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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吴若离)


这不寻常,她怕他不答应,焦急地补充:“不会过分张扬,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睁眼看着,没说好,也没说不,但嘴角是上扬的。
她有了勇气接着往下说:“这宅子四四方方,再大也像个笼子。梅珍比我多走几步,看到的东西多一些,懂的事也多。你走得远,看得也长远,什么都懂。你知道的,我以前很傻,那是……一直捂在家里,围着灶台转,守着弟妹忙,只有农忙或是借了工要还的时候,才能出趟门。我最喜欢跟着去打鱼,江上风大,可那风是甜的,鱼身上是香的,捞上来那一刻,心也是满的。我不是嘴馋,就是……”
“丰收的喜悦。”
她抿着嘴笑,忙不迭点头。
他笑了一声,又闭目养神,深感欣慰,缓缓说:“你出息了,我脸上也有光。只要你乐意,做什么都行,想到天上去,我给你找天梯。呵,怨不得那么傻,原来统共也没见过几个人。你怎么认得的字,偷学来的?”
“大哥教的,他只上了一年,认的字不多。他叫我好好学,多点本事,将来才不会被人欺负。”
“写诗那混蛋是老几来着?”
“二哥。他……一直在念,算命先生说他八字好,讲了一串话,有财官什么的,聪慧过人,胸怀大志,日后还有贵人相助。”
呸!明知家里艰难,不刻苦上进,只惦记女色,便是文曲下凡也废了,倒是这大哥还有几分良心。他随口问道:“在哪上的学?那诗说的不是好事,你赶快忘了。哼,这先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或是草包,或是害人精,跟着这样的人学,只会出败类。”
她没作声,将烤干的头发理好,存在腿上,歪着身子用干净的水冲洗乌木簪,再用布巾擦干。
他在催,她不得不答:“文景书院。”
“什么!”
那破院子在梅棠巷,一出门就要打那过。
他气得磨牙,再问:“你看见了?”
她淡淡地回应:“嗯,去省城时,马车从那条街路过,这几个字我都认得。”
怪不得她上回清清楚楚说不惦记他们了。他娘的,离得这么近,别说炸鲤鱼了,只言片语都不曾捎,摆明了不管她死活。也对,要不是离得这么近,那乡下婆娘也寻不着门路把人卖进来。
他低声咒骂,她当没听见,把头发重梳一遍,束好以后,舍不得放,摸着簪头,小声问:“你一个人在外边,生辰怎么过的?这簪子不错,好看,又好用。”
他答不了实话,含糊说:“爷们不计较这些,叫几个朋友一块坐坐,吃顿酒肉就算了事。你替我做的衣裳,舒服着呢,得空再帮我弄一身。料子多的是,全在那巷子里,初八我弄进来,你慢慢做。男人不用讲究,有个替换就够,你多做几身,不要怕浪费。”
她轻咳。
“怎么了,不乐意做?”
她虚虚地答:“不是。”
他哈哈笑,坐起来,面对面得意,“那就是已经做好了,快拿来,我正等着呢。”
她也想笑,猛然想起梅珍教的招数:不能让他太得意,便故意拿乔:“哪有那么好的事?你得拿东西来换。”
有点意思!
他更高兴了,顺着她的话说:“说吧,我急着要穿,凡事好商量。”
“要个算盘,我……”
他突然变了脸色,抬手捂住她的嘴,凝神去听远处的动静,良久才放下,小声道:“我给你带,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方才有人打马疾驰而过,这是犯宵禁的,没人敢明目张胆这样做,必定是出了大事。你在这待着不要动,困了先睡,我出去看看。冯稷就在这附近,我叫他回来接着守,你不要怕。”
她一把扣住他手腕,焦急提醒:“你要小心,管不了的事,我们不管了。”
他点头,飞快地走了。
她哪有心思睡觉,抓着灯台去那边拿新衣,来来回回细看,再次确认没线头,没遗漏,这才放下,改拿起书翻看。
这几页是某地县衙某年某月的账片子,收税十七样,采买占了三页,林林总总五十几项,再是往来和供奉。
字密密麻麻,数有零有整,稍不留神就要漏。
她担心着外边,实在算不来,只好单管一样,因没有算盘,仍旧只能用手指空比划。
外头传来猫叫,她停下来细听,没等到他进来。因牵挂着这事,她将椅子掉了个头,听到窗子那边一有动静,立马奔过去。
夜风的凉,伴着他一块进来。她不觉打了个喷嚏,捏着鼻子问:“要不要紧?”
“朝廷的事,不与我们相干。”他一眼瞧见了凳子上的新衣裳,走过去拿起来,跟没事发生一般,悠悠然提醒她,“夜深了,你安心睡觉。明儿少吃两口,我叫人买了只肥羊,去梅珍家弄来吃,一块过节,热闹热闹。”
有心思说这些,那是真没事。她安心了,乖乖点头,犹豫再三,在他离开之前,小声提醒:“你小心些,那园子里总有人去,做些……”
“不正经的事!”他接完这话,闷声大笑——他终于如了愿:她臊得脸通红,转身躲了。
“快走,走吧!”
他翻窗出去,冯稷早在墙角那等着了,一见到他,立刻要说话。
赵家禾摇头,今晚他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不敢让她听见多的,便指了外边。两人一齐翻出去,不敢离远了,爬梧桐树上待着。
“你听着了什么?”
“上头要来拿人,有人给县衙递消息。”赵家禾提醒道,“皇帝砍下了第一刀,后边的事就不远了。 我们说走就能走,倒是不怕。你们冯家根基在这,要早做打算。”
冯稷为难叹气。
“天大地大,哪不比这好?兄弟几个都有本事,也舍得吃苦,离了这,还怕没饭吃?劝劝你大哥吧,祖宗在天有灵,必定盼着你们过得好,而不是死守在这穷困潦倒。不要担心别的,缺了本钱,先算个账,我去帮你们凑。”
“多谢!家眷田地房屋,什么都在这,搬迁是大事,还得再商量商量。”
“得抓紧了。这阵子我走动多,没闲着,四处留神。不单这里,别处也有些事,要走,得往西往北,早些筹划。我急着回来,一是为了屋里这个,二是听来些消息:鹭南那伙人,只在和谈之后安分了两年,年后突然没了消息。夷狄腥膻,狼子野心藏不住,迟早要闹出事来。想要干点什么,钱财是头等大事,过往行商是肥羊,必定是朝这下手。我不敢冒险,钱分三路,人也不敢瞎跑,先放出假消息,再提早回来。我听说海上也不太平,总而言之:居安思危,别等火烧眉毛了再来决断。”
“也好。”
“今晚我还有事,再辛苦你一回,过后我自己来。”
“客气了,你去吧,这里有我。”
小留在门口切烟丝,屋里张麻拐和萧寒正打鼾,桌上的酒还在,菜冷了。
“不是说了不要等嘛,快吃快吃。小留,你也进来,城里有大事,没空管咱们。”
萧寒听声就醒了,把张麻拐拍醒,手掌在脸上一搓,就算洗过了。四人围拢,拿起筷子就吃。
张麻拐抬头,只看一眼便揶揄:“禾爷,才去这么一会,就连吃带洗都弄完了?这可不好,改天我给你带两副腰子,补一补。”
“去你娘的!”
其余几个要笑,瞧见他脸色,立时噤声。
萧寒在桌下踢了张麻拐一脚,抢着说:“这几日鱼米又涨了一成,米就算了,难道河里没鱼了?往年就是赶上过节,也没有这么贵的。昨儿早上,整个东市只有三谷桶,活鱼卖到了二十五,上月初才十二。不单这里,就近几个地方都涨了,快得吓人。”
这河流经几个县,赵家禾管不了那么宽,但集市上的草动,必定是有风吹来。他将这事记下,再问其它。
“这买卖别做了,分散了去买牲畜,什么划算买什么,不拘哪一样,别漏口风,以免有人囤积居奇。我去过黄阳里,那地方四面环山,少有人去,头一个去那边看看。再到附近找找像它这样的村落,碰上空屋子就买几间,不拘新旧。留个落脚地,万一有事,好退去那避一避。就这些,吃菜吃菜,吃完好好睡一觉,醒了磨刀宰羊,天黑前办好。我只要一只羊一只鹅,剩下的你们分了,各家带回去,到底是过节,后日放罢歇一歇。”
三人齐声应好,小留出去一趟又回来,贴着他小声问:“禾爷,那位姑娘有话要说,要放她出来吗?”
“别搭理,给她一口吃的,饿不死就成。”

第53章 旧账新算
这院子不大,统共四间屋子,东屋锁着不让任何人动,西屋锁着女人不让她动,只剩中间。
几个男人喝完酒,凑在一张炕上躺着。
赵家禾睡到一半,被张麻拐的脚臭熏醒,爬起来,去到隔壁,将四方桌拖到墙边,团在上边睡,只是刚闭眼又烦起来。
他娘的,天就要亮了,不够往那边去个来回。
天亮以后,也有难办的事:方才她已有了猜测,逗完人,他就该顺势解释清楚,可那会被她一盯就慌了手脚,急急忙忙扯了谎。往后要怎么说?
这事办得太糊涂了!
院中有马有狗,还有羊跟鹅,大清早就热热闹闹。
小留打着哈欠伺候它们,一回头,吓出一哆嗦。
“你怎么……出来了?”
“小哥,方才你忘了关门,我只在这走走,绝不乱跑。”
小留懊悔不已,不放心,指着那屋说:“你快回去,禾爷说了,你要老实待在那。”
朝颜笑道:“我是禾爷买回来的丫头,总躺着也不是个事。他披星戴月赶回来,必定劳累了。小哥,我原先也是伺候人的,这些活都会做。我只去灶房烧水,你要是不放心,就在旁边看着。你看行不行?”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留不好拖拽一个姑娘家,见劝不动,只好一步不离地跟上。
朝颜不往米缸油盐坛子那瞧,只守着这半边。确实是个干活的人,刷锅洗盆,添柴烧水,拿抹布擦干净面盆架,再摘下洗脸的布巾反覆搓洗,正好水烧得差不多了,盛上大半盆便往屋里去。
“别!我来我来。”
小留喊迟了,门已推开,两个大汉斜躺在炕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并没有赵家禾。
小留忙说:“你瞧,禾爷不在这,他们是我兄长,不用你管。姑娘,你赶紧回去吧。”
朝颜后退,把盆放地上,拉上门,重新端起水,去了隔壁那间。
“诶诶诶……你别!”
人已经进去了,也不用他扑上去阻拦。赵家禾历来浅睡,翻身坐起,脚一踢一挑,盆里的水朝着她泼去,从脸浇到脚。
这样对个好心的姑娘家,小留都看不过眼,嗫嚅过后,见禾爷铁青着脸,气还没消,便先认了错:“禾爷,这事怪我,是我送完茶水忘了锁门。这姑娘是好意,想帮忙而已,没有……”
朝颜不恼不哭,款款福身,“禾爷,不是他的错,是我擅作主张出来了。”
赵家禾眼里没她,盯着小留教训:“我是怎么教你的?早告诉过你:女人比老虎难缠,你呀,又掉以轻心。那锁是她撬的,错却到了你身上,你还万分愧疚,心疼她淋湿一身会着凉,是不是?”
小留又惊又臊,不敢再瞟那位,垂头退到墙边。
“你先出去,门不用关,让这位王姨娘吹吹风,冷静冷静,说不定能想起自个是谁。”
小留急忙跑出去,待在牲口棚那等着。
“少观,我不是……”朝颜将袖子推上去,露出肘窝上方鲜红的守宫砂,泫然欲泣道,“我守着它,守着你我的承诺,从来没变过。”
“嗤……你不知道守宫一说纯属胡说八道?《本草》早有定论,为人切不可自大,多读点书吧。”
朝颜放下袖子,任它滴水,不拧不甩,站定了,抬头看着他,柔声道:“你不信不要紧,我信的,它在,你就在。少观,再过多少年,我也不会忘了你。我来了这几日,时常念着你,一直在等你。他们都劝我丢开手,说你有了相好的姑娘,我心里难过,但我能体谅。命运弄人,你我各奔东西,日子艰难,找个人彼此扶持照应 ,是极好的事。我不会生气,只有感激,愿意与她……”
“滚你娘的蛋,凭你也配?”他抓着桌沿一把跳下来,拍了拍手心粘到的木屑,大步越过她,走到窗边,望向南方,讥笑道,“我信你还是完璧,廖秉钧大
秉钧:执政。名字取大了,一门武将,打仗的时候是臂膀,不打仗的时候就是痔疮。
仇未报,舍不得破了童子身,才留你到现在。少拿来充贞洁,你是不是烈女,我心里有数。”
“他这名字惹了祸,留不得,已改名灵钧。少观,你误会了我,也误会了他,他收留我,是为了保全……”
“这山歌,留到那位好人面前再唱,我只信我看到的。谁准你动这些东西了!我家巧善不爱穿,那也轮不到你去翻。为奴为婢,手脚不干净是大忌,念在初犯,只让你吃个教训,再有下回,扭你去见官!”
朝颜并不信他的冷酷无情,真不在意,怎么会花大价钱买下她?他心里有气,这都是该她受的,下错了注,输了不冤,想捞回本,光懊悔无用,下点工夫盘活下一局就是了。
“好,我记住了。你先歇一歇,我再去打水。”
“免了,我无福消受。买你回来,只因兄弟几个过得糙,缺个打杂的丫头,你要有心报答,好生伺候他们。”
他大步出去,拧下杂房的锁头,摸出铁针捅一阵,将它复原,扔给呆立的小留,没好气道:“你玩不过她,拿铁链子拴上,钥匙扔到马粪里。下回再犯糊涂,摸着粪闻一闻,不够就吃两口,记住这恶心,就能长记性了。她只会三脚猫功夫,但擅机括,还会扮可怜,你长点脑子,别让人钻了空子。”
“是,我记住了。禾爷,酒糟一早送到了,要不要掺红糖?”
“你当我坐月子呢?”
屋里张麻拐哄笑,萧寒勒紧他脖子,高声道:“给我也来一碗,掺鸡蛋,热热的吃下去,大补特补!”
赵家禾愁得不行,笑不出来,隔着窗子吆喝他:“西屋那个,往后改叫梅香。你屋里不是缺女人吗?瞧得上就领回去。”
“不敢不敢,配不上。老母亲替我作主,相了门亲事,只差过礼了。”
“恭喜!那一会这事,你别去了,我跟麻拐走一趟,回头你闲了再去对个账……等等,你那算盘拿来我看看。”
萧家祖上辉煌过,兴衰两轮,传下来的东西,除了单薄的香火,就只剩这碧玉算盘。
这本是萧寒姑奶奶的嫁妆,在萧家败落后,特意转送给侄孙做传家。这东西一代代往下递,传了上百年,竟然挑不出一丝毛病,足见珍爱。
他心痒痒,但看过还得还回去,让她知道他敢抢传家之宝,怕是要气到吃不下饭了。
“照这个做,要多少工期?”
“这东西就是个念想,不耐用,也不顺手。一用劲就容易磕碎,拿给姑娘家,练的是娴雅,不是本事。南巷有家铺子卖上好的楠木算盘,长的短的,圆的方的,就连七档九档的都有,小巧精致,带着方便。珠子有肥有瘪,尺寸有大有小,你可着她的手去买,那才叫好呢。”
巧了不是,他在船上抓过她的手,只有他的半个大。
赵家禾便追着问地方,贴个络腮胡,赶早买了,再去办事。
巧善正惦记着它,午间送一趟山甜菜汤,太太正写字,放下笔,不忙喝汤,先叮嘱:“那两本书有用,你留着慢慢读,受益终生。”
“是,我记住了。谢谢太太。”
“初八有客人到,你过来时,记得收拾收拾。”
他也说初八,可是人已经回来了。巧善不愿意骗好人,红着脸结巴:“哦……哦,好的,我记住了。”
太太净过手,回头瞧见她这样子,笑道:“别害羞,大大方方的,有什么话,大胆地说出来。往后也要如此,彼此坦诚,才好体谅。”
她听得出太太其实是在教她夫妻之道,用心听着,用力点头。
太太叫翠翘拿来两册旧年的账本,翻开讲一讲,再叫她带回去,闲来无事便看看。
上边记着铺子里实打实的买进卖出,比教算学的书更细致,能练手,还能看行市。巧善爱不释手,一路走,一路看,回去就趴在柜子上演算。
有算盘在这就好了,过百又拖尾的数要加减,容易出错。正好她刚学,要多练。
算账跟为人是一样的,错一笔,不及时纠正,那后边全坏了。最好是算一步记一下,及时核算,忘了找他多要一套笔墨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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