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兮回握她的手，不忍，却仍要问：“什么怪物？”
李莉身体不断痉挛，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抓起她的手，放在肚子上的鳞片上。
那是，她怀孕之后，因那个孩子，而长出来的鳞片。
是真真长在人体身上的。
并非是纹身，或者绘画会上去的。
硬生生的长在血肉之上。
李莉知道自己不行了，将尨哨放回白婆婆手心：“若若的，她说，那人再来便让我吹起哨子，她一定会回来救我的……可惜，我等不到她了……婆婆，帮我谢谢她。”
谢谢那个，还比她小三、四岁的小妹妹。
“啊！”李莉最后一声惨叫在空中回荡，扑通，什么东西脱离母体。
孩子生出来了，是个女孩儿。
白婆婆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孩子一落地，就没了生息。
云汐兮终于明白，李莉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那个孩子，半边脸长满了鱼鳞，脚踝，肚子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鳞片。
云汐兮吐出两个字：“半妖。”
李莉，竟然生下了半妖。
半妖，顾名思义的，父母双方，一方是妖族，一方是人类。
云汐兮双手捧起孩子，放在李莉身边。
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更棘手。
没听见孩子的哭声，李莉明白了什么。
她喃喃道：“这样也好，也好。我们母女俩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就当全了这辈子的母女情分吧。”
已经分不清楚湿漉漉的身子，是汗，还是血了。
李莉闭上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云汐兮，和白婆婆静默，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就在这时，刘安娜那边，出了变故。
口吐白沫，麻风病犯了一样的，足足抽搐了三分钟，异形身子软了下去。
一条蛇，从她的裙底爬了出来，在地上拖出一条粘稠水渍。
以掩耳不及雷霆之速，爬向李莉的尸体，欲要钻进她的体内，汲取母体最后一丝能量。
女人生产，孩子虽呱呱落地，而母体中还残留着血肉。
什么血肉？
女人的至阴之气。
李莉的体力不仅仅有这个，不要忘记了，孩子是半妖，意味着妖气还残留在母体之内。
这样的血肉之气保存不了多久，机会稍纵即逝。
陷入背上的云汐兮，在那条蛇即将得逞时，精准掐住了蛇之七寸。
小小一尾蛇，蛇头鼓起一个角，它对上云汐兮清冷的眸子，蛇嘴竟吐人语：“尔敢！”
危机油然而生，它似乎预知到这女娃想要干什么。
云汐兮，冷若冰霜，已染上无情的冷笑。
它，是分身，并非本尊。
不过没关系，不影响。
在那双蛇目不可置信之下，云汐兮生生掐死了它，蛇血染满双手。
“你猜我，敢不敢？”
只可惜，对方再也没有机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云汐兮的视线定在某个地方。
两道魂魄，从尸体上爬出来，怔怔的望着地上属于自己的身体。
而李莉没想到，死后，还能有亲手抱孩子的机会。
她更意外的是，云汐兮看得见她们。
白婆婆看着云汐兮看向虚空处，已然明白。
“亏了外面那东西，吞掉了你的怨气，由我送你们最后一程吧。”云汐兮缓缓起身，“地藏无极，九幽之门开启，起。”
一道云雾，地府之门已在眼前。
李莉抱着孩子，没动，不走。
云汐兮掷地有声的许下承诺：“天道在上，我云汐兮势必将作恶之人，作恶之妖绳之以法，还你们公道！白若的事，我既然管了就一定管到底！你安心去吧。”
李莉闻言，抱着孩子深鞠一躬。
踏入那扇门中。
此事，并未了解。
一鬼差出现在云汐兮面前：“云大人。”
云汐兮回之礼节。
“你们来迟了，被制成标本的鱼缸里面那些个婴儿，魂魄没有了。”云汐兮一开始就感觉到了，“带着李莉母女下去吧，将这件事报给上级，七爷八爷知道该如何处理。”
“喏。”
鬼差告退。
一系列的后续，行云流水，如同家常便饭。
白婆婆意识到，这丫头的能力，比她预想中的高得多。
可以不夸张的说，她展露的能力，绝对是百年来种花国的“第一人”。
云汐兮，用腿儿勾了勾不省人事的刘安娜，瘪嘴：“刘安娜，我们之间的事儿，还没完呢！”她指的是，她的母亲——云舒悦。
本就要找她的。
白婆婆突然问：“你俩是什么关系？”
不等云汐兮回答，白婆婆指了指刘安娜：“她身上，有苗疆血脉。血脉微弱，但这样的体质确实邪恶力量最佳容器。”
“我和她，算是远房表姐妹？”
横竖，云汐兮不太愿意承认就是了。
白婆婆脸上古怪抽了一下：“你姓云？云东国是你什么人？”
云东国？
云汐兮歪着脑袋：“云东国……这名字有点儿耳熟，好像，在族谱上头见过？”
原来……
白婆婆倒是没想到，和这女娃有此渊源。
◎你为了不读书，把学校炸了？◎
“刘安娜, 我需要从她嘴里知道若若的消息。”白婆婆正色，仿佛刚才不搭噶的提问没有发生一样。“女娃子，你总不能指望老婆子老胳膊老腿儿的还跟着你出去拼命吧？”
老婆婆老神自在, 摆明了是走不动, 动不了了。
云汐兮嘴角抽抽, 想说, 她也没指望老婆婆出去对付蛇头呀……至于这么说么？
哭笑不得。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说的就是白婆婆了。
云汐兮快速从地窖出去, 外面的暴雨还未停，不过乌云将血月彻底遮挡住了，怨气已经锐减。
那颗蛇头，与嘟嘟在空中缠斗。
显然, 它已经知道, 是这一人一猫断了供养的生气, 还断了它的口粮——那孩子生下便是死胎, 母体的血肉没吃到，还送了条蛇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
“坏我好事, 断我徒孙，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蛇头暴怒，蛇目大铜钟，那般的硕大而恐怖，只消轻轻一张嘴，就能将蝼蚁一般的人和猫妖吞入腹中，骨头都不用吐的那种。
云汐兮猜的没错, 地窖下的那条小蛇身上, 不过是附了一缕这老妖的妖识。
“哟, 我说又怎么是附在后辈身上，又是躲在我们学校上空鬼鬼祟祟不肯现身，原来，真的见不得人啊！”
云汐兮，那表情，不加掩饰的嫌弃。
那硕大的蛇头，可不是什么昵称外号，而是，真正只有一颗头。没有身子，奇奇怪怪的，根本不是一条完整的蛇形。
蛇头备受屈辱，巨型头颅撞向云汐兮。
云汐兮在雨中灵活闪躲，嘴上不忘持续输出：“头大头大，下雨果然不怕！别人有伞我有大头……靠着大头震慑恐吓，我就问你笨重不笨重？”
“黄口小儿，竟然羞辱我！”
腥味十足的嘴吐出浓郁的黑气。
黑气所到之处，比如树木、花草，顷刻间枯萎，生命力当即被抽调了大半。
这，还是条毒蛇！
蛇头猖狂大笑：“哈哈哈，害怕了吧！咦，你这女娃，魂魄竟如此干净，周身功德浓郁……好啊好啊，老夫好久好久都没遇到这样的人了，正好吃了你，增进增进修为。”
云汐兮纳闷了，问嘟嘟：“咋回事，我在鬼的眼里高不可攀不容亲近，怎么在妖的眼里变成香馍馍了？我是唐僧肉吗？”
嘟嘟：emmm，介个，它真不知道。
蛇头猖狂至极。
尤其是见云汐兮只会闪躲，不会攻击，那得意之色更甚。
云汐兮却不见惧色，轻喃道：“只可惜啊……”
“只可惜？”蛇头重复她的话，突然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它猝不及防的撞进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只见她勾起唇角：“只可惜，现在的你，不是实体，依旧是一缕妖识。要是你切切实实以本体出现在这里该有多好……”
好在哪里？
女孩儿露出洁白的贝齿，语气中满是遗憾：“那样的话，我就能抽飞你的蛇头，剃除你的妖骨，拔掉你的蛇牙，然后你再回答我——我人族是不是特别好欺负？欺负女孩儿是不是让你，让你背后的主人感觉特别有成就感？”
打神鞭，已握在手中。
云汐兮从得到这条鞭子以来，还从未真正意义上使用过。
早前的几次，大概只发挥出打神鞭百分之的功效。
没有人教她，要如何正确使用这条鞭子；其实，连地府，连送礼的人都不太清楚。
一切，都靠她与打神鞭的缘分和造化。
嘟嘟，敏锐的察觉到，汐兮释放出来的气息不一样了。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对一只妖，动了杀心。
再不是淡然无波，众生平等的心态。
原来，人的心，真的是偏的，天生如此。就是会憎恨，会怒不可遏，会因为不公而举起武器。
它们，杀人，吃人，利用人。
不就是觉得自己拥有的力量足以碾压所有的人类么？
何等狂妄，何等残忍，毫无半点怜悯之心。
怒火化作来自于古老血脉，来自于洪荒的力量，注入打神鞭中……嘟嘟看到了，打神鞭，那一节一节石方符咒逐一被点亮。
鞭子通体发出银色光芒，爆发的力量无法用世间任何有形文字形容。
因为，早在人族的文字出现以前，它就已经存在于世间了。
气息所到之处，蛇头的黑气眨眼间溃散，力量恐怖如斯，引得天色大变，云海翻腾，雷电闪烁之光照耀着大地。
这才是打神鞭真正的威力。
遇佛杀佛，遇神打神，鞭子所受之处，神魂震动，轻则内伤重则神魂消散。
嘟嘟撑起数丈身形，低头，注视着它一手看大的女孩儿。
女孩儿早已被暴雨淋湿，长裙紧紧贴身，一点儿阻碍不了她灵活的身姿。
人鞭合一，鞭法从生涩到如会贯通只花了片刻的功夫，先头蛇头还有躲藏的余地，眼下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舞动长鞭的她，一点儿都不暴力，反而更像是一个在雨中跳舞的女孩，舞姿之优美，身段之柔软。
似水袖之曼妙舞姿，柔中带刚，刚中含柔。
蛇头吐出的黑气尽数被打散，连同那颗大头，一鞭上去仅剩半颗脑袋，灼热之感点燃了它的眼睛、脸颊、小角。
再一鞭，蛇头之虚象彻底闲散在天地之间。
“黄口小儿，此仇，老夫记下来！”
唯留残音，在黑气彻底消散的那一刻，暴雨骤停，乌云散去，那一轮圆圆的月亮悬挂在上方，皎洁月光星星点点洒在云汐兮的身上。
风起云涌，总会迎来平静。
云汐兮收回鞭子，仰望黑气消散的方向：“所以我才说可惜嘛！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下次见面，绝不给你机会。”
满意拍拍腰间，转头，嘟嘟又变回软萌可爱的大猫咪。
“不愧是我的鞭子，这就学会认主了？知道嘟嘟是自己人，优秀。”云汐兮竖起大拇指。
蛇头是妖。
嘟嘟也是妖。
打神鞭是没有灵物神识的，攻击属于无差别攻击。能伤蛇头，自然就能伤同为妖的嘟嘟。
可嘟嘟，一点儿没受影响。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汐兮条件反射的认知了。
猫身抖抖，抖去一身水汽。
方才回到云汐兮身边。
喵，也许吧。
“喵也喜欢打神鞭上的气息。”除了汐兮，猫爷鲜少会觉得别的什么人或者物亲近。“不愧是喵爷本喵，不愧是汐兮的傍身武器。”
一人一猫，沾沾自喜。
根本没有深入探究，这，其实并不寻常。
鸡鸣，凌晨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
京圈最著名的贵族学校，这一天，以最不情愿的方式荣登各大报纸、媒体的头条榜首。
天才蒙蒙亮，警车成队，将学校围得水泄不通。
警笛声，警灯红蓝光交替。
几条街都被这响动惊醒了。
云霆兮还穿着睡衣呢，从围观的人群里挤进去，果然，是就读的学校没错……而他，一眼就见到了裹着毛巾，只露出巴掌大小脸的云汐兮。
云汐兮如今是官方的人了，内部人都认得她，不会为难她。
官方，一如既往着，打着走正规流程的旗帜，实际上派出的是保护局的人，过来收拾残局。
冲着他招手。
警察，识趣放他过警戒线。
“你，为了不读书，把学校炸了？”云霆兮那小眼神，无可奈何又一言难尽。
云汐兮敲他脑门：“弟弟，有你这么腹诽姐姐的么？谁炸学校了！我现在可是保送生知道吗！”
“那怎么回事，睡一觉起来发现学校封了，我也很绝望的好吗！”云*痛定思痛*努力学习*一定要考上重点大学*霆兮，浪子回头，别熄灭他的热情好吗。
云汐兮言简意赅，大致说了下。
云霆兮：啊，槽点太多，不知如何下口。
“姐，破案了，你就是柯南体质……走哪儿，哪儿出事。”一个字，绝。
云汐兮捏拳：“云小弟，你是不是皮在痒？”
云霆兮故意打趣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那眉眼间的疲惫哪里骗得了人。
姐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云汐兮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那边，白婆婆录完口供，刘安娜还没录完，精神恍惚中。
白婆婆缓缓走过来，视线落在云霆兮身上。
一个，中了人面蛊的少年。
亦是，云家的血脉。
据刘安娜交代，带走白若若的人几日后会参加一个拍卖会，届时才会离开京都，其他的她就一概不知了。
“云家的女娃子。”白婆婆冲二人招手，“你答应李莉的事，可算数？”
她老了，行动不便，融不进繁华都市，不管走到哪里都太过引人注意。
白婆婆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牵扯太多了。
不得不承认，她一人，根本救不了若若。
云汐兮收起笑意，无比认真：“算数。”向天道立下的誓言，绝不作伪。
白婆婆欣赏这个女娃。
她掏出尨哨交给云汐兮：“你帮我救出若若。”
一旁的云霆兮不悦，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汐兮去救这个救那个，不能让她好好休息吗？
正欲反驳。
白婆婆掷地有声，端出谈判的最好态度：“你帮我救若若，作为交换，我替你弟弟解开身上的人面蛊。”
白婆婆自问，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等价交换，最生意的基本原则, 也是对双方而言, 最放心最有效的合作方式。
霆兮身上的蛊……终于有解决的希望了吗？
云汐兮接过尨哨：“成交！”
人本来就是要救的, 能够解决人面蛊, 就是意外之喜了。
“你找到若若后，带她和云家小子到苗疆找我。”白婆婆并非为难，“人面蛊有些麻烦, 眼下我没有器皿和工具，解决不了。”
“白苗寨一年一度的祭神仪式就在眼前，我在外面耽误不了太久。”
白婆婆无奈，本以为若若的事情即日就可处理的, 是她失算了。
“好, 我答应你。”
“还有, 刘安娜身上有蛊的味道……我猜, 她要么是下蛊的人，要么与下蛊之人密切接触过, 她应该知道些什么。”白婆婆瞥了一眼那头的刘安娜，“为保险起见，带她一起。”
云汐兮秒懂，刘安娜，暗地里的事怕是知道不少呢！
“正好马上放暑假了，弟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叭。”云汐兮打趣他。
云霆兮努努嘴, 望着这样盈盈浅笑的脸庞, 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他, 当真不想活命吗？
他，当真冷血心肠，无视她的好心好意？
他……如果可以的话，能跟在她的身边，姐弟二人有一场刺激的旅行，好像也不错。
李莉的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学校里面抬出来。
以及那具死胎。
哗然声一片。
短期内，学校怕是没办法正常开课了。
刘安娜，被关进了警察局审讯室。
她的意识还不太清醒，毕竟是被X神，哦，我们暂且称之为x神，附身过。
睁开眼睛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云汐兮，和旁观的云霆兮。然后是一位负责做笔录的女警，和明显是官方人的胖爷。
有那么一瞬间，刘安娜懵逼，自己这就莫名其妙进局子了？
她挤出人畜无害的微笑，求助云霆兮：“霆兮，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别吓我呢，咱们好歹是亲戚不是，这种玩笑开不得。”
云霆兮，眼底一片冷漠。
“你家害我，害我妈，害我全家，我可没你这种亲戚。”一想到刘安娜的母亲干的那些事，云霆兮心里可膈应了。“还有，谁跟你看玩笑了？自个儿进的局子，自个儿忘了？”
