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走后,初雪晴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宣纸上仿佛还带着裴霁曦的温度,暗黄色的纸上,黑色的字迹依旧苍劲有力。
“望北关以北,有处山头,形似人脸,静躺于地,谓之卧佛。吾巡视之时,远望卧佛,霞光满铺,叹此美景,应与卿共赏。”
初雪晴小心地将信贴在胸口* ,抚慰那躁动的心跳。
赵嬷嬷在院子里远远看见初雪晴面带红晕,嘴角微弯,走近前唤了声:“冬雪丫头!”
初雪晴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赵嬷嬷,忙把拿着信的手背到身后。
“藏什么,世子给你捎了信,大家都知道了。”赵嬷嬷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丫头好福气,只是日后不要再去军营了,耽误了世子治军,可就说不清了。这要是老夫人在,肯定不会让世子带你去军营的。”
初雪晴缓缓抬起头来,只道:“可我在军营,也是有用的。”
赵嬷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陪着世子,可治军是大事,你在那容易坏了世子的名声。”
“我是想进明履营,不是想陪着世子。”
赵嬷嬷被她的想法惊到了,“哎呦我的老天爷,你个小丫鬟还想进明履营,打仗是那么好玩的事情么!现在世子瞧上你了,安心地跟着世子在侯府享乐不好么!”
初雪晴垂首把手中的信放进信封里,不再言语。
赵嬷嬷没料到这丫头这么惊世骇俗,又补充道:“你这个福气是多少人盼不来的,霜华那头那么使劲,现在都近不了世子的身,你知足吧。”
赵嬷嬷的一席话,让本想给裴霁曦回信的初雪晴,都没了心气。
卧佛有多美,她不知道,可眼前的路有多窄,她是知道了。
能看见卧佛的人,正立在隘口眺望远方。春日的望北关还留有一丝清冷,这丝清冷被落霞的光晕抚慰,让人身心舒适。
北狄撤出石喙岭后,裴霁曦和方若渊带部分人马回到了望北关,只留严奇胜还在支援石喙岭,以防北狄去而复返。
北狄大部仍在望北关徘徊,时不时偷袭一下,但都在定远军的掌控之中。
望北关虽离邺清更近,但裴霁曦也并未返回邺清,只在上巳节这天,让轻风去送一封信。
轻风送信回来,一路小跑在隘口处找到了裴霁曦,气喘吁吁道:“世子,找遍了整个集市,都没找到雪花形状的簪子,只找到这个。”
轻风递出手中玉簪,简单的白玉,簪头是一个圆形,没有任何装饰。轻风念叨着:“我找店家要了点工具,不行我就给刻一下,看能不能刻出个雪花来。”
裴霁曦接过玉簪,轻笑一声:“就你那画工?还是我来吧。”
轻风“哎呦呦”叫了一声,道“世子,您这现在不仅爱笑了,还开始打趣我了,冬雪的本事不小呀!”
裴霁曦瞥他一眼,又恢复了日常的冷脸。
轻风又道:“您什么时候收了冬雪?就凭您亲自为她做簪子这份心意,她知道了不得感动坏了。不过她好像还未及笄吧,您是要等她及笄了再收房?”
裴霁曦打住了他的天马行空:“不要胡言乱语,做好你分内的事。墨语都入了军籍,你呢?跑几步就气喘吁吁。”
“别呀!”轻风忙摆手道,“我可不敢上战场,那腥风血雨的,得把我吓死,您就让我一辈子在您身边伺候,我就知足啦!”
裴霁曦拇指摩挲着玉簪,折身走回营地,道:“工具给我送来。”
轻风心中暗道,世子这般着急,这就开始要磨簪子了,冬雪这是铁定要飞上枝头了。
与北狄这场战事,持续到了这年初冬,经过几轮的谈判,乌尤拉被放回北狄,两方签署了止战书,北狄终是禁不起如此持久消耗,全部撤军了。
初雪晴的伤已大好,侯府的书都被她翻了个遍,就连鄙陋不堪的字迹也都突飞猛进,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信手拈来。
可裴霁曦一直没回邺清,只是在节日的时候会捎来书信,她也不好自己去望北关。直到停战的消息传来,整个侯府复又忙了起来,要迎定远侯和世子回府。
伴着邺清初雪的飘舞,定远侯和裴霁曦一同回到了侯府。
这是初雪晴第一次见定远侯,隔着请安的下人们,她在角落躬身候着,侯爷让他们起身的时候,她才抬眼远远看了一眼。
定远侯身量和裴霁曦差不多,庄严冷峻的面庞上一双眸子目光如剑,年近不惑却依旧英朗不凡,裴霁曦的相貌看来是随了定远侯,连整日里摆出的那副生人莫近的严肃,也是肖似定远侯。
初雪晴只是抬眼一瞬,却被裴霁曦抓住了目光,裴霁曦目光灼热地看向她,眸中似有丝丝缕缕的线,缠绕住了她,惹得她不得不赶紧垂下头,假装没看见那道目光。
裴霁曦见她垂首,便收回了目光,跟着定远侯走远。
此番停战,定远侯还要去京中述职,也希望能一并将家眷接回邺清。毕竟大宁寸土未失,还逼的北狄奉上岁贡,也算大功一件。
直到入夜,裴霁曦才从父亲身边抽出身来,迫不及待回到自己院中。
初雪晴早已将屋中打扫得一尘不染,也备好了热水。
裴霁曦进屋,见初雪晴正在香炉旁焚香,屋内的松木清香,似被雪覆住的松树,醇厚却低调。
初雪晴见他归来,身旁也没带小厮,实在是一个坦露心声的好时机。她憋了很久的疑问,还有对未来的不确定,都想要在裴霁曦这里寻得答案。
可当这个人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些萦绕心头的疑惑仿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的人,风尘仆仆,却不显疲态,目光就那么定定得粘在自己身上。
初雪晴却不知该说什么,仿佛那个战场上为她披荆斩棘的少年将军,已经很远了,而他们那个沉寂在夜晚的朦胧的吻,也已经很远很远了。她屈身行礼,道了声世子。
可裴霁曦却并不觉得远,在每晚摩挲着那支雪花簪的时候,心中念着的就是眼前的人,他倾身上前,用力抱住了初雪晴。
初雪晴将脸埋在裴霁曦胸前,用力吸着他身上夹杂着远山寒意的尘土味,双手也渐渐抬起,虚虚搭在裴霁曦腰间。
感受到怀中人的回应,裴霁曦才略略松了手,从怀中掏出不知被他摩挲了多少遍的簪子,插在了初雪晴的头上,轻轻道:“终于还是在你及笄这天赶回来了。”
初雪晴抬手摸了摸头上的东西,手感温润的玉簪,还带着裴霁曦怀中的温度,“我及笄?我是今日生辰吗?”
初雪晴并不知道自己生辰,也从未过过生辰,裴霁曦笑道:“小糊涂,连自己生辰都不记得。要不是我翻了你的身契,你连及笄的日子都忘记了。”
裴霁曦又轻轻推开初雪晴,“忘记了我身上脏,我先去洗洗。”
待裴霁曦去了水房,初雪晴摘下了头上的玉簪,轻轻抚着。簪头是雪花的形状,六瓣的雪花仿若袅娜轻舞的精灵,莹白的颜色通透剔亮。想必也是裴霁曦费尽心思才找到的,特地赶在她及笄这日,这是定情信物吗?
裴霁曦洗了很久,不像平常在军营那边囫囵对付,彻底洗干净了,又穿上初雪晴为他备好的衣物,闻着衣物上熏染的松木香,又想到前几日轻风塞给他的那本书。
轻风偷偷摸摸塞给他那本书时,神情揶揄,“世子,冬雪可要及笄了,您也得先学习学习,不然你们两个啥都不懂……”
臭小子,就跟他有经验似的。
裴霁曦整了整衣襟, 确认身上得体,才又走进正屋。
初雪晴正在为他铺床,身子微弯, 连背影的弧度, 都让裴霁曦心跳不已。
裴霁曦稳了稳呼吸,走上前去,拉住了初雪晴的手。
她的手柔软却没那么光滑, 好在比初见她时的满手冻疮要好多了,裴霁曦低声问:“身子可养好了?”
初雪晴手心微痒, 想要撤出手,却被裴霁曦又攥紧了些, 她答道:“已经大好了,都这么长时间了。”
裴霁曦一手拉着她, 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轻捋她的鬓发, 烛光映照下的面庞带着一丝红晕, 白皙俏丽,两泓清泉带着欲语还休的烟波, 鼻翼翕动,唇似桃花般粉嫩,引着人想要探究一番。
裴霁曦顺着自己的心意低头去探索那株桃花, 直到唇瓣挨在一起, 才回忆起上次亲吻时的躁动。可这次, 已经不满于简单的摩挲, 他探入她的唇, 感受相触的悸动,向深处撷取她的温度。
初雪晴本想铺完床就回屋, 待裴霁曦好好歇一晚再明确他们之间的事情。可两人纠缠的唇舌,让她也一步步沉沦,似是一片飘落在温泉的雪花,化在氤氲的热气之中。
唯有躁动的心跳,扰乱这一室旖旎。
初雪晴身子发软,不知不觉就瘫到了床上,只觉身处云雾之中,如梦似幻,却又心如擂鼓,唇舌的纠缠是那般鲜明。
仿佛溺水的人,唯一的浮木就是对方的唇,从对方的唇中汲取着生机和力量。
这一吻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初雪晴完全失了力气,任眼前的人采撷。
裴霁曦的唇终于离开,却紧接着复又向下,灼热的呼吸撒在初雪晴的脖颈,让初雪晴微微发颤,理智都在这一刻丧失,只有眼前人的温度,真实地抚慰着彼此。
裴霁曦的手轻轻扯开了她的衣带,顺着衣襟向内。
初雪晴脑中一直紧绷的弦倏然断裂,她瞪大了眼睛,忽然明白了今夜眼前的人想做什么。
而做这事,又意味着什么,她也恍然明白了。
也许情动是真的,但两人的所需又是不同的,一个是到了年龄该收通房的世家子弟,一个是想要挣扎出泥淖的卑微丫鬟。可世人眼中的捷径,却不是初雪晴想要走的路。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以为裴霁曦要带她冲破枷锁,可未料,有新的枷锁在等她。
她猛然挣扎开来,推开了正在作乱的裴霁曦。
她收紧衣襟,慌乱地系好衣带,退开几步,跪在了地上。
周身的温度迅速下降,她瑟瑟发抖,额头挨着冰凉的地面,眼眶不自觉就蓄满了泪水,滴落在地上,氤氲开来两点水渍。
裴霁曦在床上僵着,犹如冷水泼身般狼狈,他没料到两人情到浓时她却遽然推开了他。
空气中松香味依旧,烛影晃动,扰乱一室寂静。
等到身体平复了先前的躁动,他才缓缓低头看向地上的人,想问什么,却问不出口。
初雪晴平复了呼吸,颤声道:“奴婢,奴婢……”
这声“奴婢”,让裴霁曦如坠冰窟,他哑声问:“你不愿?”
初雪晴眨了眨眼,将蓄满眼眶的泪水洒到地上,才深呼吸一口,道:“奴婢卑贱,配不上世子的抬爱。”
奴婢,奴婢……裴霁曦心中倏尔泄了劲般无力,他何时把她当作奴婢?明明在军营时,两人是那般契合,如同并肩奋战的战友,又是教学相长的师生,还是心意相通的爱侣……
总不单单是主仆,为何才半年多,就生疏至此呢?
裴霁曦理了理凌乱的衣襟,默默走下床,扶起了初雪晴。
初雪晴发丝凌乱,眼眶还红着,唇也微微肿起,她始终低着眼帘,没有抬头看裴霁曦。
裴霁曦轻叹了口气:“你出去吧。”
初雪晴应了声“是”,折身往外走。
“等等。”
初雪晴顿住脚步,心也揪了起来,若他强要,她也没有挣脱命运的资本。
裴霁曦犹豫道:“你……流血了。”
初雪晴忙用手去捂身后,她看向床铺,上面也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她正在小日子,方才动作太大,竟弄脏了床铺。
她又忙去收拾床铺,裴霁曦轻声制止道:“你回去休息吧,这里不用管了。”
初雪晴这才停下了手,“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裴霁曦看着地上氤氲的两点水雾,脑中混乱一片。
他走到床边,打开窗子,冷风嗖嗖地灌进来,直到身体彻底冷下来,他脑中才清明了一些。裴霁曦一直以为初雪晴是愿意的,若早知她不愿,裴霁曦又怎会将他二人陷入此番境地?
可明明她是有回应的,不管是在军营那次,还是今晚开始时,裴霁曦能感受到她也是有着炙热滚烫的情感,难道是因为小日子?可若仅仅因为小日子,她又为何哭呢?
抑或是,她是碍于主仆身份,没有拒绝,可真到了那一步,又开始害怕?
裴霁曦不敢深想,因为想到到深处,就是害怕的那种……自作多情。
初雪晴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裴霁曦承诺过给她想要的,可如今看来,两人对她想要的,看法并不一致。
天光大亮,她才缓缓起身。身为裴霁曦的贴身丫鬟,她不需要干什么粗重的活,只需要收拾裴霁曦的屋子。可如今这情境,她却拖着不想去见裴霁曦。
她的眼和唇已经不肿了,可脖子上还有一些痕迹,她找了件高领的棉衫遮住。
未等她想好要怎么面对裴霁曦,赵嬷嬷就端着一碗汤来到她的屋子,一进来就上下打量她,她只能不自在地又拉了拉领子。
赵嬷嬷将汤药放在一旁的桌上,笑道:“今早我去给世子收拾屋子,那褥子上有落红,我都知道了,你还遮掩什么,这是好事。”赵嬷嬷拉过她的手轻拍了几下,“以后好好伺候世子,将来有的福享。”
初雪晴脸色僵住,不自然地抽出了手。
她想要解释,又觉得没甚可解释的,裴霁曦的确存了那份心思,而她,也的确会错了意。就算解释了,也没人会相信她的清白。
赵嬷嬷端起放在桌上的汤,道:“来,补身子的,趁热喝掉。”
那汤色发乌,上面漂着一些浮沫,满满一大碗,初雪晴隐隐知道这是什么,世家子弟,是不能在正妻入门之前有庶子的。
“嬷嬷,我没有……”
赵嬷嬷拍了拍她的肩,打断了她的话:“还是要喝的,别坏了规矩。”
初雪晴咬了咬牙,还是没有拒绝,端起来全喝了。
太苦了,那苦涩绕着口腔,粘在喉咙上,怎么都下不去。
赵嬷嬷满意地收回空碗,“你今儿就好好歇着,世子那不需要你伺候,侯爷今日要入京,他还得去侯爷那。”
赵嬷嬷见她一直不语,只当是经历了初次的小丫头,不知所措,也没再说什么,端着碗走了。
初雪晴本已看见曙光的前途倏尔晦暗了下来,有些可笑的是,她竟然还妄想过拼命去挣一个前途,以配得上裴霁曦的身份,不枉裴霁曦对她的情谊。
可所谓情谊,原来根本不是在一个平等的身份前提下,只是这个世道下,大多世家子弟轻许的那一点怜爱而已。
如果是一个世家小姐,想必裴霁曦也不会如此行事,未定下终身,未经三媒六聘,莽撞地要她。
还是在她及笄的日子里。
她对及笄没有认识,只记得上次侯府庶女裴雨檀及笄之时,哪怕为了不张扬简单办了一场,也是倾尽侯府的人力。
可原来她的及笄,只意味着可以行周公之礼,收成通房罢了。
初雪晴虽无那么强的贞操观念,可她也明白,在这个世道之下,裴霁曦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份轻飘飘的怜爱能稍微久一些,她也许还能混个小妾的身份,可若新妇进门,不允婚前的荒唐,那她便是发卖出府的的命运。
初雪晴收起裴霁曦送的那根雪花簪,用帕子包好。
她候在裴霁曦屋外,裴霁曦不在,她也没有再擅自进屋,只是在冷风穿堂而过的廊下静静立着。
不知是不是早上那晚药,从未作乱的小日子,竟开始惹得腹痛。她忍着腹中疼痛,立在冷风里,感受身体散发出的寒意,以及口中尚存的苦涩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裴霁曦应是送走了定远侯,走进院子里,身后跟着轻风。
裴霁曦远远看见她,愣怔片刻没有上前。
反倒是身旁的轻风老远就开始打招呼:“冬雪。”可叫完又想起如今冬雪身份不一样了,忙看看身旁的世子,见他面无表情,才放心下来。
裴霁曦缓过神,慢慢走上前,轻风跟着上来,看见冬雪头上仍旧是简单的木簪,纳闷道:“你怎么没带上世子送你的簪子呢?那可是世子亲自……”
裴霁曦打断了轻风的多言:“你下去吧。”
轻风这才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怪异,忙应了声,逃离这个气氛诡异的地方。
裴霁曦问初雪晴:“怎么不进屋,外面这么冷。”
他推开房门,初雪晴跟在身后,他回身看见初雪晴眼眸微垂,面色与唇色都略显苍白,他欲拉起她的手试试温度,刚抬起手又停在半空,不自然的握了握拳,他落座后,让初雪晴也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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