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她眼睛都没睁,声音泛着浓浓的鼻音。
她现在困得要死,一点都不想理他,偏他一直在耳边叫她名字。
“我想起我昨晚没准备那东西。”拓跋骁解释道。
“什么?”姜从珚思绪还迷糊着。
“鱼泡。没戴鱼泡,会不会怀孕?”
这下姜从珚清醒了,睁开眼,但她并不是惊慌,只呆愣愣地盯着帐顶看了片刻,然后才扭头看拓跋骁,男人脸上带着明显的懊恼和自责。
“要真怀上了呢?”她问。
“怀上了……”拓跋骁答不上来,表情纠结。
“怀上就生下来呗。”姜从珚笑盈盈地看着他,语气轻松。
“啊?”拓跋骁愣住了,过了许久才又问,“你之前不是不想生。”
姜从珚忍着身上的酸痛拥着被子坐起来,拓跋骁扶了她一下,又将被子掖到她后背捂好,再连被一起抱住她,轻轻拨开她面颊上的发丝。
“我之前……确实没做好准备,我那时没看清自己的心意,所以总在犹疑不决。那天在营房里吵完架,我吐了一回,等待张复过来的时间里,我忍不住想,那时要是怀孕了怎么办?我很紧张,短短的时间里想了许多,可我从没哪一刻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最后一诊,幸好是虚惊一场。”
拓跋骁竟不知道这些,他那时只顾自己愤懑,觉得他对她掏心掏肺,结果她对自己只是委曲求全。
“但这也让我意识到一点,若孩子真的到来,我也是愿意的。”
“到了现在,我们相互表白了爱意,许下了这一生的承诺,那生个孩子不也挺好的吗?”姜从珚看着他,乌眸明亮而温暖。
“而且,你都二十四了还没孩子,下面的人都急得不成样子了。”最后,她调侃了下。
“你真的愿意?”拓跋骁还要再问一遍。
姜从珚点点头,“嗯。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拓跋骁笑了,笑得还有些傻。
他其实也早想跟她生个孩子了,只是先前顾忌着她的……
想到这儿,拓跋骁悚然一惊,“对了,你的身体……能受得住吗?”
他是想要孩子,却更希望她平平安安的,要是生孩子会危机到她性命,他宁愿不生。
丘力居没生前还来t他们家做过客,拓跋骁瞧她挺着个大肚子,看着就十分危险,那天还亲耳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再想她也要经历这样的事,心里只剩下胆战心惊了。
姜从珚笑了笑,“其实我身体也没弱到这种程度,你看我这半年不是恢复得很好,我感觉还比以前胖了点呢,而且我未必现在就能怀上。”
拓跋骁认真打量她,确实,她以前十分清瘦,现在却丰柔了些,肌肤红润,少了些许清冷,多了几分娇艳,脸上的病气也消失了。
再握一握,触感柔软滑腻,是丰盈了不少。
“再说张原和张复医术都十分高超,医疗条件也比以前好了许多,不会有事的。”
她这么说,拓跋骁才放下心来了,紧接着注意力就落到她明媚红润的脸蛋上,美得像支刚睡醒的海棠,没忍住又亲了下去。
想想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错失了几个月他就懊恼得不行,现在他全要弥补回来。
察觉到男人的动作,姜从珚没忍住推他一下。
昨晚折腾了一夜,现在还想来,就说这能怪她吗?
拓跋骁度过了个暖香融融的冬天,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开春。
永安十九年,暂安了大半年的局势瞬间又发生了变化。
三月,乌达鞮侯率十七万匈奴大军经河湟攻入洮河,最后沿着渭水南下,直驱关中。
匈奴大本营在西北,联通西域,要想南下,最方便的是穿过凉州这条走廊,然后便是攻下中卫,但现在这两条路全都被堵死了。
凉州兵强马壮,又占据城池,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加强城防,匈奴若是强攻,最终也只能两败俱伤得不偿失;至于中卫,梁军守不住可不代表拓跋骁的鲜卑军守不住,尤其乌达鞮侯在拓跋骁手里吃了好几次亏,现在轻易不敢对上他。
于是,乌达鞮侯最终选择绕路经河湟南下。
既是绕路,自然会消耗更多的粮草,匈奴连年天灾,族人已经食不果腹才不得不用尽一切手段南下,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乌达鞮侯直接向西域各个小国施压要求他们上贡粮食,大军过处更是如篦过一般,西域怨声载道,可他们国小民少,哪里是匈奴大军的对手,最终也只能屈服于匈奴的威势下,可人心已经不满到了极点。
四月,匈奴大军直逼关中。
长安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乌达鞮侯来势汹汹, 长安人人自危,亡国之忧不断蔓延。
许多士族早在刚开战时就收拾好细软决定南下避难,朝臣们暂时还不能离开,却也有部分人安排了家眷先行。
桓母身边的管事嬷嬷胡媪见她急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在旁劝道:“要不让医士来给夫人开服安神药吧, 总这么熬着, 身体熬坏了可怎么办, 这府里上下都要靠夫人打理呢?”
桓母半倚在矮榻上, 叹了口气, “你说老爷子怎么想的,七郎明明早就来过家书让我们早日准备南下,偏他不肯松口,他是朝里的公卿在其位不能逃,安排下面的孩子先离开总可以吧。”
她说着说着, 不免对老爷子带出几分怨气, 想想十一郎,他这么小,都还没来得及娶妻。
胡媪只好尽量说些宽慰的话。
桓母愁眉不展,又过了几日,桓老爷子终于松口,她惊喜不已, 终于来了精神。
她正带着家仆准备收拾东西, 却听说十一郎闹起来了不愿走,桓母只好忍着焦躁亲自去劝。
十一郎道:“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报效国家, 越是危急时刻越要挺身而出,要是所有人都逃到南边去,谁来抵御匈奴?”
桓母气得头疼, “你以为你学了几年三脚猫功夫就能当上大将军力挽狂澜了,做梦,你现在去战场只能送死,想都别想。”
十一郎又说了几句,桓母坚决不许,命人看好他,不许他再外出,继续筹备起南下的各项事宜。
少年被亲娘骂了个狗血淋头,整日抑郁沉闷,姜羽儿见状,难得主动去他院里,开口劝,“母亲也是关心你,再说卢姑娘也在长安,她身边人手少,南下路途遥远,匪徒又猖獗,你跟着家里人一起,还能带上卢姑娘照拂一下。”
十一郎有一颗热血的赤子之心,那些话本也十分忠义,可如桓母说的,他一个人改变不了局势。姜羽儿跟他虽不算亲近,但同住一个府里好几年,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经她一提醒,十一郎这才想起卢蕴,是啊,兄长嘱托他照顾卢姐姐。
桓母听说十一郎终于消停了,疲惫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该安排的田庄、铺子都安排下去了,车马仆人和金银细软也准备得差不多,眼看就要出发了,第二天却传出一个晴天霹雳——皇帝下令封锁长安城各个城门,禁止百姓私逃。
早在年初梁帝就不断征调各地驻军抵御匈奴,在陈仓、眉县、周至连设三道防线,只可惜这几处地势开阔,并无天险可守。
梁军没能成功把敌军拦截在关外,一旦入了关中平原,凶猛的匈奴骑兵就如饿狼进了羊圈,梁国的士兵和百姓如何是他们的对手,不过两个月就丢了陈仓。
陈仓被破,匈奴人骑着马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上来回纵横,尽情地烧杀抢掠。
百姓闻风而逃,拖家带口,然而他们的根和土地都在这里,除了有所积蓄的士族,普通百姓又能逃多远呢,最后只能沦落为流民,苟延残喘一段时日后便饿死、病死在了路上。
逃的逃,杀的杀,很快,这里的人口十不存一。
劫掠到粮食的匈奴大军尝到了甜头,短暂地享受了段时日后,又继续磨刀霍霍,将目光看向了东边。
那里就是梁国的都城,是这片大地最富饶的城池,里面有无数的金银、粮食、女人。
前年那场大寒潮,连南边的梁国都受到了十分严重的影响,远在更北的匈奴人更是遭受了灭顶之灾,冻死饿死的牲畜和人口不计其数。
草原已经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口了,他们必须向南征服。
梁帝彻底慌了。
他再也顾不上北面的鲜卑,将一直舍不得调走的用以防范鲜卑的河东、安定驻军全调去了前线,又委任了周纪为大将军。周纪此时也是带病上阵。
梁国精锐早在前年便葬送了大半,现在征调到前线的军队本就不如匈奴凶悍,战马也完全比不过对方,最关键的,梁军已经士气全无。
这几年来,梁国对上匈奴节节败退,就没打过一场漂亮的胜仗,人心本就飘摇不定,以前他们还能寄希望于凉州,有凉州在大梁总算还是安稳的,如今凉州公然与大梁决裂,大梁失去这道强有力的护身符,所有人都感到绝望。
一时间大半士族都在准备南逃,梁帝怒极,下了这道命令。
桓母简直不敢相信,一下碰掉了手边的茶盏。
“陛下亲自下了旨,还命令巡卫营的人把守各处城门,没有手令不许出城。”
桓母跌坐到椅子上,用手捂着额头。
这叫什么事儿,就晚了这么两天,长安城就出不去了?早知道这样她还安排什么?直接收拾粮食和细软先逃出去算了。
桓母焦躁地等了半日,桓老爷子一回府就忙去问,“父亲能不能想想办法,让城门守卫通融通融?”
桓老爷子摇头,“陛下下了死令,守城的都是陛下的亲军。”
他也没想到皇帝会突然下这道命令,动作还如此之快,事到如今桓家也走不了了,心里不免有些后悔。
陈仓失守前他还抱着幻想,大梁没有那么容易被破,这时候就南奔的话显得太没骨气了,要是挺过这次危机,日后还会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把柄,所以他之前一直犹疑不定。
他这么想,旁人也这么想,眼见大梁确实不行了,才安排家人南下。
梁国本就受挫,梁帝见这些士族们不想着怎么守住江山,反而都准备逃跑,都逃了长安就更别想守住了,是以这道禁令极严,私逃折,杀无赦。
连老爷子都没办法,桓母心灰意冷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让胡媪带人去通知各房明天不用出发了。
第二天,姜羽儿去请安时见桓母满脸憔悴,知道她在忧心什么,小心站至她身边,“母亲,昨日收到您的吩咐,我也琢磨了半夜,既然暂时出不了城,府里上下是不是也该多准备准备?”
“嗯?你有什么想法?”桓母抬起眼皮。
姜羽儿低下头,“我在内宅也听说外t面不安稳,现在封了城,庄子上产的粮食也送不进来了,府里这么多人口,若是粮食不够支应,该早派人去米铺多购些回来以防万一,各种药材药丸也要多备些;府里的下人也要加强约束,若有心思不正的,早早打发了才好,否则成了家贼才是祸,外面越是乱,家里就越要齐心。”
桓母不由点头。
姜羽儿继续道:“最好再选些家丁侍卫组成巡逻队,日夜安排人巡视,若能把院墙加高些就更好了……还要派人去打听外面的消息,祖父他们的朝堂消息十分重要,但市井也有市井的用处……”
她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最后又补充了句,语气谦逊,“这只是我胡乱琢磨的,母亲掌家久见识广肯定比我知道的多,您觉得可行的话就用,不行就当我说了几句空话。”
桓母握住她的手,眼睛发亮,“好孩子,你平时在家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还有这番见识,你说得很对,是要准备起来,长安一乱,外面还不知冒出多少贼人呢。”
姜羽儿想这些话并不是全靠她自己想到的,阿珚姐姐早在信中就叮嘱过,而且她这几年看了不少书,偶尔从十一郎那里得知了些朝堂上的消息,不说多精明,见识和心性比在宫中时确实长进了些。
桓母其实也想到了这些问题,只是购粮这件事还没来得及。
上个月庄子上刚送了批粮食过来,能供全府上下嚼用三个月,但现在一想,三个月虽不短,但封了城,什么事都说不准,多囤些粮总没错。
她当即叫来胡媪吩咐了几句,“拿我的钥匙去库房取钱,带上人去各大粮铺购粮,能买多少买多少,不要吝惜钱财。”
“是。”
胡媪正要告退,桓母又道:“不要用带标记的车马,也别为了方便报桓府的名号,让下面的人装成普通人家去买,运回来时尽量避着人。”
胡媪心下一凛,忙应下来。
接下来,桓母又跟姜羽儿商议府里的事,一个人总有疏漏,多个人总要周全些。
待商量完,桓母又分派了些事给她,主要是核对各项物资清单,桓母自己则负责整饬下人。
忙完一天,回去路上正好遇到十一郎,姜羽儿叫住他。
“怎么了?”十一郎回头。
这是一条夹道,两边都是墙壁,便显得路也窄了起来,加上天色昏暗愈显狭幽,年轻男女单独在一起便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姜羽儿前后看了看,没有外人,这才道:“卢姑娘那边只有几个侍女,现在外面不太平恐怕容易被人盯上,还要你想办法照料,看能不能给她换个更安全的地方,要是能进府里就更好了。”
十一郎听着她的话,确实有道理,可他思绪却不由飘到了别的地方,“你不嫉妒吗?你为什么要对卢姐姐这么好,你明知道兄长他……”
说到这儿,他突然有点讨厌起兄长来了。
姜羽儿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了这,只摇了摇头,眼神平静。
十一郎似想到了什么,又问:“你喜欢兄长吗?”
少年长大了,对于男女间那种幽微的感情也敏锐了不少,他以前以为她是喜欢兄长的,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
姜羽儿沉默片刻,最终只道:“不管怎样,你兄长总是给了我安稳,庇护了我这些年。”
十一郎看着她,若有所思。
除了桓家,其余人家反应过来后也开始疯狂购粮,短短一两日粮市就翻了两三倍,普通百姓已经买不起米面了,便是富贵人家也忍不住心疼钱财。
桓母没有犹豫,继续舍大价钱购粮。
粮价只会一日比一日高,现在不买,后面就更买不到了。
凉州虽没被战火波及,张家上下气氛依旧沉重。
以前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阻击匈奴南下,而这一次,他们眼睁睁看着匈奴的马蹄从身边经过。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些匈奴人有多残暴,他们也预料到被匈奴占去的城池百姓会被如何屠戮。
凉州侯站在城墙上,遥望着东南方向,眼中含泪。
回望从少时到如今的几十年的岁月,他们当初豪情壮志,许下共创盛世的诺言。
今时今日,他对不起太祖,最终还是没替他守住这大梁江山。
远在鲜卑王庭的姜从珚收到陈仓被破的消息后,同样数日未曾露出笑容,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她看着自己的手,那么洁白、纤细,柔弱得仿佛连只鸡都捉不住,可也是这样一双手,射出了那一箭,亲手葬送掉梁国半壁江山。
她闭上眼。
难道她不知道梁国落到匈奴手上后百姓们会遭受什么样的虐待吗?她知道,可她放任了这一切,甚至似有若无地主导着。
梁国确实腐朽不堪,注定要灭亡,若鲜卑能主动出兵,有拓跋骁在百姓们也能少遭不少罪,但她没有。
汉人王朝可以亡在汉人手里,也可以亡在胡人手里,但不能亡在拓跋骁手上。
姜从珚想,她是不是变成一个完全的政客了,只有利益,看不到千万生灵涂炭。
但为了今后的统治,她必须这么做。
拓跋骁洗漱出来见她还坐在书房里,神情怔怔的,整个人都笼在一层浓雾般的忧伤里。
他走过去环住她,“还在自责?”
姜从珚摇头,“也谈不上自责。”
拓跋骁听她这么说,但她心里分明是不开心的,道:“梁国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又不是你让乌达鞮侯去攻,更不是你杀了那些人,梁国皇帝坐在那个位置上却护不住自己的子民,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姜从珚知他是在宽慰自己,罢了,做就做了,现在露出这般姿态又是给谁看呢。
“我现在倒是希望长安快点被破了。”她说。
长安被破,便是宣告如今的大梁朝廷灭亡,那时拓跋骁就能领兵南下了。
拓跋骁眼神一敛,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也在为这一天时刻准备着。
周纪上任后梁军颓势稍有好转,与匈奴大军在眉县、周至两地艰难地周旋了三个月,但他来得太晚了,就算他领兵经验丰富,但客观条件上的差距并非是靠计谋就能弥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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