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点点头,“我会努力的,对了,叔,您还记的那晚走百病时遇到的长生十分相似的少年吧?他也参加了选拔,还拔得头筹,他叫郑纲,是武安侯世子。我怀疑他已经知道胭脂长生是他外甥,我感觉他也在试探我。”
事到如今,不能瞒着吉祥了,九指只得把那天郑纲戴着黑色眼纱找上门来,还给了他银票,给长生治病的事情说了,“……其实胭脂身上那件皮袄,就是我用这里头的钱买的,并不是胭脂她娘的遗物。你……你不要告诉胭脂,我觉得自己这个当爹太没用了。”
“原来郑纲果然知道!”吉祥恍然大悟,安慰道:“叔,你不要自责,家里长期有病人,日子还能过成这样就已经不错了。再说了,再苦的日子也个头,我看这个郑纲品行就很好,有担当,背着武安侯拿出钱来帮助你们家度过难关,是个当舅舅的样子,将来胭脂长生都有依靠了……”
九指和吉祥聊着未来,听到外头的动静,吉祥起身告别,“我娘和如意娘都回来,叔,我先走了。”
九指送吉祥到了门口,看着吉祥冒着风雪朝着两个妇人奔去。
九指回了屋,看着炕上还在玩锡兵打仗的长生,长着同一张脸,一个拔得头筹入选豹子营,一个还在玩锡兵游戏。
然而,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宝贝,我不会因为他不如别人而不喜欢他。
九指摸了摸长生的脑袋,“困不困?”
长生摇摇头,父亲的话就像戳动他联飞花令的机关似的,又开始滔滔不绝了,“困来也作黄粱梦,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九指虽是个粗人,此刻也听进去了,喃喃道:“梦里不知身是客?长生啊,究竟是我们在你的梦里,还是你在我们的梦里?”
“你母亲生前说过,人生如梦终须醒,不要为她的死去太伤心。我有时候就想,或许,死亡对她而言,是大梦一场,她在另一个世界里醒来,依然过着她国公府千金小姐的生活,我们是她的一场幻梦……”
四泉巷另一边,鹅姐和如意娘都阻止了吉祥给她们两个磕头。
鹅姐把他从蒲团上拉起来,说道:“站直了,等后天出了张家的大门,到了外头当差,你一个小兵,头上全是是你的头儿,以后为了往上爬,你弯腰、磕头的遭数多着呢,留着点力气去应付你的上官们吧,我不需要这些虚礼,你好好保重自己便是。”
鹅姐就是这样的严母,明明是心疼的儿子的话,却用强硬的话语说出来。
向来腼腆的如意娘努力说着玩笑话,来缓解离别的怅然,说道:“你别磕头,你这一磕头,我还以为你又想讨压岁钱红包来着,怎么,嫌今年给你的压岁钱少了?来,我再给你点,在外头当差应酬多,钱袋子可别露怯。”
吉祥连忙阻止,“张公公说了,除了随身趁手的兵刃,什么都不准带,连有爵位的公子哥也一样,营地里什么都有,大家穿一样衣服,同吃同睡同训练,吃不了苦的就得滚。”
如意娘听到这些,就收起了钱匣子,笑道:“差点给你拖后腿了。你跟赵铁柱一起进去我很放心,他这个人,无论到了那里,都能找到一口好吃的,你也能跟着沾光。”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是给吉祥替班的辛丑,辛丑先是恭喜了吉祥,然后传达了老祖宗的话,“……王嬷嬷说,明天你和赵铁柱穿戴好一点,早点去,先去紫云轩,王嬷嬷要教你们一些回话的规矩,然后亲自带着你们去松鹤堂见老祖宗。”
鹅姐大喜,抓了一把钱塞给了辛丑,“辛苦了,冒着大风大雪跑一趟,明天一定要吉祥早点去。”
当晚,鹅姐和如意娘翻箱倒柜,整理出十几套衣裳!一套套要吉祥试穿、选衣。
吉祥脱了穿,穿了脱,任凭两个娘评价、挑选。
最后,吉祥瘫倒在炕上,说道:“怎么我在大雪天里三场比武,都没有在今晚换十几件衣服累?我实在换不动了,你们随便选一套吧。娘,你好不容易把我生的这么俊;如意娘,你好不容易把我养的这么俊,不就是为了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吗?”
鹅姐和如意娘对视一眼:虽然这话太狂了些,但确实是这个理儿!
两个娘终于放过了吉祥。
吉祥逃过一劫,但,没有那么容易,鹅姐闻了闻他的头发,“好臭,今天比武流了很多汗吧,快去洗头洗澡。”
如意娘也凑过去闻了闻,捂着鼻子笑道:“柳叶鲊的味道也不过如此了。”
于是,大晚上的,吉祥被两个娘强行摁进澡盆里。
“我滴娘啊,水好烫!这是杀猪烫猪毛呢!”
“忍一忍,洗洗就凉了,小心冻着。”
“我滴娘啊,这样烫着,我怕是要比水先凉了!”
“再胡说八道,小心我过去打你的光腚!”
鹅姐还扔给他一个搓澡用的干丝瓜瓤,要他自己从脖子搓到脚。
吉祥从澡盆里爬出来时候,身上红彤彤的——就像他刚出生时,从鹅姐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身上红红的、皱皱的、还时不时扯着嗓子尖叫!
次日清早,吉祥和赵铁柱齐齐到了紫云轩,吉祥穿着宝蓝色皮袄,赵铁柱穿着朱红色皮袄,都打扮的人模狗样。
王嬷嬷教了几句规矩,“……问什么答什么,不问就别说。眼睛不准盯着老祖宗看,态度要感恩——但不能卑微。”
吉祥举手,“嬷嬷,什么样的态度叫谦卑但不卑微?”
这下把王嬷嬷给难住了,“这个……很难说。”
一旁如意说道:“就是每个月你们领月钱时的那个态度,月钱是主子给的,要饮水思源,但月钱也是你们靠自己挣的,用不着卑微,就是谦卑不卑微。”
于是,在这两人心里,老祖宗就是五百月钱的样子。
到了松鹤堂,老祖宗见两个少年都是一表人才的样子,很是喜欢,又问了他们昨天是如何比试的。
吉祥和赵铁柱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昨天三场比武,他们两个从小混在一起,说起话来,就像在酒局里说书、逗人玩乐的先儿似的,尤其是赵铁柱爬旗杆那段,老祖宗都笑出了声。
老祖宗心想:皇上那浮浪的性子,就是喜欢这种诙谐逗趣的人,将来,这两人有望成为皇上近侍。
于是,老祖宗赏了他们四季衣裳一套,并每人一百两银子!
老祖宗说道:“你们安心在豹子营当差,银子是安家费,是给你们赡养父母的,将来你们飞黄腾达,可不要忘本。”
其实这是敲打两人呢,毕竟全家都是奴,他们是张家家生子,忠孝其实是给主子们的。
不过,这两个少年“傻乎乎”的,没有听懂老祖宗话里藏话,真以为就是孝敬父母呢。
吉祥说道:“忘不了,连父母养育之恩都忘了,那还成个人了?”
王嬷嬷听得直皱眉,但不敢当场教训吉祥,扫了老祖宗的兴。
之后,闻讯的两府侯爷也各自召见了各家的看门小厮。
西府侯爷赏了吉祥八十两银子,四季衣裳各一套,还赏了他一匹骏马!
侯爷说道:“等你得了空,去咱们张家马场里挑就是了,平日就养在府里的马廊里,粮草皆由府里供给,专供你驱使。你在豹子营好好表现,给我们张家争口气。”
吉祥回去,把一百八十两银子一分为二,一半给了鹅姐,一半给了如意娘,对他而言,都是他的家,都要安家。
东府侯爷赏了赵铁柱五十两银子,后来听说西府赏了马,东府这边也追加了一匹骏马。
东西两府,吉祥和赵铁柱家里不停地有人来贺喜,喜气洋洋,比过年还热闹。
与此同时,棉花胡同,山东菜馆分馆,乾院。
打扮成小厮的丫鬟抹儿回来了,老板钱帚儿替她摘下斗笠,脱下蓑衣,说道:“你快去烤火。”然后,把上面的雪都抖在外头。
抹儿双手放在熏笼上,热气一熏,打了个喷嚏,“姐,我去顺天府衙门,买通了一个衙役,打听清楚了那天那个和曹鼎吃饭的老头。”
“那老头居然就是曹鼎的亲生父亲呢……”
原来,曹鼎那天约了烂赌鬼父亲在棉花胡同山东菜馆吃饭,施了个请君入瓮之计,栽赃曹父是小偷,偷了他的皮袄和银票。
期间,让顺天府衙门的捕快带着人在胡同里设下埋伏,人赃并获,将曹父堵了嘴,塞进囚车里。
曹鼎给了捕快银两,授意要衙门重判曹父,最好远远的发配边关,从此不能来找他要钱,像个蚂蟥似的,吸干他所有的钱,毁了他来之不易的家庭和事业。
殊不知,曹鼎和捕快的交易,都被这里棉花胡同分店老板钱帚儿看在眼里,虽然她没有听见包房里这两人说了些什么。但是,曹鼎花钱都要把这个老头送走,可见这个老头是曹鼎死敌啊!
曹鼎是张家有本事的家奴、宝源店掌柜、张家的钱袋子,谁人不知?
钱帚儿痛恨张家,无论东府西府,她都恨透了!
如果当初不是东西两府联合在一起,非要拆了吉庆街,去修建张家的那个破园子,我的父亲怎么会被栽赃枉死?
钱帚儿为了复仇,不惜自卖自身,去颐园当丫鬟。之后,还委身仇人,当了东府侯爷的外室,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卧薪尝胆,蛰伏在仇人身边,好找机会报复。
曹鼎是西府的钱袋子,那当然就是我的敌人。
那个老头是曹鼎的仇人,那么老头就是我的朋友。
所以,钱帚儿一直把此事记在心里,从正月十六开始,漫长的假期结束,衙门开了印,顺天府提刑所开始审判因假期累积的案子。
提刑所审这种小偷小摸的案子是公开的,普通人可以去围观,只要给衙役一些钱,还能在前排搬个小杌子坐着看,就像看戏似的。
钱帚儿碍于身份,不方便去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就要丫鬟抹儿扮作小厮去听审的,打听老头和曹鼎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
抹儿从正月十六就乔装小厮,坐在提刑所小杌子上听审,一直听到正月十七,终于轮到曹父的案子了!
曹父的罪名是偷窃。他是个烂赌鬼,烂赌鬼坑蒙拐骗,小偷小摸的坏事做了不少,在衙门里进进出出好几次,也发配过两次,只是他运气好,每次都刚好遇到大赦,在发配路上就被放了。
这一次,曹父大声喊冤,说自己其实是曹鼎的亲生父亲曹祖,父亲拿儿子的东西,怎么算的上偷呢?
捕快收了曹鼎的钱,当场作证,“……当年曹祖卖儿子,贪高价,卖的是死契,不能赎回。既然是死契,父子伦常当场断绝,生是主人家的人,死是主人家的鬼,断然没有亲爹再上去的道理。”
“奴婢无私产,曹鼎的东西,其实就是主人的东西,他明明偷的是张家的皮袄和银票,如何能说是儿子的?求大人明鉴。”
曹祖穷的叮当响,没钱请状师辩护,加上假期案件堆积如山,提刑官见人证物证俱全,曹祖又是个惯犯,提刑官没有耐心再审,想快点结案,就发了签打板子,打到曹祖招认为止。
曹祖是懒人,懒人都怕疼,打了两板子就受不了,“我招!我招!”
提刑官当场宣判,将曹祖流放到铁岭卫戍边……
抹儿烤着火说道:“我听说铁岭那个地方五个月都是冬天,大雪都能把房顶压塌了,曹父那个鬼样子,估摸熬不过第一个冬天,曹鼎真是好手段。”
钱帚儿一听,顿时有了兴趣,“偷窃之罪,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可以用钱赎罪。”
抹儿说道:“瞧那穷样,那里有银子赎罪?再说了,曹鼎买通了捕快,一直盯着他呢,断不能去赎的。”
钱帚儿笑道:“我不会真的出钱赎他。如今冰天雪地,至少要等到春暖花开,路好走了,不冷不热的时候,衙役们才会将这些小偷押解出京,远赴铁岭卫,所以,曹祖还会在顺天府衙门监狱里多关一段时间。”
“这种穷途末路之人,最好控制了,给他一点点甜头和盼头,他就能为我卖命。都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种卑劣的废物,不用白不用,我要利用他去搞垮张家。”
第九十九章 送牢饭仇人养老狗,翻账本三年又缺钱
钱帚儿把脸涂黑了,也扮作小厮,她是教坊司乐官臧贤的女乐班子的人,惯会唱念做打,无论身形还是声音都学的像,看起来就是个少年。
把客人吃剩的饭菜一股脑倒进一个陶罐里热了热,然后用一个草编厚帘包裹着,提着罐子来到顺天府衙门的监狱,给了衙役几个钱,“行行好,让我进去送个牢饭。”
曹祖这十来天在监狱吃的比猪还差,听说有人给他送牢饭,顿时狂喜,“你是谁?是不是我儿子曹鼎派来的?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绝情!快,就说是误会,把我放出去啊!”
钱帚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冷冷道:“我就是来送个牢饭,这么多废话,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就我走。”
“吃吃吃!”曹父双手从监狱铁栏杆里伸出去,指甲又长又黑,就像地狱的恶鬼。
钱帚儿把陶罐递过去,虽然这些东西在山东菜馆只能叫泔水,再经过炖煮之后,已经辨别不出吃的啥菜了,但这是热的啊!而且还有蛋有肉!
曹祖风卷残云般,很快将陶罐里的热泔水吃干净了,连汤汁都不剩。
钱帚儿收了罐子就走,临走时说道:“你老老实实的坐牢,养好身体,别死在里头。在这里不要胡说八道,什么曹鼎,张家,都不准提一个字。只要你听话,隔三差五会有人给你送一顿好饭。”
曹祖闻言,更加以为是儿子曹鼎的人了!忙道:“是,你转告他,就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听他的话,求他撤了告,我不想被发配到铁岭卫啊!听说那里是苦寒之地,我这把年纪,熬不过冬天。”
钱帚儿说道:“你想错了,我不是曹鼎的人,但我厌恶曹鼎为人,仗着有张家当靠山,连父亲都不认,这还是个人吗?但我是个小人物,斗不过曹鼎和张家,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过得也不在怎么样,只能搞点剩饭剩菜给你送牢饭。”
“这牢房好多曹鼎的耳目,你说话小心点,不要再提曹鼎和张家了,小心他们在牢房就弄死你。”
“马上春天就到了,各种瘟病,牢房里病死几个人很容易的,你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出去。”
曹祖听了,心都凉了半截,“你不是他的人……我出不去了。”
钱帚儿说道:“你以前两次发配,都遇到大赦,路上就放了,一次是正德皇帝出生,第二次是正德皇帝登基,可见你是个有时运的人,好好活着,活着就有机会。”
曹祖刚刚吃了一顿热饭,肚里有食,心中不慌,又听到这些暖心的话语,顿时有了希望,扑通一下,隔着铁栏杆给钱帚儿跪下了,“公子的大恩大德,曹祖没齿难忘!”
钱帚儿看曹祖,就像看一条穷途末路的老狗,很好,我将老狗养成一头老狼,再找机会放出去咬张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张家这边浑然不觉有人一心想要搞垮东西两府,东府正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大小姐的盛大婚礼。
大少奶奶夏氏刚刚接手中馈就要操办大事,着实有些吃力,老祖宗晓得孙媳妇的难处,就跟王嬷嬷说道:“如今你升了如意一等,她在紫云轩可以独当一面了,你腾出手来,得空去东府那边,帮一帮夏氏理家,横竖忙个一月,送德华出嫁,就清闲了。”
王嬷嬷心道:唉,天生忙碌命啊,好容易有个如意顶上去了,现在多添了活。
不过,王嬷嬷是愿意帮助夏氏的,毕竟她说到底也是长房长孙这边的人。
王嬷嬷风风火火去了东府议事厅。东府的当家主母变成了大少奶奶夏氏,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到国家,小到小家,也是一样的道理。
东府议事厅桌椅板凳都换了新的,就连铺在炕上的毛毡都变了!
毛毡上的图案是花开富贵——图案是牡丹花。
不仅如此,连案几上摆放的盆花也是牡丹!这些盆花都是暖棚里养着,提前催开的,什么魏紫姚黄等等品种皆有。
东府的正院附近多少年没有见到牡丹花了?
这是先侯夫人王氏最爱的花啊,曾经正院里的花园只有牡丹,并无杂花,后来周夫人进门,把正院所有的牡丹花都拔了。
牡丹终有重开日。
王嬷嬷看到这些牡丹,眼睛都湿润了,对大少奶奶夏氏又多了份好感,心想就凭这些牡丹花,别说我眼睛快瞎了,我就是鞠躬尽瘁死在这里也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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