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清没在邺清休息,将桑静榆安顿在邺清一间客栈,便和吴长逸去往北境望北关大营。
一踏入望北关大营,扑面而来混杂着黄土气息的寒意,一下子唤醒了初学清深埋在心底的记忆。
她按压住内心的不安与翻滚的记忆,先与吴长逸去拜见了太子。
太子虽然看着疲惫不堪,但表面也无甚伤痕,穿戴也算整齐,可见在北狄军营也没有收到什么苛待。
太子见初学清到来,惶惶不安道:“初侍郎,可一定要救出定远侯啊!都怪孤意气用事,竟着了北狄的道,连累定远侯身陷敌营,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定远侯平安回来啊!”
初学清内心对太子是有怨的,要不是太子,定远军铜墙铁壁也不会让北狄有可乘之机,可她面上不显,仍然镇定安抚太子:“太子殿下请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除了相约商谈,我们还会派人先行打探敌营,确保定远侯安全。”
太子又对吴长逸道:“吴将军,你功夫好,你快去敌营救出定远侯,北狄人可巴不得定远侯死,一定要救出他啊!”
吴长逸道:“我等定会竭力救出定远侯。”
太子还是拽着初学清不断自责,叮嘱着她,初学清忍住翻涌的焦躁道:“太子殿下在敌营受苦,微臣便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先去与方将军商量对策。”
“好、好,初侍郎,可全靠你了,三弟曾与我说过初侍郎办事牢靠,我也相信三弟眼光,一定要救出定远侯!”太子千叮万嘱才放他二人出去。
初学清和吴长逸在士兵带领下去到方若渊将军营帐,还未入营,便听见阵阵吵嚷声。士兵将帐帘撩起,他们迈入营帐,只见方若渊将军、严奇胜将军以及一干将领在营中争论。
众人见他二人入营,安静了一阵,初学清一开始便问他们确切的情形。
方若渊是个儒将,即使年近而立,仍然一副少年面庞,只是在重甲金盔下显得刚毅了些,却仍可见一丝温煦。他看着初学清,呆愣片刻才回道:“侯爷三日前带了一队人马进入敌营,我只当他要去营救太子殿下,却未想到他抱着交换人质的心思。”
严奇胜将军是个满脸胡子的莽汉,他不等方若渊说完便道:“他老子的,让我带五千精兵烧了敌营,我定远军可不是北狄小儿惹得起的!我活着,就是为了多杀几个北狄人!”
吴长逸没到过北境,此刻看到严奇胜如此莽撞,眉头微抬道:“严将军如此行事,只会多一队人变成俘虏罢了。”
严奇胜瞧不起这些京中的武将,嚷嚷道:“吴将军又没对战过北狄,你咋知道我烧不了敌营?”
初学清忙从中调和:“严将军稍安勿躁,吴将军也只是行事谨慎,定远军的威名身为大宁子民皆知,但毕竟定远侯在北狄营中,我们做事要考虑定远侯的安危。”
严奇胜这才仔细看了看初学清,疑惑道:“我看初大人咋这么眼熟呢?”
初学清岔开话题问道:“北狄大营距此多远? ”
方若渊答:“北狄大营在三十里外的阴山脚下。”
“可知他们士兵人数?”
“据斥候报,此番敌军有三万余人,但后续还会派人前来进攻,具体后续人马尚不得知。”
初学清迅速安排:“那劳烦方将军,今日就让人派往敌营送信,称大宁使臣来访。另外,在沿路上安插好人马,若明日和谈不顺,可能要采取非常手段。 ”
商谈了片刻细节,方若渊即按照初学清说的去安排。
初学清折身出帐,身旁走过一人,她能感到那人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良久,但是她仍视而不见径直走开。
她的余光能瞧见,那是裴霁曦原来的小厮,墨语,如今已在定远军中做了参将。
她知道此次出行,必会遇见诸多旧识。
景王在她临出行前,告知她关于身份的部署,景王早在给她办身份之时,就在户籍信息上写明,她有一胞妹于早年饥荒时走散,即使有人发现她的身份,也可用此借口。
此时,在北狄大营,关俘虏的帐子里,裴霁曦双手被吊,浑身布满鞭痕,身上的衣服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被血水浸透。
他的发丝凌乱,一些碎发遮住了面庞,可依稀能看出面部轮廓,双眸紧闭,干涸苍白的嘴唇上有许多裂口,虽然身上布满伤痕,可脸上却没有伤。
他身前不远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浓妆艳裹的女子,身着海棠红长裙,外套羊裘坎肩,头戴翻檐尖顶帽。
女子开口道:“裴将军真是铮铮铁骨,可这铁骨到了现在除了多受点罪又有什么用呢?你要知道,现在北狄皇位上的,可是我二哥萨力青,他和我大哥觉罗尔穆不同,觉罗尔穆被你打怕了,萨力青正要拿你立威。若不是我和二哥说要你做我的驸马,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这女子正是北狄公主,乌尤拉。战场上的肃杀女将是她,脱离战场,她便习惯艳妆示人。
裴霁曦没作任何反应,乌尤拉起身到他面前,一只手捉住裴霁曦的下巴,裴霁曦眉头下压,面露厌恶,扭脸挣脱她的手。
乌尤拉怒极,揪住裴霁曦衣领,道:“让你做我驸马是抬举你了,你以为我是想和你做夫妻?我是要报断发之仇!要不是看你长得还不错,又能借此举侮辱大宁,你连给我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裴霁曦啐了一口血水,正吐到乌尤拉身上,乌尤拉大怒,对身边手下呵道 :“接着给我打!”
看着眼前受刑的人,乌尤拉想到了先前她曾在大宁营帐做俘虏的日子,彼时裴霁曦没有对她用刑。想到这里,她紧接着又补充道,“不许伤脸。”
裴霁曦又开始承受新的一轮鞭刑,身上的疼痛感已经麻木,每一下落在身上的鞭子,都在提醒他此刻的受辱。
他应该自戕以免受辱,可有一丝念头又总是钻进他的脑中,他仍没有找到她,就这样离开吗?
这些年,遍寻大宁南北奇女子,就是想找寻她的踪迹,哪怕不能让她回来,只知道她安危也可。
可她如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见,难道,真如别人所说,她已经香消玉殒?
那如此,自戕或许是他最好的选择。
那就允许他,临死前用力回忆,带着过往的记忆赴死。
第18章 要我喂你不成?
建祯十四年冬,十七岁的裴霁曦赴北境战场,带领五千精兵,放出假消息诱北狄进攻,于望北关东侧峡谷伏击北狄两万骑兵,借山势之便,利用滚石堵住峡谷出入口,来了个瓮中捉鳖。少年将军初展锋芒,风头较其父也不遑多让。
在望北关大捷之后,北狄已多日没有动作。裴霁曦的父亲定远侯裴康时令裴霁曦去潜云坳训练新兵,要在短时间内迅速补充兵力,以防北狄再有动作。
这日,他从望北关回到邺清侯府中休整,准备翌日便动身前往潜云坳。
初雪晴整理完他的行囊,也未离开房中,走到书桌旁,看裴霁曦仍在奋笔疾书,不忍打扰。
裴霁曦察觉到她有话要说,便停下手中的笔,问道:“何事?”
初雪晴试探道:“听闻潜云坳大营条件艰苦,军中都是糙汉,奴婢担忧轻风和墨语照顾不好世子。* ”
裴霁曦轻笑:“潜云坳和望北关一样,军中自是条件如此,无甚可担忧的。”
初雪晴眸光流转,知道裴霁曦是让她有话直说,犹豫道:“听闻世子此去是训练新兵,世子之前说过,奴婢若有心,日后可去明履营中历练,可奴婢至今武艺不精,能否跟着世子去潜云坳学习?不然之后见了舞阳将军,身无长物,怎的能入她眼呢?”
裴霁曦收起手边文书,慢条斯理道:“明履营多是女子,只是如今姑母在望北关前线,战时不方便带你过去,待此战告一段落,再带你去不迟。潜云坳新兵皆为男子,带着你多有不便。”
初雪晴立即回道:“奴婢可扮作男子,奴婢只有十四岁,扮个少年郎也看不出来的。”
裴霁曦打量她片刻,少女眸中微光闪烁,异常坚定,他无奈叹一声:“罢了,你若真想去,可要做好受苦的准备。”
初雪晴连忙点头:“奴婢不怕苦。”
“在营中,不要自称奴婢,要称我。”裴霁曦叮嘱道。
初雪晴应是,便去收拾自己的行囊。
虽说冬夜寒凉,可初雪晴此时的心情让她觉得冬风都甚是凉爽,她来到大宁之后,从未有过如此前路清晰的时刻。
路上碰到轻风,告诉了他自己要去潜云坳的消息,轻风最不喜军营,此次初雪晴去了,他便不用去了,但他也担忧初雪晴女子身份会给世子带来麻烦,就叮嘱道:“虽说咱们定远军是招收女子的,可这期的新兵全是男子,你可别露了馅给世子惹麻烦啊!”
“你放心,我只是提前适应下军营。”初雪晴信誓旦旦道。
“唉,话说这几年招收新兵,都没什么女子应征了。”
初雪晴惊诧道:“为何?”
轻风答:“前朝末年,战乱频发,有许多女子失了家人庇护,走投无路投奔明履营,现如今国泰民安,应征的女子自然就少了,像你这种一门心思入伍的才少见呢。”
一阵冷风吹过,挟着冬日的寒意,穿过初雪晴的身体,将她方才心中的快意都吹散了。
她掩住面上的失神,扯出一个笑容:“我是定远侯府出来的,自是不一样。”
潜云坳处于邺清东部阴山山脉脚下,由于地势复杂,虽处大宁北狄边境线,但鲜有战事。
裴霁曦把初雪晴安在他营帐旁边的小帐内,对外说是自己的小厮,墨语因要跟着新兵一起训练,另有营帐。
定远军大部分将领都在望北关,只有一个将军严奇胜以及副将方若渊随裴霁曦前往潜云坳。
今日是新兵第一日入营,正巧赶上潜云坳今冬的初雪。
虽说阴山山顶上早已白雪皑皑,连绵一片,但是山脚下的初雪还是带给新兵们一丝难掩的兴奋。
每个人带着保家卫国的决心入伍,揣着对未知的忐忑及期许,可终归是一群毫无经验的毛小子,面对初雪,还是有人忍不住吼叫几声。
初雪晴看着新兵脸上洋溢的兴奋,也同他们一样,心中燃起对新生活的向往。
入营的第一顿饭,初雪晴为裴霁曦准备好饭食,打算伺候他用完,自己再去新兵那里凑合一下。谁知裴霁曦坐在饭桌旁后,对初雪晴道:“你也一道坐下用饭吧。”
初雪晴忙道:“奴婢一会去营中和大家一起用饭就好。”
“莫要自称奴婢,要称我。”裴霁曦纠正她,“你就在这里用饭,等我用完,营中也过了放饭时间。”
在府中的时候,初雪晴都是和丫鬟们一起用饭,老夫人不在的时候,裴霁曦偶尔会和墨语轻风一起,但从未和初雪晴一起用饭过。
裴霁曦唤人又送上了一份饭,初雪晴别扭地坐下,却仍未动筷。
裴霁曦和大家一样,用的也是简单的大锅菜和干粮,还有一晚稀粥,虽然和侯府用度没法比,但裴霁曦吃起来也泰然自若。
裴霁曦见她不动,笑道:“要我喂你不成?”
初雪晴忙摇头,这才拿起碗筷。
同桌而食,仿佛在身旁的,不是主子,而是……战友。
帐外初雪暂歇,缕缕阳光穿越云层,洒在绵延初雪之上,在冰寒的冬日里,留存一丝暖意。
裴霁曦安排几个参将初步对新兵进行划分,便和严奇胜、方若渊在营中商讨接下来的训练安排。
严奇胜年过而立,满脸络腮胡,加上黝黑的皮肤,简直像烧焦的黑草地,黑色的土地上全是焦黑杂草。
方若渊虽比裴霁曦大两岁,但是长相显小。他也是世家出身,才能二十岁就做到副将。
新兵操练毕竟涉及不到什么军事机密,裴霁曦也没有刻意避着初雪晴,便让初雪晴在旁伺候。
严奇胜不仅长相粗糙,嗓音也是粗糙的很:“我看先让这群新兵蛋子负重跑十圈,先学学什么是军令!”
方若渊则持反对意见:“严将军此举就操之过急了,一圈是二里多,十圈便要二十多里地,何况还要背上沙袋,这群新兵底子如何都不知道,还是要循序渐进。”
裴霁曦缓缓道:“二位觉得,要在三个月内将这群新兵训出样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严奇胜不假思索道:“那当然是听话,只要能听话,指哪打哪,立马能扔到战场杀他几个来回。”
方若渊温声反驳:“严将军,此言差矣,若这群士兵只是这次打仗用,那便罢了,可他们毕竟已经加入定远军,也是要长期为国效力的,怎可只把他们当作一枚攻击的棋子呢?”
三人之中裴霁曦年龄最小,可他毕竟是定远侯独子,大家也都明白此次新兵训练,乃是定远侯为自家儿子出的第一道题,因此严奇胜和方若渊也都尊重裴霁曦,二人争论了几句,便齐齐看向裴霁曦。
裴霁曦丝毫没有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的胆怯,只道:“他们刚刚入伍,只是听闻定远军的名头来到这里,其实连接下来做什么都不知。”
裴霁曦从面前的沙盘中抽出几个旗子,先插了第一个旗子,“首先,要让他们明白为什么来这里。”
“当然是来打仗的,打跑北狄贼人。”严奇胜插嘴道。
“打仗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裴霁曦浅笑道,“他们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尚不知家国的意义。如果是冲着定远军的名号来的,就要知道定远军守卫的是什么。”
裴霁曦八岁便跟着定远侯在军营生活,自小便看惯了战争带来的生灵涂炭,厌恶打仗,但也知道必须要打仗。
方若渊点头赞同:“对,我们不能用自己的经历去看这群新兵,毕竟他们还是初出茅庐。”
裴霁曦在沙盘中插上第二个旗子,继续道:“为了让他们知道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有战争,就要让他们知道战争是什么。因此,我已让墨语找来尚在邺清的军中旧识,来为他们讲一讲。”
“哪个旧识?”严奇胜疑惑道。
“是曾经参与过战争,伤残后无法继续打仗,如今被定远军安顿在邺清生活的老兵。”裴霁曦答。
方若渊问:“伤残到无法打仗的的地步,必是缺臂少腿的,这样的人来,不会吓到新兵吗?”
“真正的战场,比这个更加残酷,只是看到这些就被吓到的人,不适合在定远军。”裴霁曦边答,边向沙盘中插上第三个旗子,“还有,让他们知道时间的紧迫性,我们要列明三个月内训练安排,每天训练第一句话,就是提醒他们,距离他们上战场还有多少天。”
裴霁曦拿出手中最后一个旗子,插上去,“最重要的,自然让他们知道如何保家卫国。当然,我们有定远军历来训练新兵的法子可以参考,但是又不能完全参考,因为我们只有三个月。”
初雪晴在旁听着,看着眼前摆弄旗子的少年,不知不觉面露欣赏。他能游刃有余地在比他年长的前辈面前侃侃而谈,毫不露怯,可能他从八岁入军营,就已经开始被迫成长。
“说了半天,和我说的完全不冲突呀,”严奇胜道,“先把他们操练够了,骑马、弓箭、长枪都挨个学一遍。”
初雪晴都忍不住想要反驳严奇胜了,这个将军,完全没有理解裴霁曦所说的时间紧迫性,她看向裴霁曦,希望裴霁曦赶紧说出反驳的话。
裴霁曦淡然一笑,感受到初雪晴的目光,冲她道:“冬……冬学,你来说说,看了一年兵书,你可有什么想法?”
初雪晴怔了怔,面前的三人,都是军中将领,而裴霁曦,竟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
第19章 不想走大多数女子都走的路
初雪晴未料到裴霁曦竟然问到了自己,看着方若渊和严奇胜探究的目光,思量片刻,便道:“严将军所说的操练,无非是想给新兵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军令的重要,但是,所有军规之下,更重要的,是军魂。”
方若渊此刻才注意到裴霁曦身旁这个小厮,调侃道:“怪不得觉得今日安静了许多,原来你没带轻风来,换了个小厮。你且说说,这个军魂,是什么?”
“军魂,正是世子方才所言,为何来到这里的原因。不是因为定远军的名号,也不是因为打仗,而是要保家卫国,护一方安宁。”
初雪晴继续解释:“所有组织的根基,是要明确目的,以此为基石,横向上,明确分工,步兵、骑兵、还是弓弩手,时间太短,必须迅速让他们有所侧重;纵向上,明确分层,通过考验,找出优秀的苗子,让他们负责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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