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留个念想
裴霁曦听见自己的干涩的声音响起, 可又仿佛不是他说的,但那几句话就这么自然流淌出来了:“你不适合上战场,连方淼这样武艺高超的将军, 面临强敌, 都无法自保,何况你呢?在战场上,我总不能一直分心照料你。”
听到裴霁曦这样说, 初雪晴知道,那模模糊糊在脑中盘旋许久的念头, 是该成型了。
她是时候离开了。
可她还是故作平静道:“那我一直在府中等你也好。”
裴霁曦摇摇头,“我此行, 归期不定。也许,没有归期。你拿着这些, 去做你想做的事。若我……若我能归来……罢了,你想去哪里, 便去哪里吧。”
初雪晴身契在手, 一直以来渴望的自由近在眼前,她本应是欢快的, 但裴霁曦交代遗言般地拿出这些东西,让她觉得裴霁曦是要放下牵挂,凛然赴死。
裴霁曦闪躲着她的注视, “早些休息。”言罢便离开了书房。
初雪晴定在原地, 怔怔看着裴霁曦离去的背影。
有凉风自门口灌入, 明明是初春好景, 却让人心凉无比。
得了老夫人命令前来的赵嬷嬷, 远远看见初雪晴呆呆立在书房门口,焦急上前, 掩住眉间急色,笑着对初雪晴道:“冬雪,世子明日即将出征,你今夜好好伺候世子,好让他有个念想。”
大战出征前,都会给士兵省亲假,实则是让士兵回家留后,以免战场牺牲断了香火。虽然这次出征的是明履营,也都给了一日与家人道别的休整时间。
老夫人心中忧虑,定远侯府人丁稀少,此次裴霁曦出征凶多吉少,哪怕仍在热孝,也没有别的办法,这才吩咐了赵嬷嬷前来点初雪晴。
初雪晴闻言,唇角微抿,木然点了点头。
留个念想,对裴霁曦,也是对她。
裴霁曦为她安排好一切,是要断了他的念想,可她不能让他没有念想,她要让他活着回来,哪怕自己不能看到,她可以下定决心生离,却没有勇气面对死别。
就让这个念想,当作他们二人的诀别,他依然会是那个叱咤战场的将军,而她,也要去寻她的战场了。
裴霁曦回房沐浴过后,只着中衣从水房出来,洗去沙场浮沉,褪去铠甲萧冷,一副少年冠玉面庞,黑发微湿,服帖地粘在背后。
他走进里间,看到立于床榻边的人,愣在那里。
初雪晴卸了发髻,面色红润,眼眸明澈似水,在烛火映照下闪着点点碎光,樱红唇角微抿,如春花含苞般鲜艳却羞涩。
裴霁曦缓了缓心神,微微呼出一口僵在胸中的气,缓缓上前,“你怎在此?”
初雪晴敛眸,“世子将身契给我,又给我丰厚钱财,是不要我了吗?”
初雪晴的声音微颤,她必须用力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慌张,她知道裴霁曦此行是想无牵无挂地赴死般战斗,可她必须让他有所牵挂,让他觉得自己欠下了什么,必须回来,否则一个无欲无求的将军,在面临危险时,最先想到的不是保命,而是牺牲自己保全大局。
“身契早该给你,是我疏忽了,你本就是自由的。至于……”裴霁曦眸光略沉,严奇胜痛失发妻的嘶吼开始脑中回响,李氏冰冷的尸身也印刻在他脑中,他用力撇去脑中杂音,低沉道,“以后出府,万事小心,切莫逞强,那些财物也够你衣食无忧,就当……我给你的嫁妆。 ”
初雪晴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裴霁曦的手臂,“嫁妆?世子是让我嫁与旁人?”
裴霁曦后退一步,轻轻拨开初雪晴的手,淡淡道:“从前的事,你忘了吧。”
初雪晴倏地上前,踮起脚来,吻在他的唇上,她极为用力,似是要将那些伤人话语碾碎在厮磨间,让那些冰冷的距离消失在融合处。
她含住他的下唇,轻轻咬了一下,又轻轻描绘他的唇形,渐渐探入,寻觅更深、更火热的角落。
酥酥麻麻的感觉让裴霁曦忘记了披上冰冷的外壳,顺着本意开始回应自己的姑娘,她的唇是温的,舌是烫的,在他的口中不断肆虐,留下灼人火热。
箍在腰间的小手似是要嵌进来一般用力,贴在他薄薄的中衣外面,他的手也用力环在她的肩上,把眼前的人按向自己,发疯一般从对方口中汲取温热,似要填补未来可能面对的漫长别离。
四周寂静无比,只有唇舌交融的暧昧声音,将空气都燃得灼热。
烛花忽得“滋噗”爆了开来,也似是爆在裴霁曦脑中一般,他猛然回神,倏尔停住进攻的节奏,用力分开了粘在身前的姑娘。
他急速喘着气,胸腔似闷在水下般窒息,他看了看眼前的姑娘,发丝凌乱,眼角含春,红润的唇上还有晶莹的水泽。
他用力闭眼,转过身去,“你走吧,留着清白的身子,嫁个好人家。”
初雪晴还未从缠绵中抽神,却听到这样的话,似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浇灭那熊熊燃着的烈火。
可她不能被熄灭,她知道他去西境存着死志,可她怎能让他了无牵挂呢?
她缓缓上前,轻轻从背后环住裴霁曦的腰,“今夜来前,我喝了点药,身上难受得紧,世子帮帮我。”
她其实没有喝药,但她知道如果不这么说,他不会碰她。留着她的清白,就好似给她留着后路。可她不在乎,即使她会出府,也不在乎那道义的枷锁,能让他心有所挂,遇事努力活下来,她就不怕。
裴霁曦身上一僵,想到方才裴梦芝的话,难道是姑母授意的?他的呼吸渐渐凌乱,但强忍着心中欲念,用力松开紧箍在腰间的手。
“去洗个冷水澡吧。”裴霁曦的声音沙哑。
初雪晴闭上眼眸,颤抖着又贴上去,回忆着上次裴霁曦中药的样子,笨拙模仿着,“世子,我是你的人,你就算不要我,我也在这里等你,无论你回不回来,你现在不碰我,让我留着清白,又有什么意义呢?”
初雪晴虽然这样说着,可她知道自己字字句句都是谎言。她从不认为谁该是谁的人,也不认为谁需要一直等着谁。可她此刻必须这么说,她要唤起裴霁曦的生志,她要他牢牢把她这个责任背在身上,让他做任何事都有所顾忌。
裴霁曦僵着身子,初雪晴的呼吸洒在自己的背上,通过薄薄中衣,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心念紊乱,却仍旧一动不动。
她的手向他衣襟内伸去。
裴霁曦按住她作乱的手,克制着自己微哑的声音,“你不要糊涂,我此行,不一定有归期,可你还有大好年华。”
“你要么带着我去西羌,要么,留我在这里,不然,我今夜随便去找个人,正好不让你给的嫁妆白费。”
裴霁曦攥紧拳头,他知道她在刺激他,他不应上当,可一想到她有可能会嫁与旁人,就生出一股要把她揉进自己怀中的冲动。
初雪晴的手颤抖着抚着他的衣襟,“我只想,世子给我留个念想。”
初雪晴的声音颤抖,略带哭腔,声声砸入裴霁曦心中,他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内心的翻江倒海,喉结上下一滚,克制道:“我给你去寻大夫。”
“世子是要全府的人都知道我喝了药吗?”初雪晴的羞涩早就藏了起来,眼前是她的心上人,她的悸动驱使着她的本能,可这份悸动被另一个目的掩盖,变成了献祭一般的诀别。
“帮帮我,我快被烧化了,这药太烈了,我会死的。”她抬手,轻抚他滚动的喉结,喉结上沁出的薄汗,似在揭穿他的伪装。
他终是转过身来,猛地抱起她,向床榻走去。
烛火未熄,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通过烛光一点点用唇描绘她的轮廓。
好似在战场,攻城掠地,一点点侵占对方的领地。
却又不是战场,因他的动作是那般轻柔,如擦拭心爱兵器,一点点抚拭,一寸不落。
原来她绽放起来是这个样子,似被浓雾环绕的清冷雪山,终于被旅人踏足,而厚重积雪覆盖下的,是喷薄而出的火山,如她一般,往日冰凉的手,有了灼烫的温度,肆意在他身上点火。
她蝴蝶骨上微微凸起的痣,似是茫茫雪地里一株屹立的松,孤冷清绝,让他忍不住去亲近,将吻印在孤松之上。
初雪晴闭上眼睛,他细密的吻如同轻羽一般飘落,落在从未有人踏寻过的雪地,灼烫的风吹起羽毛,这羽毛将这片雪地的每一个角落都轻轻抚过,似是对待珍宝一般,不敢用力。
可在他极力的隐忍下,难免有片刻,那轻羽又化作冰雹一般,重重贴到这片雪地之上。当他意识到冰雹弄疼了她,又克制地幻化成纷扬的雪花,紧紧贴住这片雪地。
如处仙境般虚渺,从未有过的极乐。
却又那般真实,从未有过如此近的距离,严丝合缝。
夜晚太静,连肌肤相触的声音都能听清。
却又太吵,交缠的呼吸声有着繁乱的节奏,胸腔的心跳声也不甘地快速敲打。
“裴霁曦,裴霁曦……”她迷乱的时候,会带着气音唤他。
直呼姓名本是不敬,可裴霁曦却被这声音迷住了心智,巴不得她多唤他几声。
良久,她的声音从嘶哑到难耐,终于唤出了她眼角的泪花。
直到声音稍歇,裴霁曦仍舍不得松开她,此一别,他本是抱了死志,可他的姑娘用这般决绝的方式让他亏欠于她,他又如何能不保重自己。
初雪晴本已疲累,可她又感受到裴霁曦身体的变化,今晚,不仅是他奔赴战场的分别,更是她下定决心的逃离。她也舍不得,又循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风雨又至,抵死相依。
可风雨停不下来,与挚爱如此近的距离,让人忘记近在眼前的别离。唯有更紧密的相贴,才能抚慰两颗怦然的心脏。
于是几经风雨,不死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灯花噼啪作响,一室渐渐归于沉寂。
第82章 等我,回来娶你。
淡青色的月光悄悄消融在晨光熹微之中, 初雪晴浑身无力,腰间酸软,感受到蒙蒙晨光, 以及身旁人起床的窸窣声。
裴霁曦静静坐在床上, 盯着初雪晴的睡颜,不舍,却不得不起身, 本想回来作别,丢下牵挂, 却未料到牵挂越来越深。
初雪晴缓缓睁眼,对上他深情的目光, 忽而有些心虚,她不是为了要等他才如此冲动, 而是为了让自己了无遗憾,也让他有所牵挂, 才做出这个决定。
裴霁曦缓缓俯身, 轻轻吻在她的唇上,只是轻轻的触碰, 带着暖阳的温度,却很快分开,不能再沉溺了, 他必须出发了。
裴霁曦起身穿衣, 初雪晴本想起来, 可刚坐起, 身上的酸痛之感让她皱起了眉头, 裴霁曦按下她,“别送了, 你好好休息。”
“等我,回来娶你。”裴霁曦郑重道,这不是一句道别,这是一句承诺。
留给初雪晴的,是他挺拔的背影,迎着晨曦,渐渐走远。
裴霁曦离府前,去到老夫人的房中道别。甫一进屋,他便双膝跪地,“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孙儿此行,定会保重自身,也望祖母多多保重身体。”
他顿了顿,深深磕了一个头,才道:“孙儿还有一事相求。若孙儿平安归来,望祖母能允了孙儿,迎娶冬雪。”
老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此行前路凶险,定远侯府唯一的血脉,如今又要奔赴他并不熟悉的西境战场,让她这一个白发老人如何放心,此刻裴霁曦提出什么要求,只要能让他带着念想回来,她这个当祖母的,又有何理由阻拦呢?
“只要你平安归来,祖母什么都能应你!”
裴霁曦心中大石落地,终于可以奔赴西境。
初雪晴在床上躺了很久,昨夜被他坦然赴死的决绝吓到,冲动之下让她无所顾忌,可如今冷静下来,她不得不好好思索她的出路。
裴霁曦今后是定不会让她上战场了,而她太过仁心,本身也不适合战场杀伐。
她知道裴霁曦若平安归来,会如约争取与她成亲,正如裴梦芝所言,也许会有阻力,但若能冲破这些阻力,她的日子,就是守着这个侯府,等着裴霁曦在征战的缝隙中,回府与她相聚。从此荣辱系于丈夫一人身上,相夫教子,让他有个安心的后院。裴霁曦也要面对众人嘲笑,也许会慢慢消磨对她的感情。
或许他们不能冲破阻力,她只能等裴霁曦娶了方家小姐后,再抬她做妾室,他可能会和定远侯一样,一妻一妾,已然是世人眼中的专情了。而她则会同李氏一般,眼中只有定远侯,定远侯牺牲,她也失去了生的欲望。
无论哪种结果,她以后,只是冬氏。
这世道如何与她无关,她可以守在府中,安然一生。
可这不是她。
不能是她。
她看不惯这世道,出身是奴仆,若没遇到好主子,就难以翻身;身为女子,枷锁重重,难得有个特立独行的明履营,也因“清白”二字负重累累。
是被贼人掳走,就被丈夫休弃的杨若柳;是征战沙场,连尸体都不敢留的方淼;是嫁得老实农户,却因没有落红备受羞辱的霜华;是满眼夫君,失去夫君连女儿都不顾,一心自戕的李氏。
或者没有那么凄惨,只是安于奴仆和女子身份的腊梅,不去想自由和公平,有一盘枣糕吃就心满意足。
可她做不到安分守己,她太想撕掉这世道的伪装。
这世道太过丑恶,连两心相许的美好,都不足以支撑她再忍受。
就到西境战事结束吧,既然裴霁曦已允了她自由,那等到他平安的消息,也就是她的自由之日。
在此之前,在侯府待着,更易得到前线消息。
她忍着身上不适,起身去寻赵嬷嬷,想要一碗避子汤。
可往常恨不得把避子汤灌进她口中的赵嬷嬷,却支支吾吾,推脱没有药了。
府中人都知道世子此行凶险,想必是有人授意赵嬷嬷不要给她喝避子汤了,哪怕担着孝期有子的罪名,也不能让定远侯府无后。
初雪晴没有多待,如裴霁曦所言,她从侧门出府,并没有人拦她。
她去了药铺,在药店小厮异样的目光下,毫不避讳地要避子汤。
药店小厮看不惯这种恬不知耻的女子,皱眉说道:“一次一包。”
一次一包,那昨晚……还是吃三包安心些。
初雪晴回府避着人熬了药,三包的量,她忍着腥苦饮下。她要给裴霁曦留一个值得牵挂的念想,但是她不能给自己留一个堵住后路的隐患。
可这次不知是不是吃的量过大,以往喝完药,只是略微腹痛,这次竟然腹痛难耐,她忍了小半个时辰,腹内如刀绞一般,她疼得趴伏在地,想要扶着椅子起身,却拽倒了椅子。
腊梅闻声而来,见初雪晴这般模样,就要跑去告诉老夫人请大夫。
初雪晴挣扎着叫住了她:“别去,我只是喝了避子汤,有些反应罢了。”
腊梅被吓到了,急得跺脚道:“我今日还听赵嬷嬷说,昨夜你在世子房里伺候,没准侯府能有后,老夫人吩咐,就不给你喝避子汤了,你怎的自己还喝了?”
初雪晴没力气告诉她自己的考量,只苍白着脸色道:“我……忍忍就行……你不必管我……”
腊梅见她如此疼痛,急得冒出泪花,她知道不能任初雪晴这么忍着,忙出去找人。
可走出院子,她又慌乱急了,不能找老夫人,让她知道初雪晴擅自喝了避子汤定要发怒,也不能找小姐,她一未出阁的女子不能沾上这事。
那唯一可以找的……她忙奔向裴梦芝的院子。
可到了院子,只看到正在收拾行装的表小姐,林玥怡,至于裴梦芝,一早便去了望北关。
林玥怡看见这个丫头急出一头汗,忙问她怎么了。
腊梅看着眼前仅仅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呜哇一声哭了出来,这下冬雪是没救了,丧气般秃噜出来初雪晴喝了药,现下疼得要死。
林玥怡反而比腊梅要冷静,她让自己的丫鬟悄悄出门去请大夫,还特意嘱咐让大夫从侧门入。
林玥怡和腊梅一起去初雪晴屋内,将她扶上了床。
初雪晴的冷汗已经沁透衣服,无力地躺在床上,方才她还疼得用手压着腹部,如今连这个力气都没有了,静静躺在床上,承受着腹内绞痛。
大夫终于到了,丫鬟请的大夫,正是仍留在邺清的桑静榆。
桑静榆为初雪晴把了脉,又看了她喝剩的药,直皱眉道:“真是不要命了,喝这么多避子汤,没把你喝死就是好的!”
林玥怡懵懂问:“什么是避子汤?”
桑静榆口无遮拦:“就是男女欢好后,为了不让女子怀孕才喝的药,这药对身体损伤太大,你又一次喝这么多,能保下命来都是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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