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都是误会一场。”
等听完方半子的解释,洪兴龙这才把郑力衣领放下,装作若无其事地用厚手掌箍了箍郑力的背,“兄弟,对不住了哈。但咱们都是老爷们,你这也太小胳膊小板了点,等着有机会哥带你锻体...”
“噗——”
几巴掌下去,这次郑力是真的吐上了一口沉血。
天色渐渐地阴沉了下去。
人群渐渐有了喧闹声,但好在被洪帮主压下去了。
青度抱着剑一动不动地靠在墙边,阖眼打瞌。
忽然,过了会,又出现了一群提着衣摆在泥泞里踏步的姑娘。
领头的是那日眼熟的粉衣服,此刻高高招着手,对这边喊道:“仙长,仙长——你们还收么?”
邹娥皇含蓄地笑了下,说收。
青度听了这句话后乜起眼看向师伯,微微勾唇,十四盟给她们定的往返时间是在午时,而今却已经超过了三个时辰有。
很难说,是不是在等这群姑娘。
明杏气喘呼呼地跑来后,绞着粉裙子又有些难为情地问,“仙长,我们还有几个姊妹可能被束住了手脚,能不能再等等她们。”
她刚刚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群人整装待发,心知是快要出发了。
可是...可是...明杏希翼地眺望来时的路——她总觉得再过一会,那眼熟的瓦子里就会跑出来一个白衣胜雪的阿姊,弯着眼冲她笑。
明杏自持胆子大,但这次求的是杀人跟捏蚂蚁一样的仙人,她心里也要噔噔地打着退堂鼓。
就在沮丧地要放弃的下一刻,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那仙人揉了揉她的头,说当然。
“不着急,今日还没过去呢,再说,我也有要等的人。”
——这面目平平的女仙人如是笑着回明杏道。
仙长要等谁
明杏愣愣地抬头,却看见天边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群仙鹤,挥舞着翅膀缓缓降落。
鹤羽缤纷,飘飘若仙境;请帖未至,仙鹤先来。
天边登然暗淡,只有缤纷的落羽闪着金光。
邹娥皇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了一只落羽。
落羽慢慢溶剂于半空中,接着边边角角燃起喜庆的红光与夺目的金光,最后展开成了一张婚帖。
只有密州何家,才有这样雅致的手段。
“我等的人到了。”
邹娥皇轻声说。
她从踏进密州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这次来,就是做个了断的。
“青度,接下来的招生任务全权交给你,夜过子时,直接带人走。”
青度抬眼,干脆地应下了。
身后一群惶惶的面孔里,只有明杏抖着手接过一片鹤羽,看着它缓缓变化成婚帖。
那上面,新娘的名字,叫明珠。
是她的阿姊,明珠。
不远处巷子里,低矮的屋檐下,燕子衔泥低低飞划而过。
“大姑娘,后悔吗”
慈祥的老母亲站在明珠身后,手拿篦子为她挽起妇人模样的发髻。
明日,就是明珠出嫁的日子了。
“你父亲总说你乖顺,听话懂事,比明杏强百倍——可我毕竟是你娘,哪里能看不出你的一身反骨。姑娘,大姑娘,你自小就是娘最聪明的孩子。”
老母亲长长叹出了口气。
“在旁的女子要么认命,要么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你选择了等,于是你偷偷跟着我学会了女书,趁着参加宴席的机会去和同道者会和,你们收集外面的资料,了解密州外的势力,把《妾华》的功法改编成了《日月》,创立了女子内流通的手语...”
梳头的手微微颤抖,明母的声音有一瞬哽咽。
“娘应该知道的,你一直做梦都想飞出去——”
“娘怎么会不知道,蓬莱的‘我心应我,万死不辞’曾叫你在桌案上描摹过千百万遍,而今日,来招生的正是蓬莱的两位仙长——”
“明珠,娘、娘...”
泣不成声。
白衣佳人温和地握住了母亲有些脱力的手腕,将簪子固在头上。
用力的,深深的。
“阿娘,我不后悔的。”
“阿娘,”她将柔软的侧颊贴在母亲的指腹上,又轻轻道:“我知道我十岁那年,您本来有机会,跟着七彩阁的仙人去求仙的,但是最后为了我和明杏,还是留下来了。”
“留在了这发烂的何城。”
“所以娘,我不会后悔的,我是明家的长女,明杏的阿姊,我是明珠。”
而回应这姑娘的,只是老母怆然的一滴热泪。
“明珠你不懂,娘有多希望——今日走的是你,而不是你妹妹。”
她是母亲,手心手背,明杏明珠于她都是肉疙瘩——
只是明珠,太懂事了。
懂事到,不得不心疼。
所以遗憾是什么呢?
是何言知大乘之身半步成仙,还是邹娥皇拔不出来的剑;是妹妹的义无反顾不再回头,还是垂垂暮老的母亲当初或也有求仙的机会。
又或者只是,明珠蒙尘。
但无论如何,这穿着白衣干干净净的明家大姑娘,双手合十,静静地想——
若这天上真有神佛,若这世上真有因果。
小妹,你的仙途一定要万丈光明。
阿姊会为你铺一条,锦绣仙途。
第13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邹娥皇上辈子是个没步入社会的学生,参加婚宴从不需要自己备礼金,这辈子她是个修士,平日里神龙见尾不见首,交好的那几个如七彩阁阁主尹月都是坚定的不婚者...
综上所述,她其实对于参加婚礼该备什么,要多少礼金合适,没什么概念。
目送青度等人走后,邹娥皇就慢悠悠地坐在酒肆借住的地方掏出来了何家给的喜帖,先把新郎同新娘的名字过了遍。
新娘名字很秀气,叫明珠,几乎一下子就让人幻视了一个如珠似玉的大家闺秀。
而与之相对的,是新郎的名字。
何富贵...一个富贵到让人疑心不该是何家起的名字。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邹娥皇想。
她轻轻吹灭了案台上的烛光,侧卧在密州特色的硬炕上,眼睛微微眯起。
关于世家,留给旁人的第一个印象永远是无利不起早。
关于七大世家密州何家,她认识的,除了那么一个笑起来俊俏疏朗的死人何言知,就剩下了当年那个杀了何言知的何春生。
而他一定、一定还在找能吸收何言知金丹的方法。
从步入密州的那一刻起,邹娥皇就察觉到了暗处旁人的窥视。
这么多年的无功而返,不会让一个野心勃勃利欲熏心的人放弃,只会让他愈来愈地失去了理智,直到有一天,把主意打到所有有可能的人身上。
她前些日子里刻意展露出来的星盘。
——在有心人的眼中或可以被看成一个能打开金丹的密钥。
所以这份喜气洋洋的婚帖背后,或许就是修真界版本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好一场鸿门宴。
“这下可好——”
邹娥皇轻轻抚摸了一下挂在床边的本命剑。
它本该锐利无双,如今却被一层又一层的黑布缠住,只露出边边角角的暗纹,若不用心去看,和市面上二两纹银就能买到的杀猪刀轮廓没什么区别,或许真放上去按斤称卖的时候,还要夸一句打铁的人实诚,没缺工减料。
可它偏生是一把剑。
作为一把剑,就应当是锋芒毕露杀人不见血,而不该是籍籍无名钝若铁刀。
“你若能拔出来,我明日或许就不用兢兢业业,夹着尾巴做人了。”
邹娥皇又想,算啦。
剑肯定是一把好剑,是自己太废拔不出来,关剑什么事。
剑好,人坏。
灯光结彩的酒肆门口,站了一个高大削瘦的青年。
他面目平平无奇,只有眼下的一点泪痣显得别致。
若郑力站在这里,看见了这男人平平无奇的面目,则必要啧啧——又是一个练了占星术的。
然而如今站在柜台旁的只是一名普通的掌柜。
那掌柜抬起眼皮不咸不淡地扫了扫男子浑身上下的穿着,在触及满是泥点子的鞋后,心想这是哪里来的乡巴佬。于是那原本谄媚的脸上连一丁点笑意都垮了下去,只冷冷地说——
“打尖儿还是住宿大通铺卧一晚三两纹银或一块一等灵石,不赊账。”
男子摇了摇头,好脾气道:“住宿。”
他从宽袖里一伸手,白光闪过,一块品质尚好的二等灵石就出现在手心。
“住七日,不用找了。”
这泥巴腿子,居然还是个修士!
掌柜目光黏在那流光溢彩的灵石上了好半天,连男人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就先堆出了媚笑,招呼着人往顶楼上的单间去。
“客官怎么称呼?”
早些年世道还有些不太平,打尖住宿都不需要登记,但自二十年前十四盟建立后,一切便井然有序多了,哪怕是自诩高人一等的修士,也要进行身份登记。
男人低声回道:“十四盟散修,容无常。”
他目光一转,问:“对面的单间也住了人么?”
掌柜回道:“下午刚来了个背着布剑的女修,租了一夜。”
容无常听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微笑。
他轻轻地说:“那就好。”
掌柜没听懂这古怪的客人在说什么那就好,不过修士就是再奇怪点也正常。
之前何城不还有个出了名的邪修一直没抓到么,听说是个画师,只是正道的画师都是拿灵墨入画,唯独他,却是要拿人血为料,人皮铺纸,人魂作笔;正常人瞧一眼就要疯了,那邪修竟还画的津津有味。
掌柜这么一想,忽然又觉得脖子冷飕飕地,于是缩了缩脖子就走了。
屋子里,邹娥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对于明日的鸿门宴还有些忧心忡忡。
正坐立难安之际,隐隐约约听见走廊里传来了几声脚步。
“十四盟...散修...容无常....”
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传透隔音不太好的木墙,打断了邹娥皇的出神。
对面住人了。
还是个十四盟的散修,她迟缓的想。
叫容无常嗯...这个名字,怎么有点像她那个死了二十年的大师兄——容有衡
错觉吧。
次日清晨,邹娥皇先蘸水用半干的毛巾把包着厚布的剑擦了一遍,再甩了甩上面的水珠,才系到身后。
剑是剑修的命。
这样的步骤她每日早晚都会做一遍。
邹娥皇走出门不久后,对面的木门也吱呀地一声响。
靠着门框的青年泪痣微亮,明明还是昨日那平平无奇的五官,换了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窄袖云纹锦衣后,倒有些说不上的风流倜傥。
他手上捏了一张,眼熟的婚帖。
昨日还是青泥瓦砖铺成的石路,今日那些浇着泥点子的水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红色的碎纸与铜钱铺满了何城的主路。
在这座儒修的城池里,只有显赫如何家,才能一夜之间将天地换了颜色,将水墨画般的矮房屋装点成了喜气洋洋的火红色。
路旁站了几个何城本地人在闲聊。
“你们都看了早上那出迎亲了么要咱说真是大手笔,八匹上等灵马压的轿子,光聘礼都堵了有七八条街,何二爷还生怕新娘排面不够,听说一会婚宴上,何家的老祖春生道人也要来。”
“明珠小姐能嫁给富贵爷,命真好!”
“是啊,但她妹妹就不如她咯,听说昨日跑了。”
“明阿公听说要气疯了,本来要寻他家婆娘的不是,嚷嚷着说要休妻,觉得都是婆娘没教好才闹出这样的丑事,最后还是大姑娘劝住了,跟他说何家一定不希望这事闹大...”
几人说的正热闹,忽然就听到了一声笑。
这笑听着不冷,也不像是嘲讽。
但总觉得怪怪的。
众人顺着视线往过去,却看见是个面容平常的女修。
“笑什么”他们禁不住问。
邹娥皇抬头看了眼这几个人,有青衫儒生,也有开衫的庄稼汉,有佝腰的老婆婆,也有抱着孩子的新妇。
但无一例外的,都是何城本地人。
邹娥皇回道,“羡慕你们这圣人化就的何城,和外面那打打杀杀的修真界就是不一样。”
“活在外面的姑娘们要兢兢业业地修炼,偶然突破或是秘境里淘的机缘...千辛万苦才能得旁人称一句好命,而你们何城么,直接来了句求仙不如嫁女。”
求仙不如嫁女——
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竟也会有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出现这种反古的论调。
她鲜少出声讽刺旁人什么,只是凡事都有例外。
何言知若是知道他拿命换来的何城,最后成了这副模样,连夜棺材板恐怕都要撬开。
邹娥皇摇头,没理会那几人青青白白的脸色,转身便走。
走了没多远,就在何家大门处看见了个熟人。
穿着一身银白色剑袍的少年剑修,大大咧咧地盘腿挡在何家门口,一副不让他进去就不离开的样子,何家十几个筑基期的护院,团团围着他却始终不敢动手。
少年怀中抱了个黑漆漆的牌木,腰间胯了把晶莹剔透的名剑。
名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西吹雪。
“何九州”邹娥皇试探道。
“你挡在这里做什么论道大会已经结束了吗?”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浑身一激灵,收了和围堵他的几个护院的对骂的声。
回头一看发现是邹娥皇后,他露出了些许困惑的神色,但又很快就舒了口气。
不管是谁,只要现在出现的不是师父天机子就好。
“论道三日前就结束了。”他避重就轻,捡着后一个回答道。
“你是何家人”邹娥皇想到他的姓,忽然恍然为何能在这里看见他。
何九州慢吞吞地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灰后道,“算半个吧。”
他又指了指面前的几个护院道,“之所以说只算半个,是因为今天我同母异父的二哥婚宴,他们却不让我进去。”
护院中修为最高的是一个筑基后期的老者,拄着拐杖向地下重重一跺,下一瞬土地塌陷处密密麻麻的蛛丝网状脉络。
“三少爷,这是老祖的命令,今日就算是家主来了您也是不能进去的,何必和我们这些卖命的粗人一般见识”
邹娥皇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道:“他确实没和你们一般见识。”
“他若是把西吹雪拔出来,你们十几个人没有能在他手下走一招的。”
说这话的时候,邹娥皇语气中不觉有一丝丝的羡慕。
唉,剑修就是好啊,越级也能大杀特杀。
但旁人听不出她的羡慕,只以为她在嘲讽。霎时间,拄拐老者的脸都气歪了,颤着身子说了三个好。
“既然这么说了,老朽这把老骨头不讨教一下少爷的剑怎么成!”
何九州心中一凛,头皮发麻。
下一瞬,天罗地网,透白的丝线从老者的杖头迸发,朝着他席卷而来。
凡筑基修士,肉胎脱于天地,大多都有了独属自己的法门。
而这看似寻常的老者,在何城还有个诨名,叫“蛛丝毒公”。
说的就是他的这么一手独门绝技,权杖一落,天罗地网,蛛丝草线,万丈埋伏。
号称是,金丹之下无活口。
银白色的剑飞出剑鞘,化成几十道乃至几千道残影。
天地一白。
西吹雪这把剑,之所以是名剑,除了它曾是天机子的本命剑外,源于一场大雪。
此剑一出,六月飞雪。
几百年前,剑皇闭关时,天机子曾拿它镇压过死海动乱,那外表病弱的剑仙微微咳嗽,身上系了一层厚实的狐裘。
立在那里,仅仅是一人一剑,血水涛涛霎时间就变成了晶莹的白地。
仅仅一剑,从此就再无人小觑这病秧秧的天机子。
而如今它传到了何九州的手里。
原本唯美的剑招只剩下了泠然不减的杀机,厚雪之下,埋着细碎的红布条与点点暗光。
众人大骇,急急退出埋伏圈,驻杖的老者更是运气罡气,后退三步,柱着的杖子在雪地上划出一道狰狞的痕迹,却还是一边吐血一边喘着粗气。
鬓边还有些发黑的发丝一下子变得苍白。
明显是被伤到了根基。
这个时候只听邹娥皇轻叹一声:“我说了,你们都拦不住他。”
剑修有多厉害,单看手里的那柄剑就好。
就像是当初,她废了剑心,也打不赢那人一样。
老者头发花白,混浊的眼珠动了动,终于凝到这个刚刚起就一直在煽风点火的人身上。
“你...”
他盯着邹娥皇,却在看见对方身后背了把显眼的厚布剑后哑然松口。
老祖设宴今日要埋伏的人,终于到了。
而他又何必、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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