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苒愉快地把调配好的卤料包丢进去，一抬眼，就看见高淑娴递给自己一瓶可乐。
“好的，谢谢。”
虽然还是尝不到味道，但她现在尤为喜欢碳酸饮料。那种小气泡在口中碰撞消失的感觉，很好地模拟了一部分她消失的味觉。
眯起眼睛喝了一大口可乐，旁边帮工的阿姨也过来帮忙炸鸡腿，陈苒有点惬意地坐在厨房特地给她添置的一把扶手椅上。
冷不防高淑娴凑了过来。
“苒苒，你心里不难过吗？”
陈苒一扭头，就看见高淑娴带着关切的大眼睛。
每天晚上，陈苒都是和高淑娴一起住在白天鹅楼上的。她带的东西很少，每天烟熏火燎地，还被高淑娴强制敷面膜做护肤。
自然而然地，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就交换了很多秘密。
也包括陈苒的家庭。
“应该也是……很难过的吧？”
陈苒低头想了想，父亲的背叛，母亲没主见，曾爷爷对自己的抛弃……还有对厨师可以说是致命的丢弃味觉。
她想起来当初刚刚遭遇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像是个木偶一样，想都不想地跑去问曾爷爷。甚至第一反应是慌到还钱，而不是去找人解决渣爹的债务问题……
“其实我整个人的人生都很匮乏。我没有早恋过，也没有追过星……甚至没沉迷过看小说看剧这些东西。”
在她人生中的这些年，唯一支撑着她的爱好就是厨艺。
这样的人生，让她一开始像个包子……可也正是这样的人生，让她在经历了这样的坎坷之后，还能支撑下去。
她还能拿刀！她还能做菜！她还有系统！
父亲没爱过她，曾爷爷的爱是假的，妈妈的爱带着脆弱，这些都不重要。
她对做菜的爱是真的，而食客在吃到了她的食物，反馈给她的爱也是真的。
“但是，比起做菜，这些都不重要了。”
陈苒遥遥地指着门外排队的食客的队伍：“我到现在都觉得，被这么多人到处追着跑，是一件很奇幻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做的菜真的那么好吗？”
她没有味觉，只能凭借系统的鉴定技能来判断自己的菜。
而她能做的，也仅仅是多付出一些真心在食物里。
在幼儿园的时候，给小朋友们的鸡腿去骨头、把鸡蛋做成更好吃的煎蛋；在卧底餐车的时候，尽最大可能烙饼更快，让排队的大家都能吃到想吃的饼子。
还有用心做每一只肘子，做酥炸鲫鱼的时候剔干净每一条小鲫鱼……
当然，还有系统给的菜谱。
有了系统，她已经是个幸运儿！
她现在要难过吗？
当然，她可以难过。但是这难过没有任何用处。
她要做的是努力精进，和用心做好每一份食物。
陈苒伸手进口袋里，又摸到了常念给她的那张黑檀木的名片。
不光是常念……还有王女士、王钊山她们在背后的推动，还有她没记住名字的那个小助理，还有到现在也每天叮嘱她要活动手腕的陈诗涵。
“人就是日复一日的行为本身，我希望被称为是一名大厨，那么我只要每天好好做菜就行了。”
陈苒一仰头，把瓶子里最后的可乐一饮而尽，丰富的泡沫在她的口腔里涌动。
她闭紧了嘴巴，感受着泡沫迅速破裂带来的口感，那口感让她回忆起还没失去味觉时，每天必须的辣味。
高淑娴接过陈苒手里的瓶子，看她生机勃勃地又去拎起那把朴实的菜刀，忍不住问她：“苒苒，你就这么一直打工下去吗？将来会去开店吗？”
“当然！”
系统的任务里并没有开店的这一条，但是陈苒坚信，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有自己的一家店的！
她的店，一定要用最新鲜最优质的食材，为顾客呈现出即时烹饪的美味！
或许店不会太大，但决不能像大伯的酒楼那样，收着几百块一份的天价，最后客人吃到的却是所谓“中央厨房”控制质量出来的预制菜。
高淑娴鼓起勇气：“那我到时候，给你当会计吧！”
陈苒剁下去的菜刀差点剁偏，她有点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高淑娴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唐突，甚至想收回自己的话的时候，她这才看见陈苒笑起来。
平时，陈苒最多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她永远在做菜，要么就是用她们看不懂的方式练习。
但是今天，陈苒的笑容格外多些。
“也不是不行……不过，那我可得努力了。你是985的财会专业吧？雇你这样的专业会计，那我得开多大的酒楼啊……”
陈苒在心里盘算着，能请得起高淑娴这样的会计的酒楼……是不是得是陈伯端的至味斋那个程度的酒楼啊？
顺子正好进来取菜，听了个末尾，忍不住乐起来：“哎呦我说陈大厨，你是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愿意吃你做的菜啊。将来你开饭店，那不轻轻松松啊！给我留个地方，我去给你当领班！”
顺子一溜风一样出去了，高淑娴有点不好意思，去陈苒背后贴了一下，也出去了。只留下陈苒，一边给小鲫鱼开背，一边忍不住笑起来。
她忍不住跟系统絮叨起来。
“系统，你让我来这个KTV打工，不是特地为了给我找个会计吧？”
“虽然任务是打工一百家，但是其实你也很希望我开店吧？”
她想起来系统说过想要把那把锅铲拿回来，如果真的想做到这一点，要么是她回去继承陈家，要么就是堂堂正正击垮陈家。
前者她绝不可能回头，后者的话，她早晚要开起自己的店来。
当年的陈厨神，最终也是开了一家自己的店，店名取得很嚣张也很恳切。
“食为天！”
这名字既是尊重食客的“民以食为天”，同时又隐约带着一股自己天下第一的傲气。
陈苒还以为系统就要这么装哑巴装下去，没想到，最终还是弹出来了一条任务。
【隐藏主线激活】
【在京城重开食为天】
【任务条件：宿主需全技能达到2S级以上，收集足够的S级以上菜谱和特效菜谱】
【任务附加条件：忠心员工(2/N）】
【任务奖励：食为天牌匾】
【附加奖励：启动资金（按员工数量发放）】
陈苒想起来，陈家祠堂里那块食为天的牌匾是靠在地上的。她曾经问过陈云从为什么，陈云从说原来的那块牌匾在动乱年间失落了，现在的只是个复制品。
她把开好背的小鲫鱼放进盆里开始调味，忍不住低声笑道：“原来是叫你给收起来了……”
没想到，这么久，系统才终于把这块底牌给她亮出来。
不过，现在也好。
当初刚从陈家被赶出来，那个凄惶的只能靠每天在幼儿园练习刀功麻痹自己的陈苒已经过去了。
现在的她，已经有足够信心拿回那块牌匾！
外面的食客并不知道厨子的变化，不过，她们尝得出鸡腿的变化。
陈苒做出的第一只鸡腿就是安吉姗点的，在她尝起来，这个变化尤为明显。
“瑶瑶，你有没有觉得，这鸡腿好像……更好吃了？”
李瑶闻言，小口咬了一点边角，用力咀嚼着，最后才有点疑惑地点点头：“好像是诶，我感觉这个鸡腿的味道，似乎层次更多了！”
她甚至学会用层次这样的词来形容鸡腿了！
感受更深的是黄仁寿。
如今的白天鹅KTV俨然已经是本市的网红打卡点了，他白天忙于自己的私房菜馆，又隔了一周多，才再次来到这里。
还是叫孙女提前来排的队。
还是约的严广饶一起，俩人好不容易坐在包厢的时候，都已经是一头的汗了。
顺子进来看见俩老头一头汗，还特地贴心地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怕给两人吹得头痛。
按照惯例，小吃套装端上来的时候，黄仁寿还是先挟了一筷小鲫鱼。
严广饶正在说着路上的见闻：“这条街旁边那几家KTV都查得差不多了，我听他们说，要整改一段时间才能放出来。有几家藏污纳垢很严重的，甚至还抓了不少人。”
他大力咬了一口鸡腿，这才说道：“这种东西，必须抓干净！有这样的东西在，得多少女孩子被拐上歧途……”
“嗨，不说这个了，抓了就好，不过那几家店查封了，倒是方便这白天鹅门口排队了哈哈哈。我刚刚看那几家封门的店，门口还摆上椅子了，还有什么排队委员会？”
他说了几句，看黄仁寿老头都不说话，忍不住问：“怎么了？呆住了？”
严广饶也是黄仁寿私房菜馆的老顾客了，这几天，他敏锐地发现，这老头居然把自己那道醋烹小鲫鱼从菜单上撤下去了。
这老头，受打击了？
他忍不住宽慰起老朋友：“拳怕少壮，这厨艺不也是体力活嘛！你看看人家小姑娘个头比你还高点呢……”
这话一出，刚刚还在发呆的黄仁寿立刻瞪了对面的退休局长一眼。
“我那是人老了缩了！年轻的时候我那也是人高马大的……”
叹口气，他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小鲫鱼，狠狠地喝了一口酒。
“你尝尝，尝出来了吗？”
严广饶或许没什么感觉，可是他这个专业的厨子却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这小鲫鱼……比他第一次吃的，又进步了！
一开始的小鲫鱼是酥香的，连鱼骨头也酥脆得可以一口吞下。
现在的小鲫鱼仍然是酥香的，可是却在保留了多层次的香味同时，让属于鲫鱼本身的清甜香味更放大了。
以他一个做了一辈子的老厨师，甚至想不到这调味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厚。
黄仁寿想起来那个做供应的朋友前几天曾经跟自己抱怨过，这小小的KTV一天居然能消耗几千斤小鲫鱼！
这么多鲫鱼喂下去，这小厨师的手艺进步，也是个必然。
黄仁寿突然加快了吃菜的速度，让老酒友有点吃惊，忍不住问：“咋了你，着急给后面的人腾地方？”
“不是，我回家就把那醋烹小鲫鱼重新上到菜单上去！”
他虽然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但未必就没有进步的空间了！
严广饶笑道：“这才对嘛，你别说，这口酥炸鲫鱼虽然好吃，但我也挺喜欢你那个醋口的，咱就爱吃点酸嘛！”
两个人加快速度吃下酒菜，临走的时候，黄仁寿老头又进了一趟后厨。
他把一张小纸条递给了陈苒：“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就是觉得给了你，说不定能做得更好。”
陈苒有点惊讶，看着老头匆匆离开，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张菜谱。
是醋烹小鲫鱼的菜谱。
她笑起来，认认真真把小鲫鱼的菜谱折好，放进口袋里。
系统的菜谱，她不好擅自给人。但是将来迟早有一天，她也能创造出自己的菜谱，到时候倒是可以跟这个爷爷分享一下。
在白天鹅KTV的这么多天里，她收获了朋友，收获了调味技能和小吃套装，甚至最后还收获了这样一张菜谱。
陈苒很开心。
还有高淑娴，这大半个月的营业额已经足够她脱离家庭了。
而且，高家那些灰色生意遭受重创，她现在及时抽身，也可以避免殃及池鱼。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跟陈苒商量：“我想着最后一天回馈一下顾客，你看怎么样？顺便再把你要离开的消息告诉大家……省得这家KTV还给家里的时候，有人被骗。”
“没问题啊！”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一天回馈顾客的方式变成了凭任意一天的消费单据，可以领到狮子头一份。
当然，在陈苒的极力抗议下，“最后一天”的说法改成了店庆。
这个消息一放出去，整个陈苒的粉丝群都振奋了！
邓老师的老公吴康是最兴奋的那一个！
一直失去不是最痛苦的，短暂地感受了一下，再次失去才是最痛苦的！
上次来白天鹅吃到一只狮子头，他正兴奋着呢，结果服务员居然告诉他马上就撤下去了？
这次狮子头重出菜单，还是十元一只的低价，吴康兴奋得要飞了！
只可惜，还是限量……
不光是吴康，终于抽出间隙跑来的影帝也很兴奋。
他老早就在群里看见大家对狮子头的渴望了，还有那个专用的“0.1狮”的评价标准，更让他想知道，这么经典的美食到底吃在嘴里是什么感受？
不过，他没有之前的消费凭据，只能收买了青椒哥分自己半个。
就是这半个，已经让他吃得有点热泪盈眶了！
S级的狮子头菜谱，配上了陈苒如今的S级调味水平，这才终于呈现出了真正的杀伤力！
如果说幼儿园版本的狮子头，最吸引人的还是口感的话，那么如今的狮子头味道，甚至已经能让人忽略口感了！
“不行了，这汤必须得泡饭！”
影帝实在忍不住了，捧着剩下的餐盒跑去便利店买米饭。不过，很不巧的是，在便利店的他立刻被认了出来。
其他人也是一样，不过也有人莫名觉得不对。
万佳欣已经在陈苒的粉丝群中混成小管理了，她的经验比姬悠差一点，但架不住时间多一些。
尤其是制作人王大军特地嘱咐她跟陈苒打好关系，如今的万佳欣，甚至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公费追星。
“不对啊，今天怎么没有炸货啊？”
万佳欣眼睛一转，故意在台阶上浅浅跌了一跤。毕竟是常年混迹各种剧组节目组的，她摔倒的这一下，已经可以有某些小鲜肉的十成功力了。
“哎呦，怎么了？快扶着进去坐会儿。”
万佳欣努力地发挥着自己的演技，趁着前台小妹去找喷雾剂的时候，迅速往后厨看了一眼。
后厨里根本没有陈苒！只有一个七十多的老头在里面乐呵呵地看火候。
她们又被骗了！
万佳欣迅速在群里汇报，与此同时，第一批吃完狮子头的食客也在群里反应了。
“老板说明天就换厨子了，后面不用再来了！”
“是的，我这边也收到这个反馈了！而且老板非常狡猾，吃完都是让我们从后门走！”
“大家快分头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陈厨师啊！”
“我的苒苒姐到底跟谁学坏了啊！怎么还会调虎离山了！”
“不就是几个狮子头吗，把你们一个个馋得，盯人都盯不住了！”
不过，此时的陈苒，已经走得很远了。
这几天，可把她给累坏了。接下来在跟这群食客们追上来之前，她还能优哉游哉地放松几天吧？
只不过，她的下一个打工地点也已经被系统确定好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调味技能终于升至S级，这次系统提示的打工地点，显然会带来更多的菜式挑战。
陈苒看了一眼时间，自己到的有点早，她索性去路边买了瓶可乐继续等。
不过还好，对方似乎也很心急接新来的厨师，到的时间也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来分钟。
一辆看起来像是从什么科幻剧里开出来的超大型房车停了下来。
一个头发有点乱、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小伙子跳了下来。
“是苒苒吧？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妈叫我早点来接你，但这不是车有点毛病，修了一下。来来来，行李给我拎！”
陈苒跟着他上了车，看着车厢里满布的桌椅，忍不住问：“现在烧大席的都这么强了吗？你这一车能开多少桌啊？”
小伙子叫舒建民，之前陈苒在阳连山小饭店搭档的阿姨，就是他母亲。
“你别小看我这车，我装了四十套桌椅呢！再说，到时候老乡自己再出点，凑个五十来桌也没啥问题。就是厨子吧，有点不够用……”
“现在农村开席的多，尤其咱这可以到处流窜，还能包桌椅碗筷的，生意可好了，都排到明年去了！就这个月就有三个村子要去。”
小伙子笑得很憨厚：“苒苒，你放心，我妈跟我说了，给你按照最高的价格开！”
“坐好了，我要开车了！”
一阵轰鸣声，房车开起来啦！
陈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白天鹅KTV的方向，笑了出来。
这下可不好追了吧，各位？
第45章
为了逃跑, 陈苒今天起得很早，早早地做好了狮子头调了味道，还请了黄仁寿老先生帮忙做最后一步。
黄仁寿当时大为感动, 狮子头毕竟是S级的菜谱，再加上陈苒如今的S级调味技能, 黄老头甚至还从中学到了点东西。
“陈小师傅，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站好这一班岗！”
这会儿陈苒上了车, 还能看见黄仁寿给自己发的照片。
“陈小师傅, 你看看, 这狮子头做得怎么样？”
陈苒看了看汤汁和狮子头的颜色, 给了很详细的意见，最后忍不住又问了问：“那些顾客没说我什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