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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念归人(香菇酱)


很快他们的车开进了码头,婉萍没有下车,看着朱荞与朱穗登上了去往上海的轮渡。她让老胡开车离开时,余光扫了一个人影,他高高的,戴黑框眼镜,穿着一身藏青色暗条纹西装站在人群中。
冯明远来送朱荞离开了,只是不知道朱荞会不会看到。婉萍想,有一天朱荞能体面地站直,等她能接受自己的时候或许会回天津来,毕竟这里有个不在意她的过去,愿意始终信任她的人。
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周五婉萍陪着姜培生吃早饭时,她习惯性拿过清晨送来的报纸看起来。头版头条是关于 12 月 1 日云南当局镇压西南联大反内战学生运动的后续报道,六十多名被拘捕的学生和教师从监狱里放出来了一部分,这些人出狱的照片被登在报纸的最中央。
婉萍在照片中间发现了张熟悉的面孔,她连忙把报纸递给姜培生说:“你看这个人,他是周学长吧?”
“周学长?哪个周学长?”姜培生没看报纸,他正拿着勺子在切片面包上抹巧克力酱。
“当然是周子寅了!”婉萍把报纸伸到姜培生的面前,指着照片中间的人说:“你看一眼嘛,是不是呀?我看着像,应该就是他吧。”
姜培生扫了一眼,点头说:“他干这事,我真的一点都不稀奇。”
“这样讲的话,表姐应该也在云南,在西南联大。”婉萍放下报纸,想了片刻说:“算起来我与表姐整整九年未见了,之前不知道她在哪里,现在终于有了个方向,我可以给西南联大那边写封信,说不定就能找到我表姐了。”
“别写了,”姜培生摇头说:“眼下这种敏感的时候,咱们就不要瞎凑热闹,到时候惹来一堆麻烦事。”
“不是都已经签了和平共处吗?还能有什么麻烦事?”婉萍嘟囔了一句。
姜培生欲言又止地看着婉萍,片刻后摇了摇头,说:“时局复杂得很,内部的事情我也不好跟你明说。总之,赤色的人你都少去掺和。”
“行吧,”婉萍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将报纸翻到了第二页。这是婉萍最喜欢的板块,各种案件和稀奇传闻铺满整个报纸,密密麻麻的字里配着三五张模糊的图片,常看得人眼睛疼却又挪不开视线。
“上海姐妹花身中七刀毙命,是情杀还是劫财?”婉萍看到这样一则新闻,她猛然心里一凉,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据传,姐妹花曾是天津某高官的情妇,被高官妻子以重金送往上海,结果姐妹花刚至上海第二天便香香消玉殒,两人各身中七刀,随身财产被劫掠一空。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是情杀还是劫财,亦或者有其他重大隐情,本报记者将持续关注。”简短的几行字下是一张照片,图片里是一只敞开的饼干铁盒,明星剪报泡在血水里。
屋子里非常暖和,落地窗透进来了清晨的白光。但婉萍却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窿,手脚一瞬间失去了温度。
“朱荞朱穗在上海被杀了。”婉萍拿着报纸的手微微颤抖,对姜培生说。
“啊!”姜培生两口吃掉涂满了巧克力酱的面包片,惊讶地拿过报纸。他扫了一遍上面的内容,沉下脸说:“这些人下手太黑了!”
“怎么会这样?”婉萍抽抽鼻子声音哽咽:“我原以为是帮她们,到头却是害了她们。”
姜培生看向婉萍,见她脸上挂着泪珠后,连忙从兜里掏出手绢帮忙擦眼泪,温声说:“这件事情你和我也都只能做到这里,人出了天津我们管不着。话说回来,就算你让那姐妹俩留在天津,其实也一个样,那些地头蛇要报复泄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随时随地都可能提着刀子冲上去,这让人怎么防呀?防也防不住的。所以之前我才会请警察局的汪局长吃饭,那些地头蛇就是泥地里的暗沟,你可以瞧不起,但是你不能不防他们,不能不给他们些面子,否则说不定哪天就会在阴沟里崴脚。婉萍,世道就是这个样子,上面大人物照样都拿黑帮地痞没办法,你何必难为你自己?再说朱穗死了,日后也是少了个麻烦。只是可惜,她那个姐姐受了连累。”
姜培生说话时的态度是温情的,但话里的每个字却透出来冷漠,人命在他那里似乎没那么值钱。婉萍想到了朱荞清白的脸,想到她说起冯明远时的慌乱,面对朱穗时的复杂,还有提及去上海的期许,婉萍越是细想,身子就越发冰冷。
婉萍看着姜培生感到了害怕,此刻她才猛然意识到她所熟悉的姜培生并不是他真实的完整的样子。他有很多面,展露在家里的,那个好说话的、温和的人,只是他在自己面前时候愿意表现的样子。他出去后是怎样的婉萍从未见过,八年抗战毫无疑问的姜培生杀过许多人,他见过的死人或许比婉萍见过的活人还要多,人命在他那里就是这样轻飘飘的。
这么多年了婉萍又一次想起自己对于姜培生初见时的印象——“鹰犬”。这个人是有两面性的,当他乐于哄人开心的时候便是最可爱的人,可他要是翻了脸便也是凶狠的冷漠的。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呢?”婉萍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滴,她心里难受极了,恼怒地跺着脚,问:“从前世道坏,总说是因为日本人。现在日本人被赶跑了,世道怎么还是这样坏呢?”
“这我怎么知道?我是个军人只负责听命令打仗。怎么治理国家,那该是行政系统考虑的事情,反正和我没关系。”姜培生站起身搂住婉萍的肩膀,只能轻拍樱花落海洋了拍她的后背。
“可你是党国的将军呀,你是警卫司令部的副司令,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死掉的那些人怎么会跟你完全没关系。”婉萍终于忍不住,指责埋怨丈夫的话还是说出了口。
“哎……”姜培生长叹口气坐回到椅子上,拉着婉萍的手说:“死的人多了,你还能个个同情可怜得过来?上面老头子都不管,你要我管,我能怎么管?你当我不知道党国内部烂,我自然知道呀!可知道了能怎么办呢?整个氛围就都是这样。我就是骂他们都是粪坑,可是粪坑又能怎么样?跳下去只臭,不跳下去就是死,孰轻孰重我还是能分得清。婉萍,世道就是这个世道,你就当他们命不好,我们只管过我们自家的日子,甭操那么多闲心了。”
从前在重庆市,婉萍就见识过上层和下层的差距有多大,知道党国烂,但没想过会这样烂!她曾天真的以为一切只是因为日本人,等日本人被赶走,国家统一了,不管多烂的局面,都能慢慢扭转过来。
可如今姜培生这番话却如一盆冷水泼到婉萍身上,她错愕地愣了好半天,意识到党国或许根本就没打算做出任何改变。婉萍再次想起了马太太,当时抗日胜利,她去马太太的墓前说起这个国家还是有希望的,黑暗中的那点灯火始终会亮起来,可如今她却觉得那点亮光不过是自己出了幻觉。
日本人被赶走了,可这个国家还是以前的样子,丝毫没变!
屋子很明亮,暖气很足,桌上是松软的面包和甜蜜的巧克力酱,对面是曾经日思夜盼的丈夫,可婉萍却觉得生出了丝丝恐惧,她觉得这样美好的地方是建在烂泥地里,有一天或许就要沉下去。

第五十三章 姜家人
姜培生之前就跟婉萍说过,等一切安顿下来,他会把老娘从陕西接过来同住,大哥一家人也会过来住一阵子。民国三十五年元月五日,姜培生的老娘、大哥、大嫂和两个侄子从陕西老家到了天津。火车预计是上午十一点到站,八点多钟婉萍就起来洗漱化妆,头一次见姜家人,她换上了一身喜庆的红格子羊毛尼旗袍,配上两串珍珠项链,手腕上是新买的翡翠镯子。火车晚了点,接到人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婉萍在车站等了近一个小时,冻得手脚都麻了。姜培生看到一家人从火车上下来,连忙拉着婉萍上前:“娘,这是婉萍。”姜培生的老娘姜李氏珍绣是个小脚老太太,身材矮小,略有些臃肿,脸很圆润,把皱纹撑起来了,倒是显得人不太老,塌鼻子小嘴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灰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小疙瘩。“婆婆, ”婉萍笑着挽住了江姜李氏珍绣的胳膊,顺势抱过来她怀里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哎呦!哎呦!大满的媳妇比照片上还俊俏啊!”姜李氏珍绣上下打量着婉萍,笑:“你看看,到底是城里人,打扮得跟报纸上的大明星一样。这才配得上我家大满,带着出去,多给人长精神。”
姜培生之前就跟婉萍说过,等一切安顿下来,他会把老娘从陕西接过来同住,大哥一家人也会过来住一阵子。民国三十五年元月五日,姜培生的老娘、大哥、大嫂和两个侄子从陕西老家到了天津。火车预计是上午十一点到站,八点多钟婉萍就起来洗漱化妆,头一次见姜家人,她换上了一身喜庆的红格子羊毛尼旗袍,配上两串珍珠项链,手腕上是新买的翡翠镯子。
火车晚了点,接到人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婉萍在车站等了近一个小时,冻得手脚都麻了。姜培生看到一家人从火车上下来,连忙拉着婉萍上前:“娘,这是婉萍。”
姜培生的老娘姜李氏珍绣是个小脚老太太,身材矮小,略有些臃肿,脸很圆润,把皱纹撑起来了,倒是显得人不太老,塌鼻子小嘴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灰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小疙瘩。
“婆婆, ”婉萍笑着挽住了江姜李氏珍绣的胳膊,顺势抱过来她怀里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
“哎呦!哎呦!大满的媳妇比照片上还俊俏啊!”姜李氏珍绣上下打量着婉萍,笑:“你看看,到底是城里人,打扮得跟报纸上的大明星一样。这才配得上我家大满,带着出去,多给人长精神。”
虽说是夸人的话,但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头一次见到婆婆婉萍也不好多说,只能抱着小孩子陪笑,但可偏那小崽子还不乐意,拧巴身子动来动去地哼唧。
“小友叫小婶。”珍绣拍了一巴掌小孩的屁股,小孩脏兮兮的手抓着婉萍的大衣,吸溜了快淌到嘴唇的鼻涕,脑袋拧向另一边,死活不肯吭声。
“真是狗肉上不了桌,”珍绣笑着骂了一句,扭头对婉萍说:“这是大满叔家的娃娃,叫姜小友,带来这边陪俺的。”
姜小友戴着个虎皮帽子,头顶被剃光了,后脑勺上留着一根细细的小辫子,皮肤黑粗,尤其是脸蛋红红的两团,嘴唇微厚,眼睛不大,只有小鼻子比较挺。他不断吸溜着鼻涕,黑溜溜的眼睛看婉萍时充满警惕。
婉萍并不是不喜欢小孩子,从前马太太家的一双龙凤胎她就喜欢得不得了,但这个孩子婉萍有点喜欢不起来,一面是他长得不算可爱讨喜,另一面是因为他抵触的眼神,总让婉萍心里犯别扭。
“这是我大哥武安,大嫂蕙兰和大哥的长子树成。”见过了母亲,姜培生又指着同来的大哥一家子跟婉萍一一介绍。
姜武安带了顶貂皮帽子,外面的长棉衣是骆子毛的大翻领,单眼皮,扁长眼,但脸型、鼻子、嘴与姜培生一瞧就知道是一家人,只是身高矮了些。大嫂慧兰是一张丰满的圆盘子脸,小鼻子、小眼、小嘴巴,微低着头,瞧着不甚大方。她和姜李氏珍绣一样也是双小脚,上身穿着棕褐色短褂,下身是青灰色的裙子。
姜武安的儿子姜树成这年十八,比如怀小了四岁。还在念书的如怀一身学生气,但姜树成却显得十分流气老城,一副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些年的样子。他穿着身扎眼的白色西装,鼻梁上架一副棕色镜片的蛤蟆镜,头发梳得流光水滑,外面披着件皮草大衣。刚从车里下来时,俩指头中间夹着根香烟,被父亲姜武安打了一巴掌,才把烟丢在地上捻灭。
“小叔,你现在混得真威风,”姜树成伸手拍了下姜培生的肩膀,好似他跟姜培生才是兄弟俩。
姜培生撇了一眼姜树成,对姜武安说:“走吧,大哥。家里准备好了吃的,回去就可以直接吃午饭。”
“大满,我们到你那边怎么住?”珍绣问。
“娘,我安排好了,您过去住就行。”姜培生对母亲是很孝顺的,说话时会特意勾着身子靠在她身边,声音不高,温吞吞的。
“大满现在是出息了,咱们姜家也是能沾沾光。”姜武安说着看了眼陈婉萍,说:“弟妹好洋气,到时候别嫌弃我们一家子。”
“怎么会?”婉萍忙笑着摇头:“都是一家人。”
“哎,说的是,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算我们姜家人。”姜武安知道婉萍的父母也住在姜培生那里,故意说了这话。他见到婉萍脸色微僵一瞬,但也没开口反驳,心里不由地想这女人估计也是个好拿捏的。
洋房二楼有六间房,婉萍和姜培生住在东侧最大的一间,对面被改成了一间带防盗门锁的书房,留给姜培生处理紧要的事情用,另外还有一间空余。西边的三间房子,只有大套房是陈彦达和夏青在住。楼上的三间加上楼下的一间,四间房子昨天婉萍已经让黄婶打扫过,姜培生原本想的是让母亲跟他们夫妻一块住在东边,西边的两间房子和楼下的正好可以留给大哥一家人挑选。
陈彦达和夏青在多伦道 7 号里迎接了姜家人,寒暄几句后,姜培生带人到楼上看房间。姜李氏珍绣和蕙兰是很满意的,但姜武安和儿子姜树成却迟迟没说要住在哪一间。
“先吃饭吧。”姜培生招呼着人到楼下,南北两位大厨准备了满桌子菜。等一家人坐下来,姜培生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安排,末了还特意强调空出来的房间等着如怀寒假回来正好能住。
“这个安排怕是不行啊,”姜培生才说完,姜武安接过话:“大满,在咱们老家哪有娘家人住在婆家,还要住最好的房子?你这洋房统共就两个大间,一间你们住,另一间理所当然要留给咱们姜家自己人。”
“你什么意思?”陈彦达看向姜武安问。
“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这事大满办的不对,不合规矩。”姜武安朝陈彦达摆摆手。他心里认定陈婉萍是个在家里不怎么管事的,所以又拿出来了在老家的大家长做派。
“那你给我讲讲规矩,”陈彦达说。
“我听大满说过,您是大教授,有学问的,可是您住这地方是我们姜家人的地方,吃的用的也是我们姜家的。老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住在哪里,自然是我们姜家人先挑呀,总不能是谁来的早就把好地方占了,我们来得晚就要吃哑巴亏吧。”姜武安话刚说完,姜树成马上插嘴接着说:“西边那间大房子要住也该是我爹娘住,哪轮得着个外姓人?就这是大学教授?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是个啥教授。”
姜武安和姜树成这话气得陈彦达当场掉了脸,放下筷子说:“别说得像是我依靠着姜培生吃饭,我自己有工作。西边的屋子你们乐意住就住,从明天起我搬到南开大学的教职校舍去。”
“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你又不是个小孩,一点就炸地发脾气。”夏青说了陈彦达两句,然后对姜武安说:“你们那边家里是什么规矩,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是在我们这里没有夫家就比娘家高的道理,我们是婉萍的父母,是长辈,凭什么要把房子让给你个小辈住?”
“小叔三岁的时候,我爷就意外走了,老话说长兄如父,这个家是我爹养的!他从上学到后来去部队,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我爹供着,小叔有今天我家是第一功臣!凭什么你家要排在我们姜家前头先享受”姜树成丝毫不让。他话说完,姜武安说着朝姜培生扬了一下下巴:“大满,你给个话吧。”
全部人的目光这下字全扎在姜培生身上,他瞧着自个大哥乐了:“我给个什么话?大哥,你儿子这话讲得像咱娘过世了一样,我是你养大的啊?”
“大满,你这是说的什么呀?”姜李氏珍绣拉住儿子的手,向着陈彦达努努嘴说:“亲家公,像俺们这种老头老太太有个地方住就行,房子大小有啥子区别。”
“亲家母你这句话说错了,这不是房子大和房子小的事情。”夏青笑着说:“今天要是你想住西边的那房子,那当然可以。咱们是平辈的,你年纪又比我们大,我让着你这谁也没话说,但是你大儿子,一个小辈要把我们从屋里赶出去,这事就绝对不行!”
从火车站接姜家人出来开始,姜武安和姜树成就不断地说他们怎么个劳苦功高,像是陈家都是趴在了姜培生身上的吸血虫一样。婉萍对这父子俩真是半点好感都没有,尤其是房子的事情后,更是窝了一肚子火气。夏青的话讲完,她实在忍不住了,对姜培生说:“我爸爸要是去住校舍,我就跟他去住校舍。这房子留给你们家里人住吧,你大哥一家想住哪个屋子就住哪个屋子,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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