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完,班长又跟大家拆解他的点菜思路,解说哪个部位分别是什么特色。
闹哄哄一堂里,言秋手机震了震。
人一:下来。
火锅店在二楼,入口门脸在一栋旧商业楼的侧门上,往来顾客多,喻明希站在隔壁便利店掉漆的招牌下等她。
女孩子步子轻盈,没什么动静就突然到了跟前,喻明希心蹿了蹿,但很快稳住了。
言秋问他:“怎么了?”
不是生硬的“什么事”,态度还可以。喻明希想。
那他便顺理成章地把东西给她。
一张套着硬胶套的小卡片交到言秋手里,上头印着“惠风琴行”字样。
“这是?”
“看不懂么,琴行的保养维修卡啊,好像有五次、还是三次……反正有几次。给你。”
哦,言秋听懂了。是礼物。
“谢谢。贵吗这个?”
“我怎么知道,认识的人给的。”喻明希看去别处,“不要白不要。”
按霍小凯说的,喻明希有点人脉,对他来说,这应该不用付出太多。言秋这么想着,便安心收下了。但是两天之内弄到这么恰如其分的礼物,多少是费了心的。
言秋真心实意又说了一遍:“谢谢。”
他一手插兜,背要屈不屈,踢踢地上的碎石头,又踩踩不知扁了多少天都扫不走的旧烟头,衣服洗得褪色,只比便利店的招牌新一点儿,整个人融进这吊儿郎当的市井环境。
确实,不是良善的长相。
察觉自己被直勾勾地盯着,喻明希喉头不自觉动了动,逼着自己看回去。
得说点儿什么。
“你们是,3班约着一起吃火锅?”他于是问。
“嗯,团建,电影唱k火锅一条龙。”言秋回答。
“从早到晚?”他倏地站直。
“嗯。”言秋点点头。
放兜里的那只手也抽出来了,他看起来更生气了。
手机在言秋手里疯狂震动,是麦以莎给她打企鹅语音通话了,那边火急火燎的:“秋干啥呢快快回来匙柄来了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撑不了两分钟……”
言秋怕她断气,应道:“好好马上回来。”
电话还没挂,喻明希脸黑成锅底,转身就走了。
言秋又站了一阵子,看他身影很快消失在街口。
这人真的,脾气很不好。
散场前,刘加程找言秋单聊了会儿。话题是言秋意料之中的。
“上次……是我过激了,抱歉。”
言秋自然没把这事太放心上:“没事儿。”
“尽管……可能不太君子,有些事儿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下。”
“嗯,你说吧。”
“我之前打听过,他……喻明希他可能是私生子,以前跟他一个学校的人说,家长会从来没见过他家长,他好多事都是托人处理的……”
言秋的神情让他声量渐低。她太淡然,太坦荡了,仿佛所有事都知道了,又浑然不在意,一直是专注聆听的样子,沉静的目光没有半分波动。
“刘加程,”言秋徐徐开口,“人们似乎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可我亲眼见过他为陌生的弱者仗义出头。”
言秋的笃定更甚于他所想,但刘加程也有自己的坚持。
“也许他本质不坏,可毕竟背景复杂。”到底不想搞砸和言秋的关系,而且她的学习状态很稳,这个做不得假,他一思量过后,又说:“但你这么说,我相信你。这个事我以后就不提了,希望,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共同进步。”
言秋莞尔一笑:“当然啦,学委。”
这次的团建,在吃饱喝足的火锅局这里就画上完美的句号。时间还早就散了,这群人都是成绩优等生,玩了一天,也不会再想流连夜生活,都想着回家还能搞一下学习。
言秋、麦以莎和宁馨要乘坐不同的公车回家,她们决定一块儿走到一个大站再等,她们要坐的车那里都有。
于是三个人又手挽手黏在一起。本来言秋在边上,麦以莎对宁馨挤眉弄眼,两人转了转,把言秋夹在中间。
言秋歪着脑袋笑得无奈。
好吧,来吧,一起来吧。
诚如她所想,两位好友把这段时间来她和喻明希的事一件件追问到细节,细到她自己都答不上来的细。
麦以莎总结道:“答案很显然。”
言秋说:“我们走得比乌龟还慢啊。”
宁馨说:“有助于消化。”
麦以莎说:“别打岔。”
“怎么回事,不是说人家是老鼠屎吗?”麦以莎目露精光地质问。
言秋险些都忘了,最初自己在好友面前给过喻明希这个评价。对于这一点,她回答得倒是坦然:“人生在世,哪能没点刻板成见,认知总是变化发展的嘛。而且,现在我也没有说他很好吧。”
宁馨眯眯眼笑:“是没说。可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呵。”
言秋目不斜视,沉默以对。
才没有这么轻易躲过,麦以莎又问:“那你现在怎么打算?要不要收了人家,消遣消遣?”
麦以莎初中和高一的时候都分别谈过一个别班的男朋友,虽然很快分了,但也自诩是老手。言秋和宁馨则还未踩过家长老师人人喊打的“早恋”红线,实则也不认为这有多消遣。
宁馨向来成熟理性一些,直说:“阿秋不是你这种不过心的性格,她不会以消遣为目的来消遣。而且,男的有时候挺烦的,男人只有韩剧里和纸片人永远可爱。”
麦以莎不完全认同:“烦的时候是烦,好玩的时候也好玩啊,不好玩了就掰了嘛……哦,不过阿秋现在这个可能不太好惹。”
言秋摇摇头:“好啦,真没想过,也没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就是也不抗拒的意思。”宁馨又懂了。
“哦豁,有渣女的潜质哦阿秋。”麦以莎附议。
公交站到了,言秋关停她们的拓展,轻拍开她们的手:“反正我不会做影响学习的事。”她张口就诌,“百分之九十九爱情的感觉都来源于人们自己的幻想,你们别给我洗脑。”
宁馨:“哦哦。”
麦以莎:“嘿嘿。”
挤上公车,言秋松了一口气。
国庆大假第一天的公交车上亚肩迭背,言秋抻着脖子,想离窗口近一点。车流量大,又到处在修地铁,把路口堵得团团块块的。司机暴躁,操着本地话和对面歪过来会车的司机开窗互骂对方不会开车,几个乘客劝他心平气和。
跟那晚半空的、吹着舒适秋风的那趟车一点儿也不一样。
好在还靠近车窗,外头的气流轻轻换走了周边的浑浊空气。
言秋在一片嘈杂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
跟那晚一样。
不是不知道,自己是有一点……悸动了。
晚会那晚回家,言秋是跑着上楼的。
到家后,她有意识地深呼吸了十几下,才觉得差不多平静下来。
接着卸妆、洗漱,又速刷了一套自己买的数学卷,再对答案,到十二点出头,打完收工。
没什么特别的日常,到了这,就该躺床玩一会儿手机放松了。但那天,言秋拿酒精湿巾擦了擦手机,不够,又扯一张来擦,然后等挥发,挥发干了,又换了几个坐姿,浪费了好几分钟。
有一刻言秋觉得,算了,也不早了,就别玩手机了。于是把手机丢去床尾。
丢完躺下,翻了个身,又觉得,凭什么,明明平时雷打不动,就算一点了也要玩一会儿来换换脑子的。所以又坐起来,伸手去捞手机。
智能机是这两年才兴起的,这么大一块儿屏幕,用一年灵敏度就下降了,言秋按了两下才开屏。
屏幕亮了,她就不犹豫了,迳直打开企鹅,先浏览小红点,选择性回复,给三人群发了几个表情包。她们这晚都分别收到了不少照片,在群里刷屏分享。
陈春蕾也给她发了一些精致的自拍,并在一张不那么精致的自拍下附言:注意看后面!
其实不用她特意说明,那人的身形比例是一秒夺人眼球的。
言秋甚至没忍住,上手放大了,然后又快快缩小。就看一眼,她就脸热了。
那样滚烫的视线,是不能直视的。
而那视线,是给她的。
她马上切着屏在群里和陈春蕾那来回聊,没一会儿,屏幕上方弹出企鹅系统通知,言秋嫌手头的小动作不够多,立马点出去一看,是一条好友生日提醒——
“今天是好友 人一 的生日,快给他发送祝福吧!”
言秋顿时心口一突。
9月30日。
她不禁点进那人的个人资料去看年份,是同年,真的跟她就隔了一天。
怎么这样巧。
再没什么借口,她在列表找到他,点开。
其实他们在线上不常说话,聊天记录寥寥,上一次说话,是在前几天考试的时候,他通知她吃外卖的游击战地点。
乏善可陈。
但言秋的心跳重重地失序了。
因为,聊天框的最上方,ID的旁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当然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是对方不小心打开了对话框、不小心输入了字符,而他自己并不知道。
但是,言秋眼看着那行字存在,然后消失,大概过了一分钟,又再度出现。
也不知道他对着她的聊天框磨了多久。
有时候挺呆的。
YQ:生日快乐,弟弟。
“对方正在输入……”消失了。
消失得有点久。
但言秋的心情有点儿轻快,像一只蝴蝶在跳舞。
终于,对方憋出了一句话。
人一:?
YQ:系统显示你今天生日啊。你填的信息是假的么?
他的回复速度明显有些慢。
人一:那你是什么时候?
YQ:28号,比你大两天。
人一:呵呵,你能乱填,我就不能?
YQ:那我收回祝福。
人一:日期是真的。不像第一名,弄虚作假。
YQ:生日快乐,弟弟。
人一:别嚣张。
言秋没回了。
没两分钟,那头又输入。
人一:喂。
又两分钟。
人一:呵。
隔天去学校,两人也没怎么说话,还是一个搞学习、一个打游戏的老样子,言秋恢复了跟宁馨她们吃饭,两人好像回到了最初泾渭分明的时候,不,比最初还分明,喻明希没故意找话刺她,老神在在的。
胡翔伟还偷偷评说喻哥现在变文静了。
只是在不经意对视的时候,为他人所不能知地,他们总觉得对方眼中有前一夜未尽的话语。
又默契地让它未尽下去。
言秋没想到,喻明希会挂心,默默准备了修琴的卡。
跟喻明希相处,她经常进入一种暗暗惹事的状态,发现了他在什么情况下会被挑起情绪,就想试一试,再试一试,就摸得更清楚,更想试。
这是否也是一种怪癖?
人人眼中的凶神恶煞,她却很想欺负,像某次不小心踩着了猫尾巴让他哈气了,就坏心眼地想再踩踩。
意识到自己的这种状态,所以晚会那天,言秋也没怪他一时戾气发作,只是他无心之下说的那句话,太过剜心。
而今天……
在路上碰到,是巧合。
收到道歉礼物或是生日礼物都不在她预期之内,但暗暗激他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也能猜到一点,他今天脾气的由来,或者说,更早之前,就隐隐摸到了这一层情绪。摆在她面前的是要不要管,要不要接,要不要回应。
也不算跟朋友说谎,她确实没作打算。
只是收到了别人送的礼物,总不能没点反应。
YQ:再次谢谢你的卡。
言秋老老实实、礼礼貌貌。
YQ:不过你的礼物我没准备,回学校请你吃饭。
这个语气、这个客气度,让喻明希看得浓眉拧紧。
人一:什么礼物。
人一:这可不是什么礼物,就是为了防止你在我这存的那个要求要收利息。你收了这个,就别想收我利息,就一个要求,没得升值。
YQ:行。
爽快得好像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喻明希意兴阑珊地丢开手机,重新投入游戏新关卡的打斗。才过了30秒,大屏幕上出现了暂停符号,喻明希臭着脸捡起了手机。
那个对话框里,真的没再更新一个字。
“艹,再主动找你老子是狗。”
新款手机再次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入深色羊绒地毯的怀抱。
言秋这晚睡得,既好又坏。
她梦到了妈妈。
除了妈妈刚走那阵子,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妈妈了。
再见到妈妈,尽管在梦里,那种幸福也已经满溢而出。
她们聊天,在企鹅上互相分享有意思的新闻,并肩而行,一起做了些什么,记不清,应该是很日常、很平凡的事情,就像过去的十六年一样。
然而梦境跟现实并不全然相反,幸福的平凡日子下一刻也会重重坠落。梦里,妈妈也离开了她,以不同于现实的另一种方式,她又看着妈妈再无呼吸,她着急,去摸摸妈妈,试图晃醒妈妈,但是一晃,却把妈妈推得更远了,她怎么往前走、怎么跑、怎么叫,都再也碰不到妈妈了。她只能远远地看着,耳边又响起妈妈带笑的声音:“跑什么呢,宝贝不用追我哈。”
那你为什么要走啊,能不能不走……
梦里,她用尽全力,也喊不出这句话。
极度的恐慌和焦虑迫使言秋醒来,遮光窗帘合着,不辨晨昏。心脏狂跳,快得要从嘴巴跳出来,脑子昏昏沉沉,她恍惚地怀疑,到底什么才是真实,会不会,这些日子才是假的?会不会,其实妈妈还在……
她爬去床尾摸到手机,想寻找一丝可能,是不是其实还经常跟妈妈聊天……
开机,打开企鹅……
近期聊天里没有妈妈。
心沉下去了。
列表最顶上的联系人头像是个黄人微笑脸,小红点边上显示,他是半夜两点多给她发的消息。
挺长一段话,言秋有些脱力地趴着,点进去看。
“哦,说到请我吃饭。有事了才知道跟我吃饭。没事的时候人选挺多,霍小凯叫你吃都不来。那人天天要蹭我外卖,两个男的一块儿偷摸吃外卖,让人见了乱传,就是你害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屁话。
但是,他是真的。
言秋躺下伸展着手脚,有点儿失落,但精神落回了实处,刚才那种心脏要爆炸的恐慌平复了下来。
看看时间,已经八点了,难得一觉睡了七个小时。
中秋节在长假的第三天到来,言家两父女今年去姑妈家一起过节。
上午,言秋跟父亲一起给家里做了趟大扫除,待到一室整洁明亮,两人对着言秋妈妈的遗照上了柱香。
下午,言正丰出去看店,言秋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
到了傍晚,姑妈在家族群里通知两父女差不多可以出门了。此时微信普及不久,姑妈@人还不熟练,@错成自家儿子了。言秋表弟冒头帮@,然后数落自家妈笨手笨脚还要嫌自己学习成绩上不去,母子两人住一个屋檐下,却在大群里叽叽喳喳一通。
言秋做完功课,看到聊天记录,发了会儿呆,然后跑去亲了亲妈妈的照片。
“中秋快乐,想你,妈妈。”
言正丰这时打电话回来让言秋准备出门,言秋说好。她快速换了身出门的衣服,又想起这几天干燥,装了瓢水去阳台浇绿植。
有一段时间没细看那盆石榴,言秋今次蹲下浇水,发现小树上长出了六颗石榴,掩映在其他大叶植物的绿叶之下。有四颗已经是红彤彤、鲜亮饱满的样子,其余两颗则还有一些生涩,黄绿色跟橙红交织。
就在她把阳台几盆植物都浇水照料了一番之后,小石榴树上那颗最大、最红亮的石榴不期然轻轻晃了晃。言秋以为看错,凑近再看,它便“咕咚”一下,从枝丫落下。
是熟透了。
言秋抱着双膝,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渐渐有了轻柔的笑意。
她把小石榴捡起来,用纸巾轻轻擦去上头的一点儿湿润泥土,而后把它放在窗台上晾着,自己再去洗洗手,拿上手机、钥匙还有父亲吩咐要拎上的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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