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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从事/重生成死对头后 (风时丛兰/符瑞)


从门口往里看,可以看见屋子里中间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子,大到足以容下孩童。箱子的四周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鱼,还有密密麻麻、摆来摆去的泥鳅。
而一旁站着脸色发白发青,双目愣神的罗定春。
薛芝看见他时,愣了一愣。
在她眼里,罗定春从来都是不疾不徐,温和却又带着锋芒的清贵公子,薛芝从未见过他这样子。
看着地上活蹦乱跳的鲜鱼,薛芝回想起曾经的事,她大概猜到了几分。
“罗定春。”她走进了屋子,朝罗定春走近,她牵过他冰冷的手,轻声唤他:“罗定春。”
“你醒一醒。”
罗定春的眼眸动了动,他看向薛芝,嘴唇嗫嚅,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薛芝用力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朝外走去。
这时,一条鱼蹦了过来,溅起来的水弄脏了薛芝的衣裙。
罗定春瞳孔微缩,他看着那条鱼,想到了一些恶心的画面。
薛芝皱眉,她手持匕首,盯准那条鱼,掷出匕首。那鱼被匕首钉死在地上,再不能动弹。
待将罗定春带回院子后,薛芝安抚了他一阵,又唤来致知。
“你怎么伺候的。”薛芝发难于他:“你主子发生了什么事,你不知道?”
致知委屈:“奶奶,奴婢只是个奴婢,哪里有什么法子,谁能拗得过老太太?谁敢去寻老太太的晦气?”
薛芝眉目沉沉:“我去的时候,怎么没见到老太太?”
致知挠了挠脑袋:“好像是老太太让人将大爷关在屋子里的,随后老太太就走了。”
薛芝回想起罗定春的状态,心里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一般,有些难以呼吸。
罗定春从来都不会这样。
这些鱼,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想起那刁钻阴阳的罗老太太,薛芝便满腔怒火。
等等……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亮。

“你过来。”她朝致知招了招手:“我吩咐你一件事。”
过了一会儿,致知一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奶奶真要这么做?”
薛芝轻轻一笑:“你说呢?”
致知被她笑得毛骨悚然,磕磕巴巴道:“奶奶,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啊?”
薛芝瞥了他一眼,语气森幽:“让你去你就去!磨磨蹭蹭做什么,这事你若是办得不妥,当心我刮你一层皮。”
致知缩了缩脖子,转身去安排了。
薛芝转身进了里间,她走向床榻,微微掀开帷帐,罗定春躺在床上,阖上双目,气息平稳。
才刚,她趁罗定春沐浴,在他的茶水中加了一点助眠的药物。
等他睡醒后,她会给他一个大快人心的结果。
薛芝坐在床榻,她伸出手去,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眼里盛满了心疼。
罗定春被过去困住了。
她去救他出来。
薛芝一个人吃着拨霞供,屋子里暖烘烘的。她还嫌热,让人把窗子打开,让风吹进来。
“奶奶……”伺候的仆从开口:“连翘姐姐……还在园子里。”
薛芝漫不经心道:“哦?是吗?”
仆从:“您没发话,她不敢妄动。”
薛芝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是啊,我不是还没发话呢么。”
仆从不敢开口了。
薛芝嗜辣,这一顿拨霞供给她吃得满头大汗。待吃完,她喝了两盅,去园子里逛了逛。
回屋子后,她沐浴洗去一身的饭菜味儿,这才坐了下来,对着妆镜台,抹着香膏。
“奶奶!”有人跑了进来,喘着粗气:“府中……府中……”
薛芝顺了顺发尾,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紧不慢说道:“急什么,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府中出事了!”
仆从扶着膝盖,满脸惊慌之色:“夫人让您赶紧去主屋。”
薛芝:“知道了。”
临走前,她掀开帷帐看了看,罗定春正在熟睡中。
看来她下的剂量有点多。
春到末尾,早晚的时候都不太冷了。薛芝穿着一件藕粉色的袄子,下面是一条茶白润花刺金马面。因着出门急,她一头青丝用一根红色的绢带系着。一眼看去,只让人觉得她温婉大方,没有半点平日的嚣张跋扈。
薛芝到的时候,主屋里坐满了人。
她一进屋子,不少人都对她投去异样的目光。
“这是出什么事了?”她有些好奇的扫了一圈儿,最后将目光落在二房的戚氏身上,笑眯眯问:“二婶婶,出什么事了?”
戚氏躲开她的视线,只含糊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薛芝目光游了一圈儿,她同站在戚氏背后的谈殊对上了视线,她略微愣了一愣,旋即微微颔首便错开了视线。
“端宁。”裘氏朝她招招手:“过来。”
薛芝乖乖走了过去,她站在裘氏身旁,左顾右盼:“母亲,出什么事了?干嘛这样兴师动众的?”
裘氏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不知等了多久,众人都等得乏了。
薛芝站得腿都酸了,她索性拉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众人见状,又是议论纷纷,神色各异。
而裘氏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薛芝翘着腿,双手环胸,甚至嘴里还哼着歌儿。
“老太太来了!”有人来禀。
屋子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看向门口的地方。
薛芝不紧不慢,在裘氏的催促下,她才慢悠悠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跟着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罗老太太是被人搀着进来的。
她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一张脸有些灰败,眼里还爬上了红血丝,看上去被折腾得不轻。
一进屋,她那缠腻令人不适的视线便从屋子里每一个人的身上滑过,每个人接触到她的视线后,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眸。
直到薛芝——
她笑盈盈地对上了罗老太太的眼睛:“请老太太的安。”
罗老太太半边脸动了动,她盯着薛芝看了半天,才被人搀着,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
薛芝见她坐下,便也跟着坐了下来。其他人都还站着,见她这般模样,只觉她年轻不经事。
谁知罗老太太朝众人招了招手:“行了行了,都站着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老婆子苛责你们,都坐下来吧。”
待众人落座,罗老太太又重重咳了两声,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听着都十分让人揪心。
“今日,我遇见了一起荒唐的事。”
“咳咳……”
罗老太太看向薛芝,浑浊的眼珠慢慢地转着:“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众人附和着。
“是啊,我那儿都听见动静了,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可不是,听说到处都是鱼。”
“那鱼腥味儿呐,可别提了。”
“就是就是……”
“……”
众人都附和着,薛芝面露茫然之色。
“则煦媳妇儿不知道吗?”罗老太太看向薛芝,语调轻缓,语气中却又带着一股让人有些窒息的感觉。
薛芝道:“我不知道啊,我晚上吃了拨霞供,然后就一直待在院子里,什么也不知道。”
有人轻嗤了一声,声音尖利刻薄:“则煦媳妇儿这是什么话?谁不知道你是因为则煦,所以才策划了这件事的?”
薛芝看了过去,没想到这回挑事儿的人不是戚氏,而是一张略微有些面熟的脸孔。
看上去挺年轻,该是和她同辈。
既是同辈,就不用太客气了。薛芝这么一想,便道:“你是什么玩意儿,也敢对我的事指手画脚,你仗着我年轻,打量我不敢说话反驳,所以才想要寻我的晦气是不是?”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谁不知道康敏一张利嘴厉害?她这话是在反讽还是在自嘲?
“端宁。”裘氏开口了:“你去跪着。”
薛芝看向她,动也不动。
裘氏扭头看她,皱眉:“你身为小辈,几番顶撞长辈不说,竟还敢捉弄老太太,今日这事,算是过不去了。”
薛芝稳坐椅中,神色淡淡:“过不过得去,得我说了算。”
裘氏一愣,旋即她大怒,拍桌起身,指着薛芝叱骂:“端宁!你是郡主不错,可如今你身为我罗家妇,进了我罗家的门,就得守我罗家的规矩!”
薛芝往后一靠,看也不看她:“罗家?你不是姓裘?”
裘氏这下是真的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身子直抽抽,脸上的肉也抽动得厉害。
戚氏见此,连忙上前斡旋:“好了好了,何必闹得这样厉害。”
她看着薛芝,上前两步,叹了口气说道:“则煦媳妇儿,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咱们把误会说清楚了,你再认错,给老太太正正经经磕个头,这事儿,就算了结了,你说是与不是?”
“磕头?”薛芝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她:“我就是这双腿断了,也不会跪下来给谁磕头的!”
“孽畜!”裘氏一把摔碎了杯盏,她气得脸色通红,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得厉害:“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还有没有这个家!”
“别气别气。”戚氏连忙安抚。
待她将裘氏安抚后,转身看着薛芝,语重心长道:“你当真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今日……”
今日下午的时候,罗老太太将罗定春关起来之后,便回屋子歇息了。
等她睡醒后,被子一掀,却发现满床的鲜鱼,吓得她脸都白了,差点儿跌下床去。
等她缓过来,准备盥洗时,又发现盆盂内游着密密麻麻的泥鳅,看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这可是给罗老太太唬了一大跳,她被唬得栽了个跟头,好在没受什么伤。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结果再晚些时候,罗老太太吃饭时,端上桌的,是一盘又一盘的鱼啊泥鳅啊。
这回倒是死的,但那一股子腥味儿却是十分冲鼻,罗老太太实在是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这不,刚醒来便召集府中的人,这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哈哈哈哈哈哈……”薛芝听完戚氏的描述,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戚氏神色讪讪,她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罗老太太,连忙推了推薛芝的肩头:“你……则煦媳妇儿,你笑什么?”
薛芝坐直了身子,她翘着腿,脚尖一下一下点着。
“我觉得啊,这事儿还是办得不够周全。”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继而脆生生道:“我觉得还可以这样,”
“老太太泡脚的时候发现,桶里全都是活的泥鳅,那岂不是更刺激了?呵呵哈哈哈!”
她说着说着,便又是拍手,又是拍腿的,笑声放肆张扬,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她肆无忌惮的笑声。
这让本就低迷凝滞的气氛,更是难以言喻,更是压抑诡异。
“所以——”
罗老太太沉默已久,终于出声问道:“你是后悔自己的计划不够周全吗?”
薛芝侧目看她,眼含笑意:“这是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
她说罢,又叹了口气,摇摇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以为,祖母是喜欢吃鱼的,所以才会准备那么多惊喜给她,但她不仅不领情,还这样对待我。”
“我的一份心意……就这样……”她倏地红了眼眶,哽咽出声:“就这样随意被人践踏了。”
戚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罗定春,我问你呢。”◎
许是没见过如薛芝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屋子里许多人都对她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而一些年纪尚小的小辈对薛芝投去或错愕、或震惊的目光。
裘氏靠在椅子里,不停地抚着胸口,看样子是被薛芝气得狠了。戚氏站在这对婆媳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两难,不知该如何自处。
“我知道。”罗老太太看向薛芝,整个人突然就变得矍铄,一扫方才的疲乏:“则煦媳妇儿是怨我对则煦不好,所以才想了这法子来对付我,是也不是?”
薛芝落下泪来,她做西子捧心状:“没想到,祖母竟是将我想得这样歹毒不孝,我……我……”
她别过身去,身子一颤一颤,肩膀一耸一耸,怎么看怎么夸张。
罗老太太叹了口气,语气徐徐:“则煦媳妇儿乃新妇,不知道过往的事,误会了也是该的。”
“则煦曾经有很严重的病,大夫说须得以活物簇着他,他的病才能消。”
薛芝面上不显,心里却暗忖:你看我信是不信?唬小孩儿呢?
“所以那时候,”
罗老太太抬眼看着门口的地方,像是在回忆曾经:“老大媳妇儿生了个法子。”
“做一个木匣子,将则煦放进去,然后再放一些似鱼这样的活物进去,说不定能让他的病痛消停。”
薛芝这下不装了,她转头瞪着裘氏,柳眉倒竖:“好狠的心!这是为人母能想出来的法子吗?罗定春有病?你们倒是说说,他有什么病?”
裘氏不敢看她,只讷讷道:“大夫说他有厥症,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覆着。”
薛芝怒极反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你今日看到的事,并非是你想的那样,事有隐情。”罗老太太看向薛芝,眼里泛着泪光:“若是你替则煦委屈,那我……便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她就从座位上滑落,扶着拐杖就要给薛芝下跪。
众人一见,连忙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赶紧去扶她。
薛芝冷眼瞧着,动也不动。
等罗老太太被人按在椅子上,她才不紧不慢道:“所以你是觉得罗定春今日又犯厥症了,才会弄那些鲜鱼、泥鳅什么的,对吗?”
“但这跟我有什么干系?”
她笑了笑,眉眼锋利,目光如炬:“我给您献上鲜鱼泥鳅,是我的孝心,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干系。”
“胡扯!”有人大喊了一句,情绪高涨:“你分明就是怀恨在心,以怨报德!”
薛芝理也不理,她看向罗老太太,言笑晏晏:“祖母也觉得我是怀恨在心,以怨报德吗?”
她顿了顿,垂下眼眸,作苦恼状:“我让人采买了许多鲜鱼泥鳅,都放在厨房呢。”
“诸位若是想吃。”她笑眯眯道:“我让人做好了,分别给各位送去,如何?”
这下没人开口了。
罗老太太杵着拐杖,低着头。须臾,她才抬起头来,看向裘氏,慢吞吞道:“老大媳妇儿,这是你们大房的事,你们自个儿看着处置吧,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不掺和这些事了。”
这时又有人说话了:“老太太,您打算就这样算了吗?您咽得下这口气,我们可咽不下!”
薛芝冷冷瞥去:“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咽气?不如明日?”
那人大惊失色,连忙“呸”了好几声,才指着薛芝怒斥:“你怎么说话的!”
薛芝悠悠叹了口气,她抬手理了理衣领,看向罗老太太,微微一笑:“祖母安,您可得好好休养着,否则我可是会心疼的。”
她又扫了一圈儿众人:“各位继续,我就不叨扰了。”
说罢,她提步就朝外走去。
裘氏站起身来,她盯着薛芝的身影,说道:“端宁,罚你抄女戒女德家规家训百遍,禁足一个月,再……”
她还没说完,薛芝便出了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裘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硬着头皮受着众人异样的眼光,转头看向罗老太太,一脸无措。
罗老太太面色如常,目光落在虚处,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薛芝回院子的时候,罗定春还在睡。
她坐在床沿发呆。
“奶奶。”仆从来禀:“连翘姐姐在园子里晕倒了。”
薛芝回过神来,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抬回来吧,告诉她,我这儿不用她伺候了,她以前干嘛现在继续干。”
身后传来动静,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从后面搂住,熟悉的气息充盈她的周身。
“你好些没有?”她抚上箍在她腰间的那双手臂。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后,她瑟缩了一下:“罗定春,我问你呢。”
“嗯。”罗定春跪在她身后抱着她,他闭上眼,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面容祥静。
薛芝有些费力地回身看他,见他这幅模样,她到嘴的话都咽了下去,只轻轻拍了拍横在腰间的手臂。
裘氏让薛芝抄的百遍女戒女德家规家训,她都抄了个整整齐齐,摆在堂屋里,处处都铺着宣纸,让人都没有地方下脚。
至于裘氏说的禁足,薛芝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要出门的念头。
这一个月,她都窝在院子里,逗逗猫儿,养养花花草草。当然,也少不了每天起来打一套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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