魄。
“太子殿下!那位姑娘醒了!此刻正在、正在玉檀林中等候您。”段尧说。
“好。”闻言,徐让欢这才放开薛均安的手。
男人起身,经过段尧身边时,不忘嘱咐,“照顾好太子妃,否则,你知道后果。”
玉檀林乃是这皇宫之中怨气最为深重的地方,毕竟,这里挂着无数颗人头。
死于徐让欢之手的,几位皇子的人头。
不过,好在正中央的那颗生长得最为茂盛的玉檀上没挂任何东西。
因为那棵是特意为徐胜准备的。
徐让欢走进玉檀林时,那位女子背对着他。
她支着脖子,看着树枝上发霉腐烂到快要没有形态的人头。
瘦弱的肩头,似乎微风一吹就要倒下。
徐让欢的目光一寸寸划过她的肩头、手臂,最终缓缓落在女人白皙的脖子上。
因为在那里,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永远无法消散。
那是城门之上的耻辱,是傅幼珍一生的痛。
往事历历在目。
眼泪不自觉簌簌从脸边滑落。
望着女人的背影,徐让欢哽咽着吐出两个字,“母亲!”
“是儿臣不孝,今日才守得您归。”
闻声,女人先是身子一僵,而后才温吞转过头来,看着徐让欢,微微的笑,“小欢。”
二人相视无言良久,笑中带泪。
若是能将此刻延续,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怕扰到薛均安休息,徐让欢与傅幼珍来到空无一人的养心殿落座。
看着年轻时候的母亲,徐让欢仿佛眨眼间也跟着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的他还是个孩童,爱在母亲面前邀功。
如今亦是一样。
“母亲,您可想看看那负心汉如今是何种样貌?”
提到徐胜,男人眼尾是藏不住的兴奋。
徐胜近日不在养心殿,对外说是微服私访,其实是被徐让欢关在地牢里,活活饿了三日。
狠狠惩治了头等罪人,母亲应该会好生欢喜吧?
徐让欢是这样想的。
可傅幼珍的回答却是叫人大跌眼镜。
女人慢条斯理挽起长袖,端起茶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后,又为徐让欢斟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碧螺春后,才淡淡然开口,“不必了。”
难得回到身体里,她丝毫不急着去找徐胜兴师问罪,只想以活人的身份好好感受整个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重重吐出来,看着徐让欢笑,“此处风光无限好,我不想那么快见到讨厌之人。”
徐让欢一顿,皱眉,“您已经不恨他了吗?”
傅幼珍却不再看他。
女人转过脸来,视线透过窗,凝视远方。
傅幼珍嘴角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事到如今,恨与不恨……又有何所谓呢?”
“种因得果,一切只怪我当初太过单纯罢了。”
说罢,女人起身,指尖寸寸划过昔日住过的家具,她走到床榻前坐下。
纤细的手指悬在空中,好一会儿后,落在枕头上轻抚,女人陷入回忆,神情温柔的说,“那年,我的头颅于城门前被砍下,魂魄得不到栖身之所。”
“我也曾像你一样。我不甘,我不甘啊!”
女人落寞的垂下眼帘,看着徐胜枕过的枕头。
“啪嗒”一声,一滴泪掉落下来,滴进枕头中。
“我怨恨至极,魂魄终日在他身边游荡,看见的,只是他与别的女人把酒言欢。”
“小欢……你说,他可曾真的爱过我呢?”纤细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脸庞,她颤抖着眨眼,睫毛也跟着抖动不止,“他究竟是爱我……还是,爱我这副容貌昳丽的皮囊呢?”
徐让欢看着母亲痛苦又狰狞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徐胜究竟有没有爱过她?
估计只有徐胜自己知道。
徐让欢只知道,徐胜从未爱过他,从未将他视为己出,从未给过他父爱。
未能等到徐让欢的回答,女人猛然抬起头,看着他。
脸边挂着止不住的泪水,女人用力扯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不堪,“小欢,你可曾觉得……为娘很可笑?”
四目相对,徐让欢摇头,“不曾。”
得到否定的答复,傅幼珍又低下头,白皙脸庞隐在长发中,她发笑着说,“不。我可笑至极。”
“那年,当我的魂魄成天围着他转时,我才惊觉,原来我还爱着他。可笑吧?那样一个风流的负心汉,竟占据了我的整颗心。”
她苦笑着摇头,“怪我太傻。”
“后来,我将灵魂卖给了狐妖,她说,她能去除我脑中的怜悯之心,助我向徐胜报仇。”
傅幼珍想起往事,“我无计可施,于是不得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那鬼魅的狐妖将我的灵魂吞入腹中。”
“那时我才发现,原来在她的身体里,藏着无数人的灵魂。”
“而在众多灵魂之中,我是怨气最重的那一个。”傅幼珍慢慢站起身,走下台阶,重新往徐让欢身边踱。
“很快,我成为这些灵魂中最具魄力的那一个,我也如愿占据了狐妖的身体,”擦去眼泪,傅幼珍脸上露出笑容。
“但是,我的头脑中始终还有其他灵魂在说话,也还有那狐妖的一席之地,”
“那狐妖是借着各种灵魂来壮大实力,无奈最终却使得我变得好像一个疯子,时而笑时而哭,时而听见这个灵魂向我求救,时而听到另外一个让我滚。”
“可如今好了,我便是我,再无旁的声音在脑中盘旋了。”傅幼珍站在徐让欢眼前,伸手抚摸他的头顶。
一如以往年少时,他做了好事,她都会这样夸赞他。
“这一切多亏了你,小欢。所以不要自责,也不必再对母亲感到愧疚了。”傅幼珍看着他的眼睛,“为娘现在,只想享受这难得的安静。”
“……好。”徐让欢也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变得僵硬哽咽了几分。
“好了,不说这个了。”傅幼珍笑着收回手,“小欢,你夫人可有事?”
缄默一瞬,男人定定看着傅幼珍的眼睛,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没事。”
“我不会让她有事。”
傅幼珍一言既出,便真将日子过得潇洒,离了徐让欢的管束,如若天界清闲的小仙子般,每日观鸟喂鱼,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惜苦了薛均安,心苦,嘴更苦。
浓稠发黑的汤药苦到瘆人,薛均安每夜要熬过两次徐让欢的投喂,强行忍住呕吐的欲/望。
这么说来,“装昏迷不醒”还真是桩难办的苦差。
唯一的好处便是——她能假借“将死之人”的由头,任意“差遣”徐让欢为她刷牙洗脸,穿衣穿鞋。
数不清这是装病的第几日,徐让欢终于舍得将她从床上抱起来,带她到屋外走走。
“太子殿下今日可是要带太子妃去后花园转转?”站在一边递来外衣的春桃问。
“是啊。”徐让欢给薛均安穿上外衣,又蹲下/身来,温温柔柔为她穿鞋。
许是怕弄疼了她,男人连穿鞋都小心翼翼的。
一切准备就绪,他抱起她,将她放到轮椅上,“夫人好几日没出门了,我推她出去晒晒太阳。”
“太子殿下有心了。”春桃笑容满面,“那晚上的那份汤药春桃代熬吧。”
“辛苦。”徐让欢说。
难得出门,薛均安心中可算是乐开了花。
她暗暗发誓,定要趁此机会多活动活动身子骨。
遥想这几天,徐让欢没日没夜,不眠不休盯着她,搞得她连在床上翻个身都不敢。
这不,后背都要生疮发烂了!
从东宫徒步到后花园距离不远,只要经过百兽园即可。
可惜自从那日的黑尾蝶事件后,百兽园损失惨重,目前还在修缮中,也就侧面促成了二人不得不绕路而行的结局。
晌午的日头还有几分晒,轮椅且刚路过军机处。
时机很巧,碰到两位公主。
目光掠过女人手中刀剑,徐让欢轻笑,“四妹的喜好还是一如既往的与众不同。”
看见徐让欢,徐馥君舞剑的姿势不由得一顿,她将剑收好,又吩咐手下士兵自己练剑后,毕恭毕敬来到徐让欢跟前行礼,“皇兄。”
可徐让欢充耳不闻,反倒是蹲下/身,手指勾了下六公主的下巴,“怎么今日连阿淮也带上了?”
“阿淮也想练剑?”
亲昵的举动让徐馥君一震,而后一个箭步将阿淮往自己身后带了带,“没人陪阿淮玩,我便擅作主张将她带来军机处与我一起练剑。”
手指停在半空中没动,徐让欢意味深长的说,“这样啊——”
男人缓慢直起身子,修长手指在空中盘算起来,“算来已是过了七日,四妹可是忘了向我解释什么东西?”
他是在问责。
问责她一件劈开铁盒,放出黑尾蝶,令军队元气大伤之事。
徐馥君毫不在意,“我听不懂皇兄在说什么。”
她素来对眼前这位病弱的太子殿下嗤之以鼻。
明明天下大事就该交给英姿勃发、膀大腰圆的武将胜任,也不知父皇是如何感想,竟叫这个阴气十足的病怏子弃子做太子。
二人在一边聊天,又或者说是对峙。
于是乎,很自然就冷漠了薛均安的存在。
少有的好机会,薛均安可不会错过。
她坐在轮椅上,自得其乐的摇晃小腿,这真叫她这个躺了好几天的病人好不痛快。
悲喜交错就在一瞬间,下一秒,薛均安一个不留神儿,将鞋踢掉在半米之外。
薛均安睁开眼睛,心下暗叫不妙。
她边骂着这鞋穿的也太松了点儿吧?边偷偷看徐让欢的动视。
好在徐让欢没看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薛均安赶忙踮起脚尖去够鞋,动作尽可能的小心。
不料,再次抬眼时,徐让欢没看过来,可偏偏那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六公主看过来了。
对视几秒,薛均安着急忙慌闭上眼睛,假装无事发生。
只剩六公主一脸莫名。
皇兄不是说他夫人生病晕倒了吗?
这般想着,徐淮捡起薛均安的鞋,鬼迷心窍走过来。
她停在离薛均安不到半米之处,愣了愣,俯身,努力想要帮她穿上。
若是六公主不过来,鞋子被踢飞一事或许还难以解释。
可既然六公主过来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亲爱的小公主,你可能得替我背锅了。
薛均安不好意思的想。
果然,徐让欢也是这么想的。
阿淮不见,最先着急的是徐馥君,“阿淮呢?跑哪儿去了?快过来!”
徐让欢顺着徐馥君的视线一转头,就看着六公主拿着薛均安的鞋。
缄默一瞬,男人笑着走过来,轻轻抚摸六公主的脑袋,“阿淮乖,告诉皇兄,为何要取下我夫人的鞋呢?”
语毕,六公主沉默着看了看徐让欢,又看看薛均安,没有说话。
这几秒,薛均安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度秒如年。
她既怕自己装死的事情败露,又怕徐让欢一个不耐烦直接抹了六公主的脖子。
好在这儿人多,他还得顾及自己温柔的人设。
阿淮也非常懂事的没往外说一个字。
取回鞋,男人温柔的蹲下/身来,长发从脖前倾泻而落,俊美动人。
他熟练替她穿上鞋,单膝跪地,就那样看着她,看了好久,这才轻到不能再轻的说了几个字。
“夫人,我想你了。”
“咯噔”一声,薛均安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同被雷劈中。
可男人的语气是那样真切。
那一瞬间,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生怕外出的薛均安着凉,徐让欢甚至随身携带了一件披风。
说来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在他眼中,她到底是多么弱不禁风的一位女子,竟觉得这阳春三月里的春风都能将她骨架吹散。
二人就这般悠然的在后花园里晒了好一会儿太阳,一直到夕阳西下,徐让欢才缓步推她来到太医院。
太子妃受伤一事鲜为人知,所以二人在来之前,郑太医就已将闲杂人等全部打发走了。
浓郁的药味钻入鼻腔,薛均安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强忍住想打喷嚏的欲/望。
届时,郑太医双目紧闭,神情严肃,苍老的手指把住女人的脉搏,重重叹了口气。
徐让欢的语调中有些紧张,“太医,我夫人可有好转?”
郑太医眉头紧锁,松开女人手腕,“太子妃脉象如是乱得很。老夫从医数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搏。”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徐让欢拧了下眉。
郑太医看了看薛均安的脸,摇头,“总而言之就是,不似凡人之躯。”
可惜,这话中的弦外之音还来不及细品,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传入薛均安耳中,“怪我,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我,安安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女人声音细软温柔,哪怕不见其人也能想象出她的绝色。
薛均安顿了顿,心下了然。
想必这位便是徐让欢视若珍宝的心上人吧?
下一秒,徐让欢的回答叫她瞠目结舌。
“母亲,您别这样说。夫人她若是醒着,也不会希望您自责的。”徐让欢安慰傅幼珍。
母、母亲?
闻言,薛均安先是一愣,随即又呆呆重复一遍。
母……亲?
“谁成想叫我复活竟需要安安一命换一命呢?”傅幼珍满脸心疼。
薛均安的脑袋一时间不转了。
等等,现在在说话的这个女人是棺材里的那个女子?也就是徐让欢的心上人?
徐让欢唤他的心上人叫什么?
……啊?
薛均安曾脑补过无数个动人凄美的爱情故事。
围绕徐让欢和那位棺材中的女子。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煞费苦心救下之人竟不是徐让欢的心上人,而是已故十余年的傅幼珍。
不仅如此,重生归来的傅幼珍不仅不似初见时候的狐妖,戾气深重。与之相反,她心底善良,宛若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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