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百年前,姓谢的世家,远远凌驾于众生之上;人人都说,任是圣人何家、富甲陈氏、武道公孙,都比不过谢家的一根手指头。
繁盛的世家必定伴有闻鼎钟而生的麒麟子。
谢氏有三绝,指的便是如此。
不是地下有生生不息灵水绝,也不是白泽庇护的家族图腾...是谢家那年的三位公子。
有匪公子,如切如磋——这是谢家大郎。
修无情道,而立之年就已是金丹的天才。
在他娶妻之前,人人都说他假以时日,他或许是第一位能证道破天的无情道。
丰神飘洒,气宇轩昂——这是谢家二郎。
神兽白泽认可的少主人,谈笑间将天下兴亡观尽。
和看起来就无心情爱的大郎相比,二郎更像是每个小姑娘怀春时的梦中情人。
而这三绝中的最后一绝,谢三郎,出名的时候,只是一个十四五六的小公子。
小公子眉是和大哥一般的清冷,眼却是和二哥一样的润泽,笑起来是一轮弯月,抿着嘴是冬日暖阳,映在瓷白的肌肤上只觉得像玉做的瓷娃娃。
这就是世人眼里的谢氏三公子,谢雨林,美好的像是天神吹起的一口气儿,稍稍不注意就要散在半空中的彩云;他说喜好诗画,就有人千里迢迢为他献上画圣早已失传的手记,他说喜欢雪天,二哥就让神兽吹了一口气,半个仙城终年都是皑皑的雪。
可惜的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驱傩节那日,被一城人推出来送傩神跳摊舞的小公子,在一舞落后,才发现整个城镇都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唯独他,被禁锢在一个土圈里。
挣不开,跑不掉。
从此,小公子的脸上,带着诡异微笑的傩神面具再也没摘下来过。
从天真无邪的谢雨林,变成了此间四大邪修,谢霖。
而鱼澹是这么跟青度总结这件事的,他说:“你邹二师伯,当初可真是怒发冲冠为红颜,满城废墟。”
青度想不出来好像从没生过气的邹师伯,任旁人怎么嘲讽都笑眯眯的邹师伯,是如何怒发冲冠的。
但她见过小师叔李千斛的伤,狰狞的疤痕在赤裸后背上,似妖似魔,冲淡了那精妙绝伦的眉眼。
她小师叔身上的伤,看不见的、看见的,都绝不止被粉碎的半臂。
寻常修士修行,九死一生,断胳膊断腿本来就是常态,只要接好就是,就算接不好,拿天材地宝作筏,修成的零件说不准还更得心应手一些。
但是李千斛不行。
李千斛身上,有谢家那位修无情道的真君谢大郎,用命留下的咒印。
所以关于谢家,旁人说的再多,讲得再惨。
青度心里,都是不信的。
第24章 当时他们都以为,邹娥皇非死不可了。
关于谢霖, 这几年名声鹤起的傩面鬼,众人想起他,不外乎也就是两句诗。
“阎* 王殿下阎罗人, 一笔丹青染冤魂。”
“白面郎君笑嘻嘻,皮下亡魂齐哀哀。”
说白了其实也就是心狠手辣这四个字。
但等真见到对方的时候,众人却不由得恍惚了半响。
脱去一层人皮的谢霖,身上那有些夸大的傩神衣暂且不提;他双脚离地五公分有, 挟持着洪兴龙的时候,竟然头才和对方的鼻子对齐。
要知道,洪兴龙虽然是一个壮汉, 但或许是肌肉长多了, 看起来其实是五短的类型,和寻常男子比,只能说是正常身高。
“好矮...”
围观的明杏, 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 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悄眯眯地躲到了人多的地方。
但是这句话应当还是被谢霖听到了。
他从离地五公分, 慢慢地飞成了离地十公分, 然后在洪兴龙胆战心惊下,拿手压了压他的头顶。
“这挫毛太高了。”
不喜欢。
天真的童音再次响起。
洪兴龙心里一紧,想平时总听别人说傩面鬼变态,如今一看百闻不如一见,连头上的挫毛都要管的么。
下一步, 不会就是嫌太碍眼,要把他的头给削了吧?
面具之下, 谁也看不见谢霖抿了抿嘴,有些郁闷。
意随心动, 冰冷的指刀闪过冷光,唰地一下划过了洪兴龙的头皮。
众人纷纷不忍地闭上眼,以为就要看见洪兴龙血溅当场;毕竟相处了一路,众人对于这个胆大心善的嘎子帮帮主还是很有好感的,谁料下一秒,血溅当场的并不是洪兴龙的头,而是他的头…发。
刺毛的硬发在这一刀之下沸沸扬扬。
洪兴龙和众人:“…”
谢霖仍有些不满意。
他大声:“蹲下去!”
搞了半天,转了一圈,原来是嫌弃人家高么。
洪兴龙不动。
谢霖寒声道:“为何不蹲,想死么?”
洪兴龙憋气:“你刀停在俺这里,俺就是不想死蹲下去也得是刀过骨头不得不死了。”
谢霖:“哦。”
他垂眼,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而是终于心烦意乱地把视线转到了正前方的青度身上。
冷冰冰的坎天剑已出鞘,阴阳八卦图变成了巨大的虚影缓缓在青度背后展开。
很显然,她是紧张的,面对境界高她一筹的谢霖,纵使是有再多法宝备着,若一击不成,则很难有第二击的机会;可她又是冷静的,像一头蓄势待发要咬住食物的猎豹,每一处防守都无可挑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青度听见了谢霖歪着头,问她:“你是邹娥皇的师侄么?”
了解过谢家往事和邹娥皇的关系后,明智的人都该知道,这一刻要选择的是隐瞒。
然而,青度把眼皮一阖,风起云涌之下,众人只听见这女声坚定地持剑向前走了那么一步,回道:“是!”
谢霖拍了拍手,松开了对于洪兴龙的挟持。
他说:“她拔出剑来了么?”
一百年到底是多长的单位呢?谢霖其实也不知道。
一百年对他来说,大约是生命的全部长度,要流说不尽的泪,要摸看不透的人心,要明白自己当初的天真善良或许只是何不食肉糜。
但是对于当初的那个人来说,或许只是很小、很小的一段区间。
小到她大概根本就忘了,那个留在谢家的小公子,一直在等她带他走。
谢霖又想哭了。
他最近总是哭,在当了邪修后,非但没有止住那跟水龙头一样的泪泡眼,还愈演愈烈。譬如说,在听见别人把那些他没做的事按到他身上的时候,再譬如现在...从嘴里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
好想看一看她。
好想离她近一点。
谢霖从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这并非是他的自卑或者自夸,而是事实。
十岁之前,谢家人,从来没有让这位小公子,出过府。
而他见到的第一个外人,其实是一个穿着玄黑色道袍的女修。
那个时候他站在树下,眼睛瞪的很大,才看到对方手忙脚乱地从墙上跳下来。
两相对视,先露怯的自然是不请自来的那位。
女修不好意思地拿绑了绷带的手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笑脸,“你好,怎么称呼。”
“谢雨林,你呢?”
那个时候谢霖阳光明媚,天真烂漫,看到不请自来的客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欣喜。
以为自己又多了一个朋友。
殊不知这天下翻墙进来的人大多数要么是采花贼要么是小偷。
又或者,两者兼是。
女修随手将身上遮掩灵息的星盘收起,自来熟的揽过小少爷的肩,笑眯眯道:“我叫邹...小黄,来你们家是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第一美人。”
“少爷,带个路呗?”
谢霖慢吞吞了半响,才轻轻地哦了一声。
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跟狗一样。
他家的狗,名字也叫小黄。
后来,他认识了对方,心里想的依旧是这一句话。
哇!这个人怎么这么狗!
第一次见面,给他的名字就是假名。
东海龙宫,琉璃瓦,黄金砖,富裕甲天下。
一排虾兵蟹将勾着腰,颤颤发抖地不敢抬头。
宝座之上的老龙王,慢吞吞地抬起了眼皮。
这是一个真正的老者,和蓬莱道祖、昆仑老祖共享洪荒时代的大人物。
老龙王慢吞吞地站起身来,眺望东方。
一千年前,也是这样的深海汹涌,龙宫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十二次,他记得这个数字。
对方夜闯龙宫十二次。
一次比一次的缺胳膊少腿,一次比一次的破碎,将经脉重断又拼接,打到最后连他都觉得是在欺负人。
直到最后一次。
十几把闪着银白色冷光的龙枪对着她,那是他们东海龙宫最出名的绞杀术,一枪出手,万枪重影,四海之内,无处可逃。
组成枪阵的十三人,个个都是龙宫的高手,最低修为也是元婴,哪怕是宴霜寒来,不出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来的人是那个邹娥皇呢。
哪怕前十一次都叫她逃了出去,但那是因为龙宫只当是小打小闹,没和她动真格的。
如今叫这小贼真攒出了火气。
龙宫上下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她非死不可了。
可是那一日,到最后,偏生叫她拿到了九转皇肉灵芝。
老龙王慢慢地阖上了眼。
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他只能记得那个女修身上穿了一件破烂的道袍,左脚踩在龙椅上,右脚已经瘸了,背后背着的厚布剑黯淡无光,永远只是一件摆设。
她说:“九转皇肉灵芝,我取了。”
她还说:“这是不死神木的种子,我拿这个和你换。”
不死神木。
昆仑剑皇宴霜寒曾用这神木的根脉铸成了天下最厉害的神剑,蓬莱道祖曾用这神木的伴生神火打造了唯一一个飞在天上的岛。
而老龙王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这可真是一个傻子。
肉灵芝再珍贵,不过也就是重塑灵根经脉,就算没有九转皇容灵芝,也有无数的替代品。
而不死神木,却是这天底下独一件的奇珍异宝。
再说打到最后,技不如人的是他们,她就是一声不吭拿了走人,也是符合这修真界的规矩的。
弱肉强食,才是这片天地信奉的真理。
而第二个反应则是眼皮一跳。
原来当年,宴霜寒、容有衡、天机子、尹月...这些个天骄之子齐聚的幻海天秘境里,最后竟然是这么个其貌不扬的家伙,获得了秘境的认可么。
这怎么可能呢?
老龙王至今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心悸。
后来,他见到三儿子的时候,难得地八卦了一句:“皇儿,你那个师姐...对就是姓邹的那个,她要九转皇肉灵芝做什么?”
谁料鱼澹听了这句话后,原本笑嘻嘻的脸色一瞬转阴,“别提她。”
那时皇儿深深吸了一口气,问:“父皇,一般的七转皇肉灵芝就可以重塑经脉,九转...是不是除了重塑经脉之外,还有一个作用是,活死人,肉白骨。”
乍起的惊雷轰轰然劈开东海一瞬。
这等逆天的用法,单单说出来都要引起天道的避讳。
老龙王只是哼了一口气说:“你觉得呢?”
不是否认,就是承认。
而他皇儿得了这声承认后的脸色愈来愈地漆黑。
最后半是郁闷,半是吐槽道:
“父皇,我不懂她。在我们龙族的概念里,宝物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修炼是我们活着的意义;可我去了蓬莱之后,我搞不懂人。”
“怎么会有人,在坦荡的仙途,和一个死了千年的人之间,选择后者呢?”
三皇儿问:“父皇,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龙族会拿九转肉灵芝救我吗?”
那时老龙王没有任何迟疑,摇了摇头。
别说是他有九个儿子,就算只有一个儿子,也是不会拿这等圣物救的。
“嗬。”
三皇儿得了这句话后并没有难过,反而早有预料,忽然得意的笑了。
“父皇,谁说妖不如人聪明的?”
是么?老龙王看着鱼澹的笑,不知道为何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可是皇儿,为何你的笑意里,有一分的不甘。
洞穴里风云四起,邹娥皇半蹲在地上,何春生颤颤巍巍地躲在断壁残垣后面。
只见她蹙了蹙眉,在乾坤袖里左掏掏,右掏掏,终于抓住了一个滑溜溜的东西。
肉灵芝。
邹娥皇轻轻朝这肉灵芝吹了口气。
她身侧,何春生见到这颗肉灵芝,心尖一跳。
肉灵芝在修真界并不少见,有一转到九转之分,但是寻常人终其一生看见过最高品阶的,不过也就是四转,五转之上就已经值得一个世家收藏起来以备麒麟子修炼了。
何春生作为何家老祖,掏过圣人金丹的狠人,见过最高的品阶,其实也不过就是七转。
而邹娥皇如今手里攒的这颗...远比他当初在陈家见过的还要珍奇,芝冠上有无数的冰晶莹莹,只是单单站在这附近,何春生就觉得自己方才受到刺痛的元婴正在缓慢恢复。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终于确定了之前自己的猜测。
金丹、星盘、肉灵芝。
天雨、死寂、生机。
邹娥皇她,图谋的不过也就是一件事,复活一个死了多年的人。
从来没有人说过,修士竟然也可以有来生。
何春生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一出生比何言知要拥有太多,哪怕半路上被这人狠狠甩在脑后,最后也笑到了如今,可是今日,他好像又觉得,自己比起那人还要差一点什么。
这一次又输了。
小小的元婴转来转去,很是急躁,半响后,他才终于为自己的急躁找出了一个发泄口。
他刻薄的一瞪吊翘眼,跳到了邹娥皇肩膀上,阴恻恻地爬在她耳边道:“邹娥皇,你就不怕么?”
“何言知陪着周平三上昆仑和蓬莱,在那个年代,把门派收复在天子脚下,坑的昆仑老祖避世不出,这样一个人,不了解的说他圣人也就罢了,你一个和他私交过的人,还真能相信他是什么好人不成?”
“我知道你们占星师能够占前程,而推未来。何言知手里既然有星盘,说明他之前也是个占星师....如果他是,那么他难道算不出你会千里迢迢来复活他么——”
复活二字一处,雨声又大起,洞穴摇摇欲坠,噗噗的灰尘砸在一人一元婴身上。
何春生最后半句话卡在嘴里,终于还是吐出来了,如同一条毒蛇一样紧紧地缠住邹娥皇:“如果他算出了这一切,却执意要把星盘给你,那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一场算计呢?”
被他逼问的女修恍若未闻。
只是伸手,万千灵丝疯狂的从完好的左手里迸发冲向开始运转的阵法,醇然浑厚的灵力一震何春生心神,直接把他震出了几丈之外。
元婴费力地从地上爬起。
这个人,他到现在才终于恍然,竟然是大乘!
一个浑身上下七十二条天生脉络都堵塞的修士,要存了多少的灵气于假根之中,才能修练到大乘的地步。
何春生不知,也从没设想过。
他只听见,阵法中央,以身陷阵的那人,仿佛是在回答他,但又好像是在自语。
“我信。”
“这世上的可能有那么多,但我赌不起。”
“如果何言知是真把我当朋友了呢,万一,他的占星术从没有用来窥测过我...我可以不救他,我可以不牺牲,但我赌不起这个万一。”
她只有一柄剑,也只有一颗真心。
一颗历经几千年磨砺,不改其道,仍旧只是蓬莱道义的那八个字。
我心应我,万死不辞。
阵法起,天地变!
何春生眨了眨眼睛,就在这个当口,他却忽然地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
他修道五千年,除了一手出神入化的鞭子外,其实最拿手的还是阵法。
而邹娥皇如今勾勒的阵法,按照阵法运行逻辑的五行之说来看,除了逆行之外,似乎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正处在阵法中央的邹娥皇或许感觉不到,但是何春生站在外面,却看了个分明。
阵法里,除了天道,除了她,还有第三种能量在运转。
这股能量有别于天地本源,甚至都有别于灵气。
何春生忽然记起来了,在他初学阵法的时候,教他阵法的那个老先生,曾经告诉过他,这方天地,很久之前有人成功飞升过,于是这个世界上始知,修到最后,方可破天成仙。
只是为什么没有记录下来呢?
为什么修真史书上从没有人写过呢?
龙族世代镇守肉灵芝王,而人们记忆中知道的老龙王却只有那么一位,所谓的世代,到底是多久之前呢?
这片天地,究竟有多少年的岁月被淹没、又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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