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挺好，可是下盘虚浮！”
唐阳很高兴看见涂小宁转守为攻，不过，她也一眼就看出了这丫头的弱点。
“哪怕是坐着跟人交战，下盘也是第一重要的！刚刚你在做什么？”
在扎马步！
涂小宁艰难地应对着唐阳如骤风暴雨一般的攻势，可是手上动作匆忙的时候，脑海里的想法却如天上的满月一般澄明。
她想起高老师教她扎马步的时候说过的话。
扎马步，绝不是僵硬地在原地站着，而是要扎出一匹马来！脚趾抠地绝不放松，肌肉也要有起伏，想象自己在马上骑着，而不是在地上站着！
在唐阳眼里，刚刚还有点脚步虚浮的涂小宁，气势已经变了。
她脚下再没有踉跄，进退之间脚趾稳稳抠住地面，双腿肌肉起伏之间，每一下都能及时做出应对。
“对！漂亮！”
夜凉似水，月色如洗，两人却偏都穿着白色的练功服。一攻一守之间，辗转腾挪如两只白鹤起舞。
陈苒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本来还以为这两人只是大半夜练功，没想到，两人手上居然还拿着竹枝样的筷子，打得正来劲呢！
她有点吃惊，又有点无语。
菜做少了可以说啊！不要因为抢不到菜私下决斗啊！
“那个……要不明天多做点牛肉？”
竹枝本就脆弱，在两人力大势沉的无数次相交之后，终于不堪重负地碎掉了。
涂小宁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倒是唐阳的呼吸还没乱，她对着涂小宁喝了一声：“调息！”
看着涂小宁重新站桩，规规矩矩地开始调整呼吸，唐阳这才笑着扭脸过去面对陈苒：“陈厨师，不用！我看她用功，陪她练练。”
陈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指着厨房里：“白天你说接下来连做几天鬼脸牛肉，我多做了点，反正是冷吃的，不怕放。”
“不用多做！”
唐阳已经在心里起了计较：“少做点也行！”
这家唐氏武馆是她家祖传的武馆，传到她这，已经十几代了。
都说穷文富武，这话放在唐阳身上至少是没错的。家里的产业多，她算是个富贵闲人，不指望这武馆赚钱，也指不上这武馆赚钱。
她不收学员钱，包吃包住，甚至看见有家庭困难的学员还要帮忙解决。
十几年下来，唐氏武馆的氛围可太融洽了。但或许，问题也就出在这融洽上。
习武之人，好勇斗狠自然不行，但没有点心气是不行的！
虽然从抢饭吃这点开始有点奇怪……
“明天牛肉只上今天一半的量就行了！”
整个武馆二十四名学员，每一桌都是固定的八个人一起吃饭，也是为了让学员们彼此之间相处得好一些。
“而且，一定要上单数！”
陈苒有点懵，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她只是厨子，具体做什么、怎么做，还得听这间武馆的主人唐阳说了算。
于是，第二天陈苒上菜之前还特地数了一下，确保每一盘菜都是不能被八整除的数。
跟老师们一起端完菜，她有点好奇地站在门口看了一眼。
和昨天不一样，今天的唐阳可以说是带着点杀气的！
“今天的饭菜都就这些，不能再续，抢不到菜不但要光吃白饭，还要晚上加练！我不会监督，但是我希望连菜也抢不到的都给我自觉点！”
“还有，筷子每人一双，每一次只许夹一块！筷子如果断了、碎了，就给我用手抓！都记着点我教过的要点，用力不要用死力！”
“还有，都好好坐在椅子上！不许站起来抢！”
说完这句，唐阳坐在桌边，把自己的竹筷子也拿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昨天抢走她嘴边牛肉的高师姐。
“开——”
“饭！”
霎那间，站在门口的陈苒觉得自己额前的碎刘海都飘起来了一下……
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不过，比起刚开始的相互礼让的饭堂气氛，现在的样子才符合她对武馆的想象。
虽然大家用的都是竹制的筷子，但却莫名地抢菜抢出了刀光剑影的感觉。
她看见了昨天晚上那个跟唐阳对练的小姑娘。
一绺头发掉了下来，涂小宁顾不上撩起头发，随便地一甩，把那绺头发咬在嘴里，朝着牛肉就夹过去了！
今天的大家可都是准备好了的，一盘子牛肉刚上来不到半分钟，已经被抢过三轮。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三片了！
筷子从饭碗伸到桌子正中央这短短的几十厘米，已经交手过三次了！
赵师姐连八卦剑的招数都用了出来，昨天还面色淡然未语先笑的韩师姐脸上也失去了镇定。
涂小宁的筷子又被薄师兄打了一下，她借力打力，朝着一边卸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下，又拨开了韩师姐的挑剑，终于沾到了牛肉！
只是，夹到牛肉也不是胜利，这片牛肉在最终被放回嘴边的时候，又被赵师姐夹掉半边，只剩下了最后半片……
不过，有半片就比没有要好！
涂小宁满意地感受着嘴里惊人的弹性和牛肉的浓香，余光中看见一边的陈苒，还朝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陈厨师做的菜，真的好好吃！
她从小练武，文化课学得不多，不知道怎么表达心里的感受。
但她就是觉得，陈苒做的菜，跟别人做的不一样！真的很好吃！
武馆里也不是没请过其他的厨师，但在唐阳的要求下，很快，每个厨师都放弃了味道，只要营养符合唐阳的要求就可以了。
只有这位陈厨师，会牺牲掉自己的休息时间，把这些少油少盐的菜，研制得如此美味！
她第一次感觉到，从一道菜品里吃到厨师的“用心”是什么感觉。
不仅仅是她，陈苒的每一位食客，几乎都这样想过。
正是这样的原因，才让常念称赞她的菜“吃不到功利心”，才让幼儿园的小宝宝在送别她的时候做了那么用心的贺卡，才让许老怪第一次给陈苒试菜后、就决定成为她的靠山。
……当然，也正是这样的原因，鼓动着几位出身南方的食客，顶着平山市街头凛冽的北风到处寻找陈苒的行踪。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这次第一个找到陈苒的人！
尤其是急切希望洗掉头顶“置底”称号的王钊山。
平山市地处种花家北部，但又还没到关外，这里诞生了曾经兴盛一时的鲁菜。
如果说淮扬菜是文人菜的话，那么鲁菜，就曾经是地道的官家菜了。
只可惜，随着文明变迁，曾经在达官贵人中名噪一时的鲁菜，渐渐地不复当时地位。
曾经兴盛过的鲁菜，给全国各地输送了大量的厨师人才，但哪怕是作为食评家的王钊山，这些年来，也很少品评过纯粹的鲁菜宴席了。
他有点好奇，来到这片土地上的陈苒，会学那道菜呢？
过去鬼屋的一个月里，陈苒学会的每一道淮扬菜都堪称一时精品，甚至把自身本就扎实的技术都又推上了一个台阶。
那在这里呢，又会给他什么惊艳的感受？是新的失传绝品吗？
虽然才到平山市一天，但王钊山已经去过好几个疑似陈苒会出没的地点了！
但让他失望的是，没有一次真的找到了陈苒。
现在面前的，就是他今天的最后一个目的地了，也是听起来最像是陈苒会出没的地方。
——这是一家网上点评说菜品很好吃的理发沙龙。
正好，他也该剪剪头发了。
王钊山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点凉意的空气，正往理发店门前走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无独有偶，对方也看见他了！
“哎呦，老王？”
“哈哈哈，这不是煮男吗？你那形影不离的摄影师呢？”
俩人问完问题，沉默了半分钟，然后异口同声。
“你不是说平山市没什么好吃的吗？”
“你不是说太忙了有拍摄任务来不了吗？”
一边，摄影师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煮男！快点进去，我看大众点评说这家理发店里还有炸鸡腿，会不会是那个中式炸鸡腿啊？”
王钊山跟煮男对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往理发店里挤进去！
两人刚进门，正好看见另一个有点似曾相识的身影，当初在鬼屋比赛的时候，大家还交换过名片的。
躺在椅子上正在洗发的贺昕有点尴尬，她顶着满头泡沫，僵硬地举起手摆了摆：“你们也来了啊……”
理发店里一阵令人难耐的沉默。
一边的洗发小哥完全不明白这一阵沉默代表着什么, 他一边给贺昕按摩头部，一边笑道：“真巧啊，这都能遇见熟人？几位是来找人还是要剪头发？”
贺昕已经从刚刚的尴尬中挣脱出来了, 她重新躺了下去，接着洗发小哥的话继续往下说。
“他们都是来找人的。”
大家都是来找陈苒的, 她有什么好尴尬的！
一边享受着头皮上的按摩，贺昕一边继续讲话：“这里的炸鸡腿我尝过了，虽然挺好吃, 但应该不是陈厨师的手艺。当然, 你们要是不相信我自己点一份也可以。”
“哈哈, 怎么会呢, ”煮男先大笑出声，一边问旁边热情迎上来的托尼, “你家这个鸡腿怎么点，必须得剪头发才能点吗？”
贺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办卡也可以！咱家还有最新的护理套餐，不管选择哪种，都会在服务过程中赠送我们家特色的炸鸡小食, 是用十多种中药卤制过再炸的哦！”
听着真的很像陈苒做过的中式炸鸡啊！
三个人都没把贺昕的警告放在心上，毕竟, 大家能在这相遇，就说明都在群里都没说实话。
王钊山也凑上去了：“办卡是怎么办的？”
他正要伸手去托尼手里拿小册子，就看见对方的眼睛极快速地在他头顶掠过了一圈, 用比对煮男更热情的态度拿起了一本大了一倍的小册子。
“先生！我们家还有生发套餐，您试试看？”
闭着眼睛正在冲洗头发的贺昕, 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在贺昕的大笑声中，王钊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被小册子上密密麻麻的生发案例所吸引, 最后他不但办了卡，还买了两大盒产品。
几千块花出去，王钊山最后才想起来，他是要吃炸鸡的啊！
他往煮男和摄影师方向看过去，煮男正顶着满脑袋的锡纸卷，摄影师之前就很飘逸的长发现在更飘逸了。
“那个……炸鸡？”
推销成功后就不太热情的托尼才反应过来似的：“等下，这就来。”
贺昕已经洗完头发了，坚持住没办卡只是搞了个洗护套装的她，自觉是陈苒粉丝群里最后的智商高地。
她笑眯眯地走出门去，在旁边咖啡店找了个靠窗的座位，掏出笔记本电脑，一边处理事情，一边看着理发店门口。
等她喝完两杯咖啡，三个垂头丧气的男人也出来了。贺昕出门，强行忍住笑，先发制人：
“信任呢？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她痛心疾首地数落几人：“在这边又是办卡又是买产品的，你们以后还能来几回啊？陈苒一次打工换一个地方，在这最多就一个月，充卡充几千块钱你们怎么用？”
“我都说了，这鸡腿吃着不像是陈苒做的，没一个人相信我啊？”
几个人里，花钱买了一堆生发产品的王钊山倒是看起来最好的。
煮男的发型大概短期内都不太好上镜了，摄影师的飘逸长发做了拉直，惨兮兮地贴近了头皮，显得他的头更大。
“害，实践才是检验理论的唯一标准嘛，”煮男一边有点尴尬地把帽子戴上，一边辩解，“不自己试试，怎么能死心呢？”
王钊山回忆着那只给了不快乐回忆的鸡腿：“我已经去找过两家店了，这家是最后的可能性了。不尝尝怎么办？这能怪我吗？陈苒全责！”
“你找过两家店了？我也去过两家了。”
“我只去了一家，大家来对一对吧？”
几人对了一下去过的店铺，发现探店流程都大差不差。
平山市再不济也是个地级市，在这里找一名隐藏在不知什么店铺里的厨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行了，拉个小群吧，这次再发现什么线索分头去探店。”
煮男先提议的拉群，贺昕趁他不备，快速探头过去扫了一眼煮男的消息列表，一眼就看见他列表里的一排聊天群。
天天都有狮子头群，鬼屋预约转让群，陈苒粉丝1群，白天鹅拼包群……
她清了清嗓子，当没看见，同时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小心。
几个食客能拉出这么多群来，这个煮男也不是什么老实人！
看着自己被拉进了“平山市寻人群”，贺昕默默给群名备注成了“美食狼人杀”。
“行了，接下来大家就多刷刷各种社交平台的本地频道吧，陈厨师这样的人，绝对不会默默无闻的。”
四个人分头离开，贺昕看着王钊山手里的两大箱米诺地尔，还有煮男和摄影师的奇怪发型，心里不禁产生了一点优越感。
靠这几个人真不行吧？关键时刻还得她来！
不过，到底去哪找陈苒呢？
喝了两杯咖啡又处理好店里的商务，贺昕用百倍的精神开始刷短视频。
与此同时，涂小宁也在刷短视频。
她怎么就不涨粉呢？
过去半年，涂小宁一直坚持着每天都拍一段自己练武的视频上传。不过，粉丝量一直寥寥。
终于刷出一条评论，她迅速点过去。
“现在拍练武的视频实在是太少了，博主看起来感觉有点真功夫，不如换个赛道？拍点真刀真枪的对打？”
涂小宁摇了摇头，夸张地叹了口气。
她不敢啊！
进唐氏武馆的第一天，唐老师对着每一位学员耳提面命过了。
“只杀敌、不表演，方才是国术！”
“在公园里慢悠悠晃悠来晃悠去，或者花钱找个托，演什么四两拨千斤。国术就是被这群人给耽误了！”
她每天拍拍自己的练武视频，还能说是记录成长。要是真的找个师兄师姐拍对打视频，唐老师能把涂小宁吃了。
一直笑眯眯的韩师姐过来打招呼：“小宁，走了，要吃饭了，先去洗手洗脸。”
涂小宁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把手机揣进口袋里，跟着韩师姐走过去洗手。
“先把你小脏手洗干净了再洗脸！”
韩师姐看着涂小宁的手就要往脸上撩水，拍了她一把，等涂小宁的手洗干净了，才给她挤了洗面奶。
“好了，洗脸吧。”
涂小宁洗脸擦干，又自觉地去帮韩师姐拿好手机，给她递擦脸巾。
一边等着，她一边下意识又掏出手机刷新后台。不过刷新了几次都没有新数据。
涂小宁在拍短视频，算是个公开的秘密了。毕竟，每天拿个自拍杆支在那里，大家也都看得见。
“数据不好？没有点赞？”
韩师姐看着她噘嘴，决定晚上去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动员家人，帮她点几个数据。
“是啊……我都好几天没涨过粉丝了，”涂小宁看了一眼后台，震惊，“怎么还掉了两个啊！”
韩师姐看了一眼她的个人主页，每个视频都大同小异。
她突然计上心来，给涂小宁出主意。
“要不，你拍拍中午抢饭的场面？”
不得不说，每天中午的抢饭现场，真的是精彩极了！
每天限量的几片鬼脸牛肉，简直是现在大家一天中最期待的东西。
过去一段时间，唐老师要求大家学学剑招来触类旁通，甚至还请来了龙虎山的师兄传授，但是响应者寥寥。
毕竟，每天一天的训练下来，大家都很累了。再去主动学习，精力提不起来。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一点剑招不会，在饭桌上是真的陷入被动啊！
龙虎山那位道长带来的小师兄，虽然拳法不如大家，但是仗着一手八卦剑在饭桌上从来没输过。要不是道家不吃牛肉，这一桌的牛肉都要让他一个人抢光了。
几天下来，大家的学习热情高涨！
饭桌上，变成了每天最激烈的过招现场。
“这个能拍吗？”
涂小宁回忆了一下每天的抢饭现场，这要是拍出来，绝对好看！
而且，还是抢出了一条新赛道。她天天刷其他的武术博主，可从来没见过别人拍这样的场景。
“能拍，吃个饭而已嘛，唐老师其实人很好的。不用怕，大胆拍！”
韩师姐对唐阳的心态掌握，还是很充分的。
看着涂小宁在饭桌旁边支起来了自拍杆，把手机对着饭桌正中央，唐阳也只是过来试了试自拍杆立在地上牢不牢。
“还行，你们一会儿别碰倒了，”唐阳又额外指点涂小宁两句，“小宁也是，视频录了不能光惦记着涨粉，回去多看几遍，多看看你师哥师姐们是怎么拆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