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爷也笑着上前:“许久不见,将军安好。”
沈嘉禾回了礼:“梁大人,师爷。”
车内传出几声轻弱咳嗽。
梁郁青看了眼,忙问:“车上有人病了?”
张师爷立马问:“可是祝先生?”
他说着急忙要上车查看,沈嘉禾冷着脸用镇山河拦住了张师爷。
“不是。”沈嘉禾没回头,漠然道,“找人把他关到柴房,不必请大夫,也无需给水喂食。”她说着,一面大步入内。
梁郁青和张师爷面面相觑,这意思是要让那人死了?
这是将军抓来的人犯?
二人也不敢多问,梁郁青跟上前:“将军怎会突然来凉州?”
沈嘉禾没过多解释,直言道:“想问梁大人要个手谕,再请大人给我备辆凉州府衙的马车,我要以凉州府的名义去晋州。”
梁郁青脸色一变:“晋州出什么事了?”
沈嘉禾蹙眉回头,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问。
张师爷解释:“昨日来了四位大人,说是从晋州来的,我同大人听他们言语,应是这次随同首辅大人巡查的大人们,可我们……”他顿了下,面色纠结,“我们提前收到的要凉州无论如何也要庇护几位大人的手书却是出自祝先生之手。”
沈嘉禾怔忡后,又觉得十分可笑。
堂堂首辅大人在要求地方官员庇护自己下属时,却要借一个编出来的人的身份。
张师爷很敬重祝云意,就连后来来凉州上任的府尹梁郁青也受过祝云意的大恩,不得不说陆敬祯很会拿捏人性,他很清楚很多时候上官命令不如一个人情管用。
梁郁青跟着问:“将军,这到底怎么回事?”
祝先生是沈将军的军师,而那几位大人却是陆首辅的手下,按理说祝先生怎么也不可能和陆首辅扯上关系才对。
沈嘉禾却问:“那几位大人来凉州做什么?”
他们不是应该在晋州府衙公干吗?
这是何时出的城?
此番细细一想,沈嘉禾才想起昨日白天在晋州街上看见了江枫临后,她就没再有过那几位大人的消息了。
梁郁青没来得及回,就听外头一人叫了声“沈将军”。
沈嘉禾回头,见张岑逸拎着衣摆匆匆跑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另外三位大人。
“真是沈将军来了!”张岑逸跑得气喘吁吁,“首、首辅大人是不是被困在晋州城了?”
沈嘉禾一噎,她几乎下意识朝府衙柴房方向看了眼。
“是首辅大人让将军来凉州城搬救兵的吧!那就好那就好!”站在张岑逸后面的刑部员外郎贾绪像是看到了救星,他身后的两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沈嘉禾一时没明白:“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张岑逸诧异问:“陆大人没同将军说吗?”
“说什么?”
“昨日去晋州府衙前陆大人便告诫过下官,若在府衙查到任何和肃王府有关的罪证,切勿再回客栈,让金吾卫照常回去,下官同几位大人立马乔装改扮混在人群中出城来凉州。下官还怕被人拦下,可陆大人十分笃定,说晋州城防反应没那么快……”
沈嘉禾不欲听他废话,皱眉问:“你们查到了什么?”
四人对视一眼。
张岑逸脸色铁青道:“肃王府怕是在豢养私兵,这是要造反!”
“你说什么?”梁郁青脸色大变。
对于肃王府这点事,沈嘉禾听了倒没多大惊讶,接风宴那晚上她就看出李聿泽和李恒父子俩有不轨之心。
她斜视看了眼梁郁青,凉州地处太原郡,同晋州一样属于肃王封地,换而言之,凉州府尹妥妥应是肃王的人。
但,如今这个凉州府尹是去岁临时从郢京调来直任的。
沈嘉禾明白陆敬祯为什么叫张岑逸等人来凉州了,此时东窗事发,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不可能出得了太原郡,一旦李聿泽反应过来,他只要卡死所有进出太原郡的口子,这几个没有自保能力的文官便如瓮中捉鳖。
现下这个时间,整个太原郡怕已戒严,没有人出得去,也只有梁郁青或许能保他们一时。
沈嘉禾没有废话:“证据你们都带出来了?”
“自然!”张岑逸严肃道,“我等便是死,也必然要将那些罪证带出来的!”
沈嘉禾抿唇:“现下你们也确实离死不远了。”
张岑逸噎了噎,却是问:“首辅大人还好吗?他……他还活着吗?”
沈嘉禾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嗤笑道:“他也离死不远了。”
“将军得救他啊!”张岑逸突然脸色大变,他掀了衣袍跪下道,“肃王若真造反,苦的不过是百姓们,陆大人是为太原百姓才身陷囹圄的,求将军救他!”
另外几位大人也全都下跪,齐声道:“求将军救陆大人!”
沈嘉禾突然心烦意乱:“为泰州百姓得救他,为太原百姓也要救他,怎么,他陆敬祯是得了免死金牌这辈子不用死了是吗?”
可她被他骗了!
他拿捏着她最大的把柄,她身系侯府三百余条性命,还有豫北三十万大军,为了他们,陆敬祯他就得去死!
陆敬祯是天子的人,如今他替她守着这个秘密不过是被她牵制,未来某天,他迟早要卖她的!
众人被沈嘉禾突如其来的戾气吓到了,尤其是几位京官哪见过武将发怒,一时都不敢说话。
“将军稍安勿躁。”张师爷算是同沈将军相处过一段时日,知道将军为人,便壮了胆打破这沉静道,“事情若如张大人所言,如今晋州城怕早就被封成铁桶了,就算有我们大人手谕,也未必进得去。不知将军原先是要去晋州做什么?”
他这么一问,沈嘉禾的理智才徐徐回来。
她要去救徐成安,还有那个不确定是不是还活着的祝忱。
张师爷看她冷静下来,才又道:“正好这月凉州政务还未同肃王府禀报,不如我们先派人借着禀报政务之际探听探听消息。”
梁郁青道:“这是个好办法,此事向来是我们专门的一位文书先生去办,晋州那边认得他,我这便让人去准备。”他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将军一路辛苦,先请换身衣服歇息片刻。”
“各位大人也请起身吧。”张师爷上前扶张岑逸等人起来。
张岑逸的脸色难看至极:“陆大人一早就猜到肃王府有问题,他其实可以跟我们一起出城的!”
沈嘉禾没说话,陆敬祯走不了,他一入城就被李聿泽盯上了。
肃王府养着江枫临那么几个月,就是等着这样一个和陆首辅谈条件的机会。
她的脑海中不由得又想起江枫临的话:
“凭他的心智谋略,完全有能力把我困在城中与你见面,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要让你出城吗?”
沈嘉禾握着剑的手轻轻颤抖着。
陆敬祯他是在救她吗?
为什么?
“将军,请随奴婢来。”
外头丫鬟的声音打断沈嘉禾的思绪,她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莫要多想,也不要心软。
跟着丫鬟穿过院子,刚至廊下,沈嘉禾便见两个家丁从后面过来。
二人衣袖上明显沾了血:
“那人吐了好多血,这都不请大夫,人怕是要不行了。”
“听说是沈将军带来的,我原先以为是什么贼匪,可那模样分明只是个年轻公子。”
“你说会不会是沈将军抓错了人……”
两人突然看见了站在前头的沈将军,顿时吓得低头噤声。
沈嘉禾冷眼看他们一眼,转身出了长廊。
后面出来的几位大人闻言面面相觑。
“沈将军带了什么人来府衙?”
张岑逸迟疑了下,想上前问那两个家丁。
“张侍郎,莫要多管闲事。”贾绪拉住他,“我等还是去同梁大人商量商量,凉州府既是要派人去晋州,看看能不能借机将首辅大人从晋州带出来。”
“对对,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张岑逸到底收住了步子:“也是,那走吧。”
两个家丁慌慌张张要走,却被最后出来的张师爷叫住了:“日后少议论将军的事。”
家丁们和张师爷熟,就没那么害怕。
其中一个干脆:“我们也不是要议论,实在是……那位公子身上的衣服料子一看就价格不菲,万一是哪位王公贵族,就这么折在我们这里……”
“是呀,我们也是怕给凉州带来麻烦。”
张师爷捋着胡子,若有所思。
沈嘉禾在客房换了衣服,又吃了些东西这才出门。
刚推开门,就见张师爷站在门外。
“将军。”张师爷行了礼,“将军这次再临凉州,感觉很不一样了。是因为……祝先生投了陆首辅门下吗?”
沈嘉禾的指尖微勾,这大约是张师爷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她嗤笑:“师爷很在意祝云意?”
“祝先生才华横溢,心怀天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张师爷跟了上来,“我知将军同陆首辅政见多有不同,但祝先生所做若是为民为百姓,那他也没什么错,望将军理解他。”
沈嘉禾冷笑:“你们这些读书人都喜欢把背叛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吗?”
张师爷被堵得愣了半瞬。
沈嘉禾大步往外走去,她已为泰州百姓救过他一回了!
她不欠他!
身后传来张师爷轻缓的话:“将军带回来那人,是陆首辅吗?”
沈嘉禾的步子猛地一顿,她极快转过身,镇山河也被拇指推出半寸:“张师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张师爷轻笑了下:“将军同陆首辅恩怨天下皆知,我理解将军所为,今日去见他,也并不为忤逆将军命令。”
“你去见他了?”沈嘉禾的眸子紧缩,“他同你说什么了?”
张师爷摇头:“我本想问问他祝先生在晋州情况如何,但他什么也没说。”
沈嘉禾的指腹微压,陆敬祯现在虽然换了张脸,但他认得张师爷,也该知道张师爷对祝云意是何种情感,他为什么没有向他求助?
他明知道张岑逸几人如今在凉州,只要被他们知晓他就在凉州府衙,凭那四人受陆敬祯教诲的程度,必定拼死也是要救他的。
但他为什么……
沈嘉禾正想着,有人大叫着“师爷”跑来。
“晋、晋州来信使了!”来人大口喘着气,“大人让师爷去书房说话。”
张师爷立马正色道了句失陪便走。
沈嘉禾迟疑了下,也跟了过去。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有人高声道:“昨夜巡察御史大人遭山匪杀害,世子眼下正调兵前往剿匪以替陆大人报仇!”
梁郁青听到此冷不丁惊了惊。
张岑逸等几人更是脸色发白,他往前一步道:“陆大人被山匪杀了?”
这凉州府的官员谁是谁信使也认不全,便点了头继续道:“除此之外,世子还有要事交代!”
梁郁青拱手:“听世子吩咐。”
信使取下背上的画筒,一面打开一面道:“陆大人之所以会落入山匪手中,都是因为他身边出现了奸佞小人。”他说着,将里面的画一张张打开,平铺到书案上,“便是这四人串通山匪,出卖陆大人的行踪。世子有令,太原郡所有州府即日起严查所有百姓,势必要将这四人找出来!”
张岑逸听到陆首辅遭人出卖,登时脸色大变,上前道:“究竟是哪个贼人……”目光落在信使手指着的画像时,他蓦地一愣。
这不是他的画像吗??
信使甫一抬头就对上了张岑逸的脸,他就说手下的画像怎么似乎有点眼熟。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瞬。
信使猛地抓住张岑逸的手臂,反手要拔身上的刀。
张岑逸本能往后抽手,眼看着信使已将刀拔出,刀刃刚指向他的瞬间,张岑逸只觉头皮一麻。忽而,面额一道银光闪过,接着,空气里传来皮肉划破的声响。
信使突然瞪大眼睛,他脖子顷刻裂开一道可怖伤口,鲜血顿时喷了张岑逸满脸。
“啊!啊——”
御史台两大人常年在歌舞升平的郢京办公,哪见过这架势,顿时被这鲜血淋漓的场面你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好在贾绪没被吓到,他一把将愣住的张岑逸拉了回来:“张大人,无事吧?”
张岑逸呆呆地抹了把脸,低头一看,满手全是血。
信使捂着脖子艰难回头看了眼,到底是直挺挺倒了下去。
“砰——”
梁郁青终于被这一声重响拉回思绪,他扶着书案的手在抖,目光扫过上面四张画像,分明就是他日前收留的四位大人啊!
张师爷“啊”了声,下意识看了那四人一眼,又看向沈嘉禾:“沈将军……”
沈嘉禾用剑尖挑起书房内的帷幔,直接用帷幔卷住剑刃,干净利落拭去上面血渍,这才出声:“来凉州的信使没有回去复命,这事用不了多久晋州那边就会知道。梁大人。”她的目光落在梁郁青脸上,“眼下选择权在你,此番,你是想请我们离开,还是同我们一起揭露肃王世子的真面目?”
她没有解释杀人的事,其实梁郁青和张师爷心里都清楚来的四位大人不可能是什么奸佞小人,更不必说张师爷知道陆首辅此刻人就在府衙,肃王世子这分明是贼喊捉贼。
张岑逸擦着脸的手顿了顿,他警觉看向梁郁青。
凉州府尹若是站在肃王世子那一边,那他们这群人就真的要出去亡命了。
说是亡命都是客气的,他们怕是没有一人能活着离开太原郡。
“梁大人?”沈嘉禾擦干净了剑刃,却没收剑。
张岑逸和贾绪将吓瘫在地上的两人拉起来,四人默默地站到了沈将军身后。
梁郁青皱眉纠结半天,终于道:“眼下太原郡所有州府应当都收到世子要缉拿几位大人的消息了。”他看向沈嘉禾,“雪灾重建完成后城中守备军已悉数调回营地,凉州城如今所有兵力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三百人。”
张师爷忙解释:“其实我们大人上任后,肃王府那边有过指示,但大人只做未知,自那之后,凉州的守军就被调走了大半,我们心里都清楚,世子在逼大人表态。”
沈嘉禾听他们的话自然就明白梁郁青的立场了,她点头道:“无妨,先下令封城,召集所有士兵去城门。”
梁郁青点头,忙吩咐张师爷去办。
沈嘉禾的脸色低沉,本来还想让凉州府的人先去晋州打探消息,眼下来凉州的信使被她杀了,凉州府自然也不能再派人过去。
晋州城她是暂时回不去了。
好在这次她和徐成安兵分两路行事,只求他此刻还没被李聿泽的人发现。
只要他不被发现,他隐藏在市井中,或许能免于祸事。
晋州肃王府客厅内。
徐成安被人一脚踹在后背,整个人不受控制摔了进去,他的双手被反绑着,昨夜骂了一夜,如今他们还把他的嘴给堵了。
他呜呜咽咽一阵,半滚一圈就看到了同样被踹倒在地上的东烟。
东烟先他半个时辰被提来,此刻嘴角有血,这是动过刑了!
徐成安想骂人,奈何嘴还被堵住了。
“想不到陆大人身边的人嘴巴很严啊,问半天也不肯说他同党的身份。”上座的李恒抿了口茶道,“我记得我没在此次巡查队伍里见过这人,但怎么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呢?王爷见过吗?”
徐成安费力抬头就对上了乌洛侯律那副似笑非笑的脸色。
徐成安:“……”
乌洛侯律眉梢一挑:“哟,这不是沈将军身边的徐校尉吗?”
徐成安:“??”
东烟脸色一变看向乌洛侯律。
李恒啧了声,拍着大腿道:“我就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的,去年雪灾时,他也在凉州城!”很快,他的脸色变了变,“沈将军不是一人来的吗,他的校尉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豫北军……”
“哪有什么豫北军?本王今日和大公子说句实话吧,本王其实也并非为了游历山川而来。”乌洛侯律笑着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徐成安,俯身凑近李恒,“本王就是追着他来的。”
李恒蹙眉:“这人是得罪王爷了?”
“诶,怎么是得罪?”乌洛侯律抬手掩住口唇,“大公子以为本王这岁数还未成家是因为什么?”
说话间,他的目光看向徐成安,冲他笑了笑。
徐成安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刚还把他身份爆了,他以为他对他笑一笑,这事就能一笔勾销了?
李恒愣了半瞬,突然明白过来!
早听闻草原人放浪不羁,今日一见,过往传闻全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这人……今晚能送到本王房里吗?”乌洛侯律勾起唇角。
李恒怔忡后,立马笑道:“自然自然,我稍后让人将他洗干净了送到王爷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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