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还君春衫(辛试玉)


郑惜文出身荥阳郑氏,不报正事,却是先用这句话和她开口,言外之意便是,若是她现在还想收手,这件事就还能糊弄过去,但这些人越是这么说,荀远微便就越想彻查。
其实类似的话术早在前几次交锋的时候,她也听到过,只是没有这次这么直接罢了。
她没有回郑惜文这句话,而是直接看向户部尚书崔悉,问:“这件事毕竟也和户部司扯上了关系,你们户部查的如何了?”
崔悉看向荀远微,回答地很是淡定,“这几日户部和太府寺联手往前追查,但太府寺少卿卢峤刚刚上任,再往前查,和户部往年对接的朱少卿已然遇难,追下去,便到了如今的秘书少监章绶身上。”
荀远微没有说话。
郑惜文便接着道:“章绶不仅精通于书道,在算学上亦有所成。”
这话,四两拨千斤。
精通书道和算学,在账本和户籍册上动手脚,不算难事。
荀远微想到躺在榻上的章绶,说:“只是章少监已经四五年不和钱粮打交道了。”
崔悉没有给她缓和的话口,“所以臣与郑卿才来请示殿下的意思。”
这哪里是请示,这分明是逼迫。
荀远微思忖了下,“章绶毕竟已经年近花甲,实在老迈,这件事本宫还需再想想,两位先退下吧。”
崔悉和郑惜文相视一眼后,起身告退。
等这两人都走后,荀远微才看向一侧的屏风,问道:“都听到了么?”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人,正是戚照砚。
这次,你还要隔岸观火吗?
第12章 旧年局 “颍川荀家女,东海戚家郎,最……
戚照砚行至荀远微面前,理了理衣衫,朝着她躬身行了个叉手礼。
在他被春和从秘书省传到廷英殿的时候,便猜到了兴许有事发生,等到了之后,春和又让他从偏殿进,站在与正殿一座屏风之隔的暖阁中,正好将崔悉与郑惜文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件事牵涉到了章绶,他便注定不能全身而退了。
他稍稍抬起头来,看着荀远微,似乎是在斟酌着措辞。
从那双幽深的眸子中,荀远微辨不出他细微的情感变化。
过了半晌,戚照砚才问道:“敢问殿下打算怎么查这件事?”
荀远微将托着腮的手放下来,道:“依据定州程拱寿说的,这件事既然是因为户部司与定州关于户籍册、记账册的记载不同而起,以至于几十万石的粮食不翼而飞,那便要从这两个账本上查起。”
荀远微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中间没有过长的迟疑和停留,显然是早有筹谋。
戚照砚并不否认荀远微思路的合理性,因为这件事按照正常程序来查,的确如此,甚至她竟然能先一步找上章绶,可见她对整件事情的洞悉程度。
但在他稍稍扬起脖颈,看向台上坐着的长公主,眼中有着熠熠光彩时,他脑中却突然出现了八个字
——过刚则折,慧极必伤。
也是,这位殿下才刚刚回京,还未曾和这些世家周旋过,或许还不明白江湖多风波,水深波浪阔。
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戚照砚抿了抿唇,说:“请殿下听臣一言,若殿下一定要查这件事,从记账册入手,查清楚今年的事情便好,至于户籍册,最好的办法是按在朝中,不要牵扯到定州去。”
荀远微蹙了蹙眉,“为何?手实、记账册、户籍册向来相互做以佐照,户籍册的事情若是查不清楚,那朝廷一年要不翼而飞多少粮食,又会养出多少蠹虫?”
这么多的粮食被从京城的太仓署抽调出去,年复一年,若是被世家用以豢养私兵,渔阳鼙鼓动地来之时,荀家的天下岂不是岌岌可危?
戚照砚朝着荀远微深深一揖,“殿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他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声音和记忆中那道有些老迈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臣知殿下心怀稼穑社稷,但户籍册的事情一旦铺展开来,将定州地方上的户籍册和手实调上来,若干文书摆在一起,若是户部司懒怠于休整,好说,但若被有心之人抓住一点尾巴,一时便难以说清到底是户部记载不对,还是程拱寿受人驱使存心构陷,先帝新崩,外有靺鞨一心南望,大燕江山危如累卵,正是多事之秋,”他中间停顿了片刻,又接着道:“殿下固然有执炬迎风的魄力,或许也不畏惧风吹过时灼伤手腕,但火星溅落,引起燎原之火时,殿下又当如何?”
荀远微闻言,紧握着椅子上的把手,这些事情她的确想过,但被当面指出,她的心绪一时还是难以平定。
不知为何,在戚照砚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竟然隐隐从中听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沉痛。
她不禁有些好奇,这个戚照砚这三年都在秘书省修史,按说没有任何道理可以接触得到朝纲大事,难道说早在他出事之前就将朝事洞悉的这般深了吗?
戚照砚许是察觉到了她带着些探究意味的目光,于是稍稍将步子往后挪了方寸,“臣失礼,请殿下降罪。”
荀远微抬了抬手,“无碍,定州的事情能被抖落出来,是定州百姓之福,亦是我之幸,但这件事若是不能查清楚,往后这样的事情再想要被介入清查,只怕是难上加难。”
她说着叹了口气,这才留意到戚照砚一直是半躬身站在底下的,于是招呼春和给他搬了椅子。
戚照砚敛衣坐下,看向荀远微,“殿下信程参军么?”
荀远微虽然不解他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点头道:“自然相信。”
“殿下既然信程参军,那便是信定州地方上的户籍册无误,殿下心系百姓,但定州百姓受难实则是因为太仓署关于灾情的勘探呈报有出入。”
戚照砚这话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知晓,点到为止,荀远微能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事情从定州灾情起,那便从定州灾情上落,户部和整件事情的牵扯不大,操之过急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荀远微沉默了半晌,戚照砚也不说话,只是垂头坐着。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春和在一边站着,看着这两人一个在台上,一个坐在阶下,忽然想起自己少时听到的一句传言来。
“颍川荀家女,东海戚家郎,最天生一对。”
当时还是前朝末年,长公主殿下尚且是颍川才女,这位戚郎君仍是那个天之骄子,两人又先后写出《怀萧鼓赋》和《哀江山赋》,由是被誉为“当世双璧”。
只是彩云易散琉璃脆。
春和想到这里,也不由得为两人一叹。
若是没有长治二年的事情,两人或许会是贤主与良臣,又或许是女将军与外交家,又或许是世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但绝不会是现在这般。
六出入窗牖,荀远微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说:“春和,找人送戚郎君回秘书省,雪有些大。”
戚照砚起身,朝她拱了拱手,离开了廷英殿。
殿门关上的时候,荀远微卸去了方才支撑着自己的力气。
她真的做得对吗?
理智告诉她,戚照砚的话皆是肺腑之言,两件事引到一件事上,的确是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可她真得见过灾年面黄肌瘦的灾民,也真得经历过易子而食的场面,百姓好不容易从战乱中脱身,终于有了自己的几亩薄田,辛苦耕织一年,最后竟然还要因为贪官污吏陷入饥饿冻馁之中,这真得不是她的失职么?
若是兄长在世,又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荀远微想到这里,不免撑住额头。
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操劳的缘故,她竟然就这般撑着额头睡了过去,还是春和送完戚照砚回来后才将她唤醒,问她是否要去偏殿歇息一番。
她看着面前几乎堆成山的劄子,轻轻摇了摇头,说:“国事如此,予何敢爱身?”
时近年关,大大小小的事情纷至沓来。
第二日的时候,崔悉和郑惜文再次入宫,甚至还有中书令崔延祚同行。
这是明晃晃地给她施压了。
郑惜文道:“殿下,臣调了太府寺左藏署的仓曹公文,又和定州地方上的记账册比照,发现入库粮食从长治元年起便对不上,而当年掌管左藏署的人便是章绶。”
崔悉则趁机接上他的话,“臣以为只能是章绶昧掉了这些失踪的粮食,还请殿下将章绶下狱,交给大理寺处理。”
荥阳郑氏与博陵崔氏素来不和,却在这件事上难得地保持了统一。
荀远微却突然想到了三年前在大理寺满身血痕,被绑在架子上的戚照砚。
那时兄长是否也与她面临一样的困境?
她不想让无辜之臣含冤受辱了。
荀远微按了按眉心,“章绶毕竟已经四年没有经手这些事,尚且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有罪,依本宫看,就将他软禁在家中,暂时卸掉一切职分,待查。”
崔悉看起来并不死心。
荀远微却没有给他再次说话的机会,拿出了战场的气势,很果断地下了令,“由左监门府看守。”
左监门府的主将是当朝另一中书令,郑载言,也是郑惜文的伯父。
崔延祚在旁止住了其子崔悉的话,打了个圆场:“殿下思虑得当。”
所有人都在这一瞬意识到了,这位长公主不是徒有其名,而是手中真正有兵权。
这几人才离去,如今是射声卫将军的李衡又求见。
“殿下先前嘱咐末将去查的事情,末将查到了些眉目。”
“讲。”
“末将命人在前太府少卿朱成旭遇难的地方蹲守了几日,发现总是有人在周边找什么东西,一直没找到,但也一直没死心,直到今天早上,有个妇人出来拾过柴火后,那些原本寻找的人也没了踪迹。”
荀远微眸光一亮。
这算是连日以来,唯一的好消息。
李衡觑了眼她的神色,又请示道:“可需末将带人搜查一番?”
荀远微沉吟一声,说:“不必,我亲自去。”
她让春和将此事告诉了萧琬琰,便从射声卫中牵了照夜白,带着幕篱策马出京,去了李衡说的地方周围。
风在她耳边不住地呼啸,她却只觉得离真相越来越近。
却在靠近那处农庄的时候,看见个人影,似乎与她目标一致。
荀远微从照夜白腰腹上的箭筒上取了短箭,搭在袖箭上,对准那人。
“咻”的一声,短箭便飞了出去。
那人却在短箭靠近的时候,转身捏住箭尾。
即使是隔着幕篱,远微也能认出,那人是戚照砚。
第13章 千山白 “两位是夫妻?”
所有的动作都在转瞬之间。
若是戚照砚晚上一刹,那支短箭便会直接钉入他的后颈。
荀远微是从北疆战场下下来的,不会有空靶的可能。
回京城的时候,大弓毕竟不方便,她便只带了专供射声卫的轻型袖箭用以防身,但千防万防,还是没想到会在到京畿的时候会有人在照夜白上动手脚。
荀远微在认出那人是戚照砚的时候,往袖箭上搭短箭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戚照砚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戚照砚身上。
戚照砚本以为自己的行踪已经足够隐蔽,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刺”。
在耳际飞速掠过一阵风后,他迅速地转身,反手转腕,捏住了那支短箭的箭尾。
他心底一沉,本已悄然握住了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却发现不远处骑马带着幕篱的人停下了动作。
隔得太远,他其实是看不清那人的脸的,却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荀远微。
于是他将手中的那支短箭拿到眼前,拇指轻轻擦过上面的暗纹,上面是阴刻小篆的“射”字。
果然是她。
戚照砚抬起手将那支短箭当着荀远微的面晃了晃,然后扶着一边低矮的枯树踩着厚厚的积雪朝这边走来,在离荀远微大约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然后朝着她深深一揖:“见过长公主殿下。”
荀远微见他手中捏着那支短箭,也知晓了他是通过上面的标识认出自己的,索性将幕篱拨开,俯视着站在自己马前的戚照砚。
“你缘何来此?”
“殿下缘何在此处?”
异口同声。
周遭阒寂了一瞬。
千山一色,风雪簌簌。
荀远微扯了下照夜白脖颈上的缰绳,而后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和戚照砚相对而立,扬了扬眉,说:“怎么?这处地方你能来得,我便来不得了?”
“并未。”戚照砚没有留意到自己说完这句的时候稍稍弯了弯唇角。
即使是在深冬之中,从她身上似乎也总能看到即将破土而出的春苗。
只是于戚照砚自己而言,似乎恍若隔世。
荀远微却没有留意到他的动作,只是将照夜白往自己跟前扯了扯,说:“明人不说暗话,戚郎君想必也是为了朱成旭身上的遗物而来吧。”
戚照砚没有否认。
荀远微闻言,看向不远处的一座低矮的、孤零零的房子,哂了句:“只可惜我们似乎都来晚了,我的人告诉我,今天早上有个拾柴火的妇人来过此处后,这里便再次成了杳无人烟的境况。”
戚照砚看着荀远微,问道:“殿下可知朱成旭身上的遗物为何?”
荀远微有些意外,“你知晓?”
“知晓,”戚照砚往荀远微跟前走了几步,“是章少监告诉我的,那是朱成旭早年间与郑惜文之间的往来通信。”
荀远微蹙了蹙眉,“郑惜文?”
她想起来了,朱成旭是郑惜文伯父,当朝中书令郑载言的宠妾的弟弟,出身并不算好,后来因为姐姐分外得宠,才借了荥阳郑氏的风,在朝中做上官,章绶当年任太府寺少卿的时候,他正好是章绶的副手,左藏署丞,后来章绶被调到秘书省,他就接了章绶的职位。
难怪朱成旭一死,郑惜文就恨不能将所有的帽子都扣在章绶身上,崔悉大约也是不想让此事查下去牵扯到博陵崔氏,才接了他的话茬。
难怪她那天去问章绶这件事,章绶的反应如此激烈,他是早就知情么?
戚照砚遥遥指向不远处的那间屋子,和荀远微道:“那间茅屋里住着的,是朱成旭幼子的乳母一家,章少监告诉臣,来此处或许能找到一些证据。”
他本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毕竟他也无人可求,却不曾想,在此处碰见了荀远微。
荀远微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大抵没人想到,这么一间寻常的房子中,有多大的秘密。
“想必戚郎君也是一人来的。”荀远微说着微微侧目,看了戚照砚一眼。
戚照砚留意到她话中的“也”。
其实荀远微孤身前来的原因他大抵能猜到几分——虽说她手中有兵权,不至于在这场倾轧斗争中无依无靠,但目前右监门府的宇文复还没有站队,她和世家的拉扯中就少了一块筹码,只能维持微妙的关系。
章绶从下狱大理寺改为软禁停职的事情也是她一手促成,值此之际,不管是崔家还是郑家都只会将她这边的几个卫看得很紧,大批人马出动又极其容易打草惊蛇。
一旦她手中的射声卫或者太后长兄萧放川手中的豹骑卫有异动,那些世家先她一步得到这些往来信件,那么线索就断掉了。
只是查清楚这件事对于她而言真的就这般重要么?
戚照砚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荀远微转过来看着他,启口的同时,唇边也缭绕出一圈又一圈的白气,“因为我从不相信‘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一度扬汤止沸,终有一日会面临满溢,到那时,又当如何?”
她虽然最后是问句,但是尾音落得很轻,似乎也没想过从戚照砚这里得到答案。
又或许说,在她心中,关于这个问题,早已有了答案。
温柔却不羸弱,坚定却不锋利。
荀远微见他一时没有应声,又道:“为什么而来的或许并不重要,但就现在,我想你的目的和我是一样的。”
戚照砚轻轻颔首,“是。”
荀远微便将手上缠绕着的绳子松了两圈,牵着照夜白往前走了几步,和戚照砚道:“既然如此,不若同行?”
“幸甚至哉。”
此处的山坡离那处小屋还有一小段距离,荀远微牵着马带着幕篱走在前面,戚照砚便始终自觉地落后她一步的距离,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冷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卷起了戚照砚身上披着的轻裘,也扑动了荀远微头上戴着的幕篱。
辽远的天地之间,一时只剩下了两个小点。
靠近那座小院的时候,正好瞧见了个老妪,荀远微便趋步走向了老妪。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