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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朝(晏闲)


朱家公早收到了朱御史的书信,是支持谢澜安施行新法一派的,常家则是谢澜安姨母的亲家,不管心中作何想,碍于情分,也当粉饰几分。可张凯和谢家阮家没交情,出门前父亲嘱托他,此来就是虚以委蛇,绝口不能向清田策让步。
想削减士族的田产入国库,门都没有。
“小子生性洒脱,无拘惯了,谢娘子莫怪。”
张凯自幼受宠,在吴地横行惯了,眼睛不离谢澜安的面容,神气跋扈毕现:“谢娘子此番下帖,兴师动众的,却不知所为何事啊?”
谢澜安漫澹澹的,瞥睫把玩手中的青瓷盏。
贺宝姿在她身后按住刀锷,“谢大人持天子令,巡抚地方,何来兴师动众一说?近日数名朝廷官员在吴地失踪,震动朝野,你却问所为何事,莫不是故作心虚!”
张凯一噎,面上露出被羞辱的忿色。陆氏子弟文雅,看不上张凯的纨绔模样,却也谨记家中交代,上前一步,向谢澜安这个同龄人揖了一礼。
“小生陆广枫见过谢台主。台主博学广闻,想必也听说过三吴多匪患,那几名大人……多半是被山野悍匪劫掠了去。若台主想要剿匪,我陆家愿意出力,但旁的事——”
陆广枫若有深意地轻顿,“便不是可以商谈的了。”
谢澜安目无烟火,淡淡抬眼,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国策事大,我与你们的确说不上,去请你家长辈来。”
清冷的嗓音落下来,张凯仿佛被数九寒冬的雪冻了一下子。
他脱口道:“拜见你?娘子未免太托大了。”
贺宝姿冷笑道:“陛下尚称中丞大人一声少师,张郎君张口闭口唤的什么,托大的是谁?”
这屋中仅有的两个女郎一个静如山岳,岿然不动,一个震如雷霆,威风凛凛,主辅相得,还真迫的张凯有几分发怵。
他腮骨发紧,还欲周旋,谢澜安敷衍地摆了摆手:“外戚庾氏,仿佛也是你们吴郡氏族吧。当初庾氏横行,压得江左士族不敢吭气,为了一个辟疆园,连顾氏都给一窝端了,也不见你们同仇敌忾。”
她眼锋轻扫:“今日如此心齐,让我长了见识。”
“既然不知道我这御史中丞怎么当上的,我可以让你们晓得晓得。”
张凯和钱逊背后一凉,才知他们在楼下的戏语已被谢澜安听到了。
——当时他们周围并无旁人,她怎会知道?难不成,谢澜安效仿古人事,还在酒楼里安排了刀斧手?
想到这一层,一时只觉这屋子里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贺宝姿:“请三公来,我家大人话不愿说第二遍。”
三个年轻人讪讪互视,他们僵持在这,东道主视他们如空气,没人搭理他们。
再看朱公与常公,稳坐席间如老僧入定,更无替他们说话的意思。
几个世家小辈无可如何,只得离开。
不过张凯下楼时在心中恶狠狠想:想让我祖父登门来见你,你就等个空吧!
雅厢内恢复了片刻前的安静,常安道品了口这家酒楼特产的杞菊茶,侧头看向极沉得住气的女郎,不失时机地提醒:
“依本府对那几位明公的了解,他们大抵不会轻易说动。大人还等吗?”
这是姨母夫君,表妹常乐的父亲。虽是头回见面,谢澜安莞尔一笑,亲疏立辨:“姨父叫我澜安便是了。”
她眸敛轻澜,敲指弯唇,“不急,等等看。”
却说那三位郎君分别后,各自乘车回家。三人都是族中最看重的小辈,这次来悠然楼之前,本是备足了长篇大论,准备会一会昔日的江左第一人,守住家族利益。谁知却一拳打在棉花上,铩羽而返。
其中又以张凯受到的刺激最大,他惹了一肚子闲气不说,每每想到谢澜安那份如玉如霜的气质,心又被勾得起毛边,到了家门口,神思还七荤八素的。
马车停在高华耸丽的阀阅下,车夫请公子下车,忽然十来条黑影从街道两旁窜出,冲向马车。
张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大力从车厢中扯了下去,他惊道:“何人——呜……”
后颈被猛地一敲,张凯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黑衣人们风卷残云般来复去,训练有素且目标明确。车夫第一次遇见敢在张府大门口劫人的狂匪,呆怔数息,才想起张惶大喊:“来人,快来人啊!少主丢了!丢了!”
钱家和陆家的情况也是大差不差。
“当时都已经看见府门前的石狮子了,”陆广枫的书僮阿砚,跪在头发花白的陆老爷面前,哭诉着,“就这么几步道远,郎君……郎君就被一伙冲出来的蒙面贼给掳走了……”
陆公颏下胡须发颤,这地界大大小小的山越豪强,哪个不认陆家,谁敢动他最器重的孙儿?
旋即,他想起孙儿今日是去见谁,身子陡地一颤,心中浮现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备驾,去悠然楼!”
茶水换过三巡,从晌午等到黄昏,当最后一缕暗澄的夕光渡上窗棂,谢澜安终于等到剩下的三名家主到齐了。
都是名晌一时的老令公,吁吁上得楼来,看见谢澜安那一刻,脸上浮现出相似的愤怒与恐惧。
谢澜安抬眼轻哂。
她说了要在今天见到人,就不会等到明天。
“何必呢。”她仿佛觉得有趣地轻声自语,抬手请三位长辈上座,“晚生谢澜安见过明公,有失远迎,请勿见怪。”
话说得客气,人分明没有离开过坐垫。来者顾不上挑她的礼,张公手杖磕地急声问:“你将凯儿怎么样了?”
谢澜安宠辱不惊的样子,满脸讶异:“老先生这是何意?我听不大懂。”
“谢娘子,你是朝廷钦差,是按国法行事的人。”陆公勉强捺住一口气,却也沉稳得有限,锐利的目光射向八风不动的年轻女郎,“我家不成器的孙儿在家门前被人掳走,不知谢娘子有何头绪?”
他们安安生生在吴郡盘踞了这么多年,要风有风要雨得雨,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谢澜安一来,他们的宝贝孙子就被劫了,除了谢澜安下的手,不作第二人想。
朱吉枝和常安道同时一愣,心思电转,怪不得谢澜安胸有成竹,请他们再等等……
朱公借着喝茶咽下一口后怕,幸而他是权衡过后亲自来了,要不然,这会被掳走的人就会多个朱家的。
“哦?听说三吴多匪患,贵府几位郎君……莫非是被山野悍匪劫掠了去?”
谢澜安将方才陆广枫的话原样奉还,“青天白日明火执仗,简直岂有此理,若各位明公想要剿匪,我谢含灵愿意出力帮忙。”
三个急匆匆赶来兴师问罪的老头子气得倒噎。
正如谢澜安怀疑是他们借山越帅之手,扣住了清田官阻挠新策推行,却拿不出证据,现下他们同样明知是谢澜安弄鬼,可对方将事情往山贼身上一推,他们便也无法揭破这层窗户纸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乌衣巷谢氏不是清流门第吗,谢澜安不是文宗荀祭酒的高徒吗,她……怎像个匪头子一样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吴越山多水深,的确有匪贼出没。”
三只老狐狸交换眼色,沉住心气,在莞席上落座。
他们匆忙赶来,已是在这小娃娃面前失了先手,不能再失方寸。
陆公两眼沉沉地盯着谢澜安,天命之年以后,除了进宫朝岁,他便再未坐过席面的下首,仰视过什么人。
“合力剿匪吾等没有意见。朝廷丢了官吏,我们丢了家人,谢大人急,我们也急。对于山越流民的情况,我们这些本地人,多少比钦差大人更清楚些。到时我们帮大人‘找回’那些失踪官员,大人也帮我们‘找回’那几个后生,再收剿一伙贼人向陛下交差,亦是皆大欢喜。谢钦差以为如何?”
谢澜安望着陆公不得不捏着鼻子讨价还价的尊容,这不是能坐下来好好谈嘛。
他说的话,已经等于隐晦承认,他们知道万斯春等人的下落,双方交换“人质”,他们再推出一帮山匪做替罪羊,这事儿便揭过去了。
这便解释通了,为何胤奚接触的浮玉山之人有松动的迹象——被胁迫着与朝廷作对,还有被卸磨杀驴卖了顶罪的风险,纵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但是,”张公紧接着开口,“失踪官吏我们可以帮忙找,但清田的举措必须暂搁。吴地什么情况谢娘子看到了,这里不比金粉浮华的金陵城,山泽崎岖,时有匪患,田多失主,不易测量,为了朝中肱股之臣的安全计,也为大玄社稷的安稳计,还是暂时搁置为好。”
谢澜安睖眸:“张公言下之意,陛下若执意在吴地清田,诸公便让前来的臣子不安全,也让大玄的江山社稷不安稳了?”
张公心头一跳,小女娘口齿好生了得,厉声道:“谢娘子利齿强辨,将这诛心言语安在我等头上,是何居心?张某乃大玄三朝老臣,与你祖父论交时,你还没来到世上!
“想当初南渡,大批北方士族奔赴江左,占我三吴良田沃土,当时高祖帝说得好好的,必会给我们南人安身之地,不会折损原住民的利益!如此方换得顾陆朱张之氏,对大玄忠心耿耿!”
张公越说越激动,灵龟手杖拄得地面铿铿作响,“这才多少年呐,便要出尔反尔不成!”
“多少年?”谢澜安丝毫不为这番慷慨陈词所动,眼波懒漫,如同俯视苍生的鹔鹰在云间小小打了个盹,“一百年总有了吧,还贪不足?”

第65章
三吴自古豪富, 因着依山傍水的地利,锦衣被天下,粮米输京华, 每年沿秦淮水运进金陵的粮食, 十有八九都来自三吴。
更不用提这些大姓士族纷纷封山占泽, 圈拢私地, 榨万人锱铢为己用, 家财几何, 只怕何羡来了也难以胜计。
“——”张公听了谢澜安的话,先是不敢置信地一怔,随即瞠目拍案,“竖子放肆!”
钱公拧眉:“小女娘如此挑衅长辈,是圣上宸意对我等老臣不满,还是谢家如此教子?闻听庾氏覆灭,还是你谢含灵的手笔,怎么,如此迫不及待便想做第二个庾家, 想削减世族,好让谢氏一家独大吗?”
从前庾太后与靖国公把持朝政之际, 这些江南士族被庾氏压住一头, 无人敢轻攫其锋。他们惧怕庾家, 却不怕一举灭了庾家的谢澜安, 说到底, 是因着那场宫变定计宫闼之内,发于一夕之间,谢澜安将伤亡影响控制在最低,没有波及到京城之外。
善治者, 治之于未乱。
不是置身其中的人,反将其中的危险看小了。
说到底,是看小了她。
谢澜安好脾气地笑笑:“我与阁下说清田,阁下与我说匪患;我与阁下说新政,阁下与我说高祖;好罢,我顺着阁下谈旧约,阁下又攀扯我谢家。使我早生五十年,这清谈第一的名号,让贤也罢。”
这是什么?这叫泥鳅下酒,滑不留手。张公被个二十出头的小辈讥讽,抖抖嘴角,心挂孙儿安危又不好谈僵,语气生硬地转折:
“总之路只有两条,要么,你停止清田,我等帮你救出被劫官员;要不然,耽误了救援,外任的臣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回京没法交代,哼,老夫倒要看还有几个后生敢来接手。”
“明公大义呀。”谢澜安揖手赞叹,饶有兴致地问,“这么说来,你们儿孙的性命也不顾了?”
她这跃跃欲试的反应……三老面色明显一沉,还是陆公咬咬牙道:“大家族宗嗣子弟不止一人,谢娘子不必代人担忧。不如想一想,若谢娘子的官声败了,可就万事皆休!”
呵地一声,谢澜安轻笑。
“三位,貌似把我当成可欺以方的君子了。”
“……什么?”张公谨慎地盯着座上人。
夕阳没去,女子的脸孔在灯烛辉映下越发绮丽清幽,可不知为何,他却从中看出几分邪性。
“朝堂上最不缺的,就是想往上爬的人。万斯春他们找不回来,还有下一批,下一批人再出事,我们兰台的朱御史说了,他愿请缨前来,亲自督促清田事。
“我的名声么早已在外,还在乎什么败不败吗?只要有陛下撑腰——”谢澜安蓦然敛了笑,扇尖点案,震声如金玉,“先斩后奏四个字,我也用得的。”
反观世家,真的舍得放弃花了二十年时间才栽培起来的家族继承人?
她出身世家,她最懂得,今日换作谢策谢丰年被拿捏,她二叔也要掂量掂量。
张公后背激起一串凛子,身子不由前倾:“……朱公,江左势族同气连枝,你倒言语一句啊!”
朱公默默喝了半晌茶,闻言仿佛如梦初醒,没看张公,镇定地转向谢澜安。
“哦,朱家么也想为陛下分忧,只是对那些山越匪的情况,不大了解,不大了解。”
非但没帮腔,还先将自家的嫌疑摘了个干净。
不欢而散,老头子们下楼时胡须都是抖的。
楼外夜将深,阮伏鲸亲自为朱吉枝打开车门,目送他和姑父的车驾去远。
谢澜安登车前轻轻侧头,剑眉下眼神冷峻,叮嘱贺宝姿:“把那几个子儿看好了。”
小家伙们都是香饵,能勾住老家伙们不敢轻举妄动。
贺宝姿点头:“女郎放心。”
常家,阮霞锦正在等夫君回来。
她与谢澜安这对姨甥多年不通音信,几分心疼是不假,但要说有多偏向她,其实更多还是看着娘家同老母亲的面子。倘若夫家与澜安产生龃龉,她夹在其中也为难。
等常安道一进门,她忙迎上去。“如何了?”
做了一日陪客,灌了一肚子水饱的常氏家主,失声一笑,上来便一句:“夫人这外甥女,不是一般人。”
阮霞锦还没揣度明白夫君话中的意思,听他向厨上要吃食,诧道:“澜安不是在悠然楼设宴吗,难道不曾吃好?”
常安道无奈地捏捏眉心:“她哪有请人吃饭的意思,下钩钓鱼呢。”
谢澜安前脚回到阮家,胤奚后脚也从外面回来了,并且带回了一样东西。
谢澜安一眼望见摊在他手心的铜质官牌,目光略深。
“御史大夫的腰牌?”
失踪的官员中有三人官阶上六品,配有官牌与御赐绯囊。胤奚带回来的正好是三块。
见到此物,便说明人至少有个着落了,谢澜安的心先放下一半。
双方交换信息,原来胤奚今日由谷六引见的人,是封大当家手下的一个管事。
见了面没有弯弯绕,管事直接将这三张官牌交给胤奚,表示愿向朝廷投诚。
同时也希望朝廷保证,不追究浮玉山封家寨的既往之咎。
听完胤奚的叙述,一丝莫名的怪异从谢澜安心头掠过。
她问:“见到万大人他们了吗?”
胤奚奔波了一日,鬓边的发束有些松散,接过茶水润了口,摇头说:“没见着。那姓闻的管事说,明日引我去见大当家的师爷,详谈。”
谢澜安眉头皱得愈紧。封氏山寨给她的感觉,仿佛一个神秘的小朝廷,外头的传言云遮雾绕,内部却秩序森严,想见到说话管用的人还要层层上报。
对方知道胤奚背后是她,也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而己方对于这个神秘的封氏山寨的了解,目前还十分有限。
她和江南世家这边尚在周旋,浮玉山的配合却仿佛太顺利了。
“我知道女郎担心什么,”胤奚睫影动了动,看向眉心难舒的谢澜安,“太顺利了,像在诱敌深入。”
两人对视一眼,谢澜安从那双深黑眸子里,看到了一片坚定与几点披荆斩棘的焰芒。
“既露形影,必有所图,何妨去探一探浮玉山的底?”胤奚春林溶月般的眉眼又弯起,仿佛这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
他这里多一分进展,女郎便少一分与那些老城府周旋的费心耗神。
虽然谢澜安将悠然楼上发生的事说得轻描淡写,胤奚心里还是蕴荡着不痛快。
她该是高坐朱席上,观纹指掌间,挥剑成河运斤成风的风流人物,不该浊尘里来去。
对上女子霜雪湛净的眼神,他压着声保证:“我会小心行事。”
门边竹帘未卷,深秋的过堂风从廊下打个旋儿扫荡进来,吹动青衣。
昨日他也是站在这里,额前的发丝一滴滴往下坠着水珠,仿佛自墨竹枝头融落的雪水,濯净了他春山眉,皓雪肤,酒气却将眸海熏得迷暧。
今个酒醒,两番意态,那股认真劲儿却如出一辙。
谢澜安心想,都是生怕误她的事,令她失望。
“女郎,在听吗?”
“……我难道会走神?”谢澜安一下子惊觉,立刻从他脸上调开视线,面容板得紧肃。“我向舅父打听过,阿舅说那浮玉山在先帝朝时曾被官兵剿过一次,然而悍不受降,结果朝廷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后来南北两朝战事不断,这块顽疾便一直放任至今……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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