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三位,就不像前两位那么稳重,可能是个子高又显瘦的缘故,看起来落地轻盈,让人总觉得他脚上踩了云。他看起来也没有大喘气,只是因为皮肤白,不可避免地显出面色潮红。
天气晴朗干爽,光线充足而清晰,可以看见汗珠自他的发际流下,在他的侧脸和脖子上有湿漉漉的痕迹。
言秋远远看着,想起了那天陈春蕾说,男的还得是爱运动的、身体强壮的好,她不自觉屏息几秒。
三人先后跑经起跑点,广播里呐喊着一声声“健儿们,翱翔吧!”拥在附近观赛的女生们给出一次次鼓励的欢呼,到喻明希的时候明显声量猛增,是那种控制不住的破音……
言秋兀自笑了笑。推翻了陈春蕾的结论,什么运动啊强壮啊,最后还是脸为第一要素。
长跑是最后的几个项目之一,下午的好阳光斜着怼到脸上,检阅处的老师没什么耐心,打仗似的一通输出,速速分发号码牌,并让她们热身做准备。
不多时,男子3000米那边哨声频传,几个女生热完身了,跑到赛道边上观察赛况。前面几名冲过终点线,离比赛真正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呢。
言秋不慌不忙继续热身,眼睛盯着那边。太多人挤在一块儿了,她连那个人跑了第几都没看到。只凭借他出挑的身高,偶尔认出那汗湿的头顶,穿梭在人群之中。看着看着,就不见了。
言秋热好身,觉得状态还行,时不时的汹涌感也没有增加太多不适。
赛场上最后两位选手终于白着脸趋近终点,激动的观众们散得差不多了,最后等在旁边的都是准备架着他们别倒下的亲友团。而那些拿名次的选手也不见人了。
言秋不禁张望,不防一只手冒出来,在她眼前瞎晃。
“看什么呢,第一名?”
啊。好欠扁的语气。
言秋没好气:“我不是第一名了。”
“我说是就是,”他理所应当地像在说一个真理,“迟早还会是。”
言秋不接茬,但面色稍霁,问他:“那‘第一名’跑了第几名?”
喻明希手放回兜里,吊着眼睛看她:“你都没看。”
他刚才应当去洗了把脸,面上干净湿润,眉若鸦羽,双目剔亮。身上也换了件干爽的衣服,好像从他上回感冒好转、或者是他被那件劣质球服沤臭之后,他都会老老实实地准备一件替换的衣服。
现在周遭比完赛的人都大汗淋漓粘了吧唧,就他最清爽俊朗。
言秋开不了口呛他,只说:“在热身,没看到。”
她为了跑步,穿了一条运动短裤。当然绝大部分项目的参赛选手都穿了短裤,但喻明希只看见她。跟他估摸的一样,她的腿纤细紧致,但不骨感,隐隐可见肌肉的线条,却又不甚突显,有一层女性的柔美裹着。
喻明希看也不敢多看,很快盯着言秋身后的虚空:“哦,没看到啊。第三,铜牌。”
“哦……”金黄的午后阳光打在言秋脸上,打得她看什么都朦胧又美妙。她有点热。
“嘿美女!热好身了吗,状态怎么样?”陈春蕾刚等着胡翔伟跑完比赛,安排几个男生陪他直到他恢复人样,自己便忙着过来关心女生这边了。
“还不错。”言秋笑答。
陈春蕾转去摸摸另一个也参加长跑的女生,给她加油鼓劲。
担任班长一职,陈春蕾一向负责周到。打气的同时耳听八方,听到田径场那边的动静,扭头冲着喻明希:“那边要颁奖了,你快过去啊。”
“噢。”喻明希没什么所谓地应了声,然后看向言秋。
也不急这会儿拉丝吧。陈春蕾心里嘀咕。
言秋脸被晒得好烫,没看他了,转去跟陈春蕾她们聊天。这时,班里其他几个同学也过来给她们打气,毕竟长跑又久又累,报名参加就已经劳苦功高了。
“加油呀你们,我会在旁边陪你们的。”韦君君握着双拳,小声跟她们说。
几个男生在韦君君身后,其中一个直盯着言秋的腿,吹了声口哨:“这腿早该多露露。”
言秋笑意收了,厌恶地看了眼说话那人,是之前韦君君说骚扰过她的那个男生,对方正用充满凝视意味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韦君君神情紧绷起来,小步挪了挪,想用自己的小身板把言秋挡起来。
没人想到已经走出检阅区的喻明希去而复返,大步流星过来。
体委猴精,一看喻明希那架势,心道不好,赶紧在喻明希动手之前,一把给那男的锁喉带走了:“看屁,快去跟我干活。”捂住嘴把他拎走,还不忘回头跟喻明希告辞:“哥我们先走了,您忙您忙……”
一套连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喻哥限制在遵纪守法的框框里。
女子3000那边老师吹哨集合,言秋匆忙给他递了个眼神:“快去拿奖牌。”
是让他别冲动的意思。
上次对那个尾随男也是。没必要。
喻明希神色冷了下来,第一次意识到,一个女性,在面临来自异性的非实质性冒犯时,竟什么都不能做。
单项的颁奖速速了事,喻明希拿了牌子下来,女子3000米正开枪起跑,他随手把铜牌挂在游魂一般了无生气的胡翔伟脖子上,自个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观赛。
言秋状态确实不错,前两圈起步很稳,领先了大半的人。到第三圈速度降下来,言秋开始细味到血崩的感觉。
喻明希远远盯着她的神态变化,不禁跟着她一样皱起了眉头。
到第五圈,言秋喉咙干疼,有点使不上力了,只剩下机械的肌肉反应在控制自己的左右脚交替落地。她很累,但是向前面一看,只能那么五、六个人了,她的坚持已经让她领先了那么多人,她得坚持下去。
……第六圈,为了省力,言秋也不抬头看第一名到哪了,就盯着眼前几米的距离,想着坚持几米,再几米,每一口呼吸都像刀刮着喉咙,但她觉得还能再跑几米。
好像有人在喊她,过重的心跳让她听不清楚。
……就剩下不到一圈了,言秋视线有点点模糊了,好像又超过了一个人。她身上哪哪都不舒服,但没空理,只庆幸自己垫的是340mm的卫生巾。
终于,她听到有人跑过终点的哨声就在不远处响起。高昂、清脆的哨声。她好像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知道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哨声为她吹响,她到了!
有人立马跑来架住她,是陈春蕾,在急急说着:“没事吧没事吧?感觉怎么样?别停下再走走缓一下……秋秋还好吗?能说话吗?还是要喝点水?”
言秋看不清她,为了安抚她,点点头。
她还能走,但是眼前已经是一片麻麻的黑雾。
感觉到陈春蕾拧开矿泉水瓶盖,把瓶嘴贴到她嘴边。
“喝一点?”
言秋抖着手摸到瓶身,微微扶住,勉强喝了一小口。
可是,冰凉的水流入她干涸如荒漠的喉道,她不仅不被滋润,反而被刺伤般感到一阵尖锐的辛辣,胃里一股酸胀淤堵的气翻上来,她好像抽搐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弓下腰呕吐。
耳边一阵慌乱的叫声。
她吐得眼泪直流,发了热汗又发冷汗,浑身都湿透了。
好累……
“言秋,松手。”
她听到了熟悉的低沉微哑的嗓音,不同的是,如今听起来这么严肃,还有细细的颤抖。
她感觉到声音的主人把她的手强行掰开。她才发现自己一直下意识掐着自己的喉咙。
这最后一点力气被卸下,她整个人虚脱,再也站不住了。身边那人臂弯一收,稳稳地、郑重地接住了她。
手腕、胸口、眼皮子好像被陈春蕾摸了个遍。言秋费劲儿地说:“我有意识……”
身边嘈杂的声音在说:“医务室,送去医务室看看!”
言秋感觉自己腾空升起,肩膀和腿弯被坚实地托住,她没有惊惧感,手缓缓搭在他肩上。
他对陈春蕾说:“班长,我那个外套,帮拿一下。”
陈春蕾意会,把喻明希宽大的校服外套盖到言秋的腿上。
他低声说:“谢谢。”
他的胸腔在震动,离她那么近,那是他很脆弱的地方。言秋下意识凑近了点。
他在大步走动,但是一点没颠到她。
言秋眼前的黑雾逐渐散去,视线恢复清晰。
他近在咫尺的坚硬的下巴上,有看起来麻麻的胡渣。
原来要这么近才看得见啊。
但其实,人与人之间不应该这么近的。
但是,现在,她好累哦。
第三十一章 每当 口腔含糖,视线及……
“生理期不要参加剧烈运动。”校医给言秋做完基本的检查和问询,推了推眼镜,冷淡地说。
言秋半躺在小床上,低声说:“知道了。”
她吐完之后,已经慢慢缓过来了。
校医看她状态恢复了,就用最简单的处理生理痛的方式,冲了杯冲剂给她。
“喝完再休息一会儿,观察半小时,没什么事就可以回去了。”说罢,问向喻明希,“同学,你在这陪?”
“嗯。”
碍于是异性陪同,校医没拉帘子,嘱咐完就自个儿回外头办公桌坐着了,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就你厉害。”等言秋喝完冲剂,喻明希马上凶巴巴道。
言秋问:“有多厉害?我是第几名?”
这是重点么?!
喻明希气不打一处来。可人家有气无力、声音软软。
“第三。”他近来密集地学习忍耐。
“哦……那确实,还是挺厉害的。”言秋垂眸笑了笑,手上不自觉在拨弄男装校服外套的拉链。刚才校医给她盖了被子保暖,喻明希的外套被搭在被子上面。这会儿不太难受了,脑子得空琢磨它。
很干净——他很少穿。
有点洗衣粉的香味——新近洗过的。
他是哪一天开始,每天都带外套的?明明都不穿。
“拿个名次就那么重要?能让你不顾身体?”喻明希忍无可忍。
想起来了……好像,是从他在足球场摔跤过后,她在教室里给他擦药,因为觉得他像只小兽而莫名起了鸡皮疙瘩,她告诉他是因为有点冷。
“就是肌肉记忆,腿自己要跑,不是故意的。”言秋轻轻地看着他,声音也轻轻的。
“……”喻明希拿她没办法,凶不起来了,只能低声地抱怨,“看到你状态不对,叫你别跑了,你都不听。”
他是在认真地担忧。
“真没听见。”
这话的尾音飘飘的,是有点撒娇的意味了。
言秋很快意识到这点,也很快发现,自己的脸发烫了。
两个人蓦地都顿住了。
喻明希觉得心口麻麻的,看到小姑娘白净细腻的皮肤渐渐有了健康的潮红,耳后根、下巴泛起了粉色的光泽。
特别……想碰一碰。
想得有点呼吸困难。
“秋!”陈春蕾底气十足的呼喊“啵”地扎破了无形膨胀的气球,言秋和喻明希都暗自松了口气。
“怎么样啦,没事吧?你的牌牌我帮你拿了,血崩还跑第三名,太牛了!”她忙完运动会的事情,就马不停蹄地带着言秋的长跑铜牌看探望。
“对啊,您和喻哥都是第三名,厉害得巧!”
“巧得厉害!”
在陈春蕾身后,体委、韦君君还有胡翔伟不紧不慢地来到。不过,相对于陈春蕾纯纯的关心,其他几人则是明晃晃的八卦心切。
言秋这才正式回过味来——刚才,喻明希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跑了大半个学校。
她不禁去瞟他表情。只见那家伙把头一偏,留给她一个愉快勾起的嘴角。转眼又是其他人心知肚明的迷之微笑。
整个治疗室里,只有言秋笑不出来。
她有点头皮发麻。
她怎么会,这么在乎他的反应。
言秋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敏感期。
简单地说,她的注意力变得容易被分散了。为此,她十分焦虑。
从前不是没有这些充满好奇的目光,人们天然喜欢探询他人的情感涌动、关系变迁,但是别人的关注和想法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怎么就不能泰然处之了呢?
天知道,上次期中考言秋没了班里第一,喻明希竟也不再是最后一名。排名表在校运会后不知被谁又细细盘了一遍,经过“公主抱”事件的铺垫,八卦群众立即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什么叫,这就是啊!
而且,都当场“公主抱”了耶!便是以往再碍于喻明希旧时的威名,这会儿也不碍了,除了杨光这样绝对沉浸学习的和极度内向的同学,言秋每次和班里谁打照面,都会收获对方淳朴而意味深长的“嘿嘿……”
而关于“第一名”的“妇唱夫随”言论,也委婉地传入了言秋耳朵里。在一开始被这说辞冲击得五雷轰顶之后,言秋居然在想,为什么。
这家伙竟然在考试的时候做题了?而且她抽空看了眼他的总分,快四百了,这可不止是瞎做的几题。
他这全然不听课的状态,能裸考出这个成绩。
这实则有些可怕。
但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以前不写,为什么现在写了啊。
余光里,他抱着手,脑袋挨着窗在睡觉。言秋小心地呼吸,小心地偏了一点点头。
先是看到了他笔帽盖得好好的笔随意地躺在干净的书本上。他就一支笔,是她借来用过的那支,可以看到里头笔芯的墨水线比上回降了不少。
然后,就是虚虚贴着桌沿的,他抱着的双臂。不足十五度的气温,他就一件深色的长袖单衣,还要撸袖子,把小臂露出来。交叠、精练的线条煞是好看,如果延伸至大臂,那里的肌肉形状则是要更加饱满一些,而且因为他长期穿短袖,那里会有一节肤色分界线……明明已经遮住了,她还记得这么清楚。
上着课呢,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阖着眼,不知做了几轮春秋大梦,全然不受纪律和他人眼光的约束,从来恣意。而换位置的时候,言秋考虑到他喜欢靠墙睡,特意把靠边位留给他。她自然而然就想成全他的恣意。
他的侧脸有着雕琢磋磨过的锋利。这个形容不仅指他的轮廓,还有给人的感受。望一眼,心上就能被划出深刻的印记。
口腔含糖,视线及他,都是要被黏住一下的。
而时间在流逝。
老师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同学们注意一下,这个题很典型……”
言秋惊醒,立即转正看黑板,她暗暗握拳,指甲陷进掌心,有点痛,她警告自己,形势严峻,专心学习,禁止胡思乱想,禁止!
而旁边,喻明希搭在臂上的手指也在悄然使劲儿掐自己,他在制止自己差点跳起来的嘴角。他本来也没睡深,又对她的视线极度敏感,她看过来,他也就醒了,可不敢睁眼,每一秒都既享受又心惊肉跳。
装睡这么一会儿,心率快赶得上搏击。
上次这么睡也睡不下去,是在期中考的时候。那会儿他的笔刚经她的手不久,开考之后整张桌子就几张卷子和这支笔摆着,他一趴台,就碰着这支笔,一碰着,就想着她那天拧开笔芯,往里吹气。
这哪里还睡得住,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为了肃清脑袋,他硬生生逼自己做了每一张卷子。不然怎么办,也不能扔了这笔……
未料考这点分数出来,还能让她惊讶地关注于他。那他学习一下,考试时候认真一点,也不是不行。
好吧,不是“不是不行”,是他乐意之至。
当然,人不会只遇到使其乐意之事。
当喻明希发现,言秋对他的态度又回归到爱答不理,懒得多看,说三句话只回一句,外卖不要、宵夜不吃,连给她酸奶都拒了,他的心情又差了。
她一言不发,只消看他或不看他,他就自己坐着过山车冲高又坠落。
既然不想看他,那一开始就别看啊。
耍着谁好玩呢。
“爱喝不喝。”他冷硬起来,不再跟她说话。
那一刻,言秋心里有些发酸。她的身体本能地对现况感到不大舒服,但她强迫自己关闭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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