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言秋倒是跟他说话了:“你是在?”
“你们不是要出去么,”喻明希觉得自己如此善解人意,“给你们让路呢。”
“我的意思是……”言秋指指他的背包,“这个位置有人了。”
喻明希顿住。
“还有,”唯恐他贼心不死似的,言秋又点了点最外侧的座位补充道:“那个位置也有人了。我帮两个朋友占的。”
礼堂里座位有限,新朝晚会的门票是限额分配给每个班的。而门票又没有座位号,要挑到心仪的位置,只能尽早到场外检票区排队,尽早进场抢占。演出人员可以帮有票的朋友占几个好位置,是不成文的特权。等晚会开始一会儿了,学生会的人才会开闸,不再限量入场人数。当然,到那会儿再来的都只有“站票”了。
但现在外头还没开始检票呢……
“你怎么进来的?”陈春蕾不禁向喻明希发出疑问。
喻明希一手捞起自己的背包,冷声道:“走进来的,看不出来么。”
陈春蕾暗自“呸”一声。就多余问他。
言秋轻轻扶了扶陈春蕾的小臂,安抚的意味:“走吧,去换衣服吧。”
陈春蕾对美女向来温柔,当即给出一个春风拂面的笑脸:“嗯嗯。”
言秋把自己的零碎物件摆在位置上占座,而后一手提着服装的袋子,一手勾起琴包的背带,动作有些许忙乱。陈春蕾知道她宝贝自己的琴,刚想说要不让她先去换,自己帮她看着。却见言秋径直把琴包伸到那个散发煞气、坐到她们后排的黑脸帅哥面前。
帅哥一双狭长的眼睛简直要倒吊起来,阴鸷凶狠。
“我们去换衣服,你帮我看管一下哦。”清泠泠的嗓音,软和的语气。
黑脸帅哥眼睛没那么吊了,脸依然黑着,一声不吭地接过。
陈春蕾内心充满“啧啧啧”,心想这小言秋看似温和可人,实则内核稳定,心中有剑。走着走着,她又想起了什么,默默打开手机看刚才的自拍。最新的那张,当时正向她们走过来的喻明希果然被拍进去了。陈春蕾放大放大放大,细品他的表情,再对比一下彼时没忍住盯着镜头里的言秋的自己——喻明希可比她荡漾多了!
陈春蕾目光如炬地回头窥视,见那黑脸帅哥规规矩矩地抱着言秋交给他的琴。
呵,你小子!
等她们换装的时间里,外头开始检票进场,周边位置陆陆续续有人入座,礼堂亮起了大灯,笑闹声更响了。
喻明希开始有点烦。
这破门票每个班只分到十几张,7班的人参演不积极,抢票可热烈,他才不去做这没档次的事。他的票是找体委通过校队老大的关系要来的——这又是另一种不成文的特权了,甚至还特地找人提前放他进来。为此,他应下了多场原本不想参与的球赛。
可现在,就这?
赌气离去的想法闪现了一秒,又被手上的东西镇压下去。
“哥!哥你也在啊!”身后传来欢腾的声音,一条欢腾的瘦麻杆小跑着逼近,然后啪嗒坐喻明希旁边,“我坐你旁边成不?”快乐的小眼睛眯成一条诚恳地望着他。
喻明希不说话,冷淡地递一个眼神。
霍小凯读出这是默许的意思,他看到喻明希抱着的琴包,话题喷涌而出:“哥这是啥乐器?古筝?”
“古琴。蠢。”
“哦哦哦,古筝好像是要大点儿是吧。哦!哥,你要演出?!哥你也太牛了,怎么什么都会!”霍小凯对他哥的崇拜又更上一层楼。
“那倒不是,你哥被刷了。”女生清脆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刚才被喻明希噎住的的仇,给换装回来的陈春蕾逮着机会还回去了。
本来遇到这种事,霍小凯本应该立马帮他哥呛声,但这段时间以来他从他哥身上学会了审时度势,于是他张嘴之前,先回头看看是哪路人马胆敢挑衅。
然后他张大了嘴巴……
陈春蕾恰好有一身浅绿色系的马面裙,与言秋的紫色一淡一浓,相得益彰。古典的装束显得人身姿翩然,既不失少女的纤细,又带有些许成熟的韵致。
言秋原本是偏淡的长相,如今红妆紫裙,竟是格外地……光彩夺目。
言秋微颔:“嗨。”
霍小凯难得腼腆地压低脑袋,尖下巴长长地抻出来,直戳自己的脖颈儿,一个标准的大拇指从胸前缓缓伸出。
言秋无法不被他逗笑,目光流连在他的夏洛克式笑容上,却是对喻明希说话:“琴给我吧,谢谢。”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喻明希抬手就是一扬,一把古琴的重量在他这也就轻薄如纸,没过脑就扔出去了。
可一把琴毕竟不是一张纸,言秋慌忙去接,琴也还是先后撞到了木制的椅背和扶手,沉闷的两下,言秋抱在手中了还感到琴身有嗡嗡的余震。
她心疼坏了,腾地转身回到前排自己的位置,赶紧打开琴包检查。琴额一角出现了一个拇指甲盖大小的印子,侧着看能看出浅浅的坑痕。
陈春蕾扭头就骂:“不知道轻点啊,磕坏了怎么办?!”
喻明希没立即作声,盯着言秋的反应。她只蹙着眉来回轻抚那个新痕,好像能将它抚平似的,他被陈春蕾骂了,她也跟没听见似的。这人就是这样,对于不重要的事情,她通通可以无视。
心中的烦闷好似多了一丝酸气。喻明希不知所以,也实在想不通,眼见就是把旧琴,有点年头的划痕都不少,怎么就值得她这么宝贝?宝贝到都没心思瞪他一眼。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一把破琴,也不少这一摔,早该入土的东西,你还抱着当宝,有意思么。”
“喻明希!”陈春蕾当即吼他。
言秋霍然转头,终于如他所愿地看过来,只是那满眼难以置信的惊诧,令他发现原来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他见她眼中瞬间有了水光。眼圈、鼻尖和下巴通红,浓妆也遮不住她的难过。
喻明希懊悔极了,立马站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站起来要做什么,只是无法再安然坐着。
但是言秋已经不再看他。
喻明希只能又盯着她的背影,明明那么近,他却觉得她好像再也不想看他了。
陈春蕾摸摸言秋的背,轻声说:“没事的,试试琴?琴没事就好了。”
言秋没有放大自己的情绪,缓和几秒,点点头,拨弦试音,指尖铮铮清鸣。
“没事。”再开口时,言秋已经归于平静。
陈春蕾捏着嗓子撒娇,跟言秋又对了一遍待会儿的演出流程,言秋对答如常。陈春蕾心底不禁对言秋更佩服了,瞧这自我调节能力!跟身后那坨黑影简直云泥之别。
想到这,陈春蕾转头恶声恶气:“能不能坐下,你站着很挡光,也挡后面的视线。”
喻明希像听不见。
霍小凯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出声。
这时,前方舞台下,场控猛吹了下哨子:“演出人员到舞台前集合一下,演出顺序有调整!”
场上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小声抱怨,言秋和陈春蕾无语地对视一眼。言秋抱着琴站起身,两人拢着裙摆一起斯文地挪出去。
从检票开始,礼堂里就跟开了泡泡机似的,咕咚咕咚一个又一个人窜出来,沿着过道嘟噜噜地漂流,逐渐把一个个空座位填满。
当大家坐定,那座又高又大的黑影还在那杵着,就特别碍眼。
“什么意思啊,老站着干嘛?”
“谁知道啊……”
后两排发出这特意没收着音量的议论时,言秋刚走出过道,闻言,她下意识一停。
陈春蕾已经先走出去几步。
一秒,两秒,三秒。
言秋举步跟上。
喻明希发现自己的呼吸也跟着停顿了会儿,再度吸气时,他坐下了。
因为他知道,有人因为他,犹豫了三秒。
按照相关老师的指示意见,节目顺序做了细微的调整,言秋她们提前了两位,最新印好的节目表发到各演出队伍手中。
“还热乎呢。”陈春蕾拿节目表去蹭言秋手背。
言秋顺势接过来,凑近鼻尖嗅了嗅:“好闻。”
“啊!你也喜欢打印机的墨水味!”
陈春蕾又拿过去闻。两个女孩脑袋向着脑袋,笑着低声说话,不防从侧边席位窜出个人,直直撞上了言秋。
言秋感到左肩至胸前一凉,散发淡甜味的液体浇湿了她小半的上衣,一层乳白色附在紫纱上,脏污明显。
“呀~抱歉哦,没看到有人。”来人说着抱歉,眼睛直勾勾盯着言秋,手上轻晃着剪开口的牛奶盒,给她讥讽的娇笑。
凌芊芝故意来找事儿,但这个节骨眼上言秋没法反击,都没多看对方一眼,立刻就执行解决方案。
“班长,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琴你照看着。”言下之意是只管保证待会儿的演出,没必要跟杂七杂八的人多费口舌,以免状态再被影响。
陈春蕾知道轻重缓急,接过言秋的琴抱好回位置,只远远瞪凌芊芝一眼,心里问候她祖宗十八代。问候完了还是生气,开聊天软件拉出体委的头像跟他一顿输出,发完第三段一百字,对方来了个:?
她也:?
一头雾水,再看那人ID,陈春蕾瞳孔震惊,大骂卧槽?!
这哪是体委,分明是那个被她拒绝过的场控男。俩男的这么默契,用了同一个头像,是一个看起来酷酷的男人的头的影子。
陈春蕾觉得一点也不酷。
场控男问:跟我说的?
陈春蕾心中略过无数个顿号。
怒气冲冲的情绪消了,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复,脑子稍有回避,于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带来凌芊芝这个瘟神的人不是喻明希么,他怎么没点反应?她马上回头要用眼神灭杀他,结果发现人不见了。
霍小凯歪头过去对上陈班长杀气腾腾但问号重重的双眼,眨巴眨巴小小眼睛:“跟着出去了。”
没有主语,没有宾语,但是懂的都懂。
陈班长认可地颔首。
几分钟后,言秋清理好之后返回,在外面碰到了正要进场的麦以莎和宁馨,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回来了,心情没怎么受影响的样子,陈春蕾佩服+1,又望望她身后,没人咧?
外头天黑了,夜幕之下礼堂俨然一个伫立的发光盒子,明亮的暖光从内向外散发,暖场音乐在高高低低的调适后稳定在不轰鸣的响亮,吸引着不稀不密的人们流向这里。
礼堂这边没有卫生间,要去洗手或是解决生理问题得去相邻的科艺楼。两座建筑通过一段不长的廊道相连,廊道的末端就是科艺楼的卫生间,还算方便。
与礼堂的灯光通明不同,无所事事的科艺楼只有卫生间亮着灯,其余地方都被暗色遮盖起来了。
有尖细、薄凉的笑声在暗处滋生。
“呀~拍得还挺清楚呢。”
“嗯嗯,新出的相机是好用啊……那芊芝,下次能不能借我带出去玩?”
“还用问吗,我们是好姐妹呀。”
“所以你有事情我一定帮嘛……看这小妖精以后还有没有脸招摇过市。”
“哼,谁知道呢,万一人家好学生也很骚呢哈哈。”
“哈哈……不过你要小心不要被别人发现是你发的哦。”
“当然啦,到时候我找个网吧发,谁会知道呢。好啦,你先回去,我另一张内存卡忘在教室了,我回去换了再来。”
“哇,还准备了另一张卡,好细心。”
“对啊,不然待会儿拍晚会的视频,不得给别的同学看吗,被发现了怎么办。”
“芊芝好聪明!那我先回去啦。”
科艺楼另一侧的门离教学楼很近,两人分别,凌芊芝藉着手机的灯,向更深的暗走去。
光和人声沸腾都只属于一廊之隔的礼堂,那边越热闹,就显得这边越寂静,脚步的回声也愈发明显。凌芊芝莫名有点心慌慌的,加快脚步小跑起来,不过一分几十秒的路程,再往前过一个拐角就是了,她已经看到校道路灯映进来的光了。
但她没能过那个拐角,身后有一只手拉住她斜肩包的背带,把她往后拖走!
她张嘴就要尖叫,却被预判了似的,背包掉了个头,捂住了她的脸、嘴巴。等脸上没东西了,凌芊芝终于停住了,也看清了“绑架”她的人。
那么帅的一张脸。她却手脚发软,摔坐在地上。她刚才吓蒙了,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原来喻明希只是绕去了科艺楼后门外。
这里是中心湖边上的一角,不属于任何必经路线,又堆放了一些多余的建材,地上都是零碎的砂石,连偷摸谈恋爱的小情侣都嫌弃这里的环境。
凌芊芝发现自己的相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喻明希手上,他在查看里头的内容,脸奇怪地斜了个角度,下意识顾忌着什么似的。
凌芊芝心虚,想把相机抢回来然后逃跑,但是……不敢。刚才被拖的过程中她毫无反抗的余地,双脚配合都不大跟得上,脚腕和脚跟这会儿都火辣辣的疼。眼前这个人的力量、手段都超出她认知地恐怖。
森冷的双眼看过来,凌芊芝本能地一抖。
“东西我删了。”喻明希非常平静地说着,并把相机屏幕转向她,向她展示空无一物的相册,“你和你的朋友也不想被曝光吧?”
故意设计偷拍女同学在厕所脱衣服这事,被追究起来确实麻烦……凌芊芝忍下气,弱声弱气地说:“删都删了,还我呗。”
喻明希轻轻笑了笑,将相机递过去。
凌芊芝一喜,伸手去接,心想什么恶霸传言啊也没有那么夸张啊。
然而她还没碰到相机,就见眼前那只手猛地一甩,爸爸给她新买的最新款手持摄像机碎在了砂砾混合的地上。
凌芊芝终于可以爆出一声尖叫,同时间,礼堂内传出主持人清亮高昂的说话声,演出要开始了。
她震惊地瞪向那个恶人,他脸上甚至还保持着冷淡而妖冶的笑意。
“拿发票来,我把钱给你。”喻明希手抄进兜里,把地上的碎件一个一个踢进湖里,“至于言秋,你再找她麻烦,下回碎的会是什么,我就不能保证了。”
言秋的节目排得比较靠前,喻明希回到的时候,她们已经去后台等候。
霍小凯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不是去给学姐道歉的吗?”
“没有。”
“这都不道?!”霍小凯惊讶。
“要你教我做事?”
“……对,不用道,千万不要道。”
“闭嘴。”
话痨子霍小凯的闭嘴也仅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他又积极地拿着从言秋那薅来的节目单给他哥说明进度,要不就从声台行表全方位点评演员的演出水平,当然重点总会是“哇这个小姐姐漂亮”、“那个男的也太一般了”。
喻明希罕见地、无声容忍了聒噪,等到了言秋的出场。
上一个节目结束,幕布拉上,灯光暗下。搬运道具的声响窸窸窣窣,等静下来了,台上灯光也再度亮起。
幕布还未拉开,女声婉转的吟唱先逸了出来,缥缈的美感让场下观众都起了鸡皮疙瘩。帘幕缓缓向两旁撤去,台上出现一坐一立两道曼妙身影。抚琴人双手一动,便有清越悠扬的曲声流出。闻之犹如抚过一泓泉水,或置身云雾之间。
唱词顿挫又苍凉,琴音空灵而绵长。
近6分钟的表演,碎嘴如霍小凯都沉醉得整场无言,最后两位演出者手拉手鞠躬谢幕了,观众们才如梦方醒,大力鼓掌。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隔得这么远,喻明希才能明目张胆地看她。
说起来有些丢人,刚才他一直没敢直视她,因为……她这么好看,比最昂贵的珠宝更流光溢彩。
人遇到心仪之人,难免傻缺,难免胆怯。
他不是例外。
第二十三章 轻盈的风~ 这灯是加了……
这两天,是言秋经过很长、很长的时间后,第一次再度有了幸福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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