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渺对于自己新年的期许,便是希望能够在夏日里学会凫水,同时,将弓箭练习到和林周宜一般,双箭齐发,百发百中。
虽然新来的师傅不太会教导弓箭,但祁云渺凭借着当初林周宜对自己的教导,一直训练,如今射箭,双箭齐发的情况下,正常范围内,不说百发百中,那也已经是十有九中。
新的师傅说,等她练习到了百发百中的情况,她便开始教她练剑。
祁云渺在钱塘过得很好,一切都很幸福,但是在新的一年里,朝廷出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老皇帝驾崩了。
二十二岁继位,在位三十二年的皇帝,在这一年春日里去世。
钱塘民间有传,说是皇帝走之前没有立储君,是以,皇帝驾崩后,几个皇子们互相厮杀,场面很是血腥。
最后继位的是诸位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九皇子,端王,名叫萧明堂。
端王继位,诸位皇子,除了宁王萧明禹因眼疾,一开始就无有皇位之可能,其余几位参与了夺嫡的皇子,皆是下场凄惨。
尤其是定国公府和慧王一党。
自从怀王起兵失败后,慧王和定国公府,便成了京中众人推崇的,最有可能继承皇位之人。
是以,不论是慧王还是定国公府,气焰俱是日渐嚣张,大有储君之位在握的架势。
如今端王继位,慧王直接被杀,定国公府以及宫中的姚贵妃,一夜之间,抄家的抄家,自尽的自尽,全都覆灭了。
祁云渺对皇位的争执不大敢兴趣,对定国公府的遭遇,也不觉得可惜,在得知新皇继位后,她只希望,这位新皇,会是个仁慈爱民的君主。
祁云渺最近学诗赋,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能生在一个安稳的时代不容易,不管上位的皇帝是谁,他又是如何上位的,只要她对天下的百姓好,那便是个明君。
新君上位后,年号改为了文兴。
这一年也就从承萍三十二年,变成了文兴元年。
文兴元年,祁云渺一步步朝着自己的愿望逼近,她好好练习射箭,好好训练骑马,每日老老实实去上学,到了夏日,阿娘允许之后,她便开始跟着表弟还有表妹,学习凫水。
钱塘的夏日很热,不如北方凉快。
祁云渺学会凫水之后,便一连数日,都喜欢散了学先在水中泡一会儿。
钱塘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河,她在自己家门前的溪流中泡着,基本也不会有其他人看见。
这日学堂难得休沐,距离她练习武艺还有一些时辰,祁云渺便趁着午饭过后,又到水中游了两圈。
她正舒舒服服地窝在水里呢,忽而,听到一侧的巷子里,传来几个孩子们的嬉闹声。
是一群男孩子,口中喊着什么童谣,笑声此起彼伏,叫祁云渺听来,不太对劲。
她便从水中爬到了岸上,和表弟表妹们一道,去看巷子里的情况。
只见狭窄的小巷子里,有一群衣着鲜亮的男孩子,正团团围住了一个看起来与他们同岁的学生。
他们将他逼在墙角,手中拿着菜叶,不断丢在他的脸上。
“你娘是妓子!”
“你凭什么到学堂来上学!”
“不知羞!不要脸!”
这群人的声音实在是刺耳,丢菜叶的同时,还要朝着他的身上去踹两脚。
那学生被他们围在角落里,毫无还手之力。
“住手!”祁云渺看得来气,一边喊表妹回家去喊护卫过来,一边自己先冲过去与他们道,“你们怎么可以欺负人!”
“你是谁?要你多管闲事?”
那群男生发现了她,却没一个人将她这小姑娘放在眼里。
英雄救美的故事,话本子里可多了,但是美救狗熊,这是不是太离谱了?
祁云渺刚刚爬上岸,如今浑身都湿漉漉的,这群人没一个拿正眼看她的,她一生气,正要抬起脚朝着人踢去,素来斯文的表弟却拉住了她。
“表姐,不好随便动手的!”表弟道。
他们都这么欺负人了,还不叫她动手?
“阿沅去叫护卫了,咱们等等吧!”表弟道。
祁云渺便只能等在原地。
眼看着这群人还在继续朝着面前的学生扔菜叶子,祁云渺等归等,话却不落,道:“我告诉你们,我们家就在那里!我妹妹已经去喊人了,你们若是敢再欺负人,到时候等我家的护卫到了,就叫他们将你们抓起来,送去你们的学堂,叫你们夫子知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哇,我好怕啊!”
“你知道我们学堂在哪里嘛?”
这群男孩子,却是无法无天惯了,祁云渺的话对他们非但没起任何的恐吓作用,反倒还引起了他们的奚落。
看着祁云渺和表弟站在巷子口,渐渐的,这群学生们或许觉得欺负面前的男孩子不得劲,开始迈着步子,逐渐成群结队朝着祁云渺和表弟逼近。
是可忍,孰不可忍?
祁云渺握紧拳头,便要冲上去和人撕打起来。
却听忽而之间,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惨叫出现在她的耳边。
祁云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面前这群男孩子,便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其中一个捂着腿,祁云渺注意到,他的腿边,有一颗掉落的石子。
她连忙抬头去看,便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屋顶上,正不知何坐着一名白衣少年。
少年模样俊俏,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轻扬,不只身上是白衣,额间也系着一段白色的抹额。少年手中握着一袋石子,另一只手里,则是握着弹弓。
他风轻云淡地笑道:“今日刚得到的东西,拿你们练练手,正好!”
男孩子们躺倒在地,纷纷念着钱塘话,在对人破口大骂。
祁云渺耳边听着那些声音,却一眼也没有再看向他们。
因为……
因为…………
她不确定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三盯着面前的白衣少年,终于,脱口而出,道:“越楼西?”
祁云渺搞不明白,越楼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钱塘。
自从上回青州再见,她已经有整整九个月不曾再见过他,如今他就在她的眼前,祁云渺觉得一切都如斯魔幻。
表妹带着家中的护院赶回来时,那群被越楼西拿石子弹弓砸过的孩子们,已经尽数跑走了。
表妹对着面前的情况,左看右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祁云渺原本心思全都在越楼西的身上,见到表妹过来,才反应过来,这边地上还坐着一个被欺负过的少年呢。
她和表弟表妹一道将人搀扶起,看他身上受了伤,便吩咐护院将其带回家中涂点药膏,等他休息好了,再将其送回去。
忙完这些事情后,祁云渺再抬头,想要去看坐上屋顶上的越楼西,人却已经不见了。
祁云渺大惊失色,差点以为适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结果她一低头,一侧肩膀便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祁云渺回头,终于见到了越楼西真真切切的身影。
她细细地端详着越楼西。
往日里的越楼西,总是喜欢着一些颜色鲜明的衣裳,譬如红色,譬如群青、靛蓝,走在人群中,总是无比亮眼的;但是今日里的越楼西,却只着了一身麻布白衣。
祁云渺定睛在他的额间,发现他额间的那抹东西,原来也并非是真的抹额,而是一条一眼便可以看出材质的麻布白巾。
麻布白衣,再加上麻布白巾,这是国朝守孝之人才会穿戴的东西。
祁云渺原本想问越楼西如何会出现在钱塘的问题,突然之间哑了声,没有什么好再问的。
但是她不问,越楼西却是要说的。
“真是巧啊,妹妹,咱们在这里还能碰到。”虽然穿着一身孝服,但越楼西爱笑的本质好像从来都没有变。
他的脸颊带着浅浅的笑意,巷子里难得没有照进夏日的烈阳,他的存在,却代替了这抹空白。
“你……”祁云渺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同越楼西说话。
问他家中是什么长辈出事了吗?还是再问些别的?
越楼西看着祁云渺欲言又止的样子,自然知道这丫头都在想些什么。
他道:“你别想多,我和我爹这回可不是故意出现在你们母女面前的。”
他顿了顿,才终于道出真相,道:“我的曾祖母过世了。”
越楼西的曾祖母,便是祁云渺先前见过的那位陵阳侯府九十岁高领的老太君。
祁云渺恍然大悟。
按照国朝习俗,除非是十分紧要的关头,不然,家中长辈过世,家中子女孙辈,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回乡守孝三年,方能继续参加仕途的。
其中若是有撞上科考的,也得等三年后,方能重新参加。
越家的那位曾祖母,活过了九十二岁的新年,却没能等来自己九十二岁的寿辰。
是以,越家全家人便都回到了钱塘老家,为老人家守孝。
别看他们陵阳侯府,满门武将,家中祖籍居然也是在钱塘这般的江南水乡。
祁云渺觉得这缘分很是奇妙。
她看着越楼西那张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的明朗脸颊,对着他的俊脸,头一次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道:“节哀。”
“这没什么。”哪想越楼西道,“我曾祖母可是活了堂堂九十二岁!如今的国朝,有多少人是能活到这个岁数的?她走之前也没有任何的痛苦,便是在突然的一日清晨,丫鬟发现她没了。我们家中都说过了,这是喜丧,大家都要高高兴兴地送她走。”
祁云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的阿爹从小便是个孤儿,她生下来便既没有祖父,也没有祖母,更遑论曾祖父和曾祖母,不过她有外祖父和外祖母。
这种老人家的离世,同她阿爹的突然离世不大一样,祁云渺知道。
她和越楼西说了几句话,一旁的表弟和表妹们看在眼里,终于趁着俩人空闲之际,问道:“表姐,这是何人?”
祁云渺这才想起,该同自己的表弟还有表妹介绍一番越楼西的。
“这位是越楼西,他的父亲是朝廷之中的凌威将军,陵阳侯越群山。”
“哇,陵阳侯?”表妹大大的眼睛好奇道,“京城的侯爷?”
“是。”祁云渺道。
表弟和表妹看向越楼西的神情瞬间便不一样了。
祁云渺也同越楼西介绍了自己的表弟和表妹。祁云渺的表弟名叫沈朝言,新年刚取了字,叫斯亭;妹妹名为沈乐沅,大家都喜欢唤她阿沅。
表弟小祁云渺半岁,表妹小祁云渺两岁。
彼此介绍完之后,越楼西看着自己面前这三个人,全都浑身衣裳湿漉,问道:“你们一直站在这里,确定不要先去换个衣裳?”
“啊?!”
祁云渺又是到如今才想起来,自己和表弟表妹都是刚从河里爬起来,衣裳都还湿着。
她听越楼西的话,转头便想往家跑去,但是这般难得见到他,因为阿娘的事情,她又不好请越楼西到家里坐坐,便只能与他郑重其事地告了别。
“越楼西,再见!”
祁云渺挥挥手。
“你也再见!”
越楼西礼尚往来,看着祁云渺,笑盈盈地也与她挥手告别。
明明是同以往没什么差别的笑脸。
但是就在越楼西咧嘴的那一刹,祁云渺觉得,自己好似在少年的脸颊上看到了一丝哀伤。
她不确定。
眨了下眼睛,想再看一遍,表妹却已经过来挽上了她的手臂。
“表姐那我们先回去吧!”
祁云渺只能先回了家。
见到越楼西的事情,是夜,祁云渺做了深思熟虑,才告诉了沈若竹。
“越楼西?”沈若竹诧异,“他们父子……”
“阿娘你别误
会!“祁云渺耐心地和她解释了越楼西家里曾祖母去世的事情。
沈若竹便也同样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她呢喃道。
“嗯,所以阿娘,我觉得我们先不用紧张,而且上回侯爷不是自己走的吗?”祁云渺道。
沈若竹笑笑。
那倒是,上回她已经把话说的这般明白,她不觉得,越群山还会这般不要脸皮地来接近她。
家里的曾祖母老太君走了,是大事,他们越家如今应当也是全身心扑在了这回事情上。
她于是摸摸祁云渺的脑袋,道:“人家既然是家里老人去世,那你若是日后再和他碰上了,也不要和人家说话太硬,要好好交流,知道吗?”
祁云渺觉得自己虽很多时候都不懂事,但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阿娘,我明白的!”她信誓旦旦道。
沈若竹便放心地拍了拍女儿。
越家在钱塘的祖宅,与祁云渺的舅父家,距离有些近。
这是祁云渺在接下来几日发现的事情。
难怪那日他们在家门口的巷子里见义勇为,越楼西坐在屋顶上便能看见。
原来是他们家祖宅就在此处。
好巧不巧,那条巷子还是祁云渺每日和表弟表妹们上下学的必经之路。
接下来的每日,祁云渺只要是上学路过越家,抬起头,便总是能看见越楼西坐在他们家的屋顶上。
他有时是在看书,有时是在吹箫,而有时便是在捡落叶,凑在嘴边吹着玩。
她经常和越楼西对视,但是却不见他下来。
真是难得有见到如此恬静的越楼西,祁云渺觉得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一日,学堂夫子因家中有事,请了休沐,于是祁云渺便平白多了一日假期。
几个相熟的小伙伴们商量着,一道去城外骑马放风。
祁云渺正好许久没骑过马了,出城去骑马放风,她还可以背着弓箭去,万一就能看到山鸡野兔什么的,猎一只回家,便可当做加餐了!
于是当即便同意了。
她和表弟表妹们一道回家去准备马匹和工具,穿过巷子的时候,抬头,又见到了坐在屋顶上的越楼西。
他还是一身白色的衣服,却已经不是孝服。
突然,祁云渺顿了下来,喊道:“越楼西!”
越楼西低下头来看她。
祁云渺便问:“我们待会儿要去骑马放风,你要一道吗?”
越楼西侧过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实在没想过,上回他爹和她娘都闹成这般了,祁云渺还会主动约自己出去放风。
越楼西好笑道:“你确定要和我一道去放风?”
祁云渺点了点头,越楼西便道:“那一刻钟的功夫,我在家门口等你?”
“好!”
祁云渺答应下来。
一刻钟后,他们便在越家的门口会和。
祁云渺加上越楼西,还有两个表弟表妹,再加上她学堂里的伙伴们,最后,大家一道出去放风的朋友,足有八九个。
祁云渺骑着自己专属的红鬃马,以防越楼西会不自在,特地在越楼西的身侧。
但是她完全低估越楼西了,他这人嘴碎,爱说话,一路上不管和谁都能搭上三两句。
尚未出城,他便已经和祁云渺的表弟和表妹,还有她学堂里的朋友全都混熟了。
说了一圈的话,总算是到了城门外。
越楼西看着祁云渺身上背的弓箭,问:“许久不见,你如今射箭学的怎么样了?”
“还行。”祁云渺道,“我在练双箭,但是钱塘没有合适的女师傅,所以等我彻底练熟了,便要去学长剑了。”
“你双箭学完了,不继续学三箭么?”越楼西问。
这是她想不想学的问题吗?
祁云渺复又强调了一遍:“可是钱塘没有合适的师傅啊。之前在上京城,我师傅是想叫我将箭术练到精益求精了,再去学习别的。但是如今到了钱塘,连双箭都没有人教我要如何注意目标,我只能靠着自己想了,只能慢慢来。”
“没有去军中寻人教?”越楼西又问。
祁云渺觉得这人说话真是好笑。
她舅舅在钱塘是有几间铺子,但也仅仅是有几间铺子,足以一家人衣食无忧而已,到哪里去认识军中之人?
越楼西说完话,立马也反应过来,祁云渺寻不到好师傅的原因。
士农工商,虽说如今朝廷已经不怎么禁止商户科考、捐官,但自古以来,商贾的地位总是不高的。
据他所知,沈家便是从商。
他便一边骑马,一边道:“那我喊我爹去钱塘的军中帮你寻一个?”
越楼西的爹?越群山?
祁云渺慌忙摇了摇头:“不需要!”
越楼西笑:“妹妹,你这是在怕什么?”
“……”
她在怕什么,他不清楚吗?
祁云渺瞪大了自己的眼睛,道:“总之不是很需要!”
“真不需要?”越楼西不死心,问。
“不需要!”祁云渺无比笃定道。
“真的?”
“真的!”
“好吧。”
越楼西总算不再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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