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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第一苟王(苟雪丁宁)


郑力颜面尽失,被方半子气出来的第三口血硬生生地憋回了喉咙里。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屁。”
仰头对着洪兴龙嚷嚷道:“你先把我放下来!”
洪兴龙唰地一松手, 就看见郑力直接砸到了地上, 尾椎骨发出咯噔的一声响。他心虚地擦了擦做贼的手,清了清嗓子问:“你刚刚说, 这里面混入了邪修”
洪兴龙是筑基四层的修士, 和为了求仙混进这支队伍的其他人不同,他带领的嘎子帮众人与其说是来十四盟求仙,不如说是投靠十四盟。
一众人里,他算是对修真界见识最广的那个了,所以才会在听到“邪修”这两个词眼的时候, 反应那么大。
邪修和那近乎于灭绝的魔修不一样。
修了魔的人手段残忍,实力强大, 但是大多都是冲动一时的产物,受情绪支配, 因而修士们怕他们,但并不畏惧他们。在一千年前围剿魔修的大战里,一位号称是有比肩大乘实力的魔将,就是被昆仑当时主战的一位筑基掌教,生生骂死的。
除了这位死的奇怪之外,还有把因为好奇就把自己胳膊腿吃了被耗死在战场的魔修、过分爱美结果在梳头的时候不愿意去躲避杀招的魔修...总而言之,魔修的死相千奇百怪,且大部分都是死于意外。
所以一般人哪怕明知道修魔的霸道之处,也不太爱去碰这么一份道统...毕竟对于人来说,智商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可是邪修不一样。
邪修阴险狡诈更甚一般人,如果说魔修是没有下线的话,邪修就是不择手段。通常情况下,两个金丹修士,也未必打的过一个筑基邪修。
因为他们的手段防不胜防,闻所未闻。
轻易出手就是灭人满门的惨案。
——而现在有人说,他们这群人里,混进来了一个邪修
洪兴龙吓得汗毛耸立。
下一刻,嘎子帮二当家也跑了过来,用手搭住洪兴龙的肩,笑嘻嘻地问:“大哥,怎么又是这小子...”
洪兴龙:“这小子说,混进来了一个邪修——”
邪修二字未落,洪兴龙心里忽然警铃大作。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缩紧一瞬,黑糙带泥的短甲一下子变得锋利,贴着洪兴龙的脖子动脉,血腥气弥散在空中。
“邪修”
天真的笑声在洪兴龙耳畔轰然炸响。
“如我这般地,邪修么”
和他拜过把子的二当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皮囊之下换了个芯。
围观人群爆发出阵阵尖叫,持剑站在甲板最前方的青度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竟蓦然回头,只看见刚刚还是黑脸刀疤的二当家,此刻浑身皮肤溃烂,溃烂的深黑色表皮下,露出了惊人细腻的雪白。
皮肤慢慢脱落,块块如墙皮,粉碎在半空中,然而唯有脸上裸露后还有一层,是一个笑眯眯的白傩面具。
原本还只是惊呼的众人,此刻心蓦然一凉。
“白面郎君笑嘻嘻,皮下亡魂齐哀哀。”
此间四大邪修之一,谢霖。
他最标志的除了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剥皮术,就是脸上这万年不变,驱傩节送傩神时舞者常戴的面具。
青度一言不发,她握紧了手中的坎天剑,空中万里之处,漩涡般的风自她垂地的剑下迸出。
她想起这次出行前,她师父曾经给她卜过一挂,说这一次她遇上的——
是生死劫。
另一处,何城郊外的深山里,捏着何家玉牌一路疾驰的邹娥皇,终于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竹林树影错乱,翠绿与厚土之间,只有几滴鲜红的血迹最为明显。
血迹...
邹娥皇抬手,一根灵丝颤颤巍巍地从她指尖迸出,唰地一下沾了那滴新鲜的血,等再度抽回的时候,灵丝颜色已经慢慢转粉。
前方没有毒障。
这血是谁的?
邹娥皇心里刚刚窜出了这个问题,就找到了答案。
——死不瞑目的何春生,凸起的两个铜铃般的眼眸正惊惧地向她这个方向往过来。
根据伤口判断,是一刀封喉。
这个年头有能力一刀斩了合道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手指头。
哎...邹娥皇似笑非笑地倒眉,若不是她的大师兄二十年前已经死了,今日她真怀疑是他的手笔。
毕竟平月道君容有衡,曾经名头响彻修真界的这个男人,最闻名遐迩的绝非那俊美轻佻的皮囊,而是快。
容有衡他,是个快男。
当然,这个快指的是战斗方面。还在天骄阶段的时候,容有衡就连挑百人擂台,然而一百个非同小可的天骄,竟没人逼得了他用出第二剑来。
一阵阴风缓缓吹拂过竹林,细沙沙的草动之下,邹娥皇看见地上露出了个手掌——是半个时辰前还长在她身上的右手。
杀了何春生的人,很明显没有来得及捡走他爆出的装备。也就是说,邹娥皇慢吞吞地将自己失而复得的右手丢入乾坤袖里,她微微抬头,眯眼看着越来越暗沉的竹林。
也就是说,何春生可能以元婴出窍的方式,逃出去了。
邹娥皇越靠近竹林,她手上的玉牌就发出越亮的光芒,不止如此,她察觉到左手上的星盘,似乎也要突破血肉飞舞了出来。
这意味着,金丹,近了。
咯噔一下,邹娥皇好像踩到了什么机关。
一刹那间,原本只是阴森的竹林瞬间换了模样,每一颗竹子上都绑着一架血肉模糊的尸体,她的脚下也不再是腥湿土地,而是不断翻涌的针刺。
密密麻麻,一齐向上空射来。
邹娥皇惊了一下,竟在一瞬间幻视了个被扎成刺猬的自己。
她迅速向上一跃,脚踩在死尸的脸上借力,灵丝一绞,将一根绑着的死尸体积最大的那个捞了出来,甩到了身下,挡住了万千根银针。
对不住啦老兄。
邹娥皇看了看死尸原本就有些歪斜的血肉,被她踩了那脚后鼻子都错位了。
心里微微虚了一下。
“砰——”
半空中骤然也响起了声响。
天罗地网,也不过如此。
邹娥皇抬头,断了的右腕射出万千灵丝,将半米之内的银针打落下去,左手则是并做剑指,一根比其余灵丝粗十倍有的灵条慢慢便出了和剑一样锋利的内刃,将一侧竹竿刷刷地砍下。
她踏在这竹竿上轻盈地跳跃,从一个节点跳到了另一处。
风声呼啸在她身后。
在跳最后一个竹竿的时候,邹娥皇唰地停住了脚。
这一处,没有风,是静的。
是阵眼!
她利落地就要一斩下去,却看到一个发着光的紫色小球冲她直直地撞了过来。
小球一边撞,一边发出了人类才能听懂的咒骂声。
然而骂着骂着,小球蹦蹦跳跳地发现冲不动了。
邹娥皇左手将这球捏起,离近了看,她才发现这小球原来是一个蜕了壳的元婴,而且长得还有些眼熟。
她挑眉:“哟,这不是何家老祖么?”
骂骂咧咧的何春生:“…”
元婴在她手里又咬又挠,最后终于累瘫了,躺在她手掌里一动不动。
邹娥皇拿灵丝戳了戳这元婴的脑壳,“说说看,谁宰了你。”
或许是宰这个词侮辱性太强,原本还气喘呼呼的何春生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小小的元婴又开始上下扭动了起来,邹娥皇一个不慎还差点被他跑了。
他骂:“你少在这里给我装模作样!”
元婴的何春生并不是一副老叟的外表,反而是十八九岁的阴沉少年,不止外表变年轻了,性子好像也变得易怒了起来。
“什么,”邹娥皇心虚一刻。
难道是对方被杀之前就已经发现手臂不对了么,可是尸体是倒在竹林外面的啊,应该还没来得及发现才是。
于是她又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何春生从鼻子里冒出了一个泡泡,接着发出了一阵极其尖锐的嘶喊:“还不是你们十四盟搞的鬼!”
邹娥皇:“十四盟宴霜寒杀的你么?”
昆仑也在十四盟的范围内,如果对方是宴霜寒的话,一剑封喉似乎也合理。
何春生听了这话后反而顿了顿,不出声了,那原本暴躁的脾气,好像一瞬间也被安抚了。
他看向邹娥皇,最后还是没说,自己是被一个十四盟的散修杀的。
被剑皇杀的传出去,总好比是被一个散修杀的好吧...要不然,他还混不混了。
于是邹娥皇便看见,这巴掌大的元婴,哼哼唧唧地点了个头。

第23章 你邹二师伯,当初是怒发冲冠为红颜
何春生被邹娥皇攒在手掌里, 心气不顺地给她指点破阵的阵眼,眼睁睁地看她一路畅通无阻,连个皮都没破地闯过了他设立的十八迷魂阵。
真是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
两人的合作具体还要追溯到几柱香前,骂骂咧咧的何春生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咦、这个人手上怎么会有我何家的令牌,再就是咦、她是不是来找我洞穴的...
于是小小的元婴, 悲剧地看着对方恬不知耻地挂上了大大笑意。
就听邹娥皇笑眯眯地说,是呀。
何春生心如死灰,奈何小命都在人家手里攒着, 只好任劳任怨地帮着邹娥皇破起了自己的洞府的阵法。
临到洞穴门口了, 何春生突然想起了什么,忐忑问道:“你不会是为了那谁的金丹来的吧...”
虽然贵为何家老祖,但何春生对于自己洞穴里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何家身处密州, 虽然这三千年密州风调雨顺、灵力充沛, 更是有天下最富饶第九州的别称。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一位圣人气化天书的死亡上面。自从和冀州陈氏的联姻垮掉之后, 何家处处受到冀州那帮行商的掣肘, 连带着给何春生的供奉都有些许的缩减。
而他洞穴里最值钱的,除了那颗金丹之外,竟也没了。
他心里正跳着,用挑剔的吊凤眼上下打量着下邹娥皇,暗想着怎么一开始自己没想到, 邹娥皇手里既然有了能打开金丹的密钥...再废也好歹是蓬莱除了道祖之外辈分最高的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单单为了招生跑来这么一趟。
就因为她是邹娥皇、那个三千年前呆如木鸡的剑修么?
所以他潜意识里才觉得, 她不像是贪图金丹的人。
何春生目光里忽地带了一点的得意洋洋,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惋惜。
时间呀...让红颜变枯骨, 也能腐蚀少年的心。
哪怕是邹娥皇那样愚笨的剑修,也不该是例外。
洞穴关门处是遮天蔽日的鬼枯藤,邹娥皇用何春生缩小的元婴头顶解开了洞穴的禁闭,半是阴翳半是透光打散在她脸上。
何春生正等着她的回复,就听见了一声幽幽的长叹息。
邹娥皇:“你这里破败成这个样子,我说不是为了金丹来,你会信么?”
奇耻大辱!
真是奇耻大辱!
何春生在那刹那连自爆元婴和她同归于尽都想好了,须臾却听见了一声出乎意料的夸赞:“你这老东西虽然不作人,但确实...还算一个蛮清廉的老祖。”
其实第一眼看见何春生的时候,邹娥皇隐隐就觉得这三千年过去,这个曾经偏执阴晦、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好吧,一眼望去还是阴崇崇的、心眼儿一眼望去全是黑的。
但有一处不一样。
三千年前穿着三流世家上下供奉出来的一件流光闪闪价值不菲的玉仙衣的臭屁何族长,三千年后初次亮相时虽然声势浩大威压逼人,但身上的衣服却已变成了一件其貌不扬的黄袍子。
大概是因为,他长歪了,但是何家在他心里是正着长的。
何春生仍在挣扎,他阴森森地道:“你说过把星盘给我的...”
邹娥皇:“我是说过给你啊,可是——”
她弹了弹周身发着一层蒙光的元婴版何春生,“你现在都是这么屁大点的元婴了,真的还有能力拿溯世镜震住谢霖么,若是不能,我再给你星盘,你誓言起效,何家怎么办?”
大约是变成元婴状态后,脑子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何春生听后犹豫、迟疑了一瞬,居然险些被这个道理说服。
他正愣着神,就看见邹娥皇左手攒着一支笔,弯腰勾在地上画起繁复的阵法。
阵法繁复古老到何春生这个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她同龄人的老妖怪,都有些闻所未见;凭他之前合道的修为,只能隐约间嗅出了这阵法里暗藏的天地法则的力量。
不对、不对,等等。
“你是不是在倒着画阵法”
若说寻常的阵法是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生生不息,顺应天道法则的话,那么邹娥皇如今画的阵法,与其说是暗藏天地法则的力量,不如说是逆转天道法则。
把秩序变成混乱。
把死寂变成生机。
何春生的眼睛忽然刺痛了起来,这本不是世间该存在的阵法,他多看一秒都觉得是奈何桥上冤魂怨鬼再朝他招手。
那么,邹娥皇呢?
作为一个画下这阵法的人,用狭窄的灵丝撑起这近乎狂暴的灵力,在此刻似乎变成暴风眼的中心,本就不多的软发被灵力卷成的刀锋刮成了片片夹杂在莹白的灵气里。
在这样的灵压下,唯有她左手夹着的笔,坚定如磐石。
法则不能扭曲,人力不能更改。
只有在心里刻画过千千万万次,才能让一个用惯了右手的人,在这样的压力里,将这繁复的阵法一笔不歪、一气呵成。
而此刻,除了这狂暴的灵力,何春生还听到了细碎的雨声。
在修真界一直有个说法,雷声大雨点小。
自然不是凡间的那种。
而是说,雷声是天雷,每个修士修行一生里,绝大多数都有那么几刻要逆天而行,因此天雷再是声势浩大,再是深紫如神柱,不过也是寻常。
可如果有那么一种情况。
雷声未至,雨先行。
那这雨,不是被劫雷牵引的阴云造就的,是这天在咆哮,在狂怒。
密密麻麻的雨点砸落洞穴,滴滴都有着腐蚀的力量,何春生心痛、准确来说是肉痛地看着他积攒千年的家业。
而邹娥皇第一次听老祖说起过天雨这个设定的时候,其实觉得如果把天道看做是一个人的话,天雨大约就是喷出的唾沫星子...
如今终于让她也被这唾沫星子喷了一喷。
邹娥皇低吟:“星我以盘,金成其丹,遥遥千里,请君一相逢——”
狂风呼啸,洞穴塌陷,何春生小小的元婴在天旋地落里抱头鼠窜,一道金如流星的光弧突然从他身侧划过。
三千年寂无声响,金丹外层蒙了沉沉的一层灰边,何春生有时候看着它都会忘了这曾经也是一位大乘的金丹;如今却流光溢彩,唰地一下就冲到了阵法中央,飞速地自转。
何春生看不清邹娥皇的神色,只能看见此女伸出了仅剩的左手,摇摇晃晃的星盘一经放出就是星光大亮,灿若繁星。
嗡嗡飞到了阵法中央,接着小小的圆盘骤然变大,每一颗星轨都与这混沌的阵法相合。
鬼使神差间,何春生心里猛地一跳,一种从未设想过的思路忽然让他遍体生寒。
何春生是合道...已经能触摸到天地寂灭法则的合道,他或许还不足以看出那阵法里泊泊涌出的生机,但他知道这方天地,已经没有了死亡的束缚。
绝对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么
三千年前,圣人献祭图还有最后一幅画,被他撕了个粉碎。
在画上,那三张都看不清面容的女修,终于转过了身,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对他以及他身后的那群人说:
“该死的人,不该是他。”
何春生当时嗤之以鼻,觉得只是一句宣泄情绪的空话,不过事后还是带着何家东躲西藏了两天,怕她去蓬莱拉人回来砍他...但是回首三千年过去,当一切都变得模糊的时候,何春生才发现。
当初那句,或许不是气话,只是一句陈述句。
——该死的人,不该是他。
——所以我不会让他死的。
邹娥皇还是那个邹娥皇,愚笨如她,五千年守着一把拔不出来的剑。
也唯有愚笨如她,才方能在此天地,逆转阴阳。
洞穴口处,藏身在暗里的容有衡,忽然捂住眼,嗤笑了一声。
泪水,慢慢地从他眼角滑下,混在了天雨之中。
上一世,师妹就是在这场天雨后,失去了能看见万物的眼。
和这边的风雨飘摇相比,云舟之上的氛围就显的剑拔弩张。
青度垂眼,狭长的凤眼里不见怒色、不见战意,只有一片冷静的华光。
关于谢家,她师父鱼澹曾经跟她讲过一些。
他说,谢氏有三绝。
大约百年前,天下十四州,并不只有如今的七个大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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