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晚的事情,在白天见到周屿淮,她略微有点尴尬。
“早。”裴溪压着血液里的紧张打招呼。
她只要多看这张脸一眼, 脑子想的便全是周屿淮衣料上的味道。
木质香和烟雨地方特别协调, 整座栖山镇, 也染上了那种气味。
周屿淮看她的脚, 裴溪穿着拖鞋,方便伤口恢复。
在这种注视中,她立马解释:“已经没事了,伤口不大的。”
“嗯。”周屿淮移开视线,“下楼吃早餐。”
对方这样说了, 裴溪哪能再犟说自己不吃早餐,她跟着下了楼。
裴溪来时带了外套,刚好适合这里的天气, 小镇早晚冷, 房檐还在滴水。
而整个大厅湿漉漉的,盆栽边缘还积了一圈水, 这里像是被水淹过一般。
老板娘的儿子小亮正在拖地, 见着他们下楼,解释说:“昨晚雨可大了, 台阶低了些,水进了屋, 已经拖干净了。”
“听说昨晚情况不太好。”裴溪看着像是被洗刷过后的餐厅,皱紧了眉头。
“下街情况不太好,但政府紧急让群众撤离了,已经没事了。”
小亮放下拖把,擦干净手往厨房导台里去。
周屿淮跟着过去,示意裴溪:“先坐。”
自己则是去帮忙端热好的米粥。
早餐只有一份。
裴溪看她的这份端上了桌,小伙子便关了厨房的吊灯。
她凑近问周屿淮:“你不吃吗?”
“吃过了。”周屿淮拉开椅子。
“周先生您打个电话就好了,我给裴小姐送屋里边去,也不用跑一趟,现在这屋子里湿气重,怪不舒服的。”
周屿淮在裴溪旁边坐下,长桌主位左手边第一个位置。
“送房间,某些人吃不干净。”
他从盘子里拿过鸡蛋,在桌面轻敲了一下。
裴溪听着,目光直直地看周屿淮,没有对这句很了解她的话进行反驳,这一刻她终于没有再思考周屿淮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因为他们很了解啊。
因为他们一直都是念念不忘啊。
只不过,她的念念不忘一向是很不明显。
一向是只属于她的秘密。
裴溪收了眸光,民宿老板娘还有一家小染坊,也开在当地小镇,裴溪环视一周没见到人。
这时候,她才听说。
老板娘的仓库被水淹了,仓库内都是染料,一直冲刷到街道上。
一早街道两旁还在淌水,听说石阶都是青墨色夹杂着雾蓝。
外边还在下小雨,没有昨晚那般的天崩地裂,但仍旧是没有要放过众生的意思。
周屿淮把鸡蛋放到她盘子里,蛋壳没剥干净,剩了下边用手捏着递过去的。
“那个.....我不太想吃鸡蛋。”裴溪对水煮蛋能接受。
吃的这一块,她自己也承认,有点挑,小时候胃不好,吃东西谨慎,长大了反倒是没有养成万能胃,反倒是挑食起来了。
周屿淮只顾放盘子里。
“都剥了,刚刚怎么不说?”
语气里是没有一点责怪的,仿佛好像是在好言好语的劝说她一样。
裴溪说:“我以为你给你自己剥的啊。”
周屿淮剥鸡蛋的时候,她完全没想过是给她剥的。
这个举动似乎有点暧昧,可以和昨晚上的场景划等号。
周屿淮淡定地抬起眼看她:“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跟你抢吃的?”
是为什么,不是凭什么。
裴溪含在嘴里的米粥艰难地滑进喉咙里,她睫毛轻轻动着,像是在扫眼帘的灰尘,第二秒低头看碗里的米粥。
“谁知道你会不会。”她声音小小地嚷一句,当下这句话,只是词穷,故作倔强。
还是拿过鸡蛋往嘴里送。
周屿淮听笑了,笑容里有点无奈,说:“会,只要我在我就会抢,我不保证自己能忍住,不仅你没吃的我会抢,吃过的我也会抢。”
裴溪听到这句话,咬破的蛋白没松牙,瞪着双目看他,周屿淮唇边勾着笑,目光微聚在一处,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她剩下的鸡蛋抢走。
裴溪一横松牙启唇,将一整颗鸡蛋塞进嘴里。
早晨的第一颗水煮蛋比平时的都噎得很,周屿淮把果汁往前推,看着她艰难地咀嚼,到最后咽下去。
裴溪小口呼吸着空气,什么也没说,最后一口气喝完了果汁,这顿早餐一点没剩下。
对方在说,那就能做的出来。
她了解他。
裴溪面对他的这些举动,心里是有感觉的,从第一次夹她盘子里的番茄炒蛋,她就险些乱了阵脚。
“周先生,这是您要的雨靴,不过这是好几年前的存货了,有点味儿了,我拿了两双来,给裴小姐也找了双,看看尺码。”
雨靴是在镇街道的鞋铺拿的,栖山镇一共分三条街,其中新街是远比正街要繁上许多,因为尽头绕了环城公路,福利院就在那上边。
黑色雨靴散着廉价的塑料味,周屿淮付了个整钱没让对方找。
“雨靴你备着。”周屿淮交代她的。
“昨晚街道被冲了,你打算现在去福利院走一趟吗?”
周屿淮点头:“办完了事得回北海。”
办事,这个词儿,裴溪一下能想到的只有青釉双耳瓶,而想到这里,她心脏就跳动着酸涩。
周屿淮拿着东西上了楼,裴溪就跟在后边。
“我也去。”
裴溪主动提出来的。
“雨停了,我想去福利院看看。”
想知道舒绣女士的故事,还有关于刘老太太带来的小匣子。
“今天路滑。”
周屿淮没有拒绝,只是提醒。
裴溪又说:“这雨靴不是防滑的吗?”
雨靴底部的齿纹做得较深,有很好的防滑效果,虽然不知道作用大不大。
“外边雨停了,我跟你一块去,出去走走。”
周屿淮看向她的脚,还没开口说话。
裴溪房卡靠近门锁,“滴滴”两声,锁芯响了响,她压动把手进屋。
周屿淮最后也只能无奈,妥协似地叹了叹气。
裴溪查看伤口,已经结痂状态,她换了创口贴才穿上雨靴。
出门时,周屿淮在门口等她。
手里是一把黑色雨伞,谨防天有不测风云。
“走吧。”裴溪朝楼梯口使眼色。
雨靴正好合适,较长一直到膝盖下方的位置,裴溪的工装裤就压在里边,膝盖弯处难免褶皱压得多些。
出门前,正好张姨回来了,手里提着两条鱼。
“昨晚起水,河道的水淌了七湾乡,好在警报拉得快无人伤亡,今天一早水退了,都在乡道上捡鱼,好几个背篓装满了,没人要。”
老板娘把鱼交给了厨房做饭的叔。
看他们正好下来。
“你们要出去啊?”
“去一趟福利院。”周屿淮温和抿唇,脸上总是似有似无的礼貌笑,让人看起来很舒心。
张姨擦着手:“福利院昨晚被水冲了,这会儿应该还在打扫。”
手上是没有清理干净的染料。
“你们是找朋友还是领养孩子?找朋友的话说个名字,这十里八乡的一打听就出来了,不过领养孩子还是得先注重夫妻关系。”
这个问话没什么问题,就是让两个人都脸上不自然,裴溪和周屿淮分房睡,被认为是夫妻关系不和睦。
裴溪也不敢看周屿淮,抿着的唇松了松,过了好几秒以后抢先一步回答。
“找舒绣奶奶,祭拜。”
裴溪回完话,看周屿淮的神色。
周屿淮眉宇间恣意闲适,挑眉一动不说话。
反倒是,听到这话的张姨转了过来,两只手像是欲待手术半举静止着。
“舒绣,你们是她家亲戚吗?”
“不是亲戚。”
如果要解释起来这层关系,倒是有很多话要说。
张姨继续擦着手心,白帕被染得乱七八糟的。
“福利院现在是她女儿程诗在接手,你们有没有联系过?”
周屿淮说:“联系过了,来前打过电话。”
提到舒绣的时候,阿姨倒是没有异样的神色:“栖山镇虽然不大,今天正街拉了警戒线,我让小亮带你们过去。”
手帕一搁,指向沙发上玩游戏的小伙子,喊:“别玩了昂,带哥哥姐姐去一趟福利院。”
小亮大学毕业以后在城市呆了两年就回来了,一直帮着家里经营民宿和染坊,虽然都是张姨在张罗,小亮平时也就打打下手。
他们走的另一条小巷,从超市的后街穿过去就能直接绕到环城路,裴溪走中间,周屿淮走后边,小亮则是在前面带路。
道路如小溪一般,此时淌着水,石头上染了不少绿色。
裴溪听说,除了张姨家的染坊遭殃了以外,栖山镇别的染坊都有损,还有的供货都损耗了。
“那交不了货,不是要赔付合同吗?”
裴溪手扶着墙壁走,泥水太脏看不清脚下的路。
小亮转头说:“是啊,栖山镇常年多雨,所以染坊防水墙每年都会加固,今年没想到雨势这么大,比去年严重多了。”
裴溪走得慢了些,没走过这样的路,走起来便觉得费劲。
习惯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她还没熟悉。
小亮习惯了山路,三两下就和他们拉开了距离,这条巷子还有很远的距离,裴溪抬头往前望去,前面像是一条河道,尽头的马路上还冲刷着残下的浑水。
裴溪喘了一口气,胳膊忽地被人捏住,她转头。
周屿淮眸光淡淡,声音微微响:“能不能走?”
“我能走。”裴溪的确能走,不过是走得慢了些。
她不会拖后腿,也很讨厌拖后腿,就像当年在裴妈妈和奶奶之间做选择一样。
周屿淮睨她一眼,冷冷淡淡的,目光往前放。
“前面的水目测到小腿的位置,上来,我背你。”
周屿淮这人从不拐弯抹角,要做什么直接做,要说什么直接说,总而言之对于情绪和感情,没有什么值得隐藏的,藏起来了,对方就看不见了。
这些道理,他一直懂。
裴溪见他绕到前面蹲下,背影还是恍惚如当年,篮球场上,肆意闲淡,檐角的水珠滴落在后背上,外套湿了一块。
“愣着做什么?再不上来,我把你扔这儿。”
周屿淮轻微扭头看她一眼,这种狠话以温淡的模样说出来,总是显得违和。
裴溪犹豫,默默地静站着,是在轻碰上周屿淮的目光时,有了一丝慌乱,不敢多交会一秒。
“出什么事情了吗?”
前方是小亮的声音,站得老远对他们挥手,人往回赶。
周屿淮单手搭在膝上,回:“没出事。”
又转头,不慎瞥见裴溪渐红的眼尾,不是没有背过裴溪,是那份念念不忘在作祟,像破茧的蝴蝶,绽出一抹艳丽,又因这世界缤纷,不得不先收敛绚丽。
周屿淮皱了皱眉:“要像昨晚一样?”
哪种一样?
是不问她的意思直接抱起她?
还是要抱着带她过这条小巷?
哪种都不行,裴溪咽了咽口水,缓过了劲儿,附身趴了上去。
周屿淮背着她缓缓起身,手掌紧拖着她的膝弯,一步步踩着往前走,裴溪搂着本能反应地放慢了呼吸。
这种气氛就像是一张巨网,将两个人罩在中间。
檐角滴落下冰凉的水珠,灌进头顶的发丝,裴溪动了动,喉咙跟着动了动。
呼吸就落在周屿淮耳畔,耳廓瞬间被温气染红。
肩膀也跟着往上动了动。
“不要乱动。”
周屿淮提醒她的时候,声音中有股愠气,被磁性的嗓音推动,最后幻化出来一种哄人的味道。
“噢。”
小亮在前边走,最后停在小巷的尽头等着他们。
约莫过了半分钟,裴溪说:“到前面可以放我下来。”
“你不是怕水?”
周屿淮抬头看向公路上的水。
裴溪怕水这件事,周屿淮一直记得,谈恋爱那会儿,裴溪班上有个女同学过生日,包了游艇在海边举办。
当时她们让裴溪带着男朋友参加。
打电话邀请时,周屿淮就在边上,他不喜欢热闹,不过还是参加了。
那时候的裴溪就像是一扇密不透风的围墙,他总认为是自己猜的不够,所以未等那扇门敞开,便和她散了。
他知道裴溪不会水,也会有点怕水。
裴溪的爸爸也不会水,所以车落水溺水走的。
“这点水还是不怕的。”裴溪亦常平静地笑了笑。
虽然这么说了,但周屿淮还是没有放,一直背着她出了小巷,再一直沿途上了马路。
她隔着外套都能感觉到周屿淮肌肤上落着一层滚烫,一点点温吞她指腹的冰冷,最终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往里收。
周屿淮是感觉到肩部的酥痒,喉结上下滚动,用呼吸调整自己。
湍急的雨水冲洗着雨靴,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又走得让他想再慢一点,慢到走完一生。
四周是楼房,小镇的楼层都是不高的,一楼统一都是各种商铺,光是卖特产的都开了两三年家,往前是个不大的购物中心。
而绕过这里,便能看到山脚坐落的矮房。
“那里是福利院的位置。”小亮指给他们看。
到路边,周屿淮避开水才将她放下来,等她站稳才起身。
“谢谢。”裴溪这个词说过很多遍了。
除了这句她也不清楚要说点什么。
周屿淮并不会回应她的客气,做事情,谈恋爱,他都是很干脆。
“我们这一块儿没有修筑陵园,所以舒绣奶奶去世后,是随着她先生葬在祖地。”小亮在去的途中慢慢介绍。
裴溪问:“她女儿程院长,是亲生的吗?”
裴溪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想到那封邀请信,七十二岁的第一场婚礼,是第一场,那应该没有结过婚。
小亮笑:“当然不是,福利院领养的孩子,这孩子是弃婴,那几年计划生育抓得紧,听奶奶说过,十里八乡有的超生交不起罚款,就把孩子过继给没有孩子的人家,程诗阿姨就是。”
“不过,不是被过继给了舒绣奶奶,而是过继给了生父侄儿,那一家子以前在乡里开个弹棉花的铺子,程阿姨的养母是外地人,养父以前在外地打工认识的,结婚了带回来的。”
这样的故事,裴溪是第一次听。
倒觉得很稀奇,她没吃过什么苦,爷爷奶奶都出自书香门第。
如果不来,她大概是没有机会亲耳听到这些真实存在的故事。
“那她怎么又会过继给舒绣奶奶?”
周屿淮也在听,一边注意着脚下的石子,轻握住裴溪的手肘以防她摔倒,又到平坦地再放开。
裴溪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是有一群小虫蚁撕咬着心口,浑身痒酥酥的,被小亮一看,又恢复警觉,不漏半点声色。
“后来,听说程院长养母在外打牌,认识了隔壁村的一个光棍,那会儿因为征地,光棍手里有点钱,养父本来身上带着点残疾,十里八乡话就传的不好听了,有次喝多了,她的养母就被养父一瓶子敲死了,那会儿,程院长才上小学。”
下面的事情,裴溪已经猜到了。
周屿淮和裴溪轻巧地对视一眼,随后慢慢道:“所以后来,程院长到了孤儿院,被舒绣阿姨收养了?”
“是。”小亮指向前方,“到了,就是这儿。”
福利院的大门招牌新换的,铁栏杆上沾了泥土,门口有个孩子拿着小刷子一点点的刷着泥尘。
小亮一招手:“云云,怎么没上课?”
叫云云的孩子这时站起身,眸子放亮了些:“亮哥,今天周末。”
“程院长呢?”
“院长在里边扫地呢。”
云云见着陌生人,目光腼腆,有丝丝躲闪,不适应这样的陌生面孔。
小镇上一共两所学校,小学和中学分开。
福利院现在的孩子少了,起先这所福利院是为了以前地震的遗孤所建立的,有的被领养走了,有的产生了心理疾病留在了这里长大后也就锁在这座小镇做事。
后来,再接到的孩子,大多数都是有罕见病的。
这也让福利院的压力越来越大,云云就是其中一个,有罕见病,再过段时间要转移到市里的福利院,为了方便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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