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昨夜的梦。
她竟然梦见了之前的两次春梦!
梦里的情节不甚清晰,但是那感觉却始终萦绕在她脑海,炙热,黏腻。
而之前一直模糊的脸,这次还是如故,但是梦里的男子却第一次开口说了话,情到浓时,他叫了她的名字:
“迢迢……”
不夸张地说,宋迢是被吓醒的。
因为,梦里那人的声音,和裴仞一模一样!
之后她再也没有睡着,不断地在心里忏悔,自己怎么能对裴仞做这样的梦!
虽说他们早就说清,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仍旧把自己当家人看待,忍着自己的头疾对她好到挑不出一丝毛病,她竟然会如此亵渎他!
他以后会有美好的人生,会遇见心爱的女子,和她双宿双栖,一生幸福。
而她,会是他的家人,也是最好的朋友,见证这一切。
或许,她自己也能幸运地遇见一个人,能够和她心心相印,他们两家会成为世交,甚至以后的孩子还能结个娃娃亲。
总之,昨晚的这个梦,它实在不应该啊!
借着书的遮挡,宋迢偷偷瞄了一眼裴仞,只见他在专心地批阅公文,忽略掉眼底的几分阴鸷,那明晃晃是一副君子端方的样子,她又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有罪。
呼出一口浊气,宋迢心里怀疑,自己一定是太闲了,才会这样,应该要让自己更忙起来才行。
于是她猛地抬头,大声说:
“下午出门!”
只是她开口的时候,裴仞也同时放下手中的公文开了口,对着她说:
“下午我有事要进宫一趟,你在府里歇着吧。”
宋迢怔愣片刻,心里尖叫,这样更好啊!
嘴上却温柔地道:
“好,你忙你的,我自己出去。”
说完生怕他改变主意非要和她一起,又主动承诺:
“放心吧,我多带几个侍卫。”
裴仞狐疑地眼光扫过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她又没有什么更越界的行为,只能当她是任性。
他点了头,又嘱咐道:
“让凌霄跟着你,暗卫也带上。”
“记住,无论遇见谁,不高兴的话,都可以打回去。”
宋迢点头如捣蒜,压根没来得及感慨他话语中的嚣张。
两人一起吃过午饭,裴仞便出了府进宫去了,宋迢则让绿竹去通知了凌霄,逃也似的出了门。
可能是外面的热闹气氛冲淡了内心的罪恶感,也可能是远离了裴仞本尊让宋迢头脑清醒了些,总之,她的心情终于在逛了半天之后,平复了下来。
甚至她还开始反思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个梦而已,又不是真的。
自己说服了自己,便越发高兴,专心逛了起来。
自从开始研究话本子大业之后,宋迢出门的目的地就不单纯是些脂粉首饰铺子,而是什么地方都愿意去,想要多了解了解这里的市井生活。
就在她转进一条有些偏僻的街道的时候,前方传来了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声:
“滚!”
接着是一个清脆的男声传来:
“好姐姐,你就让让我吧,我是真的没带钱!”
宋迢之所以会来到这条街,是听人说这里有一个远近闻名的“酿酒西施”。
据说这位“酿酒西施”长相艳丽,曾经来为她说亲的人差点要将家里的门槛都踏平,只是她自己非常有主意,一个男子都没看上,便一直没有嫁人,反而是从自家爹娘手里接手了他们从年轻时便一直经营的酒坊。
这个酒坊原本只是一个小门面,主要做些附近街坊的生意,混个温饱,但是谁承想,这位“酿酒西施”接手后,大刀阔斧地试验新的酒方,她在这方面竟然意外地有天分,酿出的酒格外香醇,愣是将酒坊从一个小小的门面做到了买下周围三间高楼铺面,每日来排队买酒的人络绎不绝。
宋迢便想着来尝一尝。
这时候是半下午,中午的一波忙碌期过去,此时门口排队的人不太多。
宋迢听人说,这位“酿酒西施”为人泼辣豪爽,即使已经是老板,雇了好些个伙计,但是只要有时间,仍然会亲自在门口沽酒,这不,她远远就看见了前方酒坊门口站着一位迎来送往的女子。
而刚刚那声怒吼的“滚”也是出自她之口。
能将一个见惯了各色客人且口碑极好的老板逼到爆粗口,一定是遇到了奇葩事,抱着这样的想法,宋迢上前看了会儿热闹,原来是一个少年在这里起了争执,非要喝酒,但是没带钱。
没带钱就罢了,“酿酒西施”原本也好脾气地说请他尝尝,可这少年喝了之后惊为天酒,非要人家将剩下的酒都装给他带回家,十分理直气壮。
周围人都没见过如此无耻的少年,看他穿得富贵,竟然连点酒钱都要赖,纷纷指责道:
“你这人,没钱跑来干什么!”
“都给你了那我们喝什么!”
“哪里来的无赖,竟敢跑到这里来撒泼!”
那少年听见别人的议论声,忽然就发了脾气,抬脚将旁边放着的一大坛酒直接踹倒,一副挑衅的样子,这下那“酿酒西施”实在忍不住了,冷着脸对伙计命令道:
“打出去!”
伙计们早就围了过来摩拳擦掌,老板一声令下,便直接冲了上去,势要教训教训这捣乱的家伙。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少年被揍得嗷嗷叫,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则急得团团转,一边无力地呵斥着“大胆”“你们竟敢动手”,一边试图上前替主子挡住凶猛的拳头,然而这些伙计却是厉害的,一拧身就将小厮排除在了包围圈之外,只看准了少年一个人打。
小厮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看见前方人群里挨打的主子,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直接呜呜哭了起来。
宋迢看那小厮有点眼熟,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还是凌霄提醒了她:
“姑娘,那少年,是陛下。”
这句话信息量太过惊人,凌霄几乎用的是气声,宋迢看懂了他的口型。
原来这就是小皇帝!所以,旁边那个小厮是那天来给裴仞送美人的内侍!
她有些惊讶,问道:
“陛下能出宫?摄政王不管?”
凌霄答得隐晦:
“主子并不限制陛下。”
宋迢“哦”了一声,目光又转回眼前这这凌乱的景象。
她不知道小皇帝发什么癫,堂堂一国之君,虽然是个傀儡没有实权,但也不至于搞到这种没钱买酒被人胖揍的场面吧?
这条街位于南城边缘,周围都是些普通甚至贫苦的人家,没有人会认得什么天潢贵胄,内侍一边哭一边欲言又止,像是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叫破身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尊贵的陛下被这些贱民们冒犯。
宋迢原本看少年被打得有点惨,还有点想救人,但在知道他是小皇帝之后,直接歇了心思,她因为两次送美人事件对小皇帝完全没有好感,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行事乖张的小皇帝被收拾。
只是在看到后面的时候,她还是朝凌霄示了意,去救小皇帝——冬天衣服穿得厚,挨几拳除了疼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她到时候再跟裴仞说说,让他防着点小皇帝事后来报复就行,但是刚刚有几个伙计可能是打得上头了,下手没了轻重,快要揍到脸上去,要是皇帝脸上带了伤,这事怕是不好收场。
凌霄看到命令,剑未出鞘,一个飞身便轻松从人堆中将小皇帝带了出来。
宋迢则趁机平事,对着“酿酒西施”道:
“剩下的酒,我买了!”
说着便示意绿竹付钱。
“酿酒西施”也不傻,她是做生意的,自然不会轻易愿意与客人红脸,只是这少年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每次都将她的生意搅得一塌糊涂,这次他竟然还踹翻了她好不容易酿出来的名酒“千里醉”,她实在气恼,才会让伙计们去教训了一下。
她当然也怕闹出事,出了口气正要叫住手,没想到这位姑娘站了出来,她便也顺势将此事揭过,沽了酒便关门打烊。
宋迢让人将买到的酒先送回家,便准备再去别处逛逛,一转身却看到站在凌霄身边的小皇帝,眼神亮得出奇,一会儿看看凌霄一会儿又看看她。
宋迢仍旧对小皇帝没什么好感,压根没有给他眼神,只对自己带来的人轻轻命令道:
“走吧。”
没想到,这小皇帝脸皮十分厚,竟然跟住了她,还一边走一边问凌霄:
“凌侍卫,这位姐姐是摄政王的什么人?”
见凌霄不回答,又上前和她搭话:
“姐姐,你好漂亮啊!”
“你是摄政王的侍妾吗?”
“侍妾”两个字,勾起了宋迢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脸板得更厉害,继续不搭理这人。
然而这个小皇帝年纪虽小,缠人功夫却着实了得,将宋迢问得脑袋嗡嗡叫,没忍住回了一句:
“我借住摄政王府。”
只见小皇帝听完,长长地“哦”了一声,又眨了眨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是没消停一会儿,便又开启了话痨模式: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你和摄政王是怎么认识的?”
“你一直住在摄政王府吗?什么时候搬进去的?我怎么没听摄政王提起过你?”
宋迢不胜其烦,开始暴走,也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怯怯地叫她:
“这位姑娘,请等一下。”
小皇帝对什么都很好奇,闻言第一个转身看发生了什么事,宋迢耳边难得清净,也回了头。
只见叫住她的是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脸上表情悲戚。
宋迢疑惑,指了指自己:
“你找我?”
那小厮见她问话,忽然跪了下来,头磕在地上碰出了血:
“求姑娘放过我家少爷!”
宋迢被吓了一跳,她现在还是不太习惯人直接跪她,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扶起,顺便问问发生了什么,却在刚迈出脚时就被凌霄拦住,眼神示意她防止有诈。
倒是小皇帝对这事兴致很浓,开口代为问道:
“你家少爷是谁?跟这位姑娘有什么关系?”
接着从小厮急促的叙述中,众人弄明白了原委,原来这人是齐王世子的贴身小厮,那天在青楼冲突后,他家世子没走多远,便被人抓走,他们这些下人都被打晕在当场。
齐王因为此事大怒,一直都在寻找世子的消息,但却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直到前几天,齐王府被人送来了世子被斩下的两个手掌和十根手指,齐王怒急攻心,晕了过去。
小厮知道自己身为世子的贴身下人,要是世子出事,他也活不成,为了救回世子,便想到了那天的冲突,怀疑是宋迢搞的鬼。
他知道就连齐王都查不出这位姑娘的任何信息,靠自己也恐怕不会有什么收获,便用了笨办法,这几天就一直在街上徘徊,想要寻找宋迢,终于在今天被他撞见了人。
说完这些话后,跪在地上的小厮痛哭流涕,不断磕头:
“求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家世子!”
心里想的却是要是世子回来,一定要将这女人千刀万剐才能泄心头之恨。
宋迢听见齐王世子的双手和十根手指都被人砍了下来送到齐王府,心里一震,脸色凝重。
小皇帝却努了努嘴,对着小厮说:
“你家齐王世子得罪的人不少,可不一定就是姑娘抓的人,说不定是被别的仇家寻仇了呢!”
说着便要拽宋迢离开。
宋迢猛地被他触碰,反射性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却也没有多说,大步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去。
小皇帝是个话痨,见宋迢脸色不对,以为她是善心大发,劝说道:
“漂亮姐姐,你可别被刚刚那个人骗了,齐王世子可坏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还有齐王,也不是个好东西,仗着是先皇唯一活着的弟弟,手握兵权,装得不争不抢的样子,其实私底下没少跟摄政王对着干,之前还鼓动朝臣要将摄政王拉下马呢!”
见宋迢一直抿着唇不说话,小皇帝歪头思考了一下,又小心翼翼问道:
“姐姐,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宋迢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小皇帝,脸上的凝重之色没有改变,声音却很平静:
“敢问陛下,你的皇亲国戚如你所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身为天子,作何感想?”
小皇帝摸了摸鼻子,状若心虚:
“这不是有摄政王呢嘛。”
宋迢不欲与他多说,冷冷道:
“请回。”
宋迢回了王府,没有见到裴仞,他还没回来。
她一个人枯坐在书房里,难得没有摆弄她的话本子相关的东西,只用手托着脸颊,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
他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是她亲手塑造出来的美强惨男主,踩着无数人的鲜血上位,当然不是良善之辈。
因为她那天和齐王世子的冲突,当然更因为他和齐王的对立关系,于是便将人抓了回来,虐杀。
他不仅斩下了他的双手手掌和十根手指,还挑衅般的送回到了齐王府里。
这是何等的嚣张。
宋迢猜测可能是到了剧情里和齐王撕破脸一决高下的时候了,他们之间会有相当残酷的斗争,最终身为男主的裴仞大获全胜,一举拔除齐王及其余党,彻底将整个大祈王朝攥入手中。
但是,此时她的心情难以言喻。
平日在她面前温柔至极的人,背后其实拥有雷霆手段,冷心冷情,杀人不眨眼,甚至以虐杀为乐。
理智告诉她,这是合理的,符合人设的。
但这不是她认识的裴仞。
内心里,她对他的认知在拉扯。
窗外的天色从大亮到墨一般黑下来,时间倏地一下,就来到了晚上,她等来了他今夜不回来的消息。
离开主院的时候,整个院子灯火通明。
就着摇摇晃晃的灯光,宋迢停住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建筑像是一个巨大的怪兽,无声地吞噬了不知道多少人。
这夜宋迢睡得不好,一直重复地梦见血腥的场面,齐王世子举起自己的手给她看,她看到了满眼的血,和自手腕处齐齐断裂的手臂。
梦里的齐王世子少了之前见到的不可一世,一边惨叫,一边认真地问她,自己的手在哪里。
她无意识地呓语:
“不要,不要过来……”
等到被梦中的齐王世子逼到墙角无路可退时,她睁开了眼睛,是在裴仞的怀里。
宋迢懵了一下,梦里的画面后知后觉涌入脑海,她一下子便推开了他。
感受到手中的空荡荡,裴仞手上攥了攥,仍然关切地问:
“迢迢,你做噩梦了?刚刚听你一直在嘟囔着什么。”
说着他的手又覆上了她的额头,刚刚短暂的触碰,他感觉到她身上有点热。
果然,触手温度有些灼人,他收回手,又说:
“你发热了,我去叫大夫来。”
宋迢平复了呼吸,看看外面的天色,已是日上三竿。
她一直没有说话,除了最开始推开他之外,也没有别的动作,脑子还在神游,忽然听到他说“发热”,才回过神来。
感受了一下,好像是有点热,身上也是出过汗的感觉,不过她自己知道,这不是生病。
于是她摇了摇头:
“不用。”
然后便下了床。
青荷一直候在外面准备等宋迢起床为她梳妆,即使见到摄政王进去也不敢离开。
宋迢看见后,直接挥手示意她退下吧。
接着转了个身,一瞬不瞬看着裴仞的眼睛。
裴仞一早回来就从下属那里知道了她昨天的遭遇,虽然意外,原本却也并不心虚。
但是此时,他觉得她的眼神有些不认识,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也拉得很远,直觉告诉他,似乎要有什么东西抓不住了,他感到心慌,叫道:
“迢迢……”
宋迢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想问他的话:
“你抓了齐王世子?”
裴仞沉默,没有否认。
宋迢又问:
“是你让人砍了他的手又送回齐王府?”
裴仞嘴唇动了动,她说的不对,是他亲自动手的,一根一根切下来,扔到地上踩烂,才让人送了去。
但是他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宋迢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心里早已知道答案。
她闭了闭眼睛,心里堵得慌,忽然不想再开口。
她本有很多的话要说,她知道他要争夺权力,也可以装作不知道他杀人如麻,甚至齐王世子确实是死有余辜,但是她介意他在虐杀。
最终她只轻轻说了句: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裴仞从流云居出来,嘴唇绷直,浑身冒着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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