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我家暂住几日吧。”
“大夫说你身体极虚弱,我家里有几位好的大夫,可以为你调养。”
说完又怕她觉得心里不舒服,补充说:
“等你好了,可以自便。”
崔含烟点了点头,接受了宋迢的安排。
她始终没有喝那碗药,只是觉得有些闷,轻轻掀起了车帘,然后便看见了窗外骑着马的裴仞。
宋迢原本对这些男女大防没什么概念,刚刚那会儿返程上车的时候,见裴仞因为车里有其他女人,直接就拉着脸上了马,没反应过来,还在招呼他:
“回去不坐车吗?”
裴仞没有回她,独自一人生起了闷气。
他不是气她擅自捡人就往府里带,毕竟在他眼中,她就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自然有这个权利。
他是在气她非要和一个陌生人同车,让他不能和她一起了!
可是,无论再气,他始终策马跟在车外。
车帘被掀起的时候,他以为是她想看他了,迅速转了头,却只看见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裴仞的脸色瞬间黑了,没有说话,催着马上前了两步。
而车内的崔含烟却是连忙放下车帘,暗自心惊。
这是摄政王裴仞!
所以,这位宋姑娘,是摄政王府的女眷!
马车直接驶进王府,停在了大夫们的院子跟前。
宋迢没要侍女们搀扶,自己跳下了车,然后转身来接崔含烟。
裴仞则早早就站在了宋迢身后。
崔含烟不敢要宋迢扶,搭着自己侍女的手下了车,才不过向前走了两步,身子便晃了晃。
宋迢又被吓了一跳,连忙让人扶着她进院子,叫来了金针术高明的孙大夫。
孙大夫正在忙着翻看医书,忽然看见这么乌泱泱的一群人进来,又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摄政王,连忙起身行礼,只见摄政王挥了挥手免了他的礼,冷着脸说:
“先看病吧。”
孙大夫这才注意到宋姑娘的身边多了一个没有见过的姑娘,不过大夫是不能有好奇心的,他眼观鼻鼻观心,等着人向他介绍情况。
宋迢上前两步,指着崔含烟,朝孙大夫说道:
“孙大夫,这位姑娘身子不大好,可能需要你的金针之术。”
孙大夫这才微微抬手,伸手示意将人请进去。
进了内间,孙大夫凝神号完脉,开了方子交代小童去煎药,又掏出了金针。
整个过程摄政王和这位不知身份具体为何的宋姑娘一直陪同在侧,崔含烟自然无有不从。
金针刺入身体,疼痛非常,孙大夫琢磨了一下,这弱女子毕竟不同于摄政王,不见得能受得住,便在针尖上沾了点麻药,既能镇痛,又能让人睡过去。
裴仞扭头看向宋迢,忽然开口:
“迢迢,泥大师回来了。”
宋迢正在专心看着孙大夫施针,猛然听见这句话,愣了一瞬,眼中随即放出喜色。
她之前因为裴仞的头疾束手无策,便派人去找了泥大师,只是这泥大师踪影难觅,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回程又艰难,迟迟不见人影。
眼看着裴仞的头疾没有丝毫好转,她心里着急,现在忽然听见泥大师回来,心就飞了过去,恨不能马上冲过去。
“只是……”
看着躺在床上身上扎满了针已经睡过去的崔含烟姑娘,宋迢有点犹豫,不知她醒了见不到她会不会着急。
裴仞了然道:
“你去吧,我命人看着她。”
宋迢想了一下,这毕竟是摄政王府,不会有什么事,她又将青荷留在了这里照看,叮嘱她等崔姑娘醒了告诉她别怕,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便朝着泥大师的院子奔去。
约莫一刻钟,孙大夫的金针施展完毕,浑身是汗,朝裴仞告罪下去梳洗。
裴仞看见躺着的女子眼皮动了动,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然后冷冷出声:
“崔姑娘。”
床上的崔含烟睁开了眼睛,缓缓下床,端端正正福了身:
“见过摄政王。”
崔含烟听说这位摄政王眼光锐利却脾气暴虐,并不敢欺瞒,盈盈又是一拜:
“奴曾在柳尚书的宴上,远远见过摄政王一次。”
裴仞随意“嗯”了一声,他并不在意这个,之所以会和这女子费口舌,是因为:
“据你所说,当年你父亲崔景,是因为不从齐王的指使,所以被报复。”
说完这句话,他停顿了一瞬,目光锁住崔含烟:
“可是本王怎么记得,你父亲可是齐王心腹,在那场漕运案里背叛了齐王转投了当时的太子……”
“可惜的是,太子没多久就失势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裴仞的语气并没什么怒气,反而带着三分嘲讽,和五分漫不经心。
而这些话落在崔含烟耳中,像是凭空炸响的一道惊雷,听得她身子一晃,只是这次室内的下人都被挥退了下去,没人扶她。
当年的一些画面闯进脑海,她勉强稳住身子,又定了定心神,说:
“奴那时年幼,并不知这些……”
崔含烟咬住唇,眼泪即将溢出眼眶,却被强行控制不流下来。
身在烟花地这些年,她知道男人喜欢她什么样子。
让她失望的是,摄政王裴仞的目光已经移开,压根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语气仍旧轻飘飘:
“本王与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分辨真相,甚至,本王也可以如你所愿,替你父亲翻案,不过——”
这时他才又回头睨了她一眼,眼中的警告明明白白:
“把你的那些小心思和手段都收起来。”
说完裴仞便抬脚走了出去,留下最后一句话:
“她既救了你,别让她失望。”
而站在原地的崔含烟,并不难过或生气,她已经习惯被上位者刁难警告,只是心底的疑惑更重,那位宋姑娘和摄政王到底是什么关系?竟得他如此回护?
“泥大师!”
泥温图尔正在专心闭关研究他的秘术,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外面的风一吹进来,纸符上本就摇摇欲坠的火光立即熄灭,实验又一次失败,气得他吹胡子瞪眼。
只是当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泥温图尔强行将拉下去的脸又收了起来,温声叫道:
“宋姑娘。”
宋迢一路急急过来,呼吸还有点喘,却顾不上其他,快步上前,直接点明了来意:
“泥大师,摄政王的头疾,你知不知道该怎么治?”
裴仞这人对家多,她说话时便留了个心眼儿,没有具体说他的头疾是什么样的,只含糊表达,心里想的是,如果这位泥大师的水平不足以看出他的头疾情况的话,她就打住这个话题。
谁知泥大师听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摇了摇头说:
“在下无能为力。”
闻言,宋迢失望地“啊”了一声,就要扭头走人。
泥大师也没有办法,找的所有的大夫都没有办法,到底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要这么看着他的头疾发展下去?甚至一天比一天严重?甚至……他会死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宋迢觉得自己的心都颤了一下,不愿再深想下去。
不行,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能放弃,一定还有办法!对,她是这本小说的创作人,也就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她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她为裴仞头疾发愁的这些天里听到的最像天籁的一道声音:
“摄政王的头疾,幸得遇机缘,已经有所好转了。”
宋迢立即转身,眼中是巨大的惊喜,一把拉住刚刚说话的泥大师的胳膊:
“你说什么?”
“泥大师,你说的是真的?他好转了?为什么其他大夫们都没有诊出来?”
泥温图尔被宋迢晃得头晕,一时不知道先答哪一个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吧,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天命之事,那些普通大夫自然看不出来,而他,也只能窥见一斑。
但是他深刻的知道,在这摄政王府里,这位宋姑娘是绝对不能得罪的,甚至让她不高兴都不行。
于是泥温图尔抚着胡子,说了一堆玄之又玄的话,核心意思就是,真的在好转,你安心等着看就行了。
这话果然说得宋姑娘心花怒放,再三确认此事为真,不用过多担忧后,高兴地转身跑了。
宋迢听孙大夫说,崔含烟的身体太弱了,须得日日施针,汤药也不能断。
她怕她初来陌生的地方,会觉得不自在,便时常带着自己的话本子,来给她解闷。
这天,宋迢读完她最新修改的一版正文,崔含烟眼带羡慕:
“真好,有情人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宋迢见她眼中除了羡慕更多的是怅惘,劝道:
“或许你以后也能遇见相爱之人。”
崔含烟轻轻摇了摇头:
“含烟残花败柳,哪敢肖想这些。”
这位宋姑娘真是被保护的太好,并不知道她在醉春楼的这些年都遭受过什么样的蹂躏,身子已是残破不堪,就连最普通人家的男子,都不会接受她这样的身份。
往后余生,能够以妾室或者外室的身份得一人庇护,都是不敢肖想的幸运。
不过,崔含烟眼神闪了闪,这位宋姑娘的话也对,命运,当然可以试着掌握在自己手里。
宋迢不是真的傻白甜,自然知道在这个封建社会里,青楼女子从良,即使是蒙冤翻案,也会过得艰难。
她不忍心继续说些女子当自强之类的空话,也不能继续往她心口戳刀,只暗自下了决心,拜托裴仞派人往后多关照崔姑娘的生活,不要被人欺负了去。
口中却转了话题:
“崔姑娘,你父亲的案子听说已经在重新审理了,真的是被构陷的话,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翻案了。”
崔含烟脸上也起了淡淡的笑意,点头致谢:
“谢谢宋姑娘,更要谢谢摄政王。”
她像是忽然起了谈兴:
“我母亲是在前几日,也就是齐王伏诛的那个夜里去世的,她是笑着走的。”
“她生前一直希望父亲的案子能翻案,我弟弟能恢复身份重振门楣。”
宋迢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讶问道:
“所以,这些年,你都在照顾你的母亲吗?”
这话问得含蓄至极,她真正想知道的是,崔含烟之所以会沦落到青楼,还被仇人齐王世子百般折磨,难道是因为她的母亲?
宋迢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崔含烟点了点头:
“我们本是奴籍,齐王世子以我母亲和幼弟的性命威胁,逼我入醉春楼。”
“幼弟没有熬过第一个冬天,如今母亲也不在了,我以为我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在离开人世之前,能得见父亲昭雪,真好。”
宋迢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握住了崔含烟的手,因为整日施针,她的手上都是淤青,但脸色确实好了一些:
“不要说傻话,你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你走上绝路。”
崔含烟没有回答这句话,转而说道:
“此次父亲的事,多亏了摄政王,宋姑娘,含烟想要当面感谢摄政王。”
第28章
宋迢推开主院的书房门,裴仞正坐在书桌前闲闲地看着公文,她忽然觉得时间过得有点恍惚,明明才来到这里两个多月,但这样的场景在她的记忆中好像已经变成了习惯。
刚刚崔含烟说想要为父亲翻案的事当面感谢裴仞,她觉得是人之常情,但也没点头,只说要问问裴仞本人才行,毕竟这个人吧,脾气比较大。
而她从崔含烟的院子离开之后,又去了孙大夫那里,取了今天的汤药便来了主院。
但她今天踏足这里的心情,却与往常有所不同。
宋迢不是个心思特别多的人,即使经历了穿书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能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接受这个事实,并打算开开心心的在这里活下去。
虽说早就意识到自己当初写的故事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粗糙框架,是被未知力量进行了细致的填充,才能形成如此庞大而真实的世界,但她还是一直以一种游戏人间的心态看待这里。
直到崔含烟的出现。
这几天,宋迢脑子里一直不自主地复盘整件事情的始末,以及当前的形势。
她曾亲眼见到崔含烟是如何在齐王世子身边遭受屈辱,而按着当日的情形和崔含烟这几日所说,这个弱女子所承受的远不止那日所见。
后面齐王世子被裴仞折磨,生生切掉一根根手指,又斩断手掌送回齐王府,接着齐王以谋反和通敌叛国之罪被挫骨扬灰,齐王府从上到下全部被杀。
朝野上下风声鹤唳,受到牵连的官员一一下狱,血染帝京。
听说城中有的佛寺彻夜诵读往生的经文,伴着香火缭绕的钟声,宋迢看到,这个世界,是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爱情只是调剂,不以圣母之心为转移的残酷的世界。
只有摄政王府,在裴仞羽翼庇护下下,是让她能够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样自在的桃花源。
可是宋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白,她眼中这个引以为傲认为是十全十美的“男主”裴仞,手中的权力代表着什么。
她冷眼看着,只觉得心惊胆战。
大祈国力衰微,对岸的昭国却日渐强盛,裴仞又是个冷血的性子,大权独揽几年,并没有励精图治的意思。那么,在并不遥远的未来,大祈的国运如何是要画一个问号的。
宋迢心里明白,这其实不能怪裴仞,他的来历是她设定的,一个没落世家性格古怪不受宠的庶子,家族在身为贵妃的姑姑得罪皇帝被打入冷宫后遭到牵连全家发配岭南,几年后,当年的贵妃冲出冷宫死谏被斩杀于殿前,浑身都是刀剑窟窿和鲜血的尸体被老皇帝看见,更是直接跳了脚,命令将这曾经的贵妃鞭尸。
而身为贵妃的家人,自有会揣摩帝心的人来收拾邀功。
就是那个时候,他的全家,包括她这具身体的母亲,同时被毒杀。
只有性格乖张不能与全家一起吃饭的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却也只能改名换姓苟活。
宋迢不知道这些年他具体是怎么过的,在她的键盘下只是一笔带过,但她知道他心里有恨,对皇室和国家都是以凉薄之心看待。
按照她最初的设定,他冷血无常,杀人不眨眼,最后在女主的救赎下慢慢被感化,两个人达成he。
可是,以她浅显的认知,都觉得之前的设定太过幼稚,照他这么搞下去,即使有男主光环在,也不见得就能有好结局。
她不想他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裴仞在宋迢推门的第一时间就看了过来,但是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等着她开口。
却不想她会在门口迟疑,并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只好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问道:
“不进来?”
宋迢猛然从刚刚的神游中回神,一边走了进来,一边随口道:
“喝药。”
虽然泥大师说他的头疾非药石可医,已得遇机缘在好转,但是她仍旧不放心,让孙大夫他们开了一些安神强身的药,给他日日喝。
裴仞已经习惯她天天来送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趁着他喝药的间隙,宋迢抬头看他,以往她也观察过他,都是带着这是自己得意的“作品”的心态,怎么看怎么满意,如今是第一次不带任何情绪,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他。
他的个头很高,她身高蹿了几厘米,但还是只到他的下巴;
他眉毛很浓很黑,是典型的剑眉,但时常拧在一起,眉间有轻微的痕迹。
他的鼻梁很挺,唇却很薄,据说是薄情的象征,但是她觉得他不是这样的,至少在她面前,他一向贴心;
而他喝药时,喉结滚动,平白散发出属于男人的侵略气息。
裴仞放下碗的时候,正巧撞上宋迢盯着他的喉结看,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微微扬了扬头,让她看得更清楚,轻声问道:
“好看么?”
宋迢被这么一问,顿时尴尬,强作镇定道:
“还行。”
脸上则难以抑制地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红晕。
裴仞没有回话,而是直直盯着她,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就灼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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