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她感觉身体好了很多,吵着要去找父亲。
侍女没法子,只得给她穿好衣服,抱着她寻人。
门打开,她看到父亲旁边站了个没见过的男孩,眉间一朵金莲,像天上的小神仙。
然而她对他的好印象并没有持续多久。
父亲抱着她,指着男孩说,她有哥哥了。
她被这个词炸昏了头,呆呆地看了看男孩,忙问父亲他的来历。
父亲说他除妖的时候看男孩无父无母可怜,又有些除妖的天赋,想着她是独女,怕以后无人依靠,便把男孩收为继子,和她作伴。
她一听就炸,满脑子都是父亲嫌弃她体弱,找了个替代她的孩子,当即反对男孩留下。
往日宠她的父亲却一反常态,执意要留下男孩。
从此,江家多了个和她抢父爱的野孩子。
她长期卧病在床,拿不动剑,到了该练剑的年纪还是个经常生病的药罐子;然而江寒栖进江家没多久就拿上父亲给他挑选的本命武器,经常随他一同外出除妖。
有次她见江寒栖眉间的莲花变红,跑去问父亲那是什么。
父亲跟她说那是防止他灵力外溢的东西,灵力过强就会变成红色。
他竟然强到需要控制灵力!
她一下感到了横在两人之间的天堑之宽。他是天之骄子,但她只是一个羸弱到不能跑跳的病秧子。
可人总会有缺陷的,江寒栖是人,她不相信他没有。
于是她见到他就打压他,想试着从脾性上找出他的缺点。可他却像没脾气一样,无论怎么欺负也不还手,狼狈至极也只是一笑而过,从未发过火。
她感觉他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光是站在那儿就足以让她难堪。
她深深地嫉妒起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完美哥哥。
她嫉妒他的健康,嫉妒他的天赋,嫉妒他的脾气,嫉妒他的一切。
如果……如果他死掉就好了。
嫉妒滋生了恶毒的想法,她无法忍受江寒栖的存在。
愿望许下没多久就灵验了。
江寒栖为了从大妖手里救出她,被利爪贯穿胸腔。
高高在上的莲花倒在血泊里,衣服上全是血,看起来很狼狈。
她却笑不出来,跪在旁边喊他哥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错了。
她不应该许下那个愿望。
她咒死了唯一的哥哥,因为上不了台面的嫉妒。
思绪乱如麻,她惧不择言,混乱地检讨着自己的不是,在奄奄一息的哥哥面前忏悔,将所有肮脏的想法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可江寒栖仍旧没有怪她。
他听完,只是摇了摇头,笑着喊她阿年。
江寒栖被送去急救,她六神无主地在门口踱步,反复祈求上天不要带走他,给她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也许是老天爷也不忍让那样美好的一个人英年早逝,江寒栖最终活了下来。
她不再嫉妒他,将视他为亲生哥哥,变着法地对他好。
她认清现实了。
江寒栖是挂在天上的明月,是她永远够不到的存在。
江羡年剖开心房,掏出深藏其中的自卑与羞愧,不顾一切地当着洛雪烟的面将所有的阴暗扯出来,鲜血淋漓,隐痛阵阵,可她又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痛快,有人知道她的不堪了。
她自认做事光明磊落,对妖对人皆问心无愧;可在江寒栖面前,她始终抬不起头,因为问心有愧。
洛雪烟看江羡年低头不语,想起与谢无忧的那次交谈,感慨万千。
江善林的谎言不止害了江寒栖,也折了爱女的傲骨。
洛雪烟不禁担忧起江羡年得知背后真相的反应。
控制灵力的器物是让兄长痛不欲生的凶器,对兄长的特别关怀是为了给她日后成为家主铺路,连兄长存在的本身都是为她续命。
你能接受最敬爱的父亲用谎言偏爱你吗?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敞开怀抱,轻轻抱住江羡年,拍了拍她的背:“阿年……”
江羡年抱住她:“我始终对哥哥怀着愧疚,自觉不能和他相提并论。我不可能是那个可以站在他身边的人。”
“但你哥哥可不这么认为,”洛雪烟试图给江寒栖扯一把梅花枝,“你哥哥一直觉得你很优秀。”
江羡年没接话,脱离拥抱,替洛雪烟拍掉毛领上的雪花,拉着她走到亭子的围栏边上,看向被冻上的枯荷,随手抓了把雪捏着玩。
洛雪烟也抓了把雪,揉成团,又抓了把搓了个雪球,把两个雪球按在一起,想捏个鸭子给江羡年。
“话说因因觉得今安在人怎么样?”
“我对他没兴趣。”洛雪烟以为江羡年又要给她和今安在扯红线,急忙表明态度。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问下你对今安在的看法。”
小今要上分了!
作为今安在的妈粉,洛雪烟自是乐意见到他和江羡年亲近些,夸夸词还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我觉得今安在挺实在的,除了没什么心眼容易被骗,没什么大毛病。不过这也反过来说明他不会骗人,为人真诚嘛。性格也没得挑,又正直,又善良,还单纯,打着灯笼都难找。”
江羡年听一句,点头答应一声。
洛雪烟越说越来劲:“然后从除妖师的角度来说,今安在箭法一绝,实力超群。你看杀镜生那次,他沉着冷静,拉了那么长时间弓都没有松懈,一击毙命,可见他的耐心超乎常人,该出手时却绝不手软。”
“嗯。”江羡年十分认同。
“至于外貌,那就更没得说了。那双大眼睛多好看!跟小鹿一样。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他眼睛大,心的窗户也大。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他内心敞亮,藏不住事啊。”
“对。”
洛雪烟总结道:“总之如果喜欢就赶紧出击,今安在值得。”
“好。”
洛雪烟说完,随口开了个玩笑:“你怎么忽然关心起今安在了?该不会是喜欢上他吧?”
洛雪烟没指望江羡年会正面给出回答。
作为双男主文的女主,摇摆不定是必备良好品质,不然怎么随机掉落修罗场?
洛雪烟笃定江羡年不会回应,低头给雪鸭子做最后的塑形。她修了修鸭子尾巴的形状,又看了看鸭子嘴,感觉边缘不够圆滑,小心翼翼地捏着边缘压实。
“嗯。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今安在了。”
手一用力,鸭子嘴被折断,碎成小雪块,掉到脚边。
洛雪烟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到羞得满脸通红的江羡年。
完蛋,江寒栖的桃花,被连根拔了。
规律的抖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江寒栖写完进阶版的符纸教程,放下毛笔。待墨水彻底干透后,他将纸张放到一起,拿起来整理了一下,使之整齐地叠在一块,对半折起,夹到了《画符新手入门》里。
抖纸声依旧不停。
江寒栖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今安在。只见他手捧线装本,全神贯注地看本子里的内容。
他阅读的时候有个癖好,看入迷时,右手会捏着就近那一页纸的上方的角来回抖。
目光在线装本的蓝色封皮上驻足片刻,江寒栖想起来今安在经常往那上面记东西,翻看的频率也很高,他隔三差五就能看到那个本子。
江羡年曾经问过今安在上面记了什么,他说是旅途中的见闻,随手记一记,当作纪念。
见闻……
江寒栖将视线移到今安在脸上。
他的表情很奇怪,瘪着嘴,眼皮半压,眉头微蹙,像是在做苦脸的表情,但眼里一点泪没有,脸上的每块肌肉都在绷着,所以整个表情看着很别扭。
他翻到新的一页,往下看了会儿,那张脸换成了怒容,眉毛拧在一起,双目圆睁,咬紧牙关。五官拼尽全力,组成一张不伦不类的怒面。
很快,他的脸上就写满了迷惑不解四个字,困惑地翻回到前面那一页,纸也不玩了,用手指点着字阅读,嘴跟着动。
然后又是愤怒的大变脸,这次他更滑稽了,把愤怒演成了瞪眼。
江寒栖静悄悄地观察今安在变脸,突然想起他没见过今安在的情绪有明显的起伏。
今安在虽会笑,会害羞,会愤慨,但总是很平和,就像不会有波澜的死水,不会对外界的变化起反应。
喜怒哀乐,人人皆有,表现鲜活;可今安在却很生硬,尽管他是人类。
有没有可能……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江寒栖的联想:“小今,小江,你们在吗?”
江寒栖和今安在对视一眼,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侍卫首领徐嘉文。
徐嘉文越过江寒栖看了眼今安在,笑嘻嘻道:“都在屋里呢?吃不吃烤红薯?”
“红薯?”江寒栖对红薯的印象限定在街边的烤炉里。
“嗯哼,两位大冬天的不想来个热乎乎的红薯吗?”徐嘉文热情邀请。
今安在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前:“从哪弄的红薯?”
“自己烤的,刚烤好,”徐嘉文侧了侧身,“吃吗?”
两人随徐嘉文走出屋子,去到偏殿,看到宫女侍卫围着暖炉领红薯,有不少已经吃上了。
忍冬站在炉前分红薯,见到两人,招呼他们过去,一人分了一个红薯。
今安在捧着碗,闻着香喷喷的烤红薯,感觉烤红薯这件事发生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过于违和,便问:“王爷不会介意在殿里烤红薯吗?”
“就是王爷让烤的。”忍冬笑答。
“王爷不是出宫了吗?”
一旁的侍卫答道:“王爷看到一个卖红薯的老人,觉得天冷老人家不容易,就把红薯买下来让我带回来给大家烤红薯吃。”
“王爷呢?”
“现在应该还在逛玉器,得些时候才能回来。”
江寒栖看着众人分食红薯,感觉萧跃安这人挺有意思的,超出了他对皇亲国戚的认知。
“哦对了,”侍卫一拍脑门,“王爷让我带几个红薯给和庆公主。”
江寒栖神经猛地一跳,看那个侍卫跟别人要食盒,走到今安在旁边,悄声说:“今安在,你等下跟过去看看和庆公主。”
“调查异香?”今安在顿时反应过来。
“对,你先前和她打过照面,行事方便些;再者若真有情况,两个人也不容易打草惊蛇。我等你消息,就不过去了。”江寒栖找借口得心应手。
“行。”今安在把装红薯的碗交给江寒栖保管,走到送红薯的侍卫身边,借口吃多了不消化,陪他送红薯走一趟消食。
那名侍卫名叫严晓,平日多在卫队,和今安在没什么交集。
他对除妖师这个职业颇有兴趣,今安在在身边,他那话匣子根本关不住,接二连三地抛问题。
“小今,你为什么会选择做除妖师啊?”
“因为学不会别的,只会除妖。”
今安在的直白噎得严晓一口气当在嗓子里,他眨眨眼,换了个问题:“那做除妖师是不是很有钱?”
“好像也没有。”今安在想了想自己,下山大半年,归来仍是清贫。
“啊?那你平时接悬赏都是什么价位的?”
“唔,我刚下山的时候接的差不多百文左右的悬赏,后来慢慢涨到了一次几两白银的样子吧。现在跟江姑娘他们一起除妖,几十两黄金的悬赏也接过。”
“这不是挺赚钱的吗?省一省应该能有不少积蓄啊。”
“这个……”今安在搔了搔鼻子,不好意思说自己现在基本上身无分文。
因为他太容易上当受骗了,遇到江羡年之前常常被骗得连饭都没得吃。
江羡年发现这件事之后就把他的钱财全都要去了,每月给他一小笔钱供他自由开销。若他想要额外支出,要和江羡年说明支出的目的,待她确认对面不是骗子后才给他钱。
每次做完悬赏,江羡年都会把他应得的那笔赏金记在白条上,欠条有的,那上面都有。她和他清清楚楚算完钱后就会把欠条给他,让他好好收拾。
其实他对江羡年的为人很放心,她比他有钱多了。
江家位居三大除妖世家之首,江羡年又是下一任家主,吃穿用度皆为上品,从未对钱财发过愁。
严晓这时忽然第一次看到今安在的时候。那时他还穿着道袍,站在江羡年旁边,乍一看两人穷富分明。
“话说你和江姑娘发展到哪一步了?”严晓起了八卦的心思。
“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朋友?!你和江姑娘都牵过手了还是朋友?”严晓可没忘记江羡年说手冷然后自然而然抓着今安在的手取暖的那一幕。
“朋友为什么不能牵手?”今安在反问。
“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也没有亲啊……”今安在把那句话的亲理解成“亲吻”的“亲”。
“……”严晓看着今安在干净的眼睛,有种在和不通人情的动物谈论人情世故的无力感。
人没办法和山间的小鹿解释清楚何为男欢女爱。
两人天南地北地扯了一会,到了和庆公主的居所,通报后顺利进入。
一进宫殿,今安在就感觉燥热,里面的温度太高了。他扫了眼地上的三四个火盆,感觉脸上在慢慢变红。
严晓也热得上脸。他扛不住热,稍稍扯开了衣领,用手扇了扇风。
萧子善坐在桌前,披着厚实的斗篷,手里捧着汤婆子,脸却一点也不红。
严晓把食盒呈上去。
萧子善打开食盒看了眼,心花怒放:“我最近正好馋红薯了,小圆儿就送来了。”
萧跃安还记得她喜欢吃热乎乎的烤红薯。
她又盖上盒子,问道:“哎,对了,小圆儿是不是挺喜欢九和香的?你们再带点回去。”
严晓不知道九和香的事,看了眼今安在。
今安在回道:“回公主,上次带回去的九和香还没用完。”
“九和香烧得快,那点烧不了多长时间。香玉,多拿些九和香。”
“公主,王爷其实想要的不是九和香。”今安在再次开了口。
“哦?他想要什么香?”
“王爷那天赏梅的时候闻到公主身上异香扑鼻,回去觉得喜欢,才想着来要香的。”
“异香?”萧子善愣了愣,“我没用过九和香以外的焚香,那异香不是九和香吗?”
“闻起来不太一样。”
“香玉,你最近给我换过别的香吗?”萧子善问香玉。
“奴婢不曾换过,一直点的九和香。”香玉应道。
“那看来小圆儿闻到的异香不是九和香,兴许是之前去过梅林的某位留下的香吧。哎,我还以为他也喜欢上九和香了呢。那不给他了。”萧子善摆摆手,一下没了兴致。
屋子里没有异香……
今安在闻不到一缕异香,整个屋子都是先前点过的九和香的味道。
难道真是别人身上的?
一滴汗顺着脸颊淌下,今安在擦了擦额头,一手汗,里面实在是太热了。他看了眼服侍的宫女,她们身上的衣物很薄,但脸上还是有些泛红。
“公主,没什么事,属下就先告退了。”严晓受不了高温,连忙告退。
“去吧,让小圆儿有空来玩。”萧子善挥了挥手。
“是。”
走出宫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被寒风一吹,默契地打了个寒战。
“里面好热啊。”严晓忙拢紧了衣领。
“嗯,但公主好像不怕热。”今安在搓了搓手,往手心里哈了口气,冷得跺了跺脚。
“快走,回去吃烤红薯了。”严晓小跑起来,想要活动开身子御寒。
今安在跟严晓一起跑起来,一边听他絮絮叨叨地讲话,一边思索异香之事。
他记得那天萧子善离他越远,异香就越淡,可她又矢口否认是她身上的香。
不过,若真是萧子善故意为之,熏了针对妖邪的异香,又当如何?
他们的目标是容贵妃,而萧子善和容贵妃不对付,异香极有可能是为她特意准备的。
今安在突然觉得异香没什么调查的必要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萧子善应该没有阻止他们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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