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种清甜香气的烘托下，牛肉汤的香味格外勾魂。
陈苒从锅中盛出一碗汤，放在了灶台上。
氤氲的白气散去之后，一碗牛肉清汤在灶台上安静地细细散发着香气，汤碗上面浮现出了一行小字。
“一碗完美的牛肉汤。”
以陈苒对鉴定系统的了解，形容词越少，就代表着味道越好。
她放下心来，接下来就可以按照这种配比去做卤牛肉了！
第二天一早，陈苒从冰箱中取出已经提前按摩腌制好的牛肉，小心翼翼地投入到提前配好的卤汤中。
既然盐要减量，那么这味卤牛肉中的香料也要相应地减少。
传统卤肉菜谱中的香料味道都是较重的，哪怕她不用酱卤转而取用五香味也是，如果咸味不够，那么其他的香料味道也要减少。
而这些味道，就要用蔬菜的清香味来补足。
随着锅中的卤汤慢慢被煮开，武馆的学员们也起床开始做每天早上的功课了。
唐氏武馆算是名气比较大的武馆了，唐阳是唐式太极的正宗传人，一手炮锤精纯无比。
不过，如今武道式微，这一座武馆里还有好几个派别。大家各教各自的学员，分布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打熬筋骨。
手上把式不同，但相同的是，大家都饿着肚子闻着厨房中传来的香味。
一开始倒还好，各种各样的蔬菜香味混合在一起，虽然闻着也很舒服，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多馋人。
毕竟只是蔬菜嘛。
可是慢慢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股子蔬菜的清香味消失不见了。
但，被蔬菜清甜味熨帖好的胃口已经醒过来了。
被唤醒的胃口越发敏感，一下就捕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清淡的牛肉香味。
是的，就是清淡的牛肉味。
一般来说，牛肉味是浓重的，不论是红烧还是酱卤，再清淡的做法，都抹不去牛肉的那股浓香。
但是这在空气中悠悠飘过来的牛肉味，偏偏就是清淡的。
刚刚的蔬菜味都消失不见，似乎都被调和在了牛肉的底味里，只恰到好处地把浓香转淡。
在朔方清晨冰冷凛冽的空气里，这一丝淡香应该是不那么显眼的，可是整个院子里每个学员都不由自主地被这股清香吸引。
甚至不仅仅是武馆……
武馆门口是条热闹的小吃街，大早上起来，卖包子卖馒头的吆喝着，卖煎饼的锅子热气腾腾。
明明是清淡的香味，却完全让人无法忽视地执着地探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连唐阳也练不下去了，她大步走进厨房，一把挑起厚厚的门帘：“做的什么？这么香？”
陈苒也在闻这个味道，她双手环胸，站在那口大锅前面。
看见唐阳走进来，她笑道：“卤牛肉啊，怎么样，香不香？”
卤牛肉？
唐阳有点吃惊。
按理来说，卤牛肉这种东西虽然油脂不多，但盐分含量一定会很高。
不过，吃了一天陈苒做的饭菜，她已经学会信任这个年龄不大却很神奇的厨师了。
“好了吗？”
陈苒没去看时间，而是用深吸了一口气，感受了一下牛肉的香气。
“好了。”
掀开锅盖，一笊篱下去，大块的牛肉立刻就被捞了出来！
卤汤清亮，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酱油的存在。
唐阳放下心，可是旋即又疑惑起来。
不论是怎么做的牛肉，掀开锅盖的味道都应该更香浓一些才对。可是这牛肉的味道闻起来怎么还是这么清新？
“尝尝？”
陈苒从一块牛腱子上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块，放在小碗里，加上筷子递给唐阳。
唐阳吹了吹，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咬了一口。
这牛肉嫩得出乎她的意料，但这嫩却不是被小苏打或者嫩肉粉处理过的口感，柔嫩的牛肉还带着一丝弹牙。
然后就是浓香！
第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唐阳还有点疑惑。
这么嫩的牛肉，真的是卤牛肉吗？或许说是清炖牛肉更符合一些吧？
可是当这一口开始咀嚼的时候，她的疑惑就完全消失殆尽了。
这一口下去，完全就是牛肉的浓香！
这牛肉的味道闻着有多清淡，内里的味道就有多浓烈！
每一个吃到这一口卤牛肉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刚刚闻起来那么清淡，一定是因为这么浓烈的牛肉香味完完全全被封印在肉的内部。
因为盐量的减少，这牛肉吃起来不像传统的卤牛肉一样，口感偏向干硬，反而是偏嫩。
嫩，就意味着这肉含有更多的肉汁，但毕竟是卤肉，这肉汁的程度又不同于炖牛肉。只是微微地给牛肉增加了一丝口感。
一口咬下去，浓香四溢的肉汁伴随着弹牙的牛肉纤维，让人根本察觉不到这块肉的咸淡。
牛肉的味道，才是最吸引人的！
“太好吃了！这才是牛肉啊！就是这种食物的本味……”
唐阳正想形容自己的感受，却突然有点词穷，她只能又咬下一口，这次却更顾不上说话了。
卤牛肉的锅已经打开了，从唐阳的角度能看见，锅里杂七杂八放了许多蔬菜。而这锅刚刚烧开的时候，她也闻到了那些蔬菜的味道。
可是现在吃起来的时候，却完全吃不到！
一开始闻到的蔬菜清甜味已经完全融入其中，那股子蔬菜的甜意，完美地烘托出了牛肉的香，弥补了咸味的空缺。
“好了，等放凉了再吃，那个时候更好吃。”
陈苒把锅中的牛肉提出来，摊放在铁盘上，静静等待放凉。
在鬼屋里，在许老怪的教学中，她学到了“淡中显味”。可是现在，自己研制出这一味卤牛肉，她才真的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
放在铁盘中的卤牛肉，几乎已经闻不到什么味道了，只有站在一边的唐阳才知道，这闻不到香气的牛肉，竟然是把一切味道都牢牢地锁在了肉质本身里面！
系统弹出了任务完成的提示。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请为新菜谱命名！】
想起过去一个月的教学，想起许老怪那张扭曲的脸，陈苒笑了笑。
“就叫鬼脸牛肉吧。”
第72章
鬼脸牛肉虽然是用蔬菜作为主要香料, 用盐量也减半，但这道菜仍然算得上是卤牛肉。先放凉，然后再切片, 才是这道菜的最佳食用方式。
放冷之后，牛肉会比热的时候再收缩一些, 刚刚煮出来的软嫩牛肉会更加劲道弹牙。
做这道鬼脸牛肉，陈苒选择的也是牛腱肉。垂直于牛肉漂亮的肌肉纤维切开之后，半透明的牛筋在肉片上布满花纹, 看着倒真像是在做鬼脸。
这牛肉适合切得稍微厚一些。
普通的卤牛肉要切薄片, 因为不够如此软弹, 切得太厚废牙。
但这份鬼脸牛肉里面多锁住了一些肉汁, 切得稍厚些，就能获得那种介乎与卤牛肉与炖牛肉之间的完美口感。
陈苒把切好的肉片摆了个盘, 没忍住自己也吃了一片。
自从失去味觉，她几乎没有这样的“偷吃”举动了。
可是看着这样肌理漂亮的牛肉，整整齐齐地切成片，谁能忍得住不吃上一片呢？
卷起的牛肉厚片放进嘴里, 被筷子放开的一瞬间，立刻就弹开展平了！
这个口感, 哪怕是没有了味觉的陈苒，也不由得有点满意，更别说被唐阳操练了一上午的学员们了。
早上他们就闻到这股子牛肉香味了！
虽然那股清越的牛肉香味很快就消失, 但每个闻到过这股味道的学员，都在等着这道菜出现在餐桌上的一瞬。
唐氏武馆的午饭时间, 从来没这么安静过。所有的学员都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目光炯炯地等着饭菜端上来。
武馆的训练量很大，一上午下来, 几乎每个学员都累得不行。
唐阳虽然对学员严厉，但是在生活细节上并不苛责。端菜和收拾餐桌的这些小事，她通常是带着几个老师就做了。
今天也不例外。
无数双眼睛盯紧了老师们端菜的手。
清炒芦笋，香烤花生米，蒜蓉西蓝花，香煎小黄鱼。
每个菜上来的时候，涂小宁的眼睛就亮起来一次，然后再随着菜被放下来失望一次。
都不是牛肉！
早上闻到的那么香的牛肉味，不会是让唐老师偷吃光了吧！
她忍不住跟旁边的师兄吐槽：“怎么还没有那个牛肉啊？”
师兄鄙视道：“你真是日子过得太好了，就现在桌上的这几个菜还不够好？你还想吃唐老师做的水煮里脊肉？”
涂小宁一个激灵。
那还是算了吧！哪怕是陈厨师做的凉拌菜都比那个水煮里脊肉要好吃！
就在她认命拿起筷子，准备先夹一条小黄鱼的时候，最后一道菜来了。
涂小宁认真地皱起鼻子，仔细地辨认着空气中的味道。
陈厨师虽然只在这做了一天的菜，但是每一位学员都爱上了她的手艺，简直是色香味俱全。
这么夸她，可不单单是因为唐老师的衬托，哪怕是拿到外面的饭馆里，陈厨师的手艺也是顶尖的！
可是这道菜……她闻不到什么味道。
一整盘切得十分漂亮的牛肉片，就这么被唐老师郑重摆在了桌子正中央。
形状整齐、纹理漂亮，可是偏偏没什么香味！
大家有点疑惑地抬头看唐阳。
难道早上那道那么香的牛肉，真的被唐老师偷吃干净了？
唐阳有点懵。
今天这帮孩子怎么不开始抢菜了？看她干什么？
不过，她可是吃过这道鬼脸牛肉的，她才没时间陪着这群小孩打机锋呢：“赶紧吃！今天下午的文化课我也陪着上，谁要是再瞌睡，就扎马步听课！”
想起下午的文化课，涂小宁扁了扁嘴，第一个夹起桌上的牛肉片。
只有夹到面前的时候，才能隐约闻到一丝牛肉的清香，她一口咬下大半片，旋即有点愣住。
与闻起来的清淡寡味完全不同，这一口下去，这牛肉的浓香令人赞叹！
如果说这牛肉闻起来有一丝江南小镇的婉约的话，那么这一口下去的味道，就浓郁得如同西北边陲。
这才是牛肉！
一边的师兄夹了两条小黄鱼，连骨头都没吐，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正香。
这小鱼香！他得多吃两口！
自从陈厨师来了之后，武馆吃饭的风气就再也没有谦让过了。吃得慢上那么一口，那就吃不到了！
要不是唐阳明令禁止，必须吃完一口再夹一口，说不定这一桌子菜刚上桌就被瓜分一空了。
就这，不过才过去不到一分钟，一盘子小黄鱼就快被抢没了。
师兄斜眼看着涂小宁愣住的样子：“怎么了？牛肉不好吃？多吃鱼啊一会儿没了！”
涂小宁把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呼，默默地咽了下去。
一口吃干净牛肉片，她边摇头叹息，边一筷子夹了四片牛肉片！
“这个牛肉片有点失水准啊，陈厨师做菜不是一向色香味俱全吗？怎么突然这么寡淡了……”
师兄赞同地点点头，这一大盘子牛肉他都没闻到味道！
还是小黄鱼好，吃起来应该是没放多少油，可是香香脆脆，连骨头都酥脆化渣。
可是……
等等……
一盘子小黄鱼马上就要见底，一张桌子上的师兄师姐们都开始意识到不对了。
涂小宁这大馋丫头怎么专叨那个牛肉吃啊！
一筷子一起夹四片？铁指寸劲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说陈厨师退步，一边比谁吃得都快？
师兄看不下去了，眼看着涂小宁又是一筷子准备夹起一沓牛肉，他反转筷子，用筷子末端迅速敲了一把涂小宁的筷子。
这一下，他甚至用上了炮锤的用力方法！
饶是涂小宁专门练过手指上的功夫，被师兄这么敲一下，筷子也险些脱手。
她的手灵活地一伸一绕，先使了一招鹤形刁手，又用了一招毒蛇吐信，这才抢回了筷子。
“好你个涂小宁，跟师兄使心眼子是吧？”
涂小宁是学形意的，薄师兄则是跟着唐老师学太极拳的。
唐阳的太极不是市面上慢悠悠的养生功夫，一手炮锤打起来至刚至阳、大开大合，可是在饭桌上这样考验细节的地方，却是打不过涂小宁的形意的。
“师兄，我说了你就信，这可不怪我了！”
不过，这饭桌上可不是就这两个人。
刚刚还猛攻小黄鱼的大家已经都醒悟过来了，这一盘闻起来没什么香味的牛肉片，才是今天饭桌上的主角。
霎那间，餐桌上刀光剑影起来！
被唐老师连续数日的水煮菜培养出来的谦让气氛早就不见了，饭桌上依旧安静，但是却多了筷子的敲击声。
虽然武馆主授的是形意和太极，但平时唐阳兴致上来的时候，也会用剑术给学员们喂招。
这一下，以筷子为剑，桌面上已经打起来了！
如毒蛇一般，总从奇诡方向冒出，却总能稳稳夹到牛肉的，是平素不笑不说话、先学太极后来却入了形意的韩师姐。
大开大合，完全不管他人如何行动，可是别人挑他筷子自己却先被崩开的，是已经把炮锤劲练到家了的薄师兄。
被打了也百折不挠，坚决不吃一口素菜，只奔着牛肉使劲儿的涂小宁，已经被打掉好几次筷子了！
她大哭：“我要吃牛肉！干什么打我筷子啊！”
武馆里还有龙虎山来挂单的道士，带了个小徒弟过来，据说学的是八卦剑。
道门小师兄一边快准狠地猛夹小黄鱼吃，一边语气凉凉地说：“就你吃的最多！这一盘子牛肉上来有四十六片，你一个人吃了九片！”
成功地把整桌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涂小宁身上，小道长趁着大家吵架，又捞到了最后一条小黄鱼。
心满意足。
武馆的老师都是单独坐一桌的，教站桩的郑老师有点担心地问唐阳：“要不，咱们也学学别的学校，学生一人一个餐盘……”
“搞平均吗？那师兄你这片牛肉看着比我的大，要不平均给我半片吧？”
跟学生那一桌的雷声大雨点小不同，这一桌的老师可都是有真功夫的！
这一句说完，唐阳一筷子往郑师兄的筷子上就敲了过去。
两双筷子相交，发出金属相击的清脆鸣声，两人的手却似乎没晃。
可是郑师兄的筷子上夹的那片牛肉，在一瞬间，却从筷子夹的地方断裂开来！
这一下力气太大太沉，硬是让筷子把牛肉夹为两半。
唐阳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被筷子夹碎的牛肉：“那我就谢谢郑师兄了啊！”
这一片牛肉还没进嘴，她突然感觉下盘有风，却是郑师兄一脚勾住她的椅子往后拉。
一边年纪大一些的高老师皱了皱眉：“你们还是小学生吗？为了一片牛肉打起来了，还拉人椅子？都给我撒手！”
高老师年纪大一些，手上功力更老道，一筷子打在郑老师的手上，另一只手扶住了被向后拉的唐阳，往自己身边一带——
被夹成两片的牛肉，最终全落入了高老师的嘴里。
她笑着抹了抹嘴：“挺好，我看也不用分餐了，咱们武馆就要有这个意识嘛，功夫不如人吃不到好吃的也正常。”
牛肉盘已经被抢得干干净净了，高老师点了点桌子上的蒜蓉西蓝花。
“这个也挺好吃，多吃点，吃饱点！”
站起身，高老师还拍了拍唐阳的肩膀：“小唐啊，还记不记得我当初教你的？打人如亲嘴，这说的可不光是要黏上去，还得一直注意对方的举止。抢到手了就不顾其他人了？”
被老黄雀教育了的两只螳螂都有点垂头丧气，不过桌上的蝉也没了，两个人一起夹西蓝花吃。
“你别说，这个西蓝花也挺好吃的。过去总吃，但还得是陈厨师做的味道正。”
郑老师认命了，唐阳扭头看见旁边几桌的学员窃笑着转过脸去，忍不住一拍桌子。
“笑什么笑？你们都抢到几片牛肉啊？明天我就把筷子都换成竹筷子，大家都各凭本事抢，抢不到肉的晚上继续加练！”
一片唉声怨气响了起来，唐阳瞪了在偷笑的郑老师一眼，心里决定给自己也加练！
晚上的晚课过后，唐阳去院子里用木桩刷劲的时候，看见了正在扎马步的涂小宁。
她默默点了点头。
这丫头可以！只可惜，高师姐看人比她准，先一步把这丫头收入门墙了。
唐阳一时兴起，从一边的大扫帚上折了两根竹枝，一把丢过去给涂小宁。
“来！跟老师练练！”
涂小宁愣了一下，就看见唐老师一把折断竹枝，抢先朝着自己攻过来！
“太慢了！”
她脚步一个踉跄，勉强架住这一招，转守为攻，一把朝着唐阳面门刺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