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手碰着裴溪,凑近了说。
裴溪手撸着猫,眼睛一下移开不和周屿淮对视,转过去听。
“瓷窑遗址来了个年轻的小伙子……听说是从国外刚回来的……”
裴溪的眼睛一瞬间就僵了,她能想到的是昨天老太太给小亮做媒那事儿,所以这句话下面的内容她大概已经猜到了。
“负责北夏瓷窑遗址修复,前几天来了咱们这儿吃饭,那小伙子人体贴,又健谈,人不错,等明天,我让小亮带你过去看看。”
裴溪听得眼尾僵硬,又时不时转神观察周屿淮的步子。
周屿淮停在了半米外,裴溪视线移了移,只是尴尬地笑着,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那奶奶觉得我怎么样?”
周屿淮说话了。
老太太整个身子往后转,周屿淮脸上挂着礼貌的笑。
裴溪的耳朵像是被虫蚁叮咬了一番,痒酥酥的,迅速看周屿淮一眼,任由着正午不燥的阳光侵吞眼尾的肌肤,最后灼烧成浅淡的红色。
“要是再体贴点,倒是一表人才。”
老太太说话直白,手里的拐杖换了个方向拿。
裴溪听得因此短暂地望了周屿淮一眼,同时手从小猫身上收回来,交叠放在了膝盖上。
她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也假装看不见,周屿淮目光在自己身上。
周屿淮笑:“我努力。”
裴溪站起来,靠着门框,抚平马甲的褶皱,也不看周屿淮。
“话不是说着好听的,得有实际上的行动,你们年轻人啊,会说话,真的要实际行动起来难呐,你怕是就只有一张嘴能说。”
老太太坐着的椅子咯吱一响,人拄着拐杖站起来。
周屿淮脸色并没有因为老太太的话而改变,相反就是一种温温淡淡。他有礼貌、有风度,任何时候情绪稳定,老太太的话不刺耳,但也算不得有多好听。
“是,您说的对。”周屿淮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在裴溪身上,靠近后才看向老太太。
“抱歉,我先借个人走。”
周屿淮握住裴溪的手腕,裴溪浑身颤了一下,反应过来看他,但整个身子已经被拖着往前带。
“你带我去哪儿?”
“出去逛逛,天气很好,适合约会。”
裴溪是听得面红耳赤,说者总是一副温淡娴熟,没有一点的傲娇体制,是墙边柳,挺直了腰板,不惧昨夜所有的狂风骤雨。
“去哪儿逛?”裴溪抽出自己的手腕。
“随便逛逛。”
民宿往前有一条长阶梯,阶梯夹在两栋房子中间,这里下去,可以直接到达正街。
这几年发展旅游业,小镇经济也在拔高,在大城市能看到的品牌咖啡也开到了这里。
从暴雨后,难得晴,特产的商铺里,逛的人极少。
听人说,换做往常,会排很长的队。
现在还没有到旅游旺季,加上一场暴雨导致洪灾吞没周边的乡村,来的人更少了。
他们从一直往街尾去,停在一家卖烧饼的地方,烧饼是特产,里边是当地的黑猪肉加上特质的盐菜做馅料,出炉时外边还要刷上秘制酱汁,老板身后的屏幕滚动着上中央台的录像,反复播着那一段。
裴溪多看了一眼,周屿淮也不问她要不要吃,反倒是直接问:“要几个?”
裴溪咽了咽口水:“一个就好,你吃不吃?”
“我不吃。”
周屿淮从拿出钱包,付了一张整的。
钱包里是没有零钱的。
烧饼十二块一个,老板见惯了游客,一边翻面烤着,一边念:“吃过我们家的烧饼,下次还得想来。”
裴溪挂着不失礼貌的笑,后边的招牌上有好几个签名。
“第一次来栖山镇,得尝的一定是我们家烧饼,上过央视节目的,主持人周诗还签名了。”
老板认真烤着,像是在宣传烧饼招牌。
身后的人也跟着看,有的拿出手机拍照打卡。
“周诗的签名。”裴溪看着牌匾的字,念出了声,才华横溢家喻户晓,连签名也气势磅礴。
周诗的签名最显眼,用的是红色记号笔写的。
后边的屏幕也放着她的录像,这家烧饼上的节目正好是她主持的。
周屿淮扫了一眼,问:“你喜欢这个?”
“她的签名很好看。”
裴溪只是轻描淡写地夸了一句,很有特色的签名,记号笔写出来感觉上也不一样。
“她在书法领域也很出色,曾经接过一个委托单,逝者是个书法家,有为她专门题过一首诗词。”
裴溪会欣赏一切美好的同性,女人励志的故事总是很吸引人,周诗就是其中一个。
“烧饼一个,拿好,小心烫。”
裴溪接过说了声谢谢,紧接着,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往怀里带,她的步子一个回旋,整个人心脏跌倒了谷里,猝不及防的动作她丝毫不能适应。
裴溪紧张地从周屿淮怀里弹出, 烧饼被她捏碎了。
而刚刚她站过的位置冲上来一个人,许是被台阶绊到了,而周屿淮下意识用手搂住她的肩膀, 才避免了意外。
裴溪所说的第二声谢谢,是说给周屿淮的。
“看着路。”周屿淮这句话脾气不算好, 沉着脸对那人说。
如果刚刚没站稳,指不定她的手肘还会因为惯性地扑倒而摁进火炉里。
这样的意外以至于后来很多年以后,每每想起, 都会胆战心惊。
离开烧饼铺子这一路, 裴溪是边走边吃。
烧饼刷上辣酱后, 味道偏咸, 但猪肉的鲜香味会盖个三分左右,入口又觉得恰好合适。
街道马路上的水渍被晒干了,水洼都靠着墙体堆积。
裴溪慢悠悠地走着,他们一直从街头到街尾,栖山镇的街尾是有
她嚼东西的声音特别小, 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捏在手里。
周屿淮视线下走,看向裴溪手里的东西。
“有点辣。”
裴溪舌尖上窜着一阵麻, 她分不清是麻还是辣, 像是电流击中了舌尖,小口吸着空气。
“在这儿等我。”
周屿淮四处看了看。
街尾有一桥头, 河水位线因大雨上涨了, 而从坡道上去公路边有个加油站。
加油站的便利店是最近的,周屿淮正朝着那个方向去。
裴溪就靠着桥头的围栏站, 被压弯的头发带着自然的卷度,河道的水算不得清澈, 岸边不知道是谁扔了个塑料瓶在底下。
手机响了,是许默打来的电话。
“裴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裴溪迎着风叹一口气,天放晴后,周屿淮去一趟董家山,这趟旅程就应该要结束了。
“怎么了?”她手指抹着栏杆的水珠。
“方队来过,预约下个礼拜四的时间,特殊现场清理。”
裴溪搁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摁下屏幕的开关看时间,今天礼拜三,还有好几天。
“怎么是下个礼拜四?”
往常的特殊现场清理预约,一般是提前两天,在取证结束后开始做,这个过程刑侦队是会有人在旁边协助看守,谨防有遗漏的线索。
下个礼拜四的时间,未免太过长,加上目前天气较热,房间会弥漫尸臭,那种味道是最难清理干净的。
“听说这次案件还有很多证据没有补足,涉及到的人员太多了,所以延长现场清理时间,方队说尽量在这之前把现场取证做完。”
裴溪也不问别的,淡淡地回:“我很快回来。”
她说的很快,其实最早也要三天。
“好呢姐,注意安全,我听说栖山镇早晚很冷,记得多穿衣服。”
许默交代两句后,裴溪在电话里听到了南景的声音。
“衣服带够了没?”
裴溪就着回那头:“带够了,放心。”
在她回这句话时,四周似乎是很吵,她背对着桥头栏杆,电话那头也嚷个不停。
忽然,她听到身后有人喊:“有人落水了!”
那声音是个小孩的声音,完全占住了电话里的回音。
裴溪转头看去,河水缓慢的在流动,就在斜坡面下,落水的孩子还在往中间冲刷而去,岸边的孩子急得哭出了声。
她连电话都没来得及挂,塞进裤兜,手里剩下的半块饼直接塞进了垃圾桶,疾步下台阶,往河道边跑去。
落水的孩子只剩下一颗头,一次次往水里钻去。
在水中无法保持着平衡,只听到了一声求救,再也没了别的声音。
裴溪四处看,没有可以用得上的工具。
她抬脚,手指压住后跟将鞋子脱在了岸边。
这里很快就引起了注意,桥上围满了人,有的是游客,有的是周围开店的,寻着动静来的。
不乏也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拿着手机录像。
周屿淮从商店出来后,频频在岸边寻找裴溪的影子,大家的惊呼声也很快钻进了他的耳廓。
“快打120!你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有人落水了啊!”
一个女人手不停地拍着丈夫的胳膊,男人手里的手机险些顺着栏杆落入湖里。
周屿淮听见了,他手里的瓶子捏不住了,从人堆里挤上前去,脖颈处冒了青筋,手指都在发抖。
周围人还在吵,当他拨开人群,朝着河道望去,没有动静。
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在台阶的河道边上,正是那个地方半米外,裴溪的鞋子躺在那儿。
他一口气移到心脏处,一直盯着人堆的方向,往下跑去。
直到在扶栏转角处,手心被栏杆磨的发烫。
他终于瞥见了那个影子,一头湿发跪在地面,捏住孩子脸颊检查口腔异物。
人堆里的裴溪,衬衫外的小马甲掉了左侧肩,滑倒胳膊处。
她手指将头发压在耳后,拍了拍孩子的脸,焦急抬头:“快打120,快啊!”
“在路上了,有没有会急救的医生!”
一个男人将声音传出人堆。
“我来,我来。”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钻了进来。
裴溪让了位置,头发还黏在面颊上,她整个人无力地往后蹲坐,小口喘着气缓和。
直到左手肘被轻轻捏住,她下意识往回看去,脸上惊慌未收,只见周屿淮蹲在她身侧,手心使了力道,一言不发,恍惚中眸光里流转着泪膜,在确认她的安危,像是用纸页也诉不完的哽咽。
而这时候的裴溪,眼神咯噔一跳,仓皇移开。
像是偷了云霞的孤雁,连声啼鸣也不知如何叫出。
周屿淮记忆里的她,是从不会水的。
那一天,周屿淮什么也没问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话比以往都少了些。
在晚上吃饭时,落水的那孩子家长找到了民宿来,专程来感谢的,拿了两箱本地特产还有些水果。
张姨先一嘴批评:“我说你们也真是的,怎么不好好看着孩子,那河道多危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一场雨冲垮了围栏,平常围栏还在都容易滑进去。”
“是是,都怪我,没有注意到。”
听女人带着哭腔这么说,丈夫也开始责怪:“都说了让你少打牌,看个孩子都看不好。”
“你别老是指着骂,你干嘛去了?”张姨帮腔。
丈夫这时候便不说话了,别过脸。
夫妻两个人开着一家五金店,里屋有张麻将桌,平时邻里邻居的都钻在里边打麻将,今天也是一切照旧,但没想到,因为泥地还没干透路滑了,小孩去捡河边的瓶子才滑了进去。
“孩子情况怎么样了?”裴溪问。
“医生说脱离危险了,没什么大事。”女人拉住裴溪的手,双目含泪感激涕零,“今天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
说到这儿,女人又哭了起来。
周屿淮吃完了东西,手里的碗筷搁下,椅子往后带,起身。
张姨拍了拍她:“别老是哭,早干嘛去了,现在哭哭啼啼的。好在裴小姐在那儿,又会水,那河道水可不浅,你们还真得好好感谢人家。”
周屿淮也没上楼,到吧台边要一杯热水。
两口子不停地鞠躬,裴溪应着:“孩子没事就好,东西拿回去吧,我也吃不了,过几天就得回家了。”
她视线在周屿淮的背影上,不知道在做什么,听不见,更看不见。
张姨也帮着她说上两句:“人家裴小姐来旅游的,你这大包小包,带也不好带,把你家土鸡明天逮两只过来,我给他们顿上。”
“好好好,我待会儿就给逮过来。”
夫妻俩也能察觉到裴溪不在状态,收了尾就走了,关于感谢的后续,都在两只土鸡里。
张姨啧啧几声:“好在是碰上了你,我听说再晚一分钟,那孩子都得没命。”
“今晚又得下小雨,记得关好门窗。”
裴溪收了神色,唇角划出一个弧度,点点头应着张姨,眼睛又不自觉地向周屿淮那边看去。
直到人转过来,周屿淮手里端着一个杯子,冲好的感冒灵往前递,依旧是没有说话。
每到这个时候,裴溪总是做的挺差的,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合适。
“我……没感冒。”裴溪这时候说话总是不由着心走。
周屿淮二度抬了抬手腕,眉头也跟着动了动,示意让她拿着。
“谢谢。”
裴溪捧着这杯烫手的感冒冲剂,药味窜上鼻尖,外面跟着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
“喝完了早点休息。”
周屿淮说了一句,人折身上了楼,往常还会再多记一个她的表情转换,今天没有,今天不是清淡,是反常的态度。
裴溪只能想到,谈恋爱时没有说破过这些,周屿淮又是一个记性极好的人,或许是觉得她骗了他?所以不高兴了。
仔细想想,她没说过不会水,只提过一句有点怕水,没有把那些由头悉数告诉周屿淮。
裴溪喝完药就早早上了楼,她洗完澡后才记得去拉窗帘,透过玻璃窗,她看到了隔壁屋的灯光,从缝隙钻出停在树干上。
周屿淮没睡,影子也在树干上,还有窗帘滑动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她指节蜷缩,将厚实的窗帘攥入手心,任由金线螺纹压着指纹,最后传来酥痒的感觉。
见着雨夜里的灯光被遮住了一般,她突然出声,对着窗外喊:“周屿淮。”
对方不说, 她能精准的察觉到情绪,这是好多年的默契培养出来的。
周屿淮有心事的时候,话说得很少, 不似温淡,通俗来讲是个冷性子。
一个不会采用冷暴力的冷性子。
描述的话, 大概是,雪夜里的月光撞上灯火,剩了寒、落了凉, 只剩一点余温。
那点温热很像是今夜隔壁投来的光束, 浅薄淡凉。
周屿淮人没有回话, 影子也不动。
裴溪像是用尽了毕生积攒的勇气来解释, 哪怕对方觉得这是狡辩也无所谓。
她想说,也想他听。
“你有没有话想问我?”
裴溪是第一次主动说这样的话,还是在关于她不想提的问题上。
包括谈恋爱的时候,每次都是周屿淮主动问她,问她一切, 印象里最深的那句话,还是周屿淮说的那句,让她试着依靠他, 但先不要完全且绝对的相信他, 他希望她最信任的人先是她自己,然后再是他。
这话听着特别伟大, 尤其是在那个二十岁。
那个他们都需要被保护的年纪。
“问你什么?”
周屿淮开口, 声音不急不缓,穿透黑夜。
裴溪深吸一口气, 有些许怔神,按照电影的桥段, 彼时的她应该二度开口提及今天下水救人的事情。
裴溪刚启唇,欲要开口往下说,但谁知周屿淮再次说话打断了她。
“是问你有没有喝完药,还是问你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董家山?”
都不是……没有一个问题是她想让周屿淮问的,奢求别人主动问的确是自私,裴溪也明白自己的缺点,但是这些东西和习惯总是遏制住她的喉咙,吞噬着理智,她在试图摆脱。
“初三那年,我过生日,爸妈本来答应带我去普陀山玩,不过前一晚吵了架,直到中午,谁也没有提这件事。”
裴溪解释起来,声音在发抖,她宛如剥丝抽茧,一点点刨开藏了许久的情绪。
周屿淮听着神色变了,像是跳动的烛火,忽明忽灭。
“或许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下午一点,不太愉快的上了车,开往普陀山,他们有默契地决定,暂时先不闹,后来想想,那天的确不适合出门。”裴溪从头到尾讲,“路上出车祸了,路面结冰,车在弯道上打滑驶进了河里,他不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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