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还觉得她太过心软，想法稚嫩不周到。
哪曾想，人家考虑得太过缜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无论从食梦貘的角度，还是人族的立场，她的决定，成全了两方。
该指点的已经指点，该安排的已经安排。
提审蜈蚣精，以及后续，当然就交给保护局的同僚咯。
胡清清带走噗噗，连夜就得上寒山寺。
众人在保护局大门重聚，他们等汐兮已经等了快3个钟头了，终于等到了她，见她神色无常，终于安下心来。
云汐兮的入职手续，只差胖叔签字，一起就妥当了。
胖叔瞥了眼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文件，翻阅至最后一页时，沉默了。
他抬头瞥了眼被众人簇拥的丫头，脱口而出：“百里阙？”
因行动不便，无法生前的清俊男人侧目，他，叫他？
这就尴尬了。
胖叔掩面咳嗽两声，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打量的视线在云家丫头和百里阙之间来回徘徊。
入职手续的最后那一页，需要填写员工银行卡信息，以此方便财务每月按时安排薪酬奖金。
云家丫头那一页上，豁然留的是，百里阙的银行信息。
emmm，收款信息不是自己的，留的也并非是直系亲属的，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百里先生的信息。
八字眉毛恨不得扭转180度。
哦，非直系亲属还有一个情况，那就是配偶，法定继承人之第一顺位。
胖叔，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果断提笔签字，让人赶紧将文件拿走。
深藏功与名。
保护局以官方身份，沟通了云汐兮的学校，确保她的班级，她的班主任，不会再成为她的障碍。校方得知这位学生提前拿到了大学入场券，倒也就没立场再多说什么。
而后，云汐兮回学校的时间，屈指可数。
她错过了校园有趣的事。
比如，京都六大高校每年都会举行的校祭，亦是高校统一的传统。在一年一度的校祭这一天，选举出真正德才兼备的校花，高中部，初中部，每所学校选出2名，再进行最终的评选。最终选出来的2位，分别荣登满誉京都之琼瑶、蔓珠华沙两座宝座。
琼瑶，顾名思义，是一粒粒九天落下的雪花，象征着纯净、雪白、单纯美好。
蔓珠华沙，是黄泉两旁唯一盛开的，也是最艳丽的红绒之花；象征着妖异，妩媚，夺人心魄。
雄性生物总是喜欢在女孩儿身上贴上各种标签，从还未受到社会毒打和洗礼时，就已经初见苗头。
那京都圈里，设立的对女孩儿最高殊荣的称谓，就代表着清纯和妩媚，截然不同的两种表象。
奇怪的是，女孩儿们似乎疯狂的前赴后继，为之疯狂。
不仅不觉得被人当做货物一般标注而受辱，反倒觉得那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男孩儿们所有的目光都会聚集到自己身上。
他们眼中的神采无一不是在告诉她们，你很美，美得叫人无法直视。
那种无声的狂热和赞许，似乎在女孩儿们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铂金，自己变得高贵，变得优雅，变得魅力四射，每个女孩儿都梦想着成为万众之瞩目。
剖开一层又一层私心，最直白的感受就是，感觉自己变“值钱”了。
那样的感觉，多么令人着魔。
当然，有的女孩儿是自愿的，挤破头皮的拉票、整容，主动增加曝光率。
而有的女孩儿，老天的宠儿，生来容貌就精致，只有男孩儿们主动给她们投票，永远是话题讨论的重点。
耿明月为此遗憾得很。
奈何汐兮现在出现在校园的时间太少了，不然高中部校花的名头怎么可能还在刘安娜手上。从容貌到秉性，秒她八条街知道吗！
啧啧，算了，咱汐兮志不在此，不参与这等凡俗恶趣味。
耿明月和齐长东几人窃窃私语。
三天前校祭就结束，直到今日，热度还未散去。校园里装饰得富丽堂皇又精致，横幅都还没撤呢！
校长办公室那边，突然一阵骚动。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密密麻麻，哄抢之声不断。
耿明月几人不由的停下脚步。
实在是，稀奇。
那老婆婆，从头发丝儿到脚丫子，都透着一股子古怪。
花白的头发缠上数十条彩带，杵着蛇头棍，棍子上也缠得有。身穿一袭麻布布袍，灰白色相见，脚下踩着厚底布鞋。
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个年代，谁还穿布衣布鞋？
老婆婆步履蹒跚，眼中却透着一股子金光。
看样子，她跟校方谈崩了，被人“客气”得请了出来，耷拉着眼皮，整个人都显得阴沉沉的。
蛇头拐杖一下一下的敲在地面上，亦如她满腹怒火：“我孙女在学校念书，怎么好端端的失踪了？你们，该给老婆子一个说法！”
“老婆婆，你去报警吧，我们有目击证人，亲眼看见您的孙女上了豪车。”
“自愿跟着对方离开了学校，责任绝不是我们校方。”
“您去报警更实在！”
训导主任耐着性子解释，却一个劲儿的将老太太往校门口方向拉，顾不得引起学生们的主意。
“证人呢，在哪里？”老太太声音洪亮，不满至极。
老人家，挨不得碰不得，又胡搅蛮缠，训导主任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拉扯之下，正好眼尖的发现那几个学生，赶紧将人叫住：“张宇，何潇，你们等等，跟老婆婆解释一下，你们那天晚上看到的。”
张宇和何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这位是初中部初一A班，白若的外婆。之前在电话里，让你们解释过的，喏，人亲自找来了。”
证人在眼前，老婆婆再不信，他是真没辙了。
白若，初中部选出来的校花代表。
那日校祭结束后，竟然失踪了，不见踪影。
也不知远在乡下的老太太从何得知，昨日就夺命连环call找人，今日更是直接亲自登门。训导主任就纳闷了，不是说白若是滇西偏远地区招回来的优质生么，怎么老家那边早早就得到了消息……比他们校方，更早知道？
校方，校祭本就连放三天假期，若不是老太太电话闹过来，问了知情的学生，他们可一点儿不知呢！
真是，见了鬼了。
训导主任将人推给两名学生，示意他俩将人往校门口处领，而他自己，寻了个借口，遁走了。
没了主任在一旁，张宇、何潇两人半点没有被质问的紧张感。
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不值得他们紧张。
老太太也姓白，名为白凤。
她掀起眼皮，沙哑的嗓音透着一股子撕拉感：“俩小子，你们当真看到我家若若自愿跟着人走的？”
二人在电话里跟老太婆打过交道，一句话反反复复的问，早已没了耐心。
“老太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真的！我俩四只眼睛看得真真的。”
“就是，两条街后就是警察局，你去报警好不啦。”
张宇撇撇嘴，嘀咕声一点都不小：“乡下来的，一点儿礼数都不懂！脏兮兮的，别是想讹诈我们学校吧？”
“你们，当真看清楚了？在什么地方，哪个牌子的车，车牌号可还记得？带我去你们最后看见若若的地方。”白老婆婆看不见对方的不耐烦，听不见对方的讽刺之语，神色焦急得很。
说着就要拉住二人。
被两人嫌弃的推开了。
“我真的是……老太婆，你这人油盐不进的。那就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了。”何潇顾不得了，“初中部的白若嘛，谁不知道在，模样长得相当不错。校祭的时候，一票当选初中部的校花了。”
老婆婆没听懂，或者说，她并不在意什么校花不校花的。
张宇补充：“哦，还听不懂吗？隔壁省音乐大学的直属高校部，每周五晚上，多少辆豪车听在门口知道吗？新鲜出炉的校花，清纯可人，还是个拿奖学金的贫穷女学生……她上豪车直接被接走，不是很正常吗？”
这样的例子，他们看得多了。
除非，票选出来的校花，如刘安娜那种家世背景的，就不会被金钱迷花了眼。
“老婆婆，我劝你，在家好好等个1、2周。”在场的男孩儿们发出怪笑，“最多也就2周，等人家玩腻了，人也就给你送回来了。”
是谁说了，高校、大学，就是社会的缩影。
有其纯真的一面。
也有，让人心惊胆战的一面。
张宇和何潇, 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从不好好学习，一天天的吃喝玩乐，虽还称不上男人, 却将男人的“恶习”学了个遍。
污秽的言语, 猥琐的表情, 丝毫没有顾及老人, 对人家的外孙女品头论足起来半点分寸也没有。
青春期的男孩儿，总以各种各样的手段彰显自己，不管是否合时宜, 亦不管会不会引起旁人的反感。沾沾自喜，自个儿成为焦点，成为碾压对方的“英雄”。
流里流气的话，明里暗里都在说, 是白若小小年纪不学好, 持美行凶, 自己上赶着给那些人玩弄, 家里人哪还有脸到学校来找人，求公道。
却不知, 那些话，听在至亲之人耳中，如刀割，如针扎。
白婆婆怒火中烧：“住嘴，我们若若绝不是那样的孩子！”
张宇二人耸肩，讪笑：“我妈还以为我仍然是洁身自好的处男呢……”这找人说理去？
二人的话引起周围人哄堂大笑。
有一种乖巧，是父母觉得你乖巧。
保安来了, 半推半拉的, 将白婆婆推出校门外。
她没有走开。
耳边充斥着门内那些人的讥笑。
“乡下来的, 哪里见识过咱们京都的繁荣和纸醉金迷。”
“见识太少了，啧啧啧，贫困优质生么，还不是那些个有钱人勾勾手指就眼巴巴的跟着走啦。”
“就是可惜了……哎，我们学校又少了一名雉女，留不住啊，终究是留不住的。”
不少男孩儿恶意满满的大小，惺惺作态叹着可惜。
甚至，示威似的故意抬高音量。
白婆婆气得浑身抽搐，在一片恶意中，在路边蜷缩着身子。良久之后，才慢慢重新起身。
耿明月看得真真的。
白婆婆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这边，浑浊的眼睛好像变成了倒三角形状，黑白瞳孔莫名往内缩了一下。
她的头发是被彩色的布包着的，这会儿不知怎的，两条又长又粗的编织从耳后垂了下来，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干枯的白发挡住了眼睛。
似乎感应到耿明月的视线，她勾起唇角，留下一抹稍纵即逝的诡异笑容，而后消失在人群中。
耿明月抖抖身子，扯了下齐长东：“诶，你们看……”
齐长东顺着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看什么？”
耿明月揉了揉眼睛，再揉揉，真的什么也没有。
她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密密麻麻的从白婆婆身上掉下来了。
呵，大概是错觉吧。
耿明月失笑的摇摇头，她估计是太想念汐兮了。
几个小时之后。
太阳落下山脉，最后一道白光与地平线平行直至消失不见。
“轰，轰，轰……”
惊起学校所有的人。
学校大门正重要，那标志性的孔夫子金铜雕像，轰然倒塌。
铜片碎一地。
学生们窃窃私语，老师们前去查看。
一时混乱，又突然陷入无边寂静。
寂静过后，一间一间的教室，猛然沸腾。
一群小小的虫子从雕像碎片里爬出来……黑暗中，好像还有门外大爷看到了这一切。
大爷只淡淡瞥了一眼，也不知是没看真切还是不愿徒生事端，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回到了传达室，顺手反锁了门。
打开录音机，一声声婉转尖锐的戏腔充斥着整间传达室。
大爷闭上眼睛，翘起二郎腿，腿儿一颠儿一颠儿的，好不惬意。
学校上空，那颗蛇头从层层云雾中再一次钻了出来，张大的蛇嘴将整个校园覆盖住，一丝丝黑气如雾气，冉冉升起。
云家，粉嫩公主房，云汐兮从梦中惊醒。
她早已适应黑暗，未开灯，视物如同白昼。
云汐兮翻身下地，径直走到窗边。说来也巧，房间的百叶窗正对着学校方向。
嘟嘟同一时间也醒了。
跳上肩头，一人一猫，视线飘远。
这时，耿明月的电话打过来了，云汐兮没有丝毫犹豫的接听。
那头声音很嘈杂，而月亮却有些慌乱。
“汐兮，学校好多虫子……然后他们疯了，你快过来……嘟嘟嘟嘟。”耿明月没来得及阐述清楚，电话就掐断了。
“喵，又是虫子？”猫爷纳闷，“怎么连着两次都与蛊虫有关？”
云汐兮收拾了一下，揣着猫猫就出门。
房门关闭的那一刹那，云家其他人都醒了。
这一次，他们没有阻拦。
计父将担忧的妻子揽入怀里，安慰着：“那是她的路，我们帮不上忙的。习惯就好，习惯了，就好……”
云雪兮&云霆兮：我们，等你回家。
隔壁，落地窗打开，晚风吹起浅色窗帘。一道矮矮的身影隐藏在帘子之后，直到黑夜将她的身影淹没，完全看不见为止。
窗户关闭，就好像从未打开过一样。
熟悉的校门口，就在眼前。
云汐兮停下脚步，仰起头望着天空，黑压压的，那是一种快要窒息的压迫感。从地底升上去的黑气，完全遮挡住了零星星光。
每一栋楼，教学楼，图书馆，体育馆，都染满了黑气。
以校门为中心，里面一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而诡异的是，她站在校门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安静得正如人们入睡的最佳环境。
云汐兮一手抚上校门，上面的黑气被弹开。
传达室的大爷正哼着小曲儿，就在云汐兮准备翻墙时，他发现了她。
“哎哟，同学这个点了你咋还回学校啊。”大爷背着手，慢悠悠的给云汐兮开门。“你要不直接回家吧。”
大爷似乎，也听不见里面的“热闹”。
神色如常，语气平静，并未觉得学校有何异样。
“大爷，家里有门禁回不去了，我还是住学校吧。”云汐兮可乖巧了。
大爷足足盯了她五秒，这才按下电子锁。
“行吧，这次破例，可没有下次咯。”
云汐兮终于被放行，一股脑就要往里头钻。
老大爷的声音从她后方传来：“小同学，闲事莫操心，管好自己得了，读书才是最要紧的。”
云汐兮一边往里面跑，一边忍不住回头。
大爷已经回传达室了。
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在心底划过。该说学校教学质量好么，连看门大爷都忧心学生的学习？
踏进学校的那一刻，进入了结界范围。
天空之上，悬挂着一轮红月。
“血月凌空，人性泯灭。”云汐兮心头一紧。
今晚，注定是一场浩劫。
贵族学校体育馆有两座，一座是室内的，方便学生们在雨季或是暴晒天气能够有运动场所。
一座是露天的，占地面积是普通学院的2-3倍。
观看台正中央的那一处，很高，伸手可触月的高度。是贵校标志之一，百年老校沾沾自喜的一处“名胜”，谁曾想，这月黑风高的时候，露台之上有人在呢？
是，白日在学校闹的老婆婆。
苍老的老太太在血红色的月光之下阴森莫名，蛇头拐杖支撑着她行走，巨大的篝火成为她现成的工具。
三勺绿色的液体五只通体朱色的虫子投入篝火中，投入的那一霎那，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细细碎碎的虫子从老婆婆的裙摆之下倾泻而出，它们如同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目标明确，以篝火处为中心，整个校园为大范围，四散开来。
老婆婆逆时针绕着篝火旋转，左七圈，右七圈，咒语之音调此起彼伏。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虚无的神明对话。
她张开双臂，彩带横飞，掀起尘土万丈，只为了一个目的。
虫子军队中的两支胜利而归。
见过蚂蚁运食吗？
密密麻麻的虫子远远过来，看上去像极了黑压压的乌云，它们身上驮着什么……是，人，活人！
两支“虫军”，驮着两具活人。
谁也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做到的。
若这一幕有同学发现，一定认得出来，那二人正是张宇和何潇！
两人眼中满是惊恐，可是，发不出求救的声音。脸上密密麻麻爬的也是虫，只给他们留下一双眼睛。
除了眼睛，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外表器官，都被虫子占据了。
横着的在地面上行走，然后30度，45度往上攀爬。
最后，来到露台之上。
张宇和何潇迷迷糊糊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再睁眼时，背对背的被捆绑在篝火旁边的柱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