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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朝(晏闲)


而且不知河底有无机关。
冬水冰冷,全军趟水而过,也必然消耗体力。
目光在手中长矛定了一定,贺宝姿一计浮上心头,转头命令:“解腰带捆矛做横筏,搭在铁链上,十人一组,火速过江。”
那两道铁链间的宽度恰好略低于枪矛的长度,池得宝眼神一亮,拍斧道:“这个法子好。”
军伍如法炮制,浩浩荡荡渡至对岸,最后一批士兵收回武器,打头士兵已挑开拒马路障。
贺宝姿踏上平地,看了眼不听军令擅自行动却有功的纪小辞,抽刀出鞘,对身后号令道:“弄出点动静,杀上山去!平了山贼,给你们记功!”
“杀!杀!”都是热血男儿,齐声高吼震动山野。
最好喊到让胤奚也听见,知道支援已至。贺宝姿向被黑影笼罩的嶙峋高山望了一眼。
若能让山匪听闻后乱些阵脚,替他卸掉几分压力,那便更好了。
“统兵布阵讲究配合,周家堡的部曲虽被调理过,但和你的武将之间是初次配合,而且对那座山头地形也不了解,又是夜间,你有把握吗?”
阮府,阮厚雄定住了神,开始与谢澜安分析作战细节。
他不管带兵的是男儿还是女娃,只一视同仁地算天时,算地利,算人和。这一仗无论怎么看,三样好似都不占。
“磨合总有第一次,哪里总有准备充分、万无一失的仗给人打。”
谢澜安声气和缓,秋水眸中的光采却如星子,“阿舅,北朝和我朝的交战边界,每日都在死斥侯,我的兵还连长江以北都未到过,第一战难道连个小小山头都收拾不了吗?是祖老将军教得不好,还是我的人练得不勤?战士当有以命为枪的信念,他们是战士,我自然有信心。”
何况,还有他在。
“当家的,对方派来了支援,山下机关被破,已杀上山来了!”
就是手下不报告,张三澜也听见了若隐若现的冲锋喊杀声。
其时月上中天,他也早已下了坐骑。片刻前又一次追丢那个小白脸的张三澜,喘着粗气,恨恨望着视物已不甚清晰的丛林。
本打算尽快把领头的擒住,回去给大哥邀功,可那小子活像条泥鳅,野地里翻滚打滑,怂得一味逃蹿,硬是被他从白日拖到天黑,等来了救兵。
“来了多少人?”
手下举着火把,有些没底:“四周都是火光……听这声势,五六百人总有。”
“慌什么?来了正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他一双!”
心中好生不痛快的张三澜杀机顿起。
他此行是得到安插在闻圻帐下的暗桩私报,随手点了两百人上山,以为捉拿十几个鹰犬绰绰有余。
如今来了帮手,也不打紧,对方有援手,难道他在这三山六脉是白混的么?
张三澜从腰间摸出一个信号筒发出,一道刺眼的银白烟火划过夜空。
“歔——”一声猝不及防的口哨声,压着银焰闪烁的瞬间,从离他不足一箭地的低涧里响起。
随即,一道黑影跃然出涧,带着一身淋漓水珠奔走逃逸。
张三澜一愣,低骂一声抬腿便追,才明白这混蛋一直就藏在他眼皮子底下。
单枪匹马还敢吹哨挑衅,无疑是对他的戏弄!
“在那呢!你们两个绕过去,别让他跑了!”
“剥了这小子的皮给二当家出气!”
暴露形迹的胤奚在火光间奔逃,性命系于一发间,尤抬指嘬唇发出三声哨响。
一长二短。
在后疾追的张三澜意识到什么,虽不相信凭他一个人能做什么,却本能地生起一丝危险预感,喝道:“别让他和外头人通信号,把人堵死!”
衣襟湿冷,喉咙跑出一腔铁锈味的胤奚嘴角轻勾。
他引人进林,削弱了敌方骑兵之力;竭力地耗子溜猫拖到天黑,使搜索不便,天时的优势也算给他们破了;至于人和——
“八卦阵?”
半山腰处,池得宝听见从西北方传来的熟悉哨音,喜出望外地嘿了声。
“奇了,他怎么知道我们将人马分成十队,足够列阵之数?”
胤奚与她们一起在枫林校场训练半年,学武艺也学行军阵法,在祖遂的调理下,自有一套交流的隐密信号。
池得宝开始还不确定,后来又听到一长两短的哨响,就知道必然是胤郎君了。
贺宝姿心放下一半的同时,抬头望了眼银焰划过的夜空。
浮玉山也召集人手了。
她很快想通了胤奚的用意:军队登山这一路,正愁林径分岔,方向兜转,这么多人不好施展。若起八卦阵,分八路队伍,便可以一点为始,分成卦形虚围山势,不再奔波,驻在原地围截后面上山的山匪援兵。
也便能弥补在地利上的弱势,以不变应万变。
“听我之令——”贺宝姿心到口到,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十队人马,纪小辞与铁妞儿领兵同我继续上山清剿山匪。其余八队,灭掉火把,列八卦阵,十一人成横为一组,并三组成列为一爻,三爻为一阵,加队首共百人,列距五步,队距二十步,专心迎击山下涌来之敌。”
而她这两队人马,则可专心围剿上面的贼兵散勇。
互相放心把后背留给队友,正合八卦阵虚实合一,里应外合的奥妙。
她只是没想过,八卦阵还可以用在山地的地形上。
而胤郎君人不在此,却如同了然敌我形势于胸,仅凭三声哨号,一盏明灯亮于暗室,将这千人大军整饬分明。
八卦阵有死生惊伤、杜景休开八门,暗含十六种变化。胤奚在一棵黄栌树下踹开一个逼近的寨兵,夺过他的火把向后一抛,荒草一点即燃,正阻住张三澜的去路。
火光闪烁在胤奚的回眸,他吐尽一口血腥气,冲张三澜微微一笑。
生门在我,死门送君。
浮玉山本部距别寨不到十里远,那道召人增援的信号烟,封如敕看得清楚。
浮玉山的大当家,既不像二当家那般将野心写在脸上的粗狂面容,也不如早逝的三当家清秀儒雅,而是生了张堂堂正正的国字方脸。
两道剑形浓眉,此时微微敛起。
“谢含灵赢得了吧……”
隔着一道门帘,他失神地轻嗅从里间逸散出来的苦药气息,放低声音:
“假若真教老二和朝廷叫住了板,浮玉山,便没退路了。”
半晌,帘后一人冷淡道:“学男人的那套规则长大,要做回女人;生在世家,又要反世家;与寒庶一个天一个地,又想伸手拉他们一把。
“处处和自己较劲,和世道较劲,有无真本事,明日便分晓。”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两个时辰,天快亮了。
胤奚昨夜放的那把火,引来了贺宝姿的队伍,一百余众一拥而上,原本围剿胤奚手下侍卫的山匪,顿时变成了被围剿的一方。
张三澜与贺宝姿对了一刀,满腔愤怒却在胤奚身上,他宛如一只猎犬盯住了食物,借着熟知地形冲出战圈,一味追他。
如果从高空俯瞰,便可见山麓处,有一个八卦形大阵,黑漆漆的人头乾坤勾连,有条不紊地杀退上山的寨兵,时而变阵,卦形旋转,令人目眩。
而太极中央,有两道人影始终一前一后兜着圈子,像阴阳鱼的两只阵眼。
随着天蒙蒙亮,胤奚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一天没吃东西加上耗力失血,他的脸色透出浮雪似的白。
山下的厮杀声从后半夜开始减弱,浮玉山的增援应该被挡住了,不过他和贺宝姿的接应也错开了。
可这才是他曾经整整三年里最熟悉的境况:强敌在伺,危险冷怖,孤立无援。
逼他直视死亡的阴影。
血液却兴奋得战栗。
因为已经有人教他如何自保。
胤奚将呼吸放慢,尽力保持敏锐的清醒。
然而张三澜的脚步突然也停下了。
晨间的冷风拂面,给张三澜吹醒了几分。
现在山上散布着大片官兵,他的部下没有集结,只能说明被打散了。
他被这滑不留手的混球激昏了头,被他溜得满山跑,这会儿才如梦初醒,若再与他缠斗下去,纵使能宰了他,自己又能全身而退吗?
在他往日的想法里,腐朽的朝廷里都是吃粪的孬种,除了和胡人硬碰硬的褚大司马,是他张三澜佩服的真英雄,满朝尽妇人。
可昨夜和那俏娘们对的那一刀,却着实是不弱。
百里荻尽日叨叨着如今的朝廷今非昔比了,他从前不爱听。在他心底甚至觉得大哥太优柔寡断了,又怕得罪世家,又怕惹恼朝廷,前惧狼后怕虎,没有统领宗部的样子。
然而此刻,张三澜举目看不见一个部下兄弟,推测山中战况,头一次萌生出退意。
他知道有条小路可以通向下山回浮玉山,只要回了老巢,说服大哥,大伙换过这口气卷土重来,未必不能——
“咻。”一声玩世不恭的轻佻口哨,逗狗似的,从前方传来。
张三澜一抬眼,看见从树后闪出的胤奚。
“狗日的,找死!”一个挑衅的笑,顷刻让张二当家的理智顿抛九霄云外,怒目挥刀。
胤奚侧身躲过凄厉的刀风,转身向记忆中一个方向跑去。
山风冷,他的眼神更冷,看上去手无寸铁在逃命的人,却是捕猎的眼神。
大局已定。
可咱们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怎么能让你跑了?
兜兜转转,青影将人兜到了解剑碑前。胤奚劈手抽出辕台上的旗杆,卷旗为枪,回手横搪紧随而至的张三澜落下的一记纵斩,罡风荡开青发。
张三澜这才发现,他们回到了最初的别寨门院。
他古怪地盯着不再跑的胤奚,扫量他单薄的小身板,以及受了伤的右手,狞笑问:“想死在这儿?”
胤奚腰马合一,青衫下鼓起流畅的肌肉线条,冷静的滔天怒火,被拘压在两簇冶亮的瞳孔中。
“你的嘴太脏,”他说,“我送你下拔舌地狱。”
“不自量力!”
二人同时暴起,刀锋与长枪碰出惊心闷响。
与乙生跑散时,那个实心眼的护卫要将佩剑留给胤奚,可胤奚不用剑。他跟随祖老将军枪也学过,棍也耍得,刀枪剑戟浅尝辄止,一直犹豫自己该精修的兵刃。
直到昨日草丛里,从这个人的嘴里吐出他最仰慕高洁,最不可侵犯的女子姓名的那一刻。
胤奚便知道,他想要的是一把刀。
于是长枪化作刀意,决然无理手的变招让张三澜措手不及。他使出蛮力回刀斩长杆,一分而二的枪杆在胤奚手里活若灵蛇,直捣张三澜两肋。
以轻灵示人的胤奚,膂力极胜。
以硬功出名的张三澜,两肋最软。
“胤——!”
从外县归来又连夜策马上山的玄白,赶到寨门前时,看到的便是在家一向不温不火的青衣郎,夺过紫脸大汉手中环刀,转腕捅进对方嘴里。
又在玄白的惊骇下,他将牙齿崩断的九尺大汉踹倒在地,在张三澜挣扎起身之前,单膝随上压住他胸骨,刀尖抵住张三澜心口。
他依旧那么静,静得每个字音都渗着寒气:
“你也敢冒犯她?也配用和她相同的名讳?”
身后跟着十数骑的玄白吓住了,下意识叫喊:“胤奚,主子她——”
杀红眼的胤奚回首,俊美如仙的脸上煞气横生:“要留活口?”
“不是……”
玄白才说两字,胤奚手起刀落,把张三澜捅了个对穿。
滚热的血喷洒满脸。
“……”话没说完的玄白喃喃,“主子她……亲自来了。”
胤奚瞳孔猛地收缩。
他僵硬转头,玄白身后数骑散开,露出护拥在中间的女郎。
束发披氅的谢澜安身着骑装,一指宽的红色发带勒在她洁白的额头,颜若秋霜。
在胤奚怔然失措的目光里,她一阶阶催马上前,垂眸直视着他。
前一刻杀神附体的男人慌张地松开刀柄,不知道她看到了多少。
他徒劳地抹着脸颊,待看清自己满身是血,顿了顿,自弃地转过脸,“女郎别看我,脏得很。”

第67章
青衫染透了血, 本应污秽的腥红落在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倒像雪地上狰放的红梅,艳若山鬼。
可是他避着脸, 背对谢澜安的身影带有几分无措, 与方才的狠戾判若两人。
谢澜安在马上解开大氅, 不明白胤奚躲什么。
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小郎君的纯良外表是误导人的, 内里面目多着呢。
今日不过是又多见了一面:他不要命的样子。
谢澜安从未想将宝刀藏鞘, 她从来不觉得因为是胤奚, 就要将他一味护着不能涉险。但此时看着那一身血,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烦躁。
云色羽缎氅从半空落下,正披在胤奚肩头。
谢澜安眼波凝着他,“伤在哪里?”
“轻伤。”
胤奚闷着头说,不想让女郎看见他身上的血,又怕弄脏女郎的氅衣,一顿,还是拢住周身, 撑膝站了起来。
初冬的山风透骨,早有人捧来新的斗篷给谢澜安。胤奚体内叫嚣的血液尚未完全平静, 缓过了生死搏杀的瞬间, 方觉浑身骨骼疼痛, 吃劲的右手早已疼麻了, 远不是他说的轻伤那样简单。
他的神情却十分平静, 接过玄白递来的帕子抹净了脸,呵出一口白气,垂睫提醒谢澜安:
“这场突袭,有可能是浮玉山内讧设的局。山寨两个当家不合, 封氏大当家引我到此,又故意透露消息给二当家,想借女郎的力量消除异己。”
昨日在周旋的过程中,他便想到了这一点。在排除世家指使,和浮玉山公然造反的可能后,浮玉山故弄玄虚的目的便呼之欲出。
谢澜安等他说完,点头道:“想到了。”
夜里她接到浮玉山动乱的消息,调完兵也没闲着,命人将几枚带血的家传玉佩连夜送往陆、钱、张三家。
管它上面是不是人血,三更半夜的,也足够惊那几位老太爷一跳。
张家老夫妇最疼爱他们的宝贝孙子,一见到血,终于服了软,发誓山上动刀的事绝非他指使,甚至要主动借府卫给谢御史,生怕她迁怒到孙儿身上。
另一头允霜带人去浮玉山散落在城郊的几个聚点捉人,其中就有和谷六一道玩摴蒱的小喽啰。
底下人不知道山上当家人的谋划,审逼之下,交代的都是些不着调的事,譬如三当家原本有位未过门的如花美眷,逝世后被二当家盯上,大当家又护着那女子,于是与二当家多有摩擦云云。
允霜听他们说不到点子上,急得牙痒痒,谢澜安却从中窥到了一点端倪。
想来封家寨两个当家人的隔阂由来已久,大当家卧榻之上难容他人鼾睡,然而忌惮二当家悍勇,恐一击不中,反噬自身,于是借着御史检田、士族捣乱的机会,浑水摸了把鱼。
“从来都是我借别人的刀,好久没人拿我当刀使了。”谢澜安想起些陈年旧事,虚渺的目光透出寒气,“这位高人,该会一会。”
死不瞑目的张三澜仰倒在胤奚脚边,她瞥了眼,吩咐玄白:“头砍下来,挂在他封家寨的旗杆上。通知大军,就地造饭休整半个时辰,等天大亮,去浮玉山。”
若那位封大当家的目的是借刀杀人,便不会和朝廷兵戎相见;若对方打着趁她兵疲渔翁得利的主意,那么阮伏鲸已通知郡府武备在后侧应,她也正好有一肚子邪火等着发泄。
吴越这片烂摊子,士族也好,山宗也好,是收拾干净的时候了。
谢澜安视线移向胤奚,眸里的清寒一霎冰消,“你——”
“回府治伤”还没说出口,胤奚道:“我护女郎一程。”
刀槽饮过血,他隽丽的眉宇真像新开了锋,浮现裁墨般的峻利。
只是依旧不敢正眼看谢澜安,沉默地牵过她的坐骑缰绳。
谢澜安顿了顿,知道他拗,没再赶人。
她马后站着玉冠襕衣的楚堂,胤奚在外,这位中原楷模的高徒便顶上了谋划的位置。胤奚掀起眼皮扫过去。
楚堂知趣一笑,自觉地让出地方。
玄白眼珠转了转,上身俯在马脖子上,闲的撩拨头前那人:“诶,胤兄,方才那一刀神气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胤奚正怕女郎介怀他凶野不堪的一面,背影峻冷,没理玄白。
谢澜安在马上闲闲道:“管不住舌头,自己把嘴缝上。”
玄白露出被偏心对待的受伤表情。
牵马下山一路,胤奚始才亲眼看见昨夜厮杀的战场。
打落的箭矢和刀械随处散落在山径两旁,长过膝盖的荒草丛被踏成方阵,隐约还能看出列阵的痕迹。几处野火未烬,萧索的余烟迎着朝阳袅袅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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