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原书里十四盟从未出过错,现下的这些变动,那只能指向了一个人——
何言知。
邹娥皇一下子滑倒在冰冷的地砖上,握剑的双手前所未有地冒出汗来。
邹娥皇在想,她是不是不该救这个人。
得知何言知在算计她的时候,她其实有过后悔,但没有很多,因为那是一个圣人,一个说出各司其职,为天下平战乱的儒将,哪怕在算计她,她救活了他,也并不觉得可惜。
最多就是难过。
难过出于私心,她以为救活的人是自己的朋友,没想到最后却只还给了密州一个圣人。
但是现在,因为救何言知,密州闹出了封锁,邹娥皇盯着自己手上的黑剑,她想,如果何言知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办。
他让密州封锁,背后绝对有些弯绕的盘算。
先不说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单单密州背靠明州,粮食极少储存,封锁时间长上一二日,寻常辟谷的修士还好说,没辟谷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如果因为她救了一个不该活的人,害了那些本来能活很久的人,怎么办。
邹娥皇想,她担得起这么多的人命官司么。
她觉得浑身僵硬,又发冷。
另还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地旋转,以至于她不自觉地握住了手上的这把剑——
如果何言知要害人,那她就杀了他。
如果他所图不轨,她就杀了他。
她能救他一次,也能杀他一次。
很公平。
邹娥皇不知道为什么,呼吸急促,心怦然地跳。
在彼世五千年,她背着一把拔不出的剑走了五千年的泥泞之路,此刻竟是第一次,有了杀念。
“邹仙长,邹仙长!”
黑暗的夜里,幽幽闪光的十四盟阵石处,传来了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伴着脚步声的还有体力不支的喘气声。
是曲轻云带人回来了。
邹娥皇抬起头,在一众脑袋里,找刚刚喊她的几个人。
然后就看见了——
郑力抱着半大的方半子、两眼懵的谢霖、洪帮主及嘎子帮众人…还有上午那个见人下菜碟的十四盟登记员。
竟大多都是熟面孔。
等等,十四盟登记员?
这个人,会不会能联系到十四盟在密州的负责人。
邹娥皇的视线挪到了李三身上,思索片刻后,先扬出了一个笑。
“又见面了。”
李三懵懵地抬起了头,在场的他谁都不认识,怎么会有人和他说一句又见面了。
而等看清楚那人模样后,他惊地一蹦三尺高。
之前在酒楼的时候,大雾弥漫,李三离得远,其实是认不出邹娥皇就是上午的人,如今这人站在了他对面,李三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这、这不是他上午得罪的那个蓬莱女修吗!刚刚竟是她,和石妖打的一来一回!
然后第二个念头才是——蓬莱的,那她是不是认识他要找的那个姓邹的人?
下一瞬。
李三只见那个笑眯眯的女修轻咳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昆仑剑修,“他们说你在找一个蓬莱姓邹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听完李三讲完还在巷口生死不明的蓬莱弟子后,邹娥皇几乎一瞬间就锁定了是青度。
现在目前的情况就是,青度重伤,密州失联。
烂摊子一摊接着一摊。
还有刚刚让李三拿着他们内部的通灵玉联系,大约是级别不够,邹娥皇连嘟嘟声都没有听到,玉就碎成了两半。
现下连外援的想法也只能彻底绝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目光在洪兴龙和曲轻云两人之间左右辗转。
最后还是定在了曲轻云身上。
正在安抚师弟们的小剑皇曲轻云,忽然觉得后颈一哆嗦,他抬起头来,遥遥和邹娥皇目光相撞,心里却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就好像即将要被人抓去充兵。
然后,果不其然。
只见邹娥皇微微笑,冲他勾了勾手。
“我一会要出去一趟,急事,我走后,你就是这里的最高战力,知道不?我听说你们昆仑的道义是:剑在人在,死战不退。我刚刚确实也看见了你们的道义所在,”女修压低声音,因刚刚打架牵扯的嗓子有些许的沙哑。
“但是,曲轻云,我现在以蓬莱山上道祖之下第二人的身份和你,昆仑下一任掌门人对话。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让你去搏命,毕竟如果你真出事了,我担不起,也不能担。”
“我会在这片地方上画一个大圈,你们所有人都在圈里,这个圈,化神之下无敌。化神之上么——”
曲轻云看见面前的女修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她头发花白,然而眼珠明亮、朝气。
“合道能抵半柱香,大乘只有半击。”
怎么可能!曲轻云惊疑不定,面前这个人,不是才化神么,怎么可能画一个圈就敌大乘半击。
他哪里知道,邹娥皇不是一般的化神。
她是从大乘境跌落的化神,在站过那个境界后,能领略的阵法之力,早已至简归臻,绝非这一个圈能衡量。
邹娥皇平平的声音还在继续:“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把跑出圈的人打断腿。哪怕来了敌者,只要你没有把握带他们传送回昆仑,就不要让他们出圈。”
曲轻云嘴唇挪动,这个好战的剑修此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然后看着对方飘然离去的背影,只来得及问那么一句:“你姓邹,又是蓬莱座下第二人,莫非你是邹娥皇?”
答案自刚刚起就一直很明显,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多嘴问那么一句。
曲轻云握着手,感觉手心名无双的双剑前所未有地沉甸。
“莫非你就是那个,天骄宴后败于剑皇的邹、娥、皇...”
前面的女修脚步未顿,握着千钧之剑,在大殿外围划出一道土圈,每走一步,她花白的头发便落几根,背也佝偻些许。
大约这样逆天的圈,哪怕说的人再轻巧,要付出的代价也绝非旁人能想。
而曲轻云的声音,弥散在这沙沙的剑划砖声里,甚至都未曾让这半百头发的女修抬头。
他只听得她笑了,然后说:“是我又怎样。”
好轻狂的回答。
于是这年轻的剑修便一下哑住了嗓。
只能看着这个和剑皇一个年代,但是未曾在修真界里留下半笔姓名的女修提剑转身;只能看着夜色漫长,前无星光,只能看着那双布鞋迈向远方,只能看着黑袍的亮光慢慢和寂静的小路融为一体...
邹娥皇啊。
原来那个成就宴霜寒天骄宴真天骄的人,竟然是这样的么——
竟然是这样的一位,剑修。
曲轻云想问她的从来不是名字。
或许一开始是,但在猜出她是邹娥皇后,就不再是一个名字了。
他想问的其实是,一个剑修,一个以剑为命,以剑扬名的剑修,在见过能够粉碎自己剑心的一剑后,要如何重新把剑心找回?
又该如何战胜自以为不能战胜的剑。
若非她的名字叫邹娥皇,一个废物的代表,曲轻云根本不敢相信,使出刚刚那闻所未闻的一剑的人,居然也曾被人折过剑心。
昆仑苦舟扬名四方的小剑皇从未想过,在剑道这极其吃天赋的路上,居然也有后来居上、绝境反超的故事。
曲轻云沉眉。
一股灵气忽然从他的丹田而出,继而包围住了整个人。
堵塞多年的关窍开始重新运转。
“大师兄,大师兄,你是不是境界松动了?”
周围人一片喜色,围住曲轻云,此刻倒忘之前死了的那两三个同伴,张张脸上,未干的泪痕很快具被由衷的笑意取代。
毕竟这个世上三大喜事,不外乎,突破得宝死对家。
曲轻云没有答话,他只是沉气,一瞬间双剑从他手中迸发,剑鸣如盈盈水声,在半黑半亮的殿内惊起一片嘘声。
只见这美丽的双剑,绕着大剑飞了两圈,最后悬浮在邹娥皇走出的正门那。
“所有人,不准踏出此地半步。”
曲轻云闭目重声道:“违者,斩。”
第40章 你可愿成为蓬莱近百年的大师姐
对于修士而言, 如果说最常见的劫,还要在心魔和雷劫之间左右摇摆的话,那么死亡率最高的劫, 则是非生死劫莫属了。
顾名思义,九死一生,是为生死之劫。
青度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是在她继任蓬莱大师姐那一日。
彼时, 只有祭典上才能看到的道祖云无心坐在她对面,天下第一美人李千斛站在身侧为她扇风,懒散没正形的师父穿得出人意料的正式, 亲手给她正衣冠;
而离青度最近的是二师伯, 那个重剑不离身、在同门里算得上是对比惨烈的二师伯。
邹娥皇眼睫微垂,在青度袖口别上了象征身份的蓬莱镇魂兽。
“此为镇魂兽,蓬莱子弟, 只有一人能戴。”
二师伯温热的呼吸轻轻吹拂过她耳侧。
在蓬莱, 一场典礼最重要的人,除了受封者, 就是冠礼者。在邹娥皇为她别上绣兽头之前, 青度从没有想过,道祖在位的情况下,会是最不争气的二师伯主持这场加冕礼。
她盯着二师伯,看着对方质朴的黑剑,看着对方卷起的袖口, 看着对方无甚灵力波动的气息。
心里有些堵的慌。
倒不是瞧不起邹娥皇,只是青度更希望在自己这样重要的日子, 至少能是她让敬仰的人来给她做冠礼者。
至于她敬仰什么样的人呢...也不一定非是道祖那类的大能,其实小师叔这类反杀成功的狠人她也敬佩;但无论如何, 不该是邹娥皇。
这个一直浑水摸鱼的师伯。
下一瞬,青度只听见了邹娥皇的一声叹息。
“你可愿成为蓬莱此百年大师姐?”
邹师伯的声音那时听着很冰很哑,“当了大师姐后,你要面临的不止是袖口镇魂兽的荣光,更是烈火烹油;你的背后将会有无数双窥测的眼睛...最重要的是,蓬莱子弟,求闲求散,凡事均可避世而为,独有大师姐,不能。”
“其他人可以此生不渡生死劫,闲闲散散富贵仙,青度,独有你,若你要成为蓬莱的大师姐,你只能万死中寻出一线生机。”
“其他人可以躲在山门的后面,独有大师姐,你要挺身而出。”
青度怔然,却见对方将一支玉簪别在她头上。
“死劫不避,死局不弃,”邹娥皇道,“青度,你可愿意?”
怎么不愿意呢?
月如霜,风如刀,狭窄的巷口处。
青度眼皮轻颤,她浑身上下的筋骨都断了,止不住的呻吟一下下地从牙缝中泄出。
她不知道拉住的那个人到底有没有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伤了的地方吃了丹药也不管用,她只是剩了一口气儿。
一口,一定要吐出来的气儿。
他们都说蓬莱人自私自利,守着一座孤岛不出,但他们不知道,蓬莱人连自己都不救。道义是万死不辞的蓬莱人,在意的其实不是那口阴阳彼岸的活气,而是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
青度觉得,她还有很多事还没有做,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没有脚踢昆仑,没有振兴蓬莱,没有突破元婴,没有力压曲轻云,没有得到师父的赞赏...
她还没能见到师伯。
她要见到邹娥皇。
她得告诉她,十四盟,叛变妖族了——
青度下颌的线条冷硬坚毅,被重重尸体叠压着,只有一双眼睛还在倔犟地睁着。
“青度!”
邹娥皇根据刚刚李三说的那几条路,跌跌撞撞地冲到了街口,在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里,她握着剑的手几乎在发抖。
一条漆黑窄小的小路,旁边有家关了门的店...
是这条没错了。
一、二、三。
时间仿佛停滞了,除了树影婆娑声,邹娥皇颤颤巍巍的脚步声,她凝神去看,这片寂静的巷子里只剩下了几具穿着十四盟衣服的死尸。
她...来晚了么?
就在邹娥皇手指冰凉之际,微弱的呼吸声忽然从隔壁的巷口处传来。
青度咬牙忍痛:“师伯...你走错路口了。”
邹娥皇:“!”
看着三步并两步跑到眼前的师伯,青度终于安心地微阖上了双眼。
还记得那日加冕礼,青度曾问过师父:“为什么二师伯是我的冠礼者?”
为什么不是道祖。
偏偏是那么个不求上进愚不可及的二师伯。
而最后,青度记得,她那个一向和二师伯关系不好的师父,是这样回答她的:“邹娥皇不止是你的冠礼者,她...是蓬莱的冠礼者。”
“青度,有一种人呢,她初见平平,修为平平,样貌平平,独有一处,她气运不平,怀大功德。”
那个自恃清高不可一世的鱼澹,是这么和青度说的:“你让她成为你的冠礼者,就能被她的功德泽佑,是你欠了她的情。”
“这代表着,如若将来一个地方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都要死,你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现在,青度呼出了胸前的那口气,万般不信也变成了信服。
另一厢,圆圆的大圈里,三百号人炸开了锅。
双剑一出,气氛便变地拔刃张弩。
“昆仑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洪兴龙朝地上呸了一口,“我敬你是昆仑大师兄,但也断断没有拘着咱们兄弟在这里的意思,到底出什么事了能不能说个明白话!”
“什么违者斩,谁给你的权利!”
“对,现在是十四盟管辖,立法分明,你敢强杀人,明日就算昆仑也保不住你!”几个汉子跟着洪兴龙一起嚷嚷道。
曲轻云轻叹了口气,“我以为眼下的情况已经够明白的了。”
“诸位都是我从流仙酒楼带出来的,你们见到那石妖程度的妖怪,又见到了十四盟分部防护阵法损坏而无人惊动,难道不该明白,此时密州有异变么?”
“或是此圈的外面,密州还有比石妖更大的麻烦;再或就是密州之外,出现了什么状况,无论哪种情况,按兵不动都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他话音落下,大殿再起喧嚣。
郑力蹙眉:“我不明白,我们在座都是修士,如今遇上事了,缩在圈子里有什么用,不应该出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么?”
曲轻云抬眼:“问题就在于,在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下,打草惊蛇只会白白送死,刚才的石妖之变,我的师弟们...便是如此。实力不够的情况下,修士和凡人,并无任何区别,都是血肉之躯罢了。”
最爱硬着头皮冲的昆仑剑修,逢遭一场变故后,竟也学会了惜命。
一片寂静里,李三听了个大概,忍不住插嘴道:“仙长,我有一句猜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这个穿着十四盟统一装束的练气修士,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硬着头皮迎着众人目光。
“十四盟运转精密,时时刻刻都有人看守,哪怕真出了什么乱子也绝不存在空无一人的情况,若说什么外在的灾祸导致,那也是不该的,既然不是外乱那就是内患...接下来这句话或许不该我这个还穿着这身衣服的人说,但反正我都被十四盟辞了,管他呢!”
李三咬牙,心里一横,到底还是说出那句:
“曲仙长、诸位,你们有没有想过,是十四盟自己内部、或者说密州十四盟分部,他们自己出问题了?比如说,叛乱。”
叛乱这一词,在修真界其实有些草木皆兵。
二十年前那场妖族入侵下,有拼得个头破血流也绝不认输的硬气修士,就会有敌未至骨头先软的墙头草;毕竟匹夫之勇和审时度势,两者其实都算是人之常情。
对于前者,人们从不吝啬英雄的美名。
而对于后者,人们也从不吝啬唾骂,称其为叛乱者。
妖族入侵二十年后,那些叛乱者碍于人的身份,并没有被赶尽杀绝,反都销声匿迹藏于各大门派里。
不过毕竟那些血流成河再是伏尸百万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所以李三这句叛乱者其实说的很隐晦,隐晦到在场的只有郑力和曲轻云反应过来了。
郑力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曲轻云反应过来的一瞬就是爆喝一句:“住嘴!”
有的话李三可以乱说,但曲轻云作为昆仑大师兄,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昆仑立场的人物,有的念头,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难道不知道比起密州一夜沦陷、外界出事,其实最有可能的是十四盟分部变乱么。
可曲轻云不敢想。
组成十四盟的是门派世家散修,如果一州之十四盟全线崩塌于一夜,那么这三方没有一方能扯开关系,昆仑也不会是例外。
更何况,曲轻云不觉得如果有能掌握十四盟一州之大的叛乱者,会是这么一个大张旗鼓的蠢货,有什么小动作就罢了,居然还要切断密州与外界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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