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东府侯爷开口,西府侯爷就说道:“三七就下葬?会不会太仓促了?以老祖宗的身份,起码要到五七啊。”
葬礼代表着张家的面子,二十一天怎么够显摆的?得五七三十五天吧!
阴阳生见识多广,说道:“一来,从老祖宗的生卒年月和孝子贤孙的生辰八字来看,三七最好,利子孙,老祖宗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二来,今天是六月十八,天气渐热,未来会越来越热,纵使贵府上有足够冰块保存遗体,这也很难阻止遗容变了相貌(注:就是腐烂的意思);三来,老祖宗是要和昌国公合葬在京郊的翠微山吧?”
侯爷们连忙点头,“是的,当年昌国公下葬时,墓穴里已经留好了老祖宗的馆床,只等将来打开墓门,将老祖宗的棺椁抬进去合葬即可。”
阴阳生点头说道:“那就是了,既然老祖宗不用回沧州老家安葬,就在葬在翠微山,三七二十一天足够了,老祖宗也能早些在地下和昌国公团聚啊。”
阴阳生好说歹说,总算是说服两个侯爷,同意三七安葬。
阴阳生撰写了殇榜,定下入小殓、大殓、入棺、出殡等等日期和时辰,三七那日,就是七月初七出殡。
写完殇榜之后,将殇榜盖在老祖宗遗体之上,东西两府的下人们就四散开来,去各自亲戚们家里报丧,说出殇榜上的各项日期,以便亲戚们按照日期吊丧。
宫里的皇上,张太后也得了噩耗,各有所赐,张太后悲伤不已,但是身为太后,不能出宫回娘家见母亲最后一面,况且如今宁王造反,国难当头,张太后还要忍住悲伤,命身边女官去张家传话,老祖宗葬礼从简,不得大操大办。
西府侯爷听了,心思不是滋味,西府反正有钱,办的起盛大的葬礼,他刚才还觉得在家里停灵三七不够,要停五七呢,现在张太后发话了,国难当头,一切从简,一下子逼他歇了大操大办的心思,只得遵从张太后的意思。
女官还提醒他,“明天大朝会,两位侯爷要说的话可想明白了?”
对啊!明天皇上会宣布宁王造反,要御驾亲征平乱!正因反贼假托太后娘娘懿旨,我们兄弟两个还要在朝上大骂反贼无耻呢!
西府侯爷赶紧收起了眼泪,拉着东府侯爷,召集手下幕僚,斟酌明天大朝会的措辞。
两个侯爷都说有要紧的事情,设灵堂的事情就交给两位侯夫人,周夫人自打女儿死后就吃素念经,身体虚弱,在松鹤堂哭着哭着,想起了女儿,就晕过去了,就是西府崔夫人和东府大少奶奶夏氏两人张罗。
东府大管家娘子潘婶子从登仙楼买来各色纸扎,摆在灵堂上,又把老祖宗珍藏的古董铜器摆在祭桌上,尤其是一对青铜双耳铜杯,据说还是西周时代的古董,很是珍贵。
崔夫人看了,忙道:“摆这些做什么?快撤下来!太后娘娘说了,国难当头,丧事从简,这对铜杯大奢侈了,摆上一对银爵杯即可。”
一旁芙蓉听到这些话,心里着实不是滋味,老祖宗为了张家殚精竭虑,到死却连风光大葬都不能,为了张家,要一切从简。
芙蓉便过去说道:“侯夫人,这对青铜双耳杯是老祖宗的心爱之物,有时候会拿出来把玩,冬天的时候,还在用来当做梅花的插瓶使用,老祖宗已经走了,这让这对铜杯再陪陪老祖宗吧。虽说丧事从简,但老祖宗毕竟是太后的母亲、堂堂国公夫人,摆上一对西周铜杯不算过过分,留下它们吧。”
崔夫人很是矛盾,这个节骨眼上老祖宗过世,太后娘娘说要从简,可是太简单就不体面,她一个儿媳妇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芙蓉见崔夫人犹豫,便说道:“摆上吧,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崔夫人见芙蓉眼神直直的,走火入魔似的,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只得答应了,“行,潘达家的,这对铜杯留下,其他的古董就撤了吧。”
潘婶子只把刚刚换上的银爵杯拿下,重新摆上双耳铜杯。
还要撤古董,正是折腾人啊!潘婶子擦了一把汗,幸好如意过来帮忙收拾,一一收回柜子,再写了新封条贴上。
老祖宗遗体这边,已经用帷幕围的严严实实的,开始小殓了。
花椒捧着水盆,盆里泡着两团棉花球,来寿家的含着泪,用棉花球给遗体擦拭眼睛,一边擦,一边说道:“小姐啊,怎么眼睛还是闭不上呢?你就安息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心是操不完的,不如安心的去,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在操心了。”
这是小殓开光明的仪式,让死者看清黄泉路,别走错了。
来寿家的絮絮叨叨用棉花球擦着眼睛,老祖宗的眼睛这才闭上。
看着老祖宗闭眼的那一刻,死相变得安详,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芙蓉捧过来一堆小山般的衣服,这是殓衣,一共有九件衣服,要一件件的全部穿上,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花椒拿出一套梳子,“你们给老祖宗穿衣服,我来给老祖宗梳头吧。”
王嬷嬷,来寿家的,芙蓉给老祖宗穿上一层层殓衣,花椒梳头,老祖宗一头银发,且因久病而脱落严重,小小的一把头发,梳不成髻,花椒拿出一顶假髻当发包,包进银发里,这样方便插戴首饰。
来寿家的见了,忙道:“可不能用假髻,假髻是马尾巴做的,入殓的人可不能带着任何动物毛发去地下,会投胎成畜牲的,你看这九层殓衣都没有带皮毛的衣服。”
“知道。”花椒说道:“这顶假髻是我平日里给老祖宗梳头的时候收集的掉发,得空亲手编出来的一顶假髻,原本打算等老祖宗过大寿的时候戴上,没想到……”
花椒哽咽道:“却在这个时候排上了用场。”
来寿家的忙道:“对不起,是我眼拙,没看出来,这居然老祖宗的真发编出来的,你的手真巧。”
这四人都是手脚利索的,很快梳好了头发,插戴上老祖宗平日最爱的一套金嵌红宝石头面首饰、穿上九层殓衣,看起来整齐肃穆。因天气渐热,围着老祖宗摆着一个个木制的冰鉴,堆满了冰块,以防腐化。
小殓完毕之后,立刻就有住得近的亲戚们上门凭吊,松鹤堂的哭声远在承恩阁都听得见。
当天晚上,芙蓉和来寿家的都在灵堂里伴宿,只用一座围屏隔着老祖宗的尸身,一夜无话。
次日一清早,两府侯爷就穿着朝服参加大朝会去了,在朝堂上大骂反贼无耻,伪造寿宁侯(注:就是东府侯爷)的信件,和张太后懿旨,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天下岂有亲舅舅和亲娘造亲外甥和亲儿子的反?去支持一个外人的道理?
群臣激愤,平日里,朝堂都是骂两个国舅爷的,今天难得群臣和国舅爷一起骂宁王。
正德皇帝连见气氛差不多了,就宣布御驾亲征,亲自讨伐反贼!
朝廷公布了宁王谋反,皇上要御驾亲征,征讨国贼的消息,这下全京城都知道了。
全京城都在讨论宁王谋反一事,张家老祖宗的死就没有多少人在意了,但是,还在通州宝源店的吉祥,鹅姐等人听到消息,立刻就赶回京城了,连同宝源店的曹鼎夫妻、宝庆店的夏收都一起回来吊丧。
一路上,马车里的鹅姐跟如意娘说道:“鹅姐夫瞎了一只眼,以后不会跟着杨数出海了,这回吉祥要把我们都接出去。可是,你和如意还在张家,我们都不放心,要走咱们一起走。如意虽然离二十五岁 还差一年,可这不老祖宗刚好去世了么,乘这个机会,送走老祖宗,就把如意也一起接出来。”
如意娘向来都听鹅姐的话,点点头,“好,我们一起走。”
鹅姐说道:“吉祥已经找个不错的两进大宅院,在朝天宫的西边,地方有些偏,但依然在城里,那里离官菜园很近,可以租两亩菜地,到时候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离咱们家还近。”
如意娘不解,“咱们……家?”
鹅姐说道:“这种世道,你们孤女寡母的,出去了单门独院的过我们不放心啊,就是出去了,咱们两家还是一起过。”
“这——”如意娘有些犹豫,“买房子的钱我已经攒好了,等如意出来,我和她商量一下。”
鹅姐忙道:“你们母女想买房子随时都可以去买啊,先和我们一起住下再慢慢看房子嘛,这可是你们母女攒了大半辈子的辛苦钱,一套房子就没了,不得好好的看?不着急哈。”
“何况,我吃惯了你做的菜,在通州这些天不是下馆子,就是吃宝源店的菜,都不符合我的胃口。你看,我都瘦了,双下巴都看不见了!”
鹅姐是个有本事的,能屈能伸,能文能武,武能河东狮子吼,文能撒娇卖乖。
如意娘掐了一把鹅姐的下巴,确实,都能摸到骨头了,说道:“回去我给你好好补补。”
回到四泉巷,因老祖宗去世,四泉巷所有家奴都换了素服,如意娘和鹅姐一家人也回家开箱找素服,如意娘刚刚用钥匙开门,就看见屋里头有一封信。
如意娘还以为是王延林写给如意的呢,刚好她去了通州没及时收到,民信局就把信塞进门缝里头了。
可是,如意娘捡起信,看到信封虽然依然是如意娘收,但信封上没有工笔画的一柄如意,这是如意和王延林的约定,信封画如意。
如意娘还从收过自己的信,好奇的打开信封。
隔壁吉祥正在翻箱倒柜找素服,就听到如意娘一声惊呼,“吉祥!”
吉祥赶紧撒腿跑过去,见如意娘拿着一张信纸和一叠银票,“是五戒写给我的信,要我们赶紧离开张家,还给了我一万银子,这……这也太突然了,我自己有钱赎身,我怎么能要这苦孩子的钱呢,这银子你拿着还给他吧。”
吉祥看着五戒的信,上面说“宁王谋反,张家东府侯爷牵扯其中,一定会殃及池鱼,如意娘等人赶紧想法子脱身,离开张家”云云。
吉祥说道:“五戒这家伙太实心眼了,反贼的起兵檄文上写奉张太后的懿旨起兵,这肯定是假的嘛,太后娘娘不可能造自己亲儿子的反,东府侯爷更是不可能,都是假的,五戒他居然相信了。”
“他平日赚的香火钱一大半都要归怀恩观,这一万银子定是瞒着他师傅偷偷攒起来的,我不好直接拿着银子去怀恩观找他,容易露馅,银子我先替他收着,等以后偷偷还给他。”
如意娘说道:“这孩子平日虽然萍踪浪影,喜欢在外头游历,但还很挂念我们这些老邻居,每年过年都过来送桃符,一听说宁王造反,生怕我们也跟着倒霉,巴巴的把所有积蓄送来帮我们,这孩子心还是很好的,让他留着自己用,还这么年轻,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众人换了衣服,吉祥是以吉千户的名义去东府吊丧,鹅姐夫的独眼太扎眼,鹅姐没有要他去,怕喧宾夺主,只是和如意娘一起去了颐园。
鹅姐和如意娘都是家奴,没有资格上香烧纸,就和仆人们在外面磕头,哭了几声,然后一起去找如意。
如意在十里画廊,正在和上夜的女人挂白布幔帐,十里画廊变成了一条白龙,见到娘和鹅姐,如意赶紧迎上去,要她们坐在长廊美人靠上坐下。
鹅姐开门见山,说了脱籍出府的事情,”……你鹅伯伯瞎了一只眼,捡回一条命,他已经为西府赚了很多钱,以后赚不动,只能退了。吉祥要把我们两家人都接出去,刚好老祖宗也走了,你不用非要等明年二十五岁,咱们一起走。”
听说鹅姐夫瞎眼,如意把手捂在胸口,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太凶险了!没想到逃过了海上的天灾,却逃不过长江的人祸,得好好休养。”
“我是一直都想脱籍出府的。只是这里的情况你们也都看见了,颐园为了老祖宗的丧事忙得很,一时脱不开身,就是我明说要走,她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放我走。”
“芙蓉姐姐和来寿家的想要办的光辉,崔夫人那边说要一切从简,我们这些下人夹在中间……唉,且看在芙蓉姐姐,来寿家的平日对我多有照顾,等忙过三七,出了殡,老祖宗下葬翠微山,我就提脱籍出府的事,这样更有把握一些。”
目前这个情况也确实如此,如意管着颐园除松鹤堂和大厨房以外的所有事务,老祖宗的葬礼,下人们忙得昏天黑地,如意走不了。
“好。”鹅姐说道:“二十一天而已,我们等你一起走。唉,希望能顺利。”
如意说道:“还剩不到二十天了,你们都不要担心我,我叫如意嘛,无论干啥都能如我心意。”
第三天就是大殓,老祖宗遗体入棺的日子,大殓是大日子,皇上和张太后都派了太监女官来祭告,张太后还赐了一枚玉蝉,在大殓的时候,放进了遗体的口中。
盖上棺盖,顶棺钉的时候,两个侯爷哭的不能自已,东府侯爷甚至一度扑过去抢了棺材钉,不准钉棺材。
西府侯爷更会演,抢了锤子,哭道:“你们若要钉钉子,就把钉子钉在我身上吧!”
众人连忙哭着去劝,好容易才把棺材钉和锤子抢过去,不曾误了吉时。
一旁芙蓉冷冷的瞧着这一幕,心更冷,生时不知孝顺,死后一个比一个蹦的高,都是演给别人瞧的。
大殓已毕,棺材在灵堂停放,棺材前头点着一盏灯,棺材的右边竖着一面旗幡,旗幡由一根竹杠悬挂着,上面写着“诏封昌国公夫人张门金氏之柩”。
和尚和道士围着棺材打转,各念各的经。
客人们带着三牲祭桌、纸扎冥纸等等过来拜祭,所有的孝棚都堆满了各种祭品,夜里抬出来烧给老祖宗,火光冲天,照亮了颐园,颐园的天空红彤彤的,仿佛是不夜天,从天黑烧到天明都烧不完。
且说颐园办丧事,时而俭省,时而铺张,如意等人劳心劳力,另一边,千里之外的南京,魏国公府。
自打宁王起兵谋反,一开始江西驻军猝不及防,宁王顺利夺下了九江,南康,甚至占领了安庆,剑指南京城!
南京之所以叫做南京,是因为这是大明在南方的都城,有内阁六部锦衣卫等等朝廷中央政权组织,还有国子监都是齐全的,以前大明都城就在这里,是永乐大帝后来为了国防,天子守国门,而把都城迁到北京去,但这里一直都是大明的国都,由魏国公一脉世代镇守南京。
但是,这一代的魏国公是个草包懦夫,听说宁王的军队要攻打南京了,这个魏国公居然从军营里跑出来了!
他一个人跑回魏国公府,要府里所有人打点好金银细软,举家逃亡。
所有人都打点好了行李,唯有身怀六甲的姨娘童红霞迟迟没有来。
红霞肚子里的孩子是魏国公子嗣最大的希望,她不来,魏国公不敢带着其他人跑啊!
魏国公连忙派了几波人去催,但这些人都回来说,他们找不到童姨娘!
红霞去哪儿了?
此刻,她身披盔甲,身边跟着丫鬟红桃,一步步登上了南京城墙!
“各位将士!”红霞大声说道:“我们魏国公徐家世世代代镇守南京,已经有百年,那些说什么魏国公逃跑都是反贼散发的可耻谣言!就像太后懿旨一样,都是假的!”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魏国公唯一的骨血,我和孩子就在这里,他怎么可能逃跑?他是看见南京城防虚弱,出城搬救兵去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护南京红霞讽跑跑,大出殡丧后要散散
童红霞不是一个人登上南京城墙的,有丫鬟红桃,以及当年跟着二小姐张言华陪嫁到这里丫鬟和两户人家,以及这几年张言华和童红霞在魏国公府“收服”的国公府家生子等等,甚至,还有王阁老的女儿王延林。
乌压压的一群人站在南京城墙上,童红霞的大肚子格外醒目,方才她一番“魏国公去借兵”的谎言,却成了守城将士的一枚定心丸。
大战将至,主帅逃跑,军心动摇!
童红霞用她的肚子逆转了局面,此时军心虽然不至于大振,但至少是稳住了。
红桃命人就在宽阔的城墙上扎起了营帐,童红霞就住在里头,魏国公不来,她就不走,以此来攻破“谣言”,稳定军心。
王延林很佩服她,问道:“如果魏国公执意要逃跑,不肯回来,你怎么办?你都快临盆了。”
红霞说道:“区区一个藩王,几场小胜而已,也就能把魏国公这个废物吓跑,等朝廷大军一到,反贼迟早要败。”
“我就在这里等着,魏国公若来,最好。他若一直不来,我就在这里生下孩子,守住了南京,若是个男胎,将来论功请赏,魏国公这个废物倘若因逃跑丢了爵位,我的儿子能够再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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