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阳回头扫了一眼她，一眼看出陈苒的精神头不太好。
习武之人，对别人的精神最为敏感。
“休息休息吧，明天再开始，今天先吃一顿我做的。”
陈苒点点头。
“我叫陈苒，您怎么称呼？”
“我叫唐阳，你叫我阳姐就行。”
简单交代了两句，唐阳两步就跨了出去，陈苒也忍不住趴在窗口看她继续教训那群学员。
“动起来！”
“站桩就真像一根死木头一样在那站着？都给我动起来，平时教你们发力，站桩的时候也给我发力！脚趾头都抠起来！”
“怎么，你也想站完桩再去干活？那三千斤白菜没搬够？”
陈苒趴窗户的时候，不小心搞出了声响，有人往这边看过来，顿时被唐阳发现了。
她赶紧缩回头，先收拾行李。
许如意给的药材药方都先拿出来，然后是玄铁菜刀和许爷爷给的围裙。
和外面看起来有点破败的表象不同，这武馆内里看起来还挺整洁的，连给她这厨师准备的屋子都很齐整。
虽然是平房，但是地上铺了地砖，铁架床上的棕垫很厚实，被褥也有阳光的味道。
陈苒一下瘫上去，看了看手机里攒了好久的消息。
她平时玩手机的时间不多，做菜的时候也不能分心去看消息，索性万年免打扰。
这会看着消息列表，忍不住笑起来。
“苒苒姐啊，不知道你现在哪里，天冷的话要注意加衣服啊！”
“陈厨师，给你分享一张我新拍的花！不过，四季如春也不太好，我都好几年没看过雪了。想来现在这个时候，北方应该下雪了吧？“
这套话还能更生硬点吗？
陈苒翻了两页消息列表，好多话题都围绕着气候在试探她，她索性发了条朋友圈：“潜心修炼厨艺中，闭关一段时间，勿念。”
跟陈苒有好友的粉丝还挺多的，很多人都第一时间发现了朋友圈的小红点。
可惜，带着惊喜点进去，带着失望退出来。
这个陈苒！发朋友圈怎么不配照片的啊！哪怕照片不带天气，从阳光影子也能判断一下她所在地区的纬度啊！
放下手机，好好地睡了一下午，陈苒被唐阳叫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
“吃饭了，吃饭了。”
陈苒有点恍惚地跟着唐阳来到了武馆的正堂，四张大圆桌旁边，围坐着很多人。
“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武馆新来的厨子，明天就是她做饭了。”
“欢迎……”
“来吧抓紧吃饭，吃完饭赶紧回去休息。”
换了这么多个地方做饭，这还是陈苒第一次看见这么凄惨的吃饭现场。
不过，等她终于坐下来，就理解为什么吃饭现场一片愁云惨雾了。
这顿饭的原材料，不能说是不好，但是烹饪方式，实在是有点逆天了！
实不相瞒，陈苒在厨艺界混了这么多年，水煮里脊肉这道菜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着她过于震惊的目光，唐阳也有点不好意思。
“害，都是我临时瞎做的……凑合吃啊，凑合吃！你放心，别看没放什么调味，但这猪可是早上宰的粮食猪，不会有什么奇怪味道的！”
一边的小女生也不知道下午练了什么项目，手臂还有点抖。
她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碟子里的辣椒粉：“你要是吃不下去，蘸点这个试试？”
陈苒婉拒了，反正她尝不出味道，应该也没那么痛苦吧？
她夹起一块里脊肉块，放在嘴里开始咀嚼。
哪怕尝不出味道，这么干柴的里脊肉块在嘴巴里咀嚼，也让她十分痛苦。那些还有味觉的学员到底是怎么吃下去饭的？
陈苒正在诧异，就听唐阳说道：“都快点吃！习武之人贪图口腹之欲干什么？吃不下去就是还不够饿，明天继续加练！”
一阵唉声叹气过后，这一盆子水煮里脊，倒也奇迹般地被消灭了。
倒是没有味觉的陈苒，成了吃得最少的那一个。她婉拒了第二块猪肉块，用一边的水煮西蓝花下了半碗米饭。
这食物健康得她甚至有点不适应。
饭后，刚刚给她分享辣椒粉的小姑娘满怀着期待地问她：“姐姐，老师跟你说了做饭的要求吗？”
陈苒诚实地回答：“说了，要少油少盐……”
小姑娘一声哀嚎，两条腿带着点颤抖回宿舍去了。
不过，很快，宿舍里就响起了另一种凄惨的叫声。是武馆的几名老师在帮大家按摩和拉筋。
陈苒好奇地看了看，正好碰上唐阳从女生宿舍里出来：“你也试试？”
“不不不不，我去厨房看看，准备一下明天的早饭。”
带上她的玄铁菜刀，陈苒去厨房查看了一下。
俗话说得好，穷文富武。
能去练武的人，一般情况下，家里多少是有点家底的。
开武馆的自然也差不多。
这厨房的各种厨具都很全面，调味料的品种虽然不多，但是每一种的品质都很好。
唐阳之前跟她交代过，食材也是有专门的人早上送过来。
刚刚吃饭的时候她注意观察了一下，虽然味道很差、甚至说几乎没有味道，但是大家吃的确实也不少。
明天她得多做一点了！
早饭自然还是口袋饼夹菜最合适，陈苒提前和好面，放在冰箱里冷藏防止醒发，又花费两个小时提前备好菜，这才在学员们的惨叫声中踱回宿舍。
武馆睡得很早，早上又有早课，陈苒定了四点半的闹钟，顶着漆黑的天色爬起来开始做饭。
上一顿饭的境况，让她大为震惊，今天得给这唐阳看看，哪怕少油少盐，也不至于连水煮里脊肉这种东西都放出来！
正好，她刚刚在许老怪那里学了一个月，对调味的理解，更加深入。
淮扬菜是重技巧、轻调味的菜系，几乎所有的菜品都是咸鲜适口，清淡少油。这些技巧在陈苒的心里融会贯通之后，再用出来，就仅仅只能用在淮扬菜上了。
早餐的蛋白质，她选的是鸡腿。鸡腿去皮去骨，仅仅加点盐腌制了一整晚。
去皮后的鸡腿热量较低，但表面还是有一点油脂的。这个时候，锅里不放油直接下入鸡腿，在煎制的过程中，不但让整只鸡腿更加入味，也能把鸡腿的油脂都逼出来。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鸡腿的味道还是有点寡淡。但是老祖宗也不只是会浓油赤酱的，咱们种花家，也有不加热量的增香方法！
陈苒费力地抱起一只大锅，放在了厨房外头。
学员们也起床了，路过的时候都有点好奇地看着陈苒的动作。
唐阳一边催促学员，一边好奇地停了下来。
厨房里那么大地方，怎么还把锅放外头了？她眼看着陈苒拿着糖罐子往锅里倒，有点着急地伸手拦她：“糖可不能吃！”
学员那边，传来了一片失望的叹气声。
“炒糖色也不行！”
唐阳还以为陈苒要做红烧菜，赶紧拦她：“实在不行可以放点薄盐生抽……”
“您放心，这糖不放在菜里！”
陈苒跟唐阳保证了一遍，拿出一只巨大的篦子，放在了锅里白糖的上面，然后把鸡腿蹭蹭摆好放在上面。
在放糖之前，锅子就已经烧热了。要不是她做了这么多年厨师手上有茧子，还真不容易把鸡腿放好。
很快，糖就被烧焦了，一股浓烈的烟炝味传遍了整个院子。
她可不是要炒糖色，而是要给这鸡腿熏一遍！
只不过，随着陈苒的动作，院子里的学员们的心，越来越冷。
还以为新来个厨子菜式能好一点呢，这浓烟滚滚的，真的能好吃吗？
浓烟滚滚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陈苒看好了风向，在下风口熏了有五分钟就熄了火，进屋切菜烙饼去了。
很快，在学员们做完早课准备吃饭的时候，陈苒的口袋饼和配料都准备好了，烟熏鸡腿也被她从锅里取出来，依次填进每只口袋饼里。
唐阳先拿了一只。
考虑到武馆学员们的饭量，这次的口袋饼是加大的，拿在手上快赶上一只巨无霸汉堡了。
她试探性地咬了一口下去。
这一口下去，美味的程度也丝毫不逊于汉堡！
而且，细细品来，咸淡非常符合她的要求，这口袋饼吃起来一点也不咸，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淡。可是淡的同时，味道却十分丰富！
鸡腿肉鲜嫩无比的同时，又带着一股烟熏风味。这股烟熏味极好地中和了鸡腿肉稍淡的缺点，带给味觉一种全新的刺激。
而且，煎过的鸡腿肉把那一点点油脂煎了出来，使得整块肉热量极低的同时，又有着跟烟熏培根一样完美的口感和风味。
不光是这点烟熏味……还有什么其他的味道，唐阳尝不出来，她只知道好吃！
她试探性地问陈苒：“没放什么不该放的酱料吧？”
“没有！放心吧！”
虽然现在的健康饮食崇尚少油少盐，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并不是所有时候，平民都能吃到足够的盐味的。
于是，有些民族找到了辣味来代替盐味，有些地域找到了酸味来代替盐味。
没办法，种花家就是这么擅长利用本土资源，塑造出这么一篇锦绣山河。
而陈苒的这只口袋饼，就是巧妙地利用了酸、辣和烟熏味，这几种不同层次的味道，巧妙地弥补了盐味不足的缺点。
同时，作为主料的鸡腿采取了煎的方式，让本就不多的油脂尽数附着在表面，最大化利用这点油脂带给人口味上的满足。
“一点点酸味，是我昨天晚上发酵的酸奶提供的，辣味则是甜椒提供的。为了跟鸡腿的烟熏风味更合群，甜椒我也无油煎了一下。”
唐阳带着点犹豫，重新又咬了一口这只口袋饼。
这次，有了提示，她尝出来陈苒说的这些味道了！
吃起来像是沙拉酱的一点点酸味和奶香味，是酸奶。
还有甜椒的辣味，再加上烟熏味，几种不同层次的味道，塑造了一只完美的中式汉堡。
而这其中不论是酱汁还是蔬菜，甚至于作为主料的去皮鸡腿，热量都是绝对不会超标的。甜椒更是维生素含量最高的蔬菜之一。
“好了，吃饭！挺好吃的，都多吃点，上午还得扎马步呢。”
不过，大部分学员对唐阳的味觉都不是特别信任。
一个能做出水煮里脊肉块的人，被人怀疑味觉，倒算是正常现象。
昨天试图给陈苒分辣椒粉的小姑娘凑上前来，试探性地抓起一只口袋饼，有点迟疑地咬下去。
很快，这点迟疑就变成了大口的吞咽！甚至，一只口袋饼还没吃完，她就直接去抓下一只了！
“好吃！”
“这个味道真的好像汉堡啊……”
“不是，你拿第三个了？”
陈苒脸上的得意表情也瞬间融化，忍不住过去维持秩序：“两个就够了！每人两个！”
每只口袋饼里可是足足填了一只鸡腿的啊！
按照她的计算，每人两只就足够提供热量了。
她自己的饭量也不小了，这么大的口袋饼也只能吃一个而已。
“两个不够吃啊！”
“再给我一块吧！实在不行给我一个不夹肉的也行啊！”
“我感觉我得有一个月没吃过有滋味的东西了，撑死我也值得了！”
在幼儿园的一些记忆，重新袭上陈苒的心头。
甭管菜和饭做多了多少，最后送回来的盘子都干干净净的！
中午的饭菜，估计又得多做点了。
“干什么，掉地上的别捡了！”
“酱汁也不许用手指头蘸！还有你，干什么，住嘴！”
有个个子矮小的学员吃得很慢，一边吃着手上这只口袋饼，一边用另一只手举高剩下的一只。
结果没曾想，他光顾着护住在吃的这一只，另一只被人一口咬了一半了！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唐阳拽出去几人体罚，临走前对陈苒叮嘱：“陈厨师，午饭多做一点吧！”
陈苒也有点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
她不是没经历过顾客抢饭抢菜的情景，但是一群学武的学员抢菜的激烈程度，还是略微有点超出她的想象。
怎么还有人从别人头顶上跳过去的啊！
而中午的饭菜，她临时加了两个菜和一锅米饭，还是被这群学员尽数吃光了。
经过两顿饭的考验，唐阳已经对陈苒的手艺非常放心了，现在让她放心不下的是这群学员能屈能伸的饭量。
对比也太鲜明了吧！
之前她做水煮鸡胸肉的时候，一人一块都还会剩下，现在陈苒中午做了西红柿炖牛肉，足足炖了两锅还没够吃？
“规定一下饭量吧！”
“是的，还是不能让这群小子无休止地吃，”另一位老师满头大汗，“下午练架势，才拆解两个动作，有个小子就吐一地……”
唐阳大为气愤：“是谁吃到吐？我中午都没吃够呢，他浪费这么多？”
是浪费的问题吗？
另一名老师清了清嗓子，唐阳这才反应过来：“哦，确实，应该规定一下饭量，不然吃太撑了对胃也不好。”
武馆的几名老师在规定饭量的同时，在后厨忙碌的陈苒，终于也听到了许多天没听过的“叮”。
她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调侃系统。
“你终于出现了啊，还以为你死机了。”
陈苒最近学会的几道大菜，都是从许老怪手中学到的淮扬菜，倒是系统给的菜谱，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就连这次的任务地点提示，系统也没额外附带技能提示。
陈苒点开系统界面，查看这次的系统任务。
【根据食客的需要调整菜谱，是每个厨师必须掌握的技能】
【任务要求：在清炖肘子肉的基础上进行改进，做出符合武馆要求的卤牛肉】
【任务奖励：技能提升线索】
陈苒略微有点失望。
她还以为在这武馆就能继续提升技能了，没想到，这里还只是个中转站。
不过，系统的任务总归是要做的，而且这个任务确实给了她一定的提示。
少油少盐，当初的清炖肘子可不就是这样的菜谱？
不光是少油少盐少调味，清炖肘子的菜谱中，甚至连香料的品种都很少，主要的香味提供者都是新鲜蔬菜。
从这个角度考虑，或许还真能做出少油少盐的卤牛肉来！
午饭刚刚结束，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陈苒开始思考卤牛肉的配料比。
卤制，算是中餐中一种独特而又广泛的制作方法。
陈苒对卤菜是有一定心得的，还在桥头派出所餐车的时候，她就卤了肘子和各种菜，用来夹饼。
卤菜的重点，其实就是对盐的应用。
查找各种各样的卤制配方，表面上会给很多香料，但核心秘诀却是对盐的分量的掌握。
盐为百味祖，而尤其重视味道的卤菜中，更是这样。
可以说，系统给陈苒的这条任务，算是所有任务中难度最高的一次了。
只不过，也不是全无踪迹可寻。
按照清炖肘子的思路，陈苒开始在厨房里寻找跟牛肉更搭配的蔬菜。
洋葱、芹菜、各种萝卜，还有青椒和各种辣椒，都是一般和牛肉搭配比较多的食材。
接下来，就是试了。
调味是无法空想出来的，尤其是在陈苒没有味觉的时候，此时对于味道的想象力，更像是空中楼阁一样，全无根基。
先煮一份牛肉汤出来，然后用牛肉汤依次去煮不同的蔬菜配比。
幸好，没有味觉之后，她还有系统给的鉴定功能。
每次盛出一份牛肉汤来，系统的鉴定技能就会给出一行小字作为鉴定结果。
“萝卜味道过于浓重的牛肉萝卜汤。”
“味道刚好的牛肉萝卜洋葱汤。”
陈苒摇了摇头。
她对系统的鉴定技能已经有点心得了，这些鉴定结果就昭示着，配比还是不对。
如果蔬菜的配比只是烘托出了牛肉味道的话，最终的鉴定结果应该是牛肉汤或者蔬菜牛肉汤才对。
问题出在萝卜的比例上，现在的萝卜太喧宾夺主了。
她尝试着少放了一些萝卜，可还是不对。
烦躁地在厨房里来回绕了几圈，陈苒终于想起来，在她离开之前，许爷爷给了她一些古代食谱！
她看了半本《素食说略》，其中提到一个宫中的素高汤方子：以胡萝卜白萝卜切丝，三七比，用香油烹软。
她之前反复用两种萝卜分开尝试，但却从来没有试着把两种萝卜混合起来用过！
陈苒迅速再一次调整了蔬菜的配比，除了圆葱芹菜之外，胡萝卜和白萝卜用了三七开的配比。
这一次，还不等盛出来看系统的鉴定结果，她就知道对了！
“好香……”
之前的蔬菜味道或多或少有些鲜明，可是这次，只是稍稍改了一点配比，蔬菜的味道就仿佛抱成了一团，变成了一丝混沌的清甜香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