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伊薇特打断了他,“我要求他不准给塞德里茨好脸色看,可他刚才还是和那个贱人好声好气地说话。”
“伊薇,我只是出于礼貌回应了他的招呼……”
“我对他的狡辩没有兴趣。”伊薇特双手叉腰,此刻她不再是一只小小鸟了,而是竖起羽毛吓唬敌人的猫头鹰,“作为惩罚,今天一整天我都不会理他,他爱跟在我后头就跟着好了。”
说罢,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雷蒙德爵士无奈地向他笑了笑,随即跟了上去。
瑟洛里恩目送着他们二人离去,一边为雷蒙德爵士的遭遇感到同情,一边又莫名有些宽慰——他的这位小姨子虽然有诸多烦人之处,但她确实对所有自己讨厌的人都一视同仁。
希望她能坚持下去。
当他抵达花园的时候,英格丽正独自坐在凉亭里,罕见地没有让克莱蒙梭爵士同行。
“你来了,瑟洛里恩。”对方朝他微微颔首,相比在希瑟面前,她的目光中少了一分人情味,多了几分审视,这让瑟洛里恩不禁想起了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很显然,她对他并不满意,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介意陪我在花园里走一走吗?”
他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择:“当然不介意。”
他们先是穿过了种满紫色鸢尾的花圃,又经过了一座白色的廊桥。
“我从伊薇特和哈康爵士那里听说了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英格丽突然开口,“你先是瞒着所有人偷偷跑去铁森林,随后又被萨迦里人绑走,害得希瑟不得不跨越千山万水前去救你,最后带着一身伤回来。在这期间,你还失去了一根手指,成了残疾,没错吧?”
瑟洛里恩无法反驳:“……是。”
英格丽重重叹了口气:“不敢相信希瑟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她一向很擅长隐瞒,但很少能骗过我,这次也不例外。”她看向他,“说实话,我对你并不满意,瑟洛里恩。尽管希瑟认为你乐观、博学、心思细腻,我却从你身上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你太缺乏安全感,无论你的言辞如何风趣,你的内心都敏感而脆弱,极其容易钻牛角尖。你为人尖刻,心思也太多,从北境回来之后,就连原本性格温顺的优点都没有了。我知道她带你去了猎户小屋,照理说你们应该互相坦诚了一切,彼此间再无疑虑,而克莱蒙梭却告诉我,昨晚你被刺激到向塞德里茨当面挑衅,差点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现在只想把脑袋埋进土里。
“话虽如此,无论我多么关心自己的妹妹,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她。”英格丽缓和了语气,“何况希瑟的洞察力并不逊色于我,我相信她不是没有看到这些,只是认为包容你的这一面是她身为伴侣的义务——当然,我也从希瑟那里听说了石荫村的变故。你愿意豁出性命去唤醒她,这很好,但一时的勇气终究无法抵过长久的支持。无论你愿意为她奋不顾身多少次,只要你不全然信任她,那些牺牲就毫无意义。”
英格丽不可能知道他刚才梦见的景象,但愧疚感还是令他低下了头:“我明白……”
“不过某种意义上,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面对塞德里茨这种级别的竞争者,任谁都难免心慌意乱。”她继续道,“我可以给你一服定心剂,如果你相信女巫给我们三姐妹的预言,那你应该也会相信这句话——每一个凯洛都是蓝眼睛的俘虏。”
“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凯洛家族容易爱上有蓝眼睛的人。”英格丽回答,“虽然我们主观上不会觉得蓝色比其他眸色更出彩,但从结果来看,如果凯洛家族的人有一个蓝眼睛的伴侣,夫妻感情通常会更加和睦。”
“听起来很……呃,不可思议?”虽然只要稍微回想一下,就会发现这句话简直准得可怕,爱丽诺尔夫人、雷蒙德爵士、克莱蒙梭爵士……
作为反面例子,阿利斯特的眼睛是深灰色的。
“我也说了,信不信在于你。”她摆了摆手,“坦诚说,其实我不应该擅自介入希瑟的私人生活,但乌尔里希·欧根公爵作为首席大臣,是我们目前需要争取的对象。如果不是顾及到我,她早就和塞德里茨说清楚一切了——也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她的家庭因我而产生裂痕。”
他小声回答:“也没有那么严重……”
“那就好。”英格丽露出了自他们见面后的第一个微笑,“她爱你,瑟洛里恩,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没必要因为塞德里茨的出现而患得患失。既然过往的那些磨难都没能拆散你们,再多一个前未婚夫又能怎么样呢?”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 他竟然在前往议政厅的路上碰见了乌尔里克·欧根公爵。
“尼科洛索大人。”对方一如既往板着脸,眉宇间的褶皱深刻得仿佛他从生下来就是这副表情,难怪他二十岁时就被称作是“戴铁面具的乌尔里克”。
“乌尔里克大人。”文琴佐回以微笑, “你也是应陛下的召唤而来吗?”
闻言,欧根公爵眯起了眼睛:“'也是'?”
“看来我们是同路了。”他答道,“能与首席大臣同行自然是我的荣幸,不过嘛……我听闻沃斯派特·里诺侯爵是今天上午被陛下单独召见的,看来我们的情报总管最近颇受圣眷,不仅超过我等,似乎也隐隐在你之上呢,乌尔里克大人。”
欧根公爵低声道:“不必刻意激我,尼科洛索大人,我的想法不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
然而,当他们目睹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从议政厅里被搬出来的时候,乌尔里克·欧根脸上精彩的表情让文琴佐差点笑出声来——议政厅自古以来便是不可侵犯的神圣之地, 从古帝国时期的元老院, 法比亚王朝早期的大议会到如今的御前会议,都是在这里召开会议的。除非谋反者在议政厅里发动政变,否则一般不会让这里见血。
相比国王陛下的奇谋妙招, 他的三言两语确实显得不值一提。
“为何突然止步不前?”文琴佐故意问道, “让阿利斯特陛下等我们太久可不好。”
欧根公爵面色铁青,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推开了大门。
步入议政厅后,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厚了,昔日华美的蓝色地毯被鲜血染成了深红,大理石长桌的边缘也被溅上了血迹。他们的国王陛下正坐在首座上,静静擦拭手中的宝剑——此剑名为“不朽” ,乃是格奈乌斯王生前的佩剑,剑身上有着繁复的花纹刃,据说是在被龙血洗礼后形成的。在希瑟·凯洛成为屠龙者之前,这柄剑曾是整个费昆达斯与巨龙关系最密切的存在。
也因为其珍贵性,即使是国王,通常也只会在加冕典礼上用到它。
文琴佐真想好好瞧一瞧欧根公爵此时此刻的表情,可惜他现在不便明目张胆地看向对方,只好委婉地询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使陛下您如此动怒,甚至亲自动手?”
阿利斯特朝他们点了点头,权当是打了招呼,但并没有让他们坐下,也不知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书房,还是打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以彰显国王之风范:“沃斯派特向我报告说,德西莫斯的内奸意图在我外出打猎时加以谋害。我当即就想到了西德尼·林恩,他最近总是劝我出去打猎散心,肯定已经偷偷背叛我投靠了那个贱种,于是我让他得到了叛徒应有的下场。”
难怪死者身上穿着一套金光闪闪的板甲,原来是王家十二骑之一的林恩爵士。
欧根公爵看着长桌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声音沉如丧钟:“哪怕您怀疑林恩爵士,也应该先将他压入大牢,让裁判所的审问官进行拷问,以确认他是否真的暗中投靠了篡位者,如果他真是叛徒,那么他是否还有其他同党,最后再考虑是施以绞刑还是斩首之刑……如今您匆忙杀死了他,既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叛徒,也不清楚他有哪些同党,还用鲜血玷污了神圣的议政厅。陛下,哪怕以您一贯的处事风格,今日之举也太过意气用事了。”
面对首席大臣隐晦的怒火,阿利斯特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和软弱:“我……我这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都无关紧要,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让背叛者感受到我的雷霆之怒。”
雷霆之怒……文琴佐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效仿格奈乌斯王当年亲手杀死自己的舅舅辛那,宣布自己有能力独自统治国家,不会再受外戚的桎梏。政变当天碰巧遇上了暴风雨,隆隆雷鸣淹没了辛那及其护卫队的哀嚎,因此被称作“雷霆政变”。
但格奈乌斯王是在国王大厅发动政变的,而非议政厅,杀死的对象乃是当时的摄政王,而非区区一介王家骑士。除了他们都死于不朽这把剑,文琴佐实在看不出这两者到底有何相似之处。
或许是怯于直面欧根公爵的怒火,国王很快转向了他:“尼科洛索,你这几天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亚宁那边已经传回消息了。”文琴佐配合地回答,“萨尔瓦托雷总督对此也十分震惊,并表示会看在我与他过往的情谊——当然,最重要的是您的面子上——立刻着手彻查此事,但他要求那位资助德西莫斯的亚宁贵族必须留在本国接受审判,这是他的底线。”
“当然可以,我想卢卡斯也不介意少一桩工作。”阿利斯特显然对这番恭维颇为满意,但还是故作矜持地摆了摆手,“这才是国王之友应有的表现。乌尔里克,你有时也应该敲打一下自己的儿子,塞德里克那边为何还没有半点消息?蒙哈榭庄园可比亚宁近得多,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撬开希瑟·凯洛的嘴?”
……天啊,欧根公爵的宝贝儿子居然被国王派去使美人计了?
若非情况不允许,文琴佐真想当场捧腹大笑。
“您前天才告知我……”
“那也够久了。”阿利斯特打断了他,“不过我也体谅你的难处,乌尔里克,你的妻子去世太久,艾恩霍尔德缺少一位女主人,要兼顾首席大臣、一方领主和身为人父的职责,会感到分身乏术也是难免的。邓肯·罗瑞子爵的二女儿年轻貌美,又正值婚龄,我看她很适合成为你的第二任妻子。”
文琴佐必须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才能不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天父在上,他今天到底还要看多少欧根公爵的笑话才能离开?
他并不认识这位邓肯·罗瑞子爵,但不用想就知道对方多半是玛丽昂夫人的亲戚,看来他们的国王陛下最近也在为自己的心爱之人寻找靠山,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打起了欧根公爵的主意。大概是因为欧根公爵的原配伊莉丝夫人也只是伯爵之女,门第不算太高,才让阿利斯特误以为随便哪个乡下贵族的女儿都能用来打发他。
有时他不得不怀疑阿利斯特是在故意装傻——对于最重视家人的凯洛公爵,他决定杀死她的姐姐,对于深爱亡妻的欧根公爵,他决定给他找个续弦。在人生中的每一个岔口都义无反顾地向地狱策马狂奔,如此“出色”的判断力实在非常人所能及。
“我对续娶并无想法。”欧根公爵的语气冷若冰霜,假如凯洛公爵在这里,多半会以为自己回到了故乡。
即便是阿利斯特,也终于意识到了他的首席大臣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对了,英格丽和希瑟·凯洛明天就会返回王宫,而玛丽昂又即将临盆,这段时间夏丽仙宫的警卫必须增加一倍,我决不允许他们母子受到任何伤害。”
警备方面的工作本该由身为军务大臣的瓦里安特公爵负责,但欧根公爵也没提出什么异议,或许是懒得再和国王多费口舌了。
走出议政厅后,文琴佐便与欧根公爵道了别——事实上,他今天本来还想找机会确认一下对方的立场,但唯恐自己在谈话中途控制不住笑意,让对方误以为他在嘲笑他。何况,若是国王陛下的“妙计”都无法动摇欧根公爵的想法,那么他劝说得再多——噢,是他的“三言两语”自然无法说服对方改变心意。
在离开王宫的路上,文琴佐突然听到了一段优美的旋律,伴随着悦耳的歌声,使人不由得陶醉其中。他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发现西塞罗王子正坐在小花园的苹果树下,一边听着诗人的歌谣,一边看着书。
这位年轻的王储生来便内向又柔弱,不爱习武动粗,只喜欢音乐、看书和小动物。阿利斯特很喜欢带他出去放鹰打猎,但并非因为宠爱,只是热衷于在西塞罗面前给猎物抽筋扒皮,仿佛儿子掩面哭泣的模样能令他感到痛快。某种意义上,他们的国王陛下确实继承了不少先王遗风。
但话说回来,西塞罗王子的内心太过柔软,连一只小鸟都不愿意伤害,确实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能被送去千星城当学士或许是一件好事。
文琴佐默默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
回到庄园后,他立刻前去会见德西莫斯殿下,并将今日发生在议政厅的好戏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可惜对方离开王都太久,对乌尔里克·欧根公爵不甚了解,没能明白其中的深意。相比阿利斯特引发的一场场闹剧,他显然更关心另一件事:“林恩爵士不是我的人。”
他们最初见面时,德西莫斯说话还带有一点亚宁口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语调已经完全恢复了费昆达斯贵族应有的优雅和精致,让文琴佐深感欣慰。
“您真的打算在您的王兄外出狩猎时命人下手吗?”
“怎么可能?”德西莫斯耸了耸肩,黄昏的晚霞将他浅金色的发丝染成了橙红,“在凯洛公爵带着她的骑士团抵达王都之前,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文琴佐深以为然,虽然德西莫斯也争取到了其他盟友的支持,但瓦里安特公爵并不在这份名单上,因此他们需要更多武力上的保障。
“那我恐怕就不清楚了。或许沃斯派特大人随便找了一个假消息来敷衍阿利斯特,甚至……”他陷入了沉思,“他可能并不看好阿利斯特,所以虽然不敢直接站在您这边,但也不打算为另一边提供任何帮助。”
“呵,想要明哲保身,最后谁赢了就归顺谁——这世上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情?”德西莫斯不以为然,“阿利斯特也是一个蠢货,这么做只会让原本忠心耿耿的王家骑士对他心生嫌隙……罢了,这样也有利于我们行动。等玛丽昂生完孩子后,阿利斯特肯定会为他们母子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宴会,那时就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随后,德西莫斯又命仆人将假发和假胡子拿来——直到这时,文琴佐才发现他身上穿着初到庄园时那件朴素的深色长袍。
德西莫斯熟练地戴上假发,又用手指沾了点熏香的香灰,加深了脸上的泪沟和法令纹,让眼尾的走势整体向下:“凯洛公爵传信说克莱蒙梭爵士已经说服了他的父亲归顺于我,所以今晚我要去布雷泽家族一趟。”
文琴佐担忧道:“阿利斯特已经知道了您还活着的消息,频繁在外走动会不会太危险了?”
“无妨,别人只会把我当作一名来自亚宁的老修士。”德西莫斯回答,“虽然凯洛公爵应该不会骗我,但在实际见到布雷泽侯爵之前,我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新加入的盟友。”
说罢,他粘上了一缕山羊胡,最后再戴上修士的兜帽,瞬间从意气风发的年轻王子变成了一名不起眼的苦行修士。
德西莫斯叮嘱道:“若是一切顺利,我还会在血狮之夜前回来见你一次,告知你详细的计划安排。若是阿利斯特查得太紧,使我不方便动身,你也不用惊慌,只需记住在宴会上不要离阿利斯特和瓦里安特公爵太近,接着就可以安心看好戏了。”
“是,陛下。”
闻言,德西莫斯愉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尼科洛索大人,你和萨尔瓦托雷总督给我的帮助,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然而在他离开之前,文琴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那个情妇最后生下的不是王子,该怎么办?”
“噢……尼科洛索大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对方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无论玛丽昂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我的王兄最后都会得到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小王子。”
第75章
英王堡一如他记忆中那般金碧辉煌,恢弘壮丽,而它的主人也如他记忆中那般,是一头披着人皮的蠢猪。
“凯洛公爵。”阿利斯特假惺惺地朝他们微笑——平心而论,他长得颇为英俊,有着这样一张脸却能让周围的人都讨厌他,实属不易,“阔别数年,你的气色看起来可是比我们上一次见面时要好多了,难道爱情的雨露真有如此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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