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运走,坛子也别要了,都臭入味了!”
如意娘连忙给了粪户五十个钱,“再多给你十个钱,麻烦你把这个空坛子也运走,我都不要了。”
那粪户收了钱,往口鼻上捂住一块厚布,然后提起缸子,把臭肉咕噜咕噜全部倒进了粪车,盖上了车盖,从安定门出城,运到了城外粪厂。
连缸子一起倒进大粪坑里发酵成熟粪,再自然晾晒成粪饼,然后一块块的卖给田庄肥田种庄稼。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且说东府的白杏突然没了音讯,家里人,连同十几个债主都在找他,找了几天找不到。
鉴于白杏素日的品行,大家一直认为,白杏是躲债去了!
债主们收不到钱,又没有胆子闯进东府的仆人院落里找白杏的家人变卖家产逼债,更没有胆子去找白杏的主人——东府周夫人还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白杏躲债,不知何时能够出现,又不敢去东府要债,怎么办呢?十几个债主在一起合计,想出了一个人。
正是东府三少爷张宗翔。
张宗翔的生母是苹姨娘,叫做苹果,苹果和白杏是亲兄妹。
当年,周夫人嫁到张家来,苹果是陪嫁丫鬟,白杏是陪嫁小厮。周夫人在生下一双儿女之后,给苹果开了脸,当通房丫鬟,生了张宗翔之后,抬了姨娘,只是苹姨娘死的早,张宗翔五岁时就去世了。
周夫人平日只关心亲生的一双儿女,二少爷张宗翰和二小姐张言华,很少管这个庶子;东府侯爷就跟不提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至少有三百天在外头过,不着家,连两个嫡子都很少过问,这个庶子就更疏远了。
张宗翔七岁就开蒙了,在张家学堂里读书,今年也是十五岁。
同样是庶出,同样排行老三,西府庶出的三少爷张宗讫还有生母花姨娘贴补、奶娘鹅姐管束照顾,张宗翔就差远了。
生母苹姨娘死的早,奶娘又不敢管他,嫡母不亲,父亲不爱,两个嫡兄各忙各的,也无心去管这个庶出的弟弟,和张宗翔唯一走的近的人,就是血缘上的舅舅——白杏。
当然,血缘归血缘,白杏在张宗翔面前只是个家奴,不敢以舅舅自居,依然称呼张宗翔为“三少爷”。
白杏在宝庆店当了三年掌柜,自然也是沾了这个“外甥”的光。
白杏有钱的时候,时常带着张宗翔出入各种场合玩耍,美其名曰“见世面”,其实是为了拉拢这个血缘上的“外甥”,将来好为他做靠山,因而债主们也就都认识张宗翔。
现在白杏在京城消失,不知去了何处躲债。债主们到处找不到,目光自然落在了他“外甥”张宗翔身上。
张宗翔读书的地方张家学堂就在东府里头,债主们不敢进去,但是张宗翔有时候会去茶楼喝茶听书散散闷,这不机会就来了!
父债子偿,舅债甥偿。
张宗翔看着一堆债主拿着借条围着自己,顿时有些慌乱,但是转念一想,我是寿宁侯的儿子,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于是,张宗翔壮起胆子,把手里的借条往空中一撒,“一个家奴的债务凭什么要我还?白杏欠你们的钱,你们找他去。”
债主们围住张宗翔,不让他走,说道:
“白杏躲起来了,我们找不到他,不找三少爷找谁。”
“就是就是,白杏签下这个酒账的时候,那晚三少爷也在席上,这酒少爷也喝了。”
“三少爷行行好,就替你舅舅把账还了吧,我们小本买卖,都这样赊账不还钱,就没有活路了。”
张宗翔脸都气白了,“我舅舅?我舅舅是庆云侯,又从那里多出个舅舅来!”这就庶出的悲哀了,伦理和血缘是割裂的。
债主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舅舅可以不认,债不能不认。”
“好歹替白杏还一半债吧,是这么个意思。白杏不可能躲一辈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就只找他还。”
“没错,三少爷只需还一半,我们以后就不找您的麻烦了,否则,您只要从东府出来,我们就在跟在您屁股后面要债,多不好看啊。”
“您看,这一半也就一百两银子,三少年从手指头缝里漏出一点就够还债,落个清净。”
张宗翔一听,确实是这么道理,他不可能像白杏一样一直躲着这些追债人,他可是寿宁侯的少爷啊!
一直憋在东府不出门,这样太窝囊了,他做不到。虽然这些债主不敢把他怎么样,可总是像苍蝇一样围着他嗡嗡叫,也是烦人。
不如先替白杏还了一半债,等白杏把周夫人嫁妆田里的春秋两季的租子收上来,手里有了钱,再还给我也是一样的。
张宗翔毕竟涉世未深,只想快点脱身,他还不晓得一旦卷进去别人的债务,就会像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张宗翔虽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毕竟出身侯门,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银子,一百两拿出来还是很轻松的。
张宗翔就把这一百两还上了。
次日,张宗翔刚刚从学堂回来,就被大哥张宗说叫到外书房里。
都说长兄如父,张宗翔对这个大哥是有些畏惧的,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张宗说问道:“你在外头欠账了?到底欠了多少钱?今天要债的都往我这里递帖子,催你还钱。”
张宗翔大惊,“大哥,你是知道我的,小弟虽不争气,那里敢在外头借钱?”
张宗说拿出一张还钱的字据来,“你没有借过钱,为什么平白无故还给了人家一百两银子?你的字迹我是认识的。”
张宗翔一看,顿时明白他被人算计了!
当时张宗翔替白杏还钱的时候,债主们给他一张写好的字条,上面写着“张宗翔已还一百两银子”要他签字。
张宗翔还天真的想着:哟,这帮人还怪讲信用的,收了多少钱写的清清楚楚,就签了字。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为还债庶子找亲爹,灭痕迹厨娘炸厨房
张宗说听庶弟讲到这张还钱字据的由来,气得直拍桌子,“是他们收了你一百两银子,应该是他们写个一百两的收讫给你啊,怎么反过来了?你这个还钱的字条一写,他们就更有理由找你还白杏的债。”
张宗翔忙道:“是他们算计我,我又没有写过借条,他们就是去衙门告状,也是证据不足,告不到我。”
张宗说看着这个不省心的三弟,“曹祖诬告案至今还没有结案,那曹鼎还在京城等刑部的判决,宝源店的生意都交给他娘子了,天天心急如焚,你这会子又闹上衙门,还嫌家里不够乱?”
张宗翔问道:“依大哥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张宗说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白杏虽然躲的无影无踪,但欠账迟早要还的,他不可能躲一辈子,你把字据一写,就是代替他先把钱还上的意思,怨不得债主找你。”
张宗翔惊道:“这么说,我还要还给他们一百两?我……我这……我也太倒霉了。”
张宗说甩出一封信,“你又被骗了,白杏一共欠账五百两,不是二百两。他们故意把数目往少了说,就是引你出钱平事,若一开口就是五百两,你一开始就会拒绝,那里会有今日的风波。”
好狡诈!张宗翔惊呆了:“五百两!也就是说我还要代替白杏再偿还四百两!可是我……我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张宗翔是个庶子,生母早死,没有姨娘贴补,吃穿用度皆是公中的份例,多一点都是没有的,虽然穿金带玉,呼奴唤婢,房里器皿摆设皆是值钱的家伙,可这些都是官中账上的东西,他又不能变卖的了去!
每月五两的月钱、逢年过年长辈们给的金银馃子、偶尔父亲给一些银子等等,张宗翔好容易积攒了小几百两银子的体己,眼瞅着全部赔出去都不够了!
张宗说说道:“我那点俸禄都充到官中账目里过日子去了,没有余力帮你,你还是趁早跟太太坦白,看太太怎么办。”
张宗说当然有钱啊!靠的是继承他母亲王氏的嫁妆。王氏的嫁妆是王嬷嬷的丈夫王善打理经营的,一分为二,一半给了他,一半给大小姐张德华当嫁妆,陪嫁到了定国公府去了。
但是张宗说已经有了妻小,这些钱财都已经交给了妻子夏氏,他不可能用小家的钱,给庶出的弟弟还债。
再说了,张宗翔名义上的母亲是周夫人啊,父母皆在,轮不到他这个当大哥的操心。
所以说,虽然大户人家正出庶出都是一样的,官中的份例不会有厚此薄彼,一草一纸都不会短了庶出的,但实际上若没有生母替他们谋算,他们手里可以掌控的钱财是天壤之别。
张宗翔只得去找嫡母周夫人。
周夫人还在拣佛豆呢,本来就拣的火气直冒,闻言,更是暴躁,恨不得把佛豆扔到张宗翔脸上!
不过,打骂庶子有损她宗妇的名声,不体面,传出去惹人笑话,说她不知礼数——若是她亲生的嫡子张宗翰,她能打得骂得,还有人赞她是严母。但是庶子就不一样了,总不能指着庶子的脸直接骂。
于是,周夫人命人把张宗翔的奶娘叫来了。
这奶娘也不是别人,正是白杏的老婆白婶子,从血缘上来说,还是张宗翔的舅母。
周夫人骂道:“瞧瞧你喂养出来的糊涂虫!不欠钱写什么字条,这下有理都说不清了!”
“你那没用的丈夫白杏把脖子一缩,躲着不见人了,亏得我当年推荐他当宝庆店掌柜!干了三年,钱没赚到,外债欠了一堆,连宗翔都被他拉到阴沟里去了!”
“现在没钱还债,来找我要钱,我告诉你们,我可是一个钱都没有的!”
这是真话,周夫人账目上的活钱都拿去贴补娘家庆云侯府的窟窿了!否则,她也不至于拿出自己的珍珠衫典当了出去。
周夫人现在只有东府官中发的每月二十两银子的月钱,私房钱至少要等到嫁妆田收了春租。
但是,周夫人已经决定把嫁妆留给自己亲生的一对儿女了,别说庶子张宗翔,她连娘家庆云侯府都不打算再贴补一个钱了!
白嬷嬷被骂哭了,跪地求饶:“夫人,是我没用,我管不了白杏,也没有教好三少爷,我太没用了!只是求夫人不要把我们全家赶出府去,只要踏出东府半步,那些追债的人会活吃了我们!”
毕竟是把自己养大的奶妈,张宗翔看了于心不忍,就去扶起白嬷嬷,“嬷嬷不要这样,此事说到底与你无关,都是白杏作孽。”
周夫人更生气了,“我还没死呢,你就在这里哭丧!哭给谁看?我赶你出去了没有?若传出去,又议论我刻薄寡恩。”
哭的哭,扶的扶,骂的骂,正房里乱成一团。
这时大管家娘子腊梅闻讯赶来,连忙带人把白嬷嬷给叉出去了,温声细语的安慰她,“你别哭,哭成这样,别人还以为夫人为难三少爷呢,传出去多不好听,如今二少爷和二小姐都已经在相看议亲了,也难怪周夫人会跟你急。”
白嬷嬷哭道:“我是哭自己命苦,怎么摊上这么个丈夫,欠一屁股债,自己跑了,不管三少爷的名声、也不管家里人是死是活。”
白杏如此没有担当,直接躲债消失,连腊梅也狠狠唾弃他,同情白嬷嬷,说道:
“你就当他死了、你是个寡妇呗——难道你是个寡妇,这日子就不过、跟他一起去死?日子还得继续过不是?想开点,没有过不去的坎。”
白嬷嬷哭道:“债主们在外头,我都不敢出门,这跟蹲大牢有什么区别,就是在东府里头,我也没脸出去见人,还连累坏了三少爷。”
腊梅曾经是个寡妇,她同情不是寡妇、却过的比寡妇还惨的白嬷嬷,说道:“那就让三少爷先替白杏把债还了,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张宗翔说道:“我没有那么多钱,太太又不肯给。”
腊梅说道:“太太现在一个钱也没有,这是真话。但是侯爷刚刚从西府借了银子,侯爷有钱,三少爷找侯爷要去。”
腊梅消息灵通的很,东府借钱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张宗翔说道:“可是父亲基本不在家,我去那里找去?”
腊梅瞧着白嬷嬷都哭的直打嗝了,就对张宗翔说道:“三少爷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侯爷在那里。”
张宗翔凑过去听,腊梅说道:“侯爷八成在外室钱帚儿那里,棉花胡同的山东菜馆。这个新宠手段很厉害,侯爷已经被她笼住了,其他几个外室很少去,专宠钱帚儿。”
有了“仙人指路”,张宗翔就过去找,小庶子找爹爹,他没有亲娘,不靠爹靠谁去?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张宗翔扑通跪下,把白杏消失躲债、债主设了圈套要他偿还的事情说了。
东府侯爷就像听笑话似的,“这世道的险恶、人情世故,不是你在学堂读几年书就能学来的,就当是买个教训吧,这五百两我给你补上,以后可要放机灵点,别再受骗上当了。”
东府侯爷刚从西府那里借了两万两,他自留了一万,剩下一万给了东府钱库作为家用,手里有钱,给儿子五百两不算什么。
张宗翔大喜,心想:早知如此,我何必去找太太,白白受辱!
张宗翔给亲爹磕头。
一旁端茶递水的钱帚儿笑道:“侯爷,三少爷大了,要使钱的地方多,也没个姨娘替他算计着,被债主围堵,传出去侯爷也没面子。依我看,侯爷不如凑着整数,就给三少爷一千两银子吧,三少爷手头宽裕些,方是大家公子的气派。”
在美人面前,东府侯爷也要面子,就给了张宗翔一千两银票。
有钱就是娘,在东府连连碰壁,碰了一鼻子灰的张宗翔就连父亲的外室钱帚儿也一并鞠躬作揖谢了。
钱帚儿侧过身去,不敢受礼,娇嗔道:“我可受不起三少爷的礼,快快请起,别折杀我了,横竖又不是我的钱,我只是多说一句话,顺水推舟而已——三少爷吃了饭没有?”
张宗翔手里有了钱,心里就不慌了,他琢磨着钱帚儿这个外室在父亲面前说好话,怕是想故意拉拢自己,谋个姨娘的名分,将来登堂入室,在东府当个正经姨娘。
而张宗翔正好缺个人在父亲面前替自己美言、张罗事儿,大家各取所需。
于是,张宗翔说道:“我还没有吃饭,能不能在姨娘这里添一双筷子?”
钱帚儿笑道:“我这里有的是吃的,三少爷以后常来啊——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不收你钱。收钱就见外了嘛。”
张宗翔答应了,时常来棉花胡同,一来二去,就和钱帚儿熟了。
就在东府上上下下都在议论白杏躲债消失的事情时,西府四泉巷里,如意娘把偷偷买的炮仗一个个的掺进柴禾里。
自从在厨房里把白杏化整为零、庖娘解人之后,如意娘就觉得厨房脏了,在这里做饭不得劲,做出的饭菜也不香了,浪费粮食,可惜了。
但是,突然把厨房拆了重建,又会惹人怀疑。
找个什么正当的理由呢?
如意娘在烧柴的时候,听到炉膛里传出来的噼啪之声,就猛地想起腊梅的父母来福夫妻去年冬月里死于炸炕的事情。
炕都可以烧炸了,这柴火灶也可以啊!
于是,如意娘就把炮仗掺进柴火里,在早上熬麦子粥的时候塞进炉膛,然后赶紧提着菜篮子,去井亭里洗菜。
刚刚踏入井亭,和打水的邻居们打个招呼,厨房就炸了!
轰隆一声巨响,如意娘家厨房的墙壁都塌了半边,铁锅飞上了屋顶,锅盖滚到了井亭边,麦子粥糊满了整堵墙,煮沸涂墙!
家里厨房炸锅了的事情,很快通过看门小厮辛丑传到了紫云轩如意的耳边。
辛丑说道:“……也不晓得是那个熊孩子玩炮仗时把没有点燃的炮仗丢进柴火堆里了,锅都炸飞了,墙塌了半边……”
如意大惊失色,几次三番从辛丑那里得知如意娘一点事都没有,一点油皮都没蹭破,那时候正在提着菜篮子在井亭里洗菜,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如意依然放心不下,就找王嬷嬷告假半天,把家里的事情说道: “……嬷嬷,我娘胆子小的很,平日都不敢一个人走夜路,白天出门买菜,也是尽量结伴。我这次去一趟通州送王姑娘,来去身边都有一群人跟着,她都害怕我被人拐了,唠唠叨叨叮嘱我十几遍,这会我娘还不知吓成什么样子,我想回去看看她,给她压压惊。”
王嬷嬷说道:“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下午事情不多,秋葵能帮忙料理,就准你半天假,晚上就在家里过夜,明天一早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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