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好。”裴溪单脚伸进拖鞋里,掌心使力撑着身子试图站起来。
“别动。”
周屿淮的声音清清透透的,到她身侧,横抱起她,裴溪呼吸一滞,手心一紧,警惕地攥住周屿淮的衣服。
“我自己能走。”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单脚的支撑力是不错的,到轮椅的距离是不需要帮忙的。
“我知道你能走。”周屿淮垂下眼睑看她,淡漠的神色里,此刻划了一丝波纹。
“不过我就是想帮忙。”
话音里带着些无赖的感觉,脱口而出自然得很,裴溪难堪了,她不说话,只是在周屿淮看她时躲闪着目光。
周屿淮脚边是轮椅,将她轻放在轮椅上后还移动了垫子,尽量让软垫靠着她的后背。
“你打算今天什么时候走?”裴溪扭头问他。
周屿淮把住往前推,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走了?”
“你不走你睡哪儿?”
裴溪整个身子都往后转了转,周屿淮总是一副淡漠无忧的模样,当年她第一次见到他便觉得这个人矜贵清冷。
接触下来其实不然,他会有正经开玩笑又会调侃的一面。
心有玫瑰,眼无岁月。
形容周屿淮特别合适。
“陪护床。”
周屿淮视线拉高,放远了一些。
市区有霓虹,赶不上北海,但也是一片喧闹。
“不行。”裴溪拒绝。
周屿淮没说话,眉心轻微皱了皱。
他不说话,裴溪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她解释说:“我的意思是,陪护床太小了。”
“陪护床小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跟你挤挤。”周屿淮接话极快,没有一点给裴溪反应的意思。
“我是这么意思么?”
裴溪声音强势了一些。
“你不是,我是。”
周屿淮声调轻微的往上,将轮椅推到了走廊尽头,摁下电梯。
VIP病房外楼道空旷又安静,大晚上没几个人,他们的对话声就在楼道里像回旋镖一样转着。
裴溪咽下一口气,没好气的扔了一句话:“你能不能不要把占便宜这种词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周屿淮轻声笑了笑。
裴溪听着这声音,气息全涌了出来,正要开口说话,轮椅直接转了过去,她本能地抓着两侧,最后转到周屿淮面前才停下。
周屿淮此刻弯着身子,视线和她持平。
“占便宜?”
他语调上扬问道,裴溪喉口上下移动,他们之间隔着半个拳头的距离,甚至能很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下一秒,周屿淮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人朝着她靠去。
裴溪吸气时瞪大双目,一只手连忙捂住嘴唇,一阵温热正好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温热感在她的手背上持续了好几秒,最后才离开。
“这才叫占便宜。”
周屿淮视线走到她的手背上,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看她,裴溪心如擂鼓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呼吸扰了空旷的楼道。
一道光从身后传来,她听到电梯门开的声音。
周屿淮就着这个姿势,视线从她边上绕到后面,同时眸光里的淡定忽地转变了,像是一层寒冰就这样卡在了瞳孔内。
裴溪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一声,两声。
“姑姑怎么来了?”
周屿淮直起身子,恭敬地唤了一声。
她转头看过去。
周彦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脚踩高跟靴,墨镜挂在衣前,目光沉沉地对上她的眼睛,顷刻间一股深沉吞掉了她所有的惊诧。
最后再波澜不惊地瞥下眼帘看她的脚踝,还有轮椅。
旁侧的女人挽着周彦,神色是没有温度的,若不是眼角边上的泪痣添了些柔和,裴溪真的会被两人的气势给镇压住。
她见过周彦旁边的人,电视上,网络上,都看到过。
岑悦,一个活得神秘的人物,提到名字都会让她无形中难以喘息。
“听说你遇到山体滑坡,赶来看看。”
周彦没有一点将注意力放到裴溪身上的意思,眸光撂给她的时候,仿若只是在看画廊的艺术品。
从一个方位再到另一边,清清淡淡地略过。
裴溪没怎么见过周彦的,周屿淮八岁以前都是跟着周彦,后来回了本家也会常去看周彦。
周彦从那一场大病中算是死里逃生,是周屿淮彻夜守在手术室门口。
谈恋爱那会儿,裴溪就知道,周屿淮和周彦的关系,走得比周爸周妈还近。
周彦和裴母关系不错,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网上的新闻,周彦大概率会是这种不记得她的状态,又或许是在等周屿淮自己介绍。
周屿淮和周彦去了外边谈事,病房里只有岑悦跟她,这种气氛说怪不怪,说不怪,又压抑得慌。
按照小说的剧情来说,他们这算是三角恋?还是说情敌见面?
裴溪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和周屿淮到现在都是带着些眸中不清不楚的关系,这种关系,越往深处想,越觉得见不得光。
岑悦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在此途中她喝了一口水,玻璃杯的水冷了,温度正好。
“你看我做什么?”裴溪放杯子时,轻轻然地问她,不急不缓地看向她。
“说说话。”
岑悦脸上绽出一个笑,摘了一颗青提慢慢塞进嘴里。
表现的情绪是不浓不淡的,不过手腕上的吊珠,能看出来这人有些紧张,那些淡定一下便被戳破强装的痕迹。
“你想说什么?”
“伤严不严重?”
岑悦眉头上扬,视线走到她的脚踝处。
裴溪眼里有道弧光,从岑悦的动作中划过,岑悦的五官生得微带些英气,手腕往膝边上一落时,气场就炸开了。
“骨折,算严重。”
她们没有自我介绍,好像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吃透了对方的所有信息,都是这世间的偷窥者。
岑悦不问她的名字,也不提周屿淮,吃了两颗桌上的提子后擦起了手。
听到门外高跟鞋的声音,岑悦手里的纸巾抛进垃圾桶,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周彦回来了,后边是周屿淮。
二次见面,周彦脸上有了点微笑:“裴溪是吗?”
裴溪点头后看了一眼周屿淮,周彦之前关注到了网上的新闻,再后来又刻意去提醒裴母,在电梯门口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是要先给岑悦做足面子。
“好好养伤。”周彦的声调温和,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谢谢阿姨。”
裴溪维持着礼貌,在这里是不透关系的,周彦只需要点了她的名字,就代表什么都知道了。
临走前,周彦交代周屿淮:“记住我跟你说的。”
周屿淮只是轻微点了点头。
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裴溪怎么猜都猜不出来。
岑悦路过周屿淮边上,唇角勾出一个弧度,手轻微握住了他的手肘。
“送我下去吗?”
这个语气就不是在询问,带着些命令的调子在里边。
周屿淮缓缓看了裴溪一眼,胳膊往上带抽出来,他的神情是深沉的,随后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又交代裴溪:“等我回来。”
裴溪的手腕僵硬的抬不起来,连脸上的肌肉都是硬的,她很想抿出一个笑装作大度无碍,但这时候她才知道,装下去,真的很难。
她只是同样用点头的方式回应周屿淮。
而这个过程,周彦是局外人,走在最前面,没有要和两个人同步的想法,把独处的时间都留给了周屿淮和岑悦。
人走了,屋子里就开始变得空荡,静得可以让人渗出一点细汗。
裴溪也不明白,那一刻自己在想什么,就是莫名地觉得心里乱得慌。
大概过了十分钟,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裴溪将轮椅移到桌边,将手机屏幕转正。
屏幕显示是一条短信。
[裴溪,好久不见,我是陆祁,抱歉这么晚给你发短信,刚刚空下来,下礼拜一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和于栀一起吃个饭。]
裴溪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好久,陆祁回来了,她知道。
算起来真的是很久没有见过陆祁,读书那会儿他们关系很好,上下课还是周末,呆在一起的时间算多的。
裴溪没有着急回消息,摁下了锁键。
周屿淮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她装作若无其事将手机放回原处。
门锁“咔”一声扭上。
她问:“怎么这么快?”
与其说是想这么问,不如说她在阴阳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电梯门口到这里又不是很远。”周屿淮抽了一张湿巾擦拭着手心。
“不送下楼吗?”
裴溪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
周屿淮察觉了,侧首看她,没忍住笑了笑:“你是吃醋了?”
“我没有。”
“溪溪,你可以问我,问我跟她说了什么。”
周屿淮像是在哄孩子,用最好的脾气面对裴溪,从前他是这样,现在他依旧是这样。
“问就会说吗?”
裴溪还是不看他,拿水果刀的削桌上的苹果,以此来掩盖自己的情绪。
周屿淮没有着急回答,擦过的湿巾扔了,到她面前蹲下,与她持平相望,眼神眷念柔和。
“你不问问怎么知道我说不说?”
周屿淮的手碰上她的头发,将肩后的一缕头发往前带,他不算是个温柔的人,说话却带着无比的耐心。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问什么?”
裴溪了解周屿淮的性格,这么直接的表达,那其中肯定是没什么误会的。
和人暧昧,或者是拉扯不清,都不太像周屿淮。
“我要休息了。”裴溪手里的水果刀放回刀鞘。
还没开始削的苹果也放置在原位上。
“你......”
她的音色还没出口,一阵软绵碰上唇瓣,将后面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轻舔慢舐地磨弄着她的理智,不着急、但足够强势,温吞她所有的呼吸。
裴溪在那瞬间忘记了呼吸,窒息感就在脑子里打转。
周屿淮呼吸乱了,放开她那瞬间轻哄着她:“把眼睛闭上,换气。”
这时候,她才有了足够的空间,吸气。
还没来得及吐出,对方二度压住她的呼吸,手掌贴着她的脑后,一点点咬着那股绵软,裴溪心跳瞬间加速,眼帘听话地往下耷拉。
这时,对方的舌尖滑了进来,她心脏猛地一动。
在被吻的时候, 大脑的窒息感源于对一个人的感觉。
不同于强势且泄醋意的感觉,反倒周屿淮越是温柔几分,裴溪便越容易想到岑悦, 想到他们来栖山镇的目的。
裴溪启唇,在紊乱的呼吸声里张嘴咬了周屿淮, 她听到一声倒吸气,随后又缓缓呼出来。
对方没有生气,唇边被她咬破了, 一点鲜红渗了出来, 周屿淮声息中带着无奈。
“解气了吗?没解气再让你咬。”
裴溪盯着他破了小口的唇边, 眸色稍稍动动, 鼓着气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移开眼睛。
“我又没生气。”
裴溪转向另一侧,手腕被对方手掌包裹住,一股余温顺着皮肉透过血管浸透浑身。
“你很奇怪。”
周屿淮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同时是在端倪她, 放开她手腕时人站了起来,人坐到了沙发上,离轮椅不到半步的距离。
“如果没有一个借口, 我不知道能用什么方式来接近你, 或者说,试图和你有联系, 我这么说, 你能明白吗?”
周屿淮手腕落在膝上,抬头看她时, 眸光里渗出一点光。
裴溪认真听着,视线轻轻上移与他碰撞。
这句话像什么呢?特别像是刚谈恋爱那会儿, 经验不足总是屏息一切悸动的声色,试图想造就一切的好印象。
没有在一起以前,她会小心翼翼,会将牛奶跟糖果一块塞进周屿淮的书桌里,也会刻意在他值日的时候找借口留下来。
到后来才发现,那些她以为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其实对方早给过很多次的暗示。
比如是,他不喜欢喝牛奶,但知道那一瓶牛奶是她送的,所以会在众多追求者的礼物间,借着打球渴了的名义,把牛奶留下。
裴溪那时候是不明白,后来她明白了。
这段感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忘。
裴溪指尖掐进大腿肉里,使劲地逼出眼神中的尖刺,故作镇定地问他:“那你带我来这儿,不是因为网络上帖子?怕人找我麻烦?”
周屿淮闻言轻声笑了笑:“我在北海,谁敢动你?”
对啊,北海没人敢。只要她和周屿淮搭上关系,任何一家媒体就不敢乱报道,也没人敢阴着找她麻烦。
“我是想换个安静的地方。”
周屿淮说这句话的时候,声调弱了些,手腕轻巧地往后收,不知所措,像是在酝酿下面的话。
他不自觉的喉头滚动,犹豫再三后缓出一口气。
“如果是因为这样,你可以直接说。”
裴溪没看他。
“噢?是吗?那你不见得会给我好脸色。”
“你都没提,你怎么知道?”
裴溪转而注视着他。
其实周屿淮是猜的不错,那时候她的确不会因为这个理由跟着他到栖山镇,可是如果直接一点,她不会产生一种心虚感,不会对周屿淮产生误会感。
她怕的,是这些误会蔓延,最后再一步步扼杀仅存的念想,再让他们真的没可能。
“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转变?”
周屿淮徐徐看她,手指带过她的发丝,将额前的碎发撇开,桌上的茶盘里放着糖,那是刘总夫人带过来的。
周屿淮附身拿了一颗慢慢剥着,糖纸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慢慢炸开。
裴溪想到了裴母发的那条微信。
到现在她都还没回,一方面她真的是在躲裴母,倒不是不想产生交集,而是她害怕见到裴母。
从爸爸离世开始。
裴溪想了想后慢慢说:“你如果问我后不后悔分手,那我大概能回答你,我怕词不达意,但我也总是词不达意。我什么也没忘,也没办法忘。”
“周屿淮,你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一句话。”
周屿淮转动着糖纸,将那颗淡蓝色的糖果含进嘴里,轻描淡写问:“哪一句?”
“我记住你的时间,比你记住我要久。”
周屿淮淡笑一声,气息就从鼻尖溢出来:“我比你要早,不管怎么比较都是我先记住的你,你看,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在饭桌上,你吃的满脸都是油。”
裴溪皱皱眉,看着周屿淮唇边未收干净的笑意,配着这句话,那些严肃的氛围就变得轻松了些。
“我哪有?”裴溪很严肃地在问他。
周屿淮只抬了抬眉:“你再好好想想。”
裴溪真的认真想,一秒......两秒......
“我想起来了。”她撑着脸颊,满是镇定看他,“你是说你不好意思剥虾壳,然后连着壳一起咽下去那次?”
周屿淮按兵不动地望着她,嘴里含着的糖果没了动静,眉心轻轻动了动,神情是在问:什么时候?
他只需要一个眼神,裴溪就明白,接着说:“你桌上没壳,我爸问你虾味道怎么样,你说有点咸。”
裴溪的抬了抬下巴,似乎是觉得自己赢了。
周屿淮沉沉地卷起睫毛,眸光里是异动,又是难以喻说的感觉,任凭搜遍脑海,都没想起来做过这事。
见周屿淮不说话,裴溪补一句:“什么表情?我又没冤枉你。”
他们提的是第一次见面,年少时的初见,印象总是特别深刻。
周屿淮忽地笑了,别过脸压着满脸的宠溺。
试着收掉笑意,又忍不住起身去抱她,最后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手圈着她的腰,哄着说:“十几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这么清楚,那你后不后悔?”
周屿淮不碰上她打石膏的脚,让她脚抬高放在了沙发扶手上,同时轻偏头等着她的答案。
“想过很多次,以旧人身份,重新开始,我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了你好多次,我食言了不够有理由站在你面前,我想,从很早开始,我就在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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